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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著小丫頭都在外間, 同春悄悄問七寶:“姑娘, 你是當真的嗎?”


    七寶道:“那當然, 比針尖還真呢。”


    同春說:“可是靜王爺是個藥罐子, 大家都說他活不長,若是他有個好歹,姑娘你是王妃, 豈不是要跟著他去死?”


    七寶擰著細細的眉毛:“你放心, 靜王殿下的身體三年兩載的是絕沒有事兒的,等過了這兩年,時局安穩了,其他的也就好說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當作天降的金龜婿, 是死活不會撒手的, 七寶若是強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綺一定會恨上七寶。


    且七寶也舍不得周綺傷心。


    既然跟康王府斬不斷, 那就隻好亡羊補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靜王殿下的大腿,隻不過原先是想讓哥哥去抱罷了,如今情形有變, 對付姻親關係,隻能用更牢靠的姻親關係去平衡了。


    同春聽了七寶的話,心中越發覺著, 自打姑娘那天從秋千上摔下來, 這腦袋裏想一出是一出, 叫人摸不著頭緒, 不過……橫豎她是這府內的寶貝, 就由得她高興罷了。


    於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寶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邊好像不太喜歡,但是前幾天靜王府的兩個嬤嬤據說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應該是時候上門提親了呀,怎麽還沒有動靜。”


    七寶道:“總之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斃。”


    數日後,在靜王府的小書房內。


    靜王趙雍的麵前站著一名懷抱拂塵、身子略微傴僂的老太監,這老太監名喚高和,是靜王的生母平妃的貼身太監,今日特派了他出宮有話傳給靜王。


    這老太監因為年紀大了,耳朵口齒都有些不大靈光。靜王叫小太監給他搬了杌子,請他落座說話。


    高和顫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趙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爺的臉色比先前好多了,越發白淨起來,簡直比宮內娘娘的臉還要白上很多,長的也比娘娘們還好看了……您身體應該也大有起色了吧?”


    靜王啼笑皆非,就隻說道:“是,已經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報平安,請她不要擔心。”


    “擔心?那是當然了,平娘娘畢竟是您的生母,又隻有您一個親生兒子,自然是極擔心的,”果然高和又聽差了,他自顧自說道:“王爺務必要好生保養身子,這才能夠順順利利地成親呀。”


    靜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聽見後麵一句,忙問:“成親?好好的怎麽又說到成親了?”


    高太監道:“王爺不是看上了……英國公府的小姑娘嗎?”


    靜王詫異:“什麽英國公府?”


    身後的一名小太監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國公府!”


    高太監側耳一聽,大大吃驚:“什麽?還看上了威國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爺,您的身子本來就不怎麽樣,這貪多嚼不爛、小心吃不消啊。”


    趙雍額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開口。


    高太監雖聽不清眾人說的話,卻能聽見靜王沒吱聲,於是又道:“老奴說您一句,您還不愛聽,可知這位英國公府的小姑娘,也還是娘娘向著皇上跟前兒給您求來的呢。”


    靜王不禁汗毛倒豎:“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監陰陽怪氣地笑了幾聲,道:“可不是嘛。娘娘聽說,王爺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國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還想仗勢搶人,娘娘氣不忿,便同皇上說了……”


    這次他居然把國公府的名字說對了。


    身後那小太監見他說來說去,說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靜王身旁,低低說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訴,皇上聽了,很憐惜王爺,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詢問是否有這種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認的。皇上當時說‘靜王身子不好,難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顧照顧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聽了後,即刻請罪,且說此事乃是誤會,說他們看上的並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國公府的四姑娘……皇上這才一笑了之了。”


    靜王聽這小太監有頭有尾地解釋了一遍,這才恍然大悟。


    那邊兒高和還在嘀咕:“到底是個什麽樣絕色的小姑娘呢,能讓兩位王爺搶的撒不了手兒,老奴倒也想見識見識。王爺,什麽時候吃您的喜酒呀?”


    趙雍咳嗽連連。


    高和驚道:“王爺咳嗽的厲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給王爺上藥!”


    趙雍回頭悄聲對小太監道:“公公耳朵這樣不靈光,怎麽母妃還不讓公公告老?”


    小太監道:“娘娘是念舊的人,說自打進宮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沒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許他仍在身邊兒。”


    趙雍歎了聲,道:“既然出宮一趟,就略微在府內用了中飯再回去吧。”


    小太監笑道:“多謝王爺賜飯,隻是娘娘那邊還等著我們回複呢,不知王爺跟這位國公府的事……”


    趙雍道:“勞煩回去轉告母妃,這件事,改日我請旨進宮親自回稟。”


    小太監道:“這便好,王爺務必保重身子,我們便先告辭了。”


    趙雍前腳送走了這兩位宮中來使,後腳門上有人報說:“威國公府的周三爺求見王爺。”


    靜王十分意外,問道:“是威國公府的周三公子?”


    ***


    這天,工部來了一位主事,往戶部遞交南邊修河道的款項開銷:“快去批領,我們趙大人立等呢,要趕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補完。”


    戶部的人接了,直接遞到主事手中。


    兩位核對無誤,簽了字,出來宋王戶部張侍郎的公房。


    長桌之後,端坐在黃花梨圈椅上的張製錦接過來看了半晌,抬頭問道:“這修青龍河跟蘆淞江的銀子,之前不是已經都支領兩訖了嗎,就算預算有誤,也不至於多出這二十多萬兩?”


    兩名主事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說道:“之前本來預計是六十萬兩,隻是之前修繕的一節青龍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時候給衝垮了,所以仍要補修,便多出了十幾萬兩。至於蘆淞江是因為河道複雜,所以要格外調撥船隻等,零零碎碎加起來,也有二十萬兩了。”


    另一人說道:“工部的來人還在外頭催呢,說是再不趕緊,秋汛到了,隻怕兩處堤壩難以應付,如果河水泛濫,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張製錦眉頭一斂,清清冷冷地哼了聲:“如果每一分銀子都實打實地用在國計民生上,我也懶得在這裏多費口舌。”


    他又將那款項重看了一回,問:“青龍河的河道監管是誰?”


    主事道:“叫羅康年。”


    “這麽說還沒有換人,真是豈有此理,”張製錦道:“身為河道監管,他負責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還好端端地沒有給撤換問責。”


    另一名主事小聲說道:“這位羅大人,聽說是康王殿下曾經親點的。”


    “原來有後台。”張製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來人叫來。”


    兩位主事見狀,知道此事無法善了,隻得出去叫人。不多會兒那工部的人到了。


    張製錦淡淡地看著他:“這二十萬兩,我戶部可以批,但是這叫羅康年的河道監管,要即刻撤換,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禮道:“張大人所言有理,隻是這羅康年負責青龍河修繕,一應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時候,所以還得他鎮守著河道,若是這會兒換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種事情交接不便,隻會白白地耽誤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僅是這二十萬兩的事兒了。”


    “有幾分道理,”張製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關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聽明白了,在秋汛之前,這姓羅的把青龍河修的固若金湯,那麽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點不妥當,這二十萬兩,就是他的買命錢。他一條賤命若是抵不過,我還要再找幾個人陪他一塊兒上路。”


    工部主事對上他清冷如冰、銳利如電的目光,驀地想起有關這位大人的傳聞,一時竟有些艱於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頭道:“下官知道了,會將大人的話如實轉告。”


    張製錦提筆,在那文書上簽了字:“知道就好。”


    此後有處置了幾件公務,眼見將近中午,窗外突然傳來啾啾的響聲。


    張製錦擱筆,起身走到窗戶前,卻見外間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裏飛來了一隻圓嘟嘟的小黃雀,正探頭探腦地在叫,一會兒又在湖石上蹦來蹦去。


    張製錦瞧著這隻黃雀,無端想起那天在湖邊驚鴻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靈動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頸間撫過,那天給她胡抓亂撓,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紅色的劃痕。


    他自己倒是沒發現,卻偏給幾個同僚看見,引得眾人想入非非,到處旁敲側擊地探聽,猜測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臥某個溫柔鄉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裏亂蹦亂跳,甚是頑皮,讓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裏捏死。


    沒想到瞬間心動,那太湖石上的黃雀像是察覺到殺氣似的,啾地一聲騰空飛得無影無蹤。


    張製錦回身,正欲再看幾分文書,卻見小廝洛塵顛顛地從外進來:“大人,該吃中飯了。”


    他原本的確有些肚餓,可是方才出了會兒神,卻弄得心口有東西頂著似的:“不餓,待會兒。”


    洛塵仔細打量他的臉,卻見劍眉入鬢,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塵歎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雖然瘦些顯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為了好看餓壞了身子啊。”


    張製錦不理,隻垂眸看文書。


    洛塵嘀咕道:“人家在靜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卻在這裏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張製錦本想叫他閉嘴,但聽得刺耳,便問:“誰在靜王府吃喝?”


    洛塵立刻挺腰說道:“就是那天抓傷您的那個小野貓兒啊,那個周家三公子帶了他,跑去靜王府蹭吃蹭喝了。”


    在給謝老夫人擋回來之後,王妃心中惱怒,畢竟是自己疼愛的兒子,什麽都想弄好的給他,何況七寶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於是攛掇著康王,隻說:“咱們琝兒年紀漸漸大了,常在裏間外頭的胡鬧,為了讓他收心,之前也給他提了幾個名門望族的姑娘,不是嫌棄這個長的不好,就是嫌棄那個脾氣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國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見要成事了,偏偏靜王擋在前頭。王爺好歹要替兒子爭口氣,靜王殿下憑什麽要跟自己侄子搶女孩兒,一個做叔叔的,也不怕丟臉。”


    康王打心裏也不把靜王放在眼裏,便隻說:“知道了。這不是什麽大事,許是中間有什麽誤會,等我派個人去問一問,趙雍從不跟人爭東西,我一開口,他應該就知道了。”


    誰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靜王府碰了個軟釘子回來。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著要使法對付靜王,卻不料那天奉旨進宮,卻又給皇帝旁敲側擊了幾句,康王是個機警的人,在皇帝麵前更要裝賢良,聞言立刻跪地請罪,隻說是王妃在處置此事,隻聽說趙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還不知,卻萬萬不會跟靜王爭人之類的等等,推脫了過去。


    康王回來後便吩咐王妃,畢竟已經驚動了皇帝,眼見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讓王妃從此不要再盯著周家了,好歹給趙琝另找一個好的就是。


    不料趙琝原本躊躇滿誌,如今盼望成空,一時大為惱怒,在王妃麵前不依不饒地鬧了一陣,說:“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個人!”


    王妃心裏也過不去,又惱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於是一邊百般安撫趙琝,一邊發狠派了人去,隻說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趙琝也知道皇帝發了話,周七寶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強的“望梅止渴,畫餅充饑”罷了。


    康王又是個精明非常的人,因為皇帝那番話,怕皇帝疑心他欺壓自己兄弟,於是便催著趙琝,叫他有空去靜王府一趟,好歹向靜王道個歉之類的話。


    趙琝如何肯聽,美人得不到,還得去向人低頭,他自然不願意。


    隻是王妃暗中也勸了兩次,才勉勉強強地答應,這日在酒樓上喝了兩杯,橫豎無事,便帶了人往靜王府來。


    誰知還沒到王府,遠遠地趙琝看去,卻見從王府門口走出一個人來。


    這人身形矮小,穿著時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寬寬綽綽的,腰間鬆鬆地係著一道銀白色的絩帶。


    頭上戴著烏雲般的玄色發巾,嚴嚴密密地將頭發都裹在了底下,前頭同色的抹額橫在明淨的額間,越發黑白分明,襯著一張臉猶如雪玉之色,黛眉櫻唇,嬌麗無雙。


    趙琝乍一看,幾乎從馬上掉了下來。


    他幾乎一眼就認出這書生裝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裏見過的七寶,可是瞧著她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卻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別樣的清韻妙覺,又有些恍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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