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沒有傳來預想之中的濡濕,她被一隻手拉了回來,遲晝單手握傘,把她一把拉回。


    他臉上笑容消失了,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跑去淋雨,又想回家躺著?”


    桑攸掙脫不開,“那你把傘還給我。”她皺著秀氣的眉毛。


    她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聽遲晝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熟稔間帶幾分理所當然的親密。


    桑攸自己慢熱內向,實在無法理解他這種行為,隻能將其歸咎為他個性輕浮,對誰都這樣。


    “你打太矮了。”遲晝眯眼,意有所指,低頭瞥了眼她發頂。


    桑攸氣急,他明知道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還有五分早讀打鈴。”他低頭,湊在桑攸耳邊,低聲道,“友情提醒一下,今天是文科早讀,這周輪到地理。”


    桑攸又羞又惱,聽到這句話身子都僵了,小臉煞白。


    昨天她已經在地理課遲到了,要是今天早讀再遲,地理老師會怎麽想她?在桑攸十六年的乖乖女經曆裏,還從來沒有過昨天那麽尷尬的經曆。


    遲晝眸底劃過一絲笑意。


    女生身上發間有股清幽的淡香,她小時候有帶香包的習慣,桑攸爺爺是個老中醫,按古方給孫女特製了香包,裏麵裝的是處理過的藥草,清熱止咳,用多了,那時的桑攸,除了小女孩身上幹淨清甜的香氣之外,還混雜著一股清幽淡遠的藥香。


    小時候他抱著她睡覺,呼吸著這股味道入眠。


    如今久違,他眸子暗了暗,有幾分貪戀的嗅了嗅少女發絲的味道。


    桑攸身子僵住了,雨下得越發大起來,視野之內是一片朦朦朧朧的雨幕,襪子上露出的一點腳踝也被雨水沾濕。


    “站過來點。” 男生握著傘的手修長有力,右手把她往自己身邊一拉,桑攸身子一晃,幾乎被他摁在了懷裏,“淋濕了學校裏沒地方換。”


    語氣低沉,居然被她聽出了幾分溫柔的味道。


    桑攸怔了怔。


    他頓了頓,下一秒,手指有些輕佻的在她額發上拂過,他靠得太近,桑攸能清楚地看到男生長而整齊的眼睫,他垂眸,笑得惡劣,緩緩道,“不過,我倒是很樂意把衣服借給你穿。”


    她果然是想太多了。


    桑攸耳尖燒起來,抿唇,別開臉不看他,和他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一言不發的快步往教學樓方向走去。


    所幸這段難熬的路程沒有很長。


    到了教學樓大廳,桑攸收了傘,和他分道揚鑣,腳步匆匆的進了教室,生怕別人看見。


    教室後麵掛著一個掛鍾,她看時間,七點一刻,桑攸昨天剛刻意看過湛州一高的秋季作息安排表,清楚地記得早自習是七點半開始。


    信了他那個還有五分鍾就遲到了的鬼話。


    桑攸深呼吸了一口氣,把傘撐開,放在門外,背著書包坐回自己座位。


    不久,蘇薇也到了,桑攸已經打好水,攤開英語書,正在默記單詞。


    “你今天和遲神共傘來的?”蘇薇坐定,開口一句話驚得桑攸手腕一抖,差點沒把茶水倒在英語書上。


    少女白淨的臉微微漲紅,看起來就分外明顯,“他沒帶傘……”聲音越說越低,“可是薇薇,我沒看見你啊。”


    蘇薇從書包裏拿出自己的書,“七班陸雅妍給我提了句。”


    其實哪止提了句。


    陸雅妍初中也是一高附中的,據說喜歡遲晝得有兩三年了,說是暗戀,整的整個年級都人盡皆知,不過她長得漂亮,高挑秀媚,還是校藝術團領舞,成績在藝術生裏也算是出類拔萃。


    追她的人從來沒斷過。


    中考結束後,知道遲晝也要來湛州一高,慶功宴陸雅妍喝醉了,說遲晝就是塊捂不熱的石頭,哭得梨花帶雨,有人勸她換個目標,說追她的好男生那麽多,換個對象喜歡,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陸雅妍小臉哭得一塌糊塗,“我就喜歡他那樣的。”


    或許自己沒有的東西總會有特殊的吸引力,陸雅妍從小成績一般,尤其是數學學不通,高中理科更是學得一塌糊塗,以致於高二學文後排掉理科,成績直接進步了幾百名。


    她從小怵數學老師,初中是在家寫數學寫到哭出來,就幻想著如果遲晝是自己男朋友就好了。


    始於這樣的想法,反而真喜歡上了,喜歡到不可開交,無法自拔。


    不過遲晝就那樣子,大家都知道,冷淡,不近人情,脾氣琢磨不定,路人們也隻能感慨一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陸雅妍初中和蘇薇也是同學,今天來學校,蘇薇還沒到班,忽然被陸雅妍拉了過去,一頓瘋狂詢問,語無倫次的。


    老半天蘇薇才搞清楚,她是在問早上和遲晝共傘過來的那個女生是誰。


    “看見的人應該不多吧,就一段路。”桑攸聲音悶悶的。


    她真的不想再和他扯上任何關係了。


    蘇薇額了聲,姑且沒反駁。


    心道看見的人可能不多,過了今天,半個學校可能都知道了,畢竟認識桑攸的人不多,認識遲晝的人可不少。


    *


    上午第三節課的時候,雲銷雨霽,陽光從窗戶裏映入,落在攤開的潔白書頁上,桑攸在算一道數學題,新學的三角函數內容,顯然寫得很順,筆尖沒有停過,傾泄下一行行清秀流暢的數字和字符。


    為了晚上能早點睡,她在學校,抽著空就會開始寫晚上的作業。


    “桑攸,你數學倒數第三題得數是多少?”丁博藝用筆戳了戳桑攸肩膀,問她。


    桑攸把練習冊往前翻了一頁,“四十五度。”


    “誒你和舟行得數一樣。”丁博藝有點懊惱,“那是我算錯了?”


    桑攸這才注意到丁博藝旁邊站著的男生,手裏拿著練習冊和筆,見她看過來,陽光下,少年清秀的側臉一塵不染,唇角帶著溫和的笑意。


    或許是受幼年時和遲白在一起的回憶影響,桑攸對於像他這樣清秀溫柔的男生有股自然而然的好感。


    謝舟行給她遞過一張紙。


    桑攸有些疑惑,抬頭看他。


    “英語聽力答案,昨天你不是說看不清楚,幫你複印了一份。”謝舟行說,撞上桑攸有些不解的目光,笑了,“我覺得你應該不會不聽去抄答案。”


    這下倆人都笑了。


    桑攸剛把那張薄薄的紙對折好,收進文件夾,蘇薇之前出去了,一直到現在都沒回,她回頭,卻忽然發現周圍同學都紛紛起身往外走,就連丁博藝也合上書,站起身來。


    “下節課是藝術鑒賞,在多媒體教室。”謝舟行解釋,“要提前一點走。”


    “你沒去上過吧,藝術鑒賞,就聽聽音樂,看看電影什麽的。”丁博藝夾了個本子,往口袋裏揣上一支筆,“想聽就聽,不想聽的可以帶書去寫作業。”


    桑攸想了想,疊了一張試卷和一支筆。


    外麵雨停後,地上落了大大小小的積水坑。


    從教學樓到藝體樓裏的多媒體教室,路程不遠,她跟著謝舟行和丁博藝,不一會兒便到了。


    裏麵已經到了很多同學。


    教室最前方是一張巨大的屏幕,幾乎媲美影院,後麵是成行的明黃色翻折木椅,還沒上課,教室裏燈光明亮。


    “對了,這是編了座位的,你剛來,要不等下對老師說一聲。”丁博藝撓了撓頭。


    畢竟坐在後麵可能看不清楚。


    “嗯,我下課再去和老師說。”桑攸輕輕道,她見老師已經上了講台,在電腦上擺弄什麽,看鍾已經到了上課時間。


    她找到最後一排,都空著,她在靠門那側坐下。


    燈忽然全黑了。


    這節課似乎是輪到看電影,甫一黑,聽到前排幾聲低低的“靠”,和收書本的窸窸窣窣聲音,桑攸笑了,把試卷和筆收好,藝術鑒賞老師是個年輕男老師,半長不長的頭發,有幾分藝術工作者氣質。


    放的似乎是上世紀那版的倩女幽魂,蘭若寺那段。


    布景搭得很好,陰森的深山叢林和破敗的古刹,光線似乎都是幽綠色的,書生在古刹裏徘徊,略帶模糊的畫質和音效,桑攸抿唇,手指緊緊摳住了椅子邊沿。


    門開了,有人進來,她沒注意到。


    有人在旁邊坐下,電影畫麵忽然一暗,伴隨著書生的大吼,桑攸臉色煞白,手往下拚命一摁。


    “同學,電影好看嗎?”是個男生的聲音,語氣幾分悠悠的玩味,桑攸才意識到自己攥到了什麽。


    “對,對不起。”她臉紅透了,意識到自己摁的是別人的手背。


    燈光轉明,她看清楚男生清雋的側臉和那雙清湛狹長的眸子。


    遲晝閑閑的笑,反手摁住了她想縮回去的小手。


    “這麽怕?”他湊近,男生溫熱清冽的呼吸近在咫尺,聲線低沉清冷,“怕的話,我可以借你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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