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家父子二人的默契配合之下, 就像是完全沒意識到飯桌上的異樣,秉承著‘不知曉、不表態’的裝糊塗原則, 這一頓晚飯吃得也還是很和諧的。


    吃過晚飯後,幾個人又移步廳中喝茶聊天。


    到這時候,嚴大姐才帶著嚴琳琅回後院去了。畢竟和黎家父子的關係並沒有熟稔到, 可以帶著閨女參與他們男人之間的談話。


    與人或家庭相交,並不能像黑白二色一樣辨得分明。


    黎池與嚴家之間,他與嚴瑾脾性相投、視其為朋友, 可也不影響他忽視嚴家今晚表現出來的意圖。反之亦然, 黎池認為,即使他體麵地拒絕了嚴琳琅, 也不影響他與嚴瑾兩人之間的相交。


    如果因為嚴琳琅而影響到他們之間的友誼,那黎池也隻能歎聲遺憾罷了。


    在嚴家歇過一晚,第二天一早,父子二人就道了別,朝黎水村趕回去。


    也許是因為‘衣錦還鄉’的急切心情, 一路上走著時, 感覺連腿腳都比平日裏輕快了許多!父子二人隻用了將將兩個時辰, 就趕回了村子。


    黎池他們到村口的時候正是中午,而村民們大多都是一日兩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個時候都還正在田地裏忙碌。因此, 黎池他們這次回來時, 沒像上次縣試回來時那樣, 一路和人打招呼、嘮嘮嗑, 這次他們一路上都沒碰見一個人。


    黎池他們到家時,家中隻有奶奶袁氏,正坐在院子裏縫補衣服。


    袁氏一看見院外的黎池,連忙扔下手中的衣服,站起身就快步上前摟住自家乖孫兒!


    “唉喲,奶奶的孫兒終於回來了!可想死奶奶了!奶奶的小池子喲,小池子喲……”


    離家二十多天,現在終於回到家了,黎池的心中也是柔軟一片,伸手拍撫著奶奶袁氏的肩背,“奶奶,小池子回來了。”


    “一路上可辛苦?”


    “不辛苦,小池子吃得好、睡得好,又有爹在一旁照顧,我沒覺得辛苦。”


    袁氏轉過身去,伸手揩了揩眼角。然後很是看不上地乜斜了黎棋一眼,“你這個爹啊,也就是起上一個‘站出去當門麵’的作用,真正辦事時,說不得還沒有小池子你辦的周到!”


    黎棋可以說是很委屈了。


    同樣是離家二十多天,可回到家後,娘問都不問他一句,就隻顧著和他的兒子噓寒問暖,她有問過他一句嗎?沒有。不但不關心他,還嫌棄他。


    不過黎棋已經習慣了這種待遇,誰讓自己兒子那樣讓人放心呢。


    黎池也是哭笑不得,可他不好在這事上多說,於是問道:“奶奶,家裏都還好嗎?”


    “都好,都好!你江哥哥這些天新造出了兩令紙,今兒又去找紙原料了。你河哥哥和湖哥哥在族學裏讀書,也還算勤奮,沒聽說先生批評過他們。你海哥哥……算了,不說他了。你出門的二十幾天裏,小溏子可是想你想得厲害,每天睡前都要問一遍哥哥什麽時候回來呢。”


    聽著奶奶的話,黎池嘴邊的笑容不自覺地加深。二十幾天沒見白白胖胖的小溏子了,心裏還真是想念得很。


    至於讓奶奶欲言又止的海哥哥黎海,黎池也知道一些……


    家中的這些兄弟,大堂哥黎江有著長孫的擔當和胸襟,又有一門造紙的手藝,在別人眼中是一個好男兒。


    二堂哥黎河和三堂哥黎湖,因為家中優惠供給族學紙張,得以在族學中讀書。兩人在讀書這事上不說多天資稟賦,卻也不笨,明年二月縣試時就可以下場一試了。


    黎池的親弟弟黎溏,現在五歲,已經在哥哥們的教學下認完了《千字文》,明年開年後黎池就從族學‘畢業’了,他就剛好頂替他親哥的名額去族學讀書。就現在看來,他的脾性不錯、也有一股機靈勁,隻要成長途中不長歪,就差不到哪裏去。


    可家中隻有二叔黎林家的四堂哥黎海,整天就東遊西蕩、竄上竄下地胡玩!下地幫大人做農活也做不久,又不耐煩讀書寫字。隻比黎池大幾個月的年紀,卻還沒有一點定性,心中也沒有個打算,不知道他以後要做什麽、以何為生。


    正在黎池愣神的功夫,袁氏就去端了兩碗水給父子二人。當然,主要還是怕她的小池子口渴,這才去端水的,兒子黎棋那一碗隻是順帶的。


    “小池子,這一路走回來口幹了吧?來,喝碗水,然後去屋裏坐著歇歇,奶奶去喊你爺爺和叔叔們回來。”


    黎池笑著謝過,接過碗抿了一口水,“哪能讓奶奶您去呢?小池子年輕腿腳好,我去喊爺爺他們。”


    “這裏年輕腿腳好的可不止小池子你一個呢!”袁氏連忙拉住孫兒的手,眼神銳利地看向端著水站在一旁的兒子黎棋。


    “你一個年輕力壯的大男人,忍心讓老母幼兒奔波勞累、你自己卻偷懶?還不快去叫你爹你兄弟他們回來!”


    黎棋:……委委屈屈,但誰讓他們是他的老母親和乖兒子呢?“我這就去,這就去。”


    黎棋去地裏喊黎鏢他們去了,袁氏就拉著黎池,事無巨細地問起他們一路上的經曆。


    知道他們去的時候在荒野露宿了一夜,就責怪黎棋一個大人辦事不牢靠;聽到府城食宿的物價時,感歎到底是府城,就是比他們鄉旮旯要高貴……


    袁氏沒有第一時間詢問黎池有沒有考中、榜上名次如何,而首先關心的是他是否吃好睡好這些小事,倒不是她不在意孫子的府試成績,而是在她心中她孫兒本身更重要些。


    反正她孫兒從小到大都很聰明,就算這次失手了,下次也一定能考中的,她不擔心也不著急。


    黎池對於奶奶更關心他本身,而不是他會給家中帶來的功名好處,也感覺心裏很受用。


    當然,講完三天府試的情景後,自然也就講到了府試放榜時的結果。


    袁氏知道她的乖孫兒又考中案首之後,又是驕傲又是高興,整個人興奮得不得了!“我就知道!奶奶的小池子是最聰明的!”


    黎池陪著高興又激動的奶奶袁氏,又說了一會兒話之後,黎棋就和黎鏢等一大家子人一起回來了。


    黎池在家中,那就是長輩都喜愛他、哥哥弟弟們都佩服他,而他娘蘇氏,就和他奶奶袁氏一樣,是真切地喜歡著他這個人。


    二十多天不見兒子,蘇氏一進院子就將種田的家夥什隨手一扔,快步走進屋裏,一把抱住站起身來迎接她的兒子。


    “娘,小池子回來了。”


    “娘的小池子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娘這些日子總擔心你吃不好睡不好,萬一遇到歹人了怎麽辦……”


    黎池理解他娘的心理,兒行千裏母擔憂,相比男性長輩的‘男兒誌在四方’的豁達,女性長輩則要更加感性一些。“娘,我吃得好睡得好,爹把我照顧得很好。”


    蘇氏的情緒緩過來一些了,抬頭仔細將兒子的眉眼看了又看,然後乜斜了她丈夫黎棋一眼!這一眼,與先前袁氏的那一眼,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你爹照顧你?他能把他自己顧好、不給你添麻煩就不錯了!”


    黎棋無語凝噎。不過仔細想想,好像又的確是這麽回事,他真的隻是把自己顧好了,的確沒怎麽幫到兒子……


    黎池笑著拍拍他娘的胳膊,然後依次和後麵進來的黎鏢他們打招呼,“爺爺,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還有各位堂哥和弟弟,我回來了。”


    白白胖胖的弟弟小溏子,‘咚咚’地跑過去,緊緊抱住黎池的大腿,“哥哥!哥哥,哥哥!”


    黎池摸摸弟弟的頭頂,捏捏肉乎乎的臉蛋,“唉,是哥哥,哥哥回來了。”


    “路上的時候你爹已經和我們說了,你考中了臨淮府府試案首,小池子,你這次做得很好!”爺爺黎鏢走上前,拍拍孫子的肩膀。


    “小池子有出息!”大伯黎橋也上前拍拍黎池的肩膀。


    “小池子像你族長爺爺一樣,也是童生身份了,有出息!”二伯黎林也上前用力地拍拍黎池的肩膀。


    對於拍在他肩膀上的、力道不輕的大巴掌,黎池隻能下盤用勁、穩住身體,然後笑容燦爛地回應長輩們的激動和熱情。“哈哈,小池子總算是不負您們的栽培和期盼。”


    再接著,伯母們和堂哥們又一一恭喜和誇讚了黎池一番,熱切而激動的氣氛才稍降一些,然後各自找地方或坐下、或站著。


    黎棋打開行李包袱,翻出一個木匣子打開,小心拿出裏麵裝著的戶籍黃冊和幾張考府試所需的文書憑證,再從中找出放榜後領取的府試考中文書。


    “你們看看,這就是小池子的府試考中文書,是案首呢,上麵加蓋的府衙公章都格外鮮豔清晰!”


    黎鏢首先接過考中文書,與後世家長欣賞自家孩子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一樣,他小心翼翼地將文書上的一字一句,都逐個欣賞了一遍,“這印章蓋得很清晰、很周正!”


    公章清晰與否、周正與否,都隻是巧合,也不重要。他們隻是想抒發一下心中的高興而已,哪怕隻是文書上的公章蓋得周正些,他們也能稱讚上幾句。


    黎鏢看完後,遞給大伯黎橋,再又傳給二伯黎林,如此依次傳遞下去,最後就連小溏子也在看過之後,像模像樣地誇了一句:“這紙真好看!”


    高興過後,袁氏又想起她孫兒趕了一上午的路,怕是餓了,“小池子在外麵這麽久沒吃過雞蛋,又走了一上午的路肯定餓了,老三家的,你去煮幾個荷包蛋來,先讓小池子墊墊肚子。”


    蘇氏自然高興地應下,準備去廚房生火煮雞蛋。


    一家之主的黎鏢又說道 ,“先煮兩個來給小池子墊墊肚子,然後就做午飯吧。小池子考中童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我們今兒就多吃一頓飯!下午也不下地去了,就按禮數去村子裏的一些人家拜訪拜訪,也讓大家都高興高興!”


    在這個時代,一家有悲百家哀、一家有喜家家樂,鄰裏之間的關係要格外親密些。更何況黎水村的人家幾乎都出自黎家一族,黎池以案首名次考中童生這樣的喜事,按禮數是應該宴請族人一起慶賀一番的。


    可因為考慮到八月份黎池可能還會考中秀才,到時再開席請客也不遲。既然不請客,那按禮數就要去族長和幾位族老家裏拜訪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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