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很小,轉個身就能撞到別人了。


    風情萬種的女人握著刀的手在顫抖,但仍舊若無其事地切著菜,表情說不出的平靜,但她的喘息聲卻很重。


    “我和他沒有關係。”當初她就是因為她的兒子被寧維搶走才會偷走周啟雪的孩子。她隻是生了他,跟他並沒有任何關係。


    女人道:“辣椒要不要放?”


    “我當然要啊。”


    “那那個……”


    “別給他放了。”


    “……”


    廚房沉默兩秒,又有聲音響起。少女靜靜地看著不遠處女人的背影,道:“話說你就真的不想知道,那可是你兒子,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小時候還哭著不肯離開你的懷抱……”


    “——金露!”刀忽然狠狠地定在了木質案板上,女人的聲音尖銳,幾近歇斯底裏:“你到底回來幹什麽?”


    她此刻的樣子活像一個瘋子,長發披肩,表情可怖。


    金珊明白,哪怕是這樣也嚇不到金露,金露有時候比她更像個瘋子,但是這個女孩卻很怪,她會對一些人很好,表現也乖巧,她多討人喜歡。金露有多優秀,她就會多討厭她,但是金珊卻不敢打她。


    金露眼睛從小就生得很漂亮,彎眸甜甜蜜蜜的笑著,瞳孔卻漆黑一片不見一點光亮。金珊打過她,隻有小時候一次,但是那一次才三歲的金露拿著一把刀出來,直接狠狠地砍在了她手旁一厘米的地方,金珊嚇得人都在抖,再也沒有打過她了。


    兩個人相安無事也相處了多年,金珊對她倒還真的有了點感情。人是多複雜的動物,多年相處哪怕是條狗都有感情了,更何況金露平時都乖乖巧巧的,漂亮可人。但她還是怕那個女孩子,怕那雙寒冷刺骨的眼眸。就像此刻,哪怕狀若瘋婦拿著刀的是金珊,但是她心裏卻在顫抖。


    金露卻隻是平靜地直視她,良久才粲然一笑,凝重的氣氛在這一笑中灰飛煙滅,少女笑靨如花,如同一個撒嬌的女孩,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媽媽,快點煮麵,等會麵都糊了,那個時候就不好吃了。對了,給我多放點肉。”


    在某些輪回中,金露也曾對她抱過幻想,可惜了。萬箭穿心,疼得卻是來自背後的那淺淺的傷口。


    兩碗臊子麵端上了桌,熱氣騰騰的麵上麵澆了好吃的醬還有一大勺的肉,香氣撲鼻。“這個超級好吃哦,我媽可會做麵了。”


    “怎麽,有錢人家吃得比這個差嗎?”金珊嗤笑了一聲,掏出了一瓶指甲油,打理著自己的指甲,鮮紅豔麗的顏色,仿佛這樣這可以遮蓋她蒼白不堪的人生。


    少年少女卻吃的很歡,哪怕戚家嬌生慣養的小少爺都吃的麵色紅紅的,古井無波的眼眸中也透著股歡欣雀躍。


    “話說,他怎麽樣?”金珊突然開口道。


    金露吃了一口菠菜,漫不經心道,“也就那樣吧,性子太差了。”


    “他,爸媽對他好嗎?”


    “他親媽都管生不管養,你覺得沒生他的人會好好教養他嗎?”少女又吃了一口麵,順道歪了歪身子,很壞心地從戚家小哥哥碗裏挑了一片肉出來。


    戚家小哥哥麵無表情地轉眸看著她,委屈巴巴地像一個玩具被搶的小孩子。


    小哥哥就是好,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聽到對話也置若罔聞。隻在她調戲的時候,才會轉頭和她互動。


    金珊手抖了抖,指甲油跑到手指上,像是流血一般。她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開口道,“我那個時候哪裏養得起他?”


    寧家要把自己的孩子帶走,她四處奔波不敢抗衡,根本就找不到什麽好工作,她那個時候才剛出社會,能當上寧維的秘書也隻是因為她的臉,金珊那個時候抱著餓得哇哇大哭的兒子,連死的心情都有了。後來孩子被搶走的時候,金珊也隻是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心裏卻像是鬆了口氣般,帶走吧,至少能吃飽飯,至少能讀的了書。


    “養得起啊,你都養得起我了。”


    金珊沉默了兩秒,忽然苦笑一聲,“你今天回來是故意刺我的心的嗎?”她煩心的時候就像抽根煙,纖細修長的手指才伸到桌上的煙盒又看到了兩個吃麵吃得滿頭大汗的孩子,遲疑片刻,還是沒有抽煙。


    她送金露出門的時候,天都已經略略暗下來了,金珊喊住了她,給了她一張卡。


    “寧維給的三千萬,你拿著給自己買點東西。”


    亭亭玉立的少女沒有接,她隻是懶懶地伸了個腰,如同一隻傲慢慵懶的貓兒,甜蜜蜜的話語有時鋒利如刀:“你還是管管好自己吧,都給了你別墅和錢,就早點搬出去吧。這個地方太髒了。”


    金珊沒有多說,麻利地把卡收了回來。


    “下次別來了,你媽知道會不高興的。”女人低低地說了一句,她看著她走,金露也知道她在看著她,那張臉眉眼如初,但是眼眸卻早已黯淡無光,直到她走完了走廊,轉了彎,她才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


    “你說一個人壞就不能壞的徹底一點嗎”站在台階上的少女原本輕盈的步伐沒有再動過,戚晨科抬眸看向她,她微微低著頭,及腰長發垂了下來。


    要是真的壞的過分,她也不用顧忌什麽。可惜了,這個世界就是這麽複雜。


    “我從前一直以為她也會站在我身邊的,可是……”


    她的聲音忽然就小了。


    太陽在她身後,少女好看的眉眼背著光,看不分明。


    戚晨科靜靜地抬眸,忽然覺得她的身影單薄的很,她本來就很瘦,但話語中的惡意或者傲慢都讓這個女孩顯得堅不可摧。他心底某塊地方忽然有了點悶悶,不舒服的感覺。


    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從口袋裏掏出方才老爺爺給他的糖,走上去,伸手很慎重地放在她的掌心。


    肌膚相觸帶來了一點點暖意,像是冰冷南極黑夜來臨前那點點太陽的餘溫,原本冷得如墜冰窖的身體慢慢就暖和起來了。


    好像也沒冷得很過分了,她看著自己手心裏的糖,忽然嗤笑一聲,聲音恢複了活力,很嫌棄道:“好過分,自己都不吃的糖給我。小哥哥真是的,一點都不會討好人。”


    戚晨科看著她,抿唇生悶氣了,然後一扭頭,腳步踏的很響,故意一樣。


    喲,好像生氣了?


    金露慢悠悠地朝著門口走去,騷包的機車旁少年孤零零地站著,眼睛還巴巴地看著樓梯口,一看到她才扭過頭。


    看吧,這還是得等她,這個小哥哥連機車都不會開,真可憐啊。


    某個沒良心的人十分虛偽地表達了自己的同情。


    ……………………


    “他真的真的出去約會了?”


    司機說著說著,連他都深信不疑了,連連點頭,“可不是嘛,戚少那個性格要不是去約會,怎麽可能坐在機車後麵?”


    戚太太忽然之間愣住了:“你說他是坐在機車後麵,牽著人家小姑娘的衣角。”


    司機點點頭。


    戚太太麵色凝重地在客廳裏麵踱步,忽然轉頭,看著沙發上的中年男人,“你說我們要不要給晨科請個教練什麽的,學學開車。要不,你把你那輛剛買的保時捷送給他……”戚太太說著說著就掩麵,“啊呀,我的天,太丟臉了吧。”


    戚家要錢有錢,家裏教育也不錯,追個小姑娘還要人家送他回來,簡直沒臉見人了。


    戚太太忽然聽到了一陣機車特有的聲音,忙放下手激動且八卦地攀在窗戶口,就連中年男人都清了清嗓子,脖子伸長朝外麵看了看。


    自家兒子規矩自律的十幾年中幾乎是第一次破例,還是被一個少女拐跑了,怎麽看都覺得心情激動難以抑製。


    他們為了自家兒子的病跑遍了國內外的醫院,這次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兒子願意從自己的那方天地走出去,不是被迫而是出於自己的心願。


    騷包紅色的機車從遠處而來,風馳電掣,如同一團火焰,在略略暗下來的天地中肆意燃燒,那輛車利落精準地停在了門口,隔得太遠了,實在看不清那個女孩的模樣,隻能依稀感覺到少女身上那股活力滿滿,自家兒子乖乖地下車,乖乖地走了進來。


    夫妻二人滿懷激蕩的心情,收起八卦的表情,忙作有事狀。


    自家兒子每次回家都是在樓下坐一會兒,吃完飯上樓,每件事情精確到分鍾,但是今天似乎有點意外——戚家精心養育的小少爺邁著精確到厘米的步子去了廚房,糖應該在廚房?少年打開了冰箱,遲疑片刻才拿出了一盒家裏送別人的糖果。


    糖果盒精致無比,上麵還有著可愛笨拙的卡通圖案,應該會好吃吧?


    他想了想少女說那幾句話的落寞難過神情,抿唇,抱著糖盒又往外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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