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將她從自己身上摘了下來, 手背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體溫,初步確定她是發燒了。


    寧嫣然隻覺得自己身上揣了個火爐,每個毛孔都在散發著熱氣,讓她每一寸血液都咕嘟咕嘟沸騰了起來, 腦袋發沉,呼吸不暢。


    她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人長著什麽樣的麵孔,隻是本能地抱住了他,死也不肯撒手。


    “先鬆手,我帶你去量體溫。”剛把人摘下來就又被黏住的江隊長有點無奈,放輕了聲音, 身體卻僵硬得像雕塑一樣,生怕不小心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寧嫣然摟著他的胳膊拚命搖頭, “不要!”


    她隻聽到了“鬆手”兩個字,別的都沒聽清, 下意識認為他要拋棄自己, 嘴裏嘟嘟囔囔,“我才不要鬆手呢,我一鬆手你就跑掉了!”


    並沒有打算趁著她鬆手就跑掉的江東歎了口氣, 不能和病人計較。


    “就像氣球一樣。”寧嫣然自顧自說了下去,“我一放手, 你就‘呼啦’一下飛到天上去了。”


    “我上天幹什麽?我不上天。”江東努力安撫她的情緒, 但是沒有見到多大成效。


    “上天找你的小月亮呀。”寧嫣然歪著頭, 無辜地眨巴著眼睛, “你不要我,肯定是要去找她了。”


    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認清事實,理智地從過去抽身出來,心甘情願地投入她的懷抱之中。


    江東深深歎氣,一把將她拉了進來,左手上掛著一個小累贅,右手在抽屜裏翻找體溫計和退燒藥。


    她這燒得可不清,都開始說胡話了!


    “讓你貪涼!”江東隱晦地看了一眼她隻穿了一層絲襪的小腿,胸口像堵著一團鬱氣。


    真有意思,又不是他自己生病,他著什麽急啊!


    江東翻找東西的動作變得更加急躁粗魯,將抽屜裏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兒倒了出來,就是找不到體溫計的存在,煩躁得出了一腦袋汗。


    寧嫣然掛在他的手臂上,一步不離地跟著他進進出出,腦袋晃來晃去,“才不怪我,我明明穿得很厚的。”


    江東好不容易找出了小藥箱,把體溫計拿出來,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下著雪穿絲襪,你怎麽想的?嗯?不生病不舒坦?”


    “我也不知道會下雪。”寧嫣然委屈巴巴地垂下頭,兩隻手絞在一起,無處安放的雙腳蹬掉了鞋子,整個人縮進了他的床上,非常自覺地抬起了腿,“我絲襪很厚的,你摸摸。”


    江東手指一僵,強硬的把體溫計塞到她手裏,“自己測體溫,快點!”


    寧嫣然扁著嘴,倔強地瞪著他。


    “我都生病了,你怎麽能對我發火?”


    江東被她折磨得沒脾氣,“我說小姑奶奶,我什麽時候對你發火了?啊?”


    生起病來直接開啟小公主模式的寧嫣然立刻紅了眼眶,大眼睛裏蓄滿了水,控訴地望著他,“你現在就在對我發火。”


    江東認命地長長歎了口氣,送佛送到西,他今天得先把這位小姑奶奶伺候好了,要不然他也別想睡覺!


    “來吧,外套脫了。”


    寧嫣然聽了這話,驚恐地往後一縮,顫顫巍巍地拉著被子罩住了自己的腦袋,“你……你要幹嗎?”


    江東:?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他覺得自己的角色似乎不太像個正麵人物。


    “量體溫,先把外套脫了。”江東走近兩步,掀開了被子,就看到一張驚慌失措的小臉露了出來。


    完了,他一瞬間真的以為自己是個無惡不作的混蛋。


    “我不要量體溫!”寧嫣然鼓著小臉,如果他敢強迫她,她就立馬哭給他看!


    江東覺得自己簡直是個操碎了心的老父親,看著她這副燒紅了臉還不肯配合的模樣隻覺得滿心焦急,沒有半點不耐煩。


    隻可惜寧嫣然不領他的情,還警惕地看著他。


    “你、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呀?”


    江東氣得要命,這人剛才還抱著他的胳膊不撒手,怎麽一轉眼就翻臉不認人呢!


    這是他的家,他的床,他的被子,鳩占鵲巢的小混蛋讓他離自己的床遠一點?


    這要是換個人,早就被他揪起來揍一頓了!


    暴脾氣的江隊長不僅沒有同意她不合理的請求,還強硬地脫下了她的外套,將惡棍風格發揚到底!


    等他把體溫計拿下來,寧嫣然已經捂著臉哭了起來,抽抽搭搭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三十九度。”江東黑著臉,原本打算給她找退燒藥的打算徹底推翻,“走,去醫院!”


    怪不得滿嘴胡話,比發酒瘋還難纏。


    都燒成這樣了,要是他不在家,她不是要燒成傻子了?


    江東恨鐵不成鋼地將人抱了起來,寧嫣然揪著他胸口的衣服,在他懷裏打了個嗝。


    “大壞蛋,你拿針紮我,你是容嬤嬤嗎?”她把眼淚都蹭到他的胸口,細數著他前一刻的罪行。


    江東又急又氣,一邊大步往外走,一邊和她解釋,“那是體溫計,給你量體溫的。”


    哼,他要是容嬤嬤,怎麽會隻給她紮一根針?他怎麽也得把她紮成小刺蝟!


    呸呸呸,那是體溫計!


    江東腦子都亂了,開車上路的時候差點闖了紅燈,坐在副駕上的寧嫣然東倒西歪,後來開始對著車窗發呆。


    十五分鍾之後,她終於在醫院的病床上掛起了水。


    等到護士離開,江東在床邊坐了下來,就看到寧嫣然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輕聲問道,“她也用針紮我。”


    江東睨著她,用手掌感受著她額頭上的溫度,心始終放不下來。


    寧嫣然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頭。


    一陣滾燙的觸感讓江東身子微僵,寧嫣然貼著他的額頭,兩人的鼻尖抵在了一起,灼熱的氣息讓他的嘴唇發幹,狂跳的心髒很難平靜下來。


    寧嫣然的思路一點兒都沒被打斷,她憂心忡忡,“她也有針,你也有針,她會不會搶了你的工作呀?”


    江東緩緩抬起頭,深沉地看著她,“我建議你還是睡覺吧。”


    她要是再不睡覺,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得和她打一架。


    寧嫣然一點也不困,拽著他的手臂不撒手,靠著肌膚接觸來獲取不多的安全感,“我不想睡覺,我想聽你講故事。”


    講故事?他?


    江東活了三十一年,至今沒有掌握這項技能。


    不過……


    看著生了病格外黏人就是不太好哄的小丫頭目光期待地注視著自己,江隊長心中豪氣頓生,千難萬險都不在話下,何況隻是講個睡前故事!


    “成,你要聽什麽故事?”


    “想聽你的故事。”


    江東一愣,原本正要出口的“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就這樣堵在了嗓子裏。


    “我?我能有什麽故事?”他幹笑一聲,舔了舔唇,“我就是個普通人,沒什麽稀奇的。”


    寧嫣然抱著他的大手,發燙的小臉湊過去,在他掌心蹭了蹭,“隻要是和你有關的事,我都想知道。”


    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太美妙,江東的心腸瞬間軟了半截。


    寧嫣然補充道,“尤其是你在宮裏紮人的事。”


    江東:“快點睡覺,不許說話!”


    再說話他可就要生氣了!


    ——


    等到寧嫣然好不容易退了燒,已經是後半夜的事了。


    江東趴在床邊湊合了一宿,清醒過來的寧嫣然神情複雜。


    請問她是燒成了弱智嗎?江隊長沒把她扔出去果然還是大發慈悲手下留情了吧!


    她看著床邊的男人,抿了抿唇,在他肩上輕輕戳了一下。


    江東立刻醒了過來,“怎麽了?想喝水?”


    寧嫣然搖頭,看著他眼下的黑眼圈,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根深蒂固的某種念頭忽然動搖了一下。


    “上來睡吧。”


    江東不肯答應,病房裏不止他們兩人,如果他上去一起睡,以後還不知道要被人議論到什麽時候,對她名聲不好。


    寧嫣然一眼就看明白他在想什麽,嘟囔了一句老古板,又往床邊挪了一半,“快點上來,天都要亮了,你還得上班呢。”


    江東看著窄小的病床,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你快好好睡覺。”


    寧嫣然不幹了,“那就回家去,你在這兒休息不好。”


    病房裏滿是消毒水味兒,在急診值班的醫生一夜沒得閑,總有人出了事故被匆匆送來,家屬不鬧事還好,一旦鬧起來,所有人都不得安寧。走廊裏有人在咳嗽,緊跟著就有人細細碎碎的數落了起來,聲音中氣十足,大概是陪床的家屬。


    這種環境,如果不是因為生病,她是一輩子不願意來的。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江東這一夜根本不可能休息好。


    “要是現在回家,你還能好好睡一會兒。”她右手按在了他的黑眼圈上,有點過意不去,“都怪我給你添麻煩了。”


    江東抓住她的手指,將她的手拉了下來,“遠親不如近鄰,這是你說的,你發了燒我總不能視而不見。”


    他頓了頓,又看向她的腿,“隻要你以後乖乖穿秋褲,就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


    寧嫣然和他說不通,直接將他拉上床,翻了個身,用行動表達出自己誓與秋褲劃分界限的堅定決心。


    江東被她出其不意的動作拉上了床,正準備下去,寧嫣然就重新翻過身來看著他,一雙大眼睛即使在夜裏也能看到灼灼的光輝。


    她輕聲道,“乖乖睡覺,不然我就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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