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玻璃外麵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花, 顧嬈輕嗬了一口氣, 霧氣氤氳,然後模模糊糊地映出漆黑的夜晚。


    燕京這些年禁止煙花爆竹,不知道誰在五環外折騰了個焰火盛宴, 大半個小時過去了都沒停。老宅附近沒什麽高建築物遮擋, 半個夜幕被映亮了。


    顧嬈自己一個人無聊,她打開小提琴的琴盒,低眸調了調琴弦,然後試了試。


    很多年沒碰過小提琴了,第一遍還很不連貫, 順了一遍下來, 充滿力感的旋律流淌而出。


    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最膾炙人口的第五號。


    速度多變,節奏自由。


    她順著窗玻璃上化開的一小塊, 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沈良州正在樓下,雨雪夾雜在一起,他撐著傘,在雪地裏深深淺淺地往這裏走。


    就像是有心裏感應一樣, 他默契地抬頭。


    穿過窗外落滿積雪的梅花枝,兩人視線交錯。


    顧嬈也形容不上來是什麽樣的感覺,見他停住了腳步, 默默地放下小提琴, 屈指在玻璃窗上敲了敲。她隔著夜色描摹他潤朗清冷的模樣, 手指在玻璃上勾了勾他的輪廓。


    窗外夜色濃, 他未必看得到。


    其實是一個很幼稚的舉動。


    顧嬈覺得他笑了,盡管她也看不到。


    沈良州進來的時候,在門邊站了一會兒,“你怎麽不彈鋼琴?剛才聽到你低了半個調。”


    升f小調的鋼琴曲,被約阿希姆改編成小提琴獨奏的時候還升了半調,將“查爾達什舞曲”豪放粗獷的特色演繹得淋漓盡致。


    “小提琴剛好在手邊,我懶得動。”顧嬈歪了歪頭,枕在身後的窗玻璃上,“而且是四手連彈,你又不在,沒人陪我啊。”


    沈良州短促地笑了笑,確定了自己在路上捎帶的寒氣散了,才走過去,“別往窗戶上靠,涼。”


    他伸手把她拉過來,攬進自己懷裏,一手環著她的腰身,遞給她一個小盒子。


    “這是咱媽給以後女兒的。”


    “嗯?為什麽不是兒子?”顧嬈不太關心別的,下意識地反駁道,“咱媽肯定沒這麽說。”


    沈良州的堂兄弟都是女兒,所以雖然沈母和老爺子不提,自然還是希望男孩。這話不可能是沈母提的,明擺著是他的心思。


    顧嬈挑開盒子看了看,一對金鐲子。


    很小巧,似乎還沒完工,內圈刻名字的地方還空著。


    這種小玩意兒男式女式基本沒太大差別。


    並不是重男輕女,顧嬈是純粹想要個兒子。她哥哥家裏添的小不點簡直太招人喜歡了,顧嬈二十多年來第一次羨慕她哥哥。


    偷孩子是行不通的,所以她很認真地考慮自己養一個。


    她垂了垂眼,不大樂意地扣上小盒子,“我還是對培養兒子感興趣。”


    沈良州沒料到她反應還挺激烈,他不疾不徐地開口,沉緩的嗓音裏帶著笑,“女兒其實也挺好。”


    如果像她的話。


    “成心吧你?”顧嬈氣笑了,她不吃他這套,“我不管,我要兒子,我覺得就是兒子。”


    說著她從他腿上下來,走到書桌前,掀開一本詩詞集,朝著他晃了晃,“我連名字都想好了。”


    她蘸了蘸墨,之前練字用的墨還沒幹。她提筆在素箋上寫了一個字:晏。


    沈晏。


    很標準的簪花小楷。


    顧嬈平時也不算是雷厲風行的性格,但是真認準了一件事,就沒有拖延症這一說法。她閑著沒事,翻了一下午詩詞,想了許多名字都覺得不滿意,最後看到的一句:


    河清海晏乾坤淨。


    聽著波瀾壯闊,就起了。


    “你這也太不公平了。”沈良州掃了眼字,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萬一是個女孩怎麽辦?”


    “我就要男孩。如果不是男孩,”顧嬈對他這種煞風景的行為極其不爽,抬眸,一字一頓,“你以後也都自己睡吧,反正十個月你也適應了。”


    “……”沈良州唇角抻了抻,微眯著眼睛不滿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不能收拾你,所以說什麽都行?”


    顧嬈彎了彎唇,拍開他的手往一旁躲,心思不言而喻。


    沈良州不依不饒地扣著她的腰身,又不敢碰著她,最後將就著一個很別扭地姿勢把人攬在懷裏,“快到三個月了。”


    顧嬈瞪了他一眼,輕咳了一聲,“根據醫囑,這樣對孩子不好。”


    “根據醫囑,隻有頭三個月和後三個月不能。”他低聲道,沙啞的嗓音讓她心尖顫了顫。


    “我膽小,你做夢。”顧嬈在他懷了掙了掙,“你沒我之前不也這麽過的嗎?”


    “這不一樣。”沈良州在她耳邊咬著字,“你天天在我眼前,還不能讓我想,我沒這種自製力。”


    兩個月了,顧嬈沒覺得有什麽,除了悶了點。但是沈良州很不好受,溫香軟玉再懷結果隻能看不能吃,一想想這樣的日子還有八個月,不亞於一場酷刑。


    “那我們今晚分房睡?”顧嬈輕聲笑了笑,在他懷裏抬頭,“我就不為難你岌岌可危的自製力了。”


    “別鬧。”沈良州攬著她,提筆思索了幾秒,在她寫的名字旁邊加了一個字。跟她風格不同,他習慣寫行楷,筆力遒勁,力透紙背。


    顧嬈低頭掃了眼:


    妙。


    “沈妙?沈妙……”顧嬈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還挺好聽。”


    說著她忍不住皺眉,抬眸盯著沈良州,“欸,你是不是早就把名字起好了?是不是?”


    沈良州捏著她的下巴吻她,“別胡鬧。”


    其實這個問題沒有絲毫意義。


    三個月顧嬈顯懷,就已經看出來不大一樣,建卡做b超時檢查出來雙胞胎。


    四個多月確定了一男一女。


    現在正好,名字兩人很早就起好了。


    沈晏和沈妙。


    --


    顧嬈分娩的時候,沈良州對小孩最初的熱情退卻一半。


    都說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門關上走一遭,這話很常見,但大多數人沒什麽概念。雙生子,比平常生孩子多遭了一倍的罪。剖腹產很方便,但是顧嬈顧忌後遺症,說什麽也不願意。


    然後沈良州等在外麵的時候,徹底認識到她說的“怕”是什麽了。


    她當時聲音很低,輕描淡寫地一句,他沒想那麽多。


    很長時間了,醫生都出來一趟了,別人家屬喜極而泣,他看著更煩。沈良州在外麵等著,沒往病房內看,就麵無表情地站在窗邊,像是一座玉石雕像一樣,低氣壓覆蓋了全身。


    一動不動,也一言不發。


    他戒煙戒了很多年,從顧嬈伸手,從他唇上抽掉了那支剛點燃的煙開始。現在突然覺得煙癮犯了。


    他現在就像是火星燃上煙頭一樣,一點一點燒灼,煩躁卻沒有宣泄口。


    沈母看他一天一句話都沒說,歎了口氣,過去拉了拉他,“你過來坐著吧,現在像什麽話。”


    “媽,”沈良州微微皺了皺眉,“早知道如此……”


    還不如領養一個孩子省事。


    沈母怕他腦袋一熱說出來什麽混賬話,瞪了他一眼,“別胡說八道!”


    沈良州也沒再說什麽。


    正在這時候,產房內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相差的時間不長,幾分鍾之後,又是一聲。


    護士推門出來,麵露喜色,“誰是顧嬈家屬,母親和孩子都平安。姐姐五斤四兩,弟弟五斤六兩。”


    孩子是沈母和沈良州的二嬸接過來的,顧嬈還沒被推出來,沈良州已經大步走過去了,抱還沒抱一下。


    沈母笑著搖了搖頭。


    顧嬈渾身沒什麽力氣,嗓子裏幹澀得難受,動都不想動一下,她閉了閉眼睛,一道陰影從頭頂壓了下來。


    沈良州握住了她的手,她知道他在旁邊,隻是不太想說話,捏了捏他的指骨,算是回應。


    “對不起。”她聽到他說。


    顧嬈微微怔了怔,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弄得眼睛發澀。她看了看他,輕聲笑了笑,“傻子。”


    沈良州薄唇抿起,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沒有說話。


    顧嬈在病房裏熟睡了很久,沈良州一直在旁邊坐著,什麽也不做,就一瞬不瞬地看著熟睡的她。


    沈母都覺得自己這個兒子跟得了癔症似的,不想吃也不想喝也不想說話,孩子現在還沒看一眼,就守在這兒。


    她知道自己兒子寶貝顧嬈,但是從沒想過他寶貝她到這種地步。


    沈良州性格冷淡,這麽多年對誰都是冷情冷性的樣子,所以當初沈母知道了自己兒子和顧嬈的事,還挺意外。


    門當戶對,小丫頭漂亮又討喜,這是燕京圈子裏出了名的一對,婚事半點不好都挑不出來。沈母當時還怕他考量的是這些,日後過膩了就不好了。


    結果還真不是,她這個兒子,滿門心思都在這小丫頭身上了。


    沈母也不好勸,心說等顧嬈醒過來就行了,反正是小兩口的事兒。


    顧嬈醒過來的時候,沈良州正趴在她身側。


    他還握著她的手,清朗的輪廓沉在陰影裏,薄唇緊抿,眉頭微鎖。


    外麵天色都沉下來了。


    顧嬈茫然地盯了他幾秒,突然意識到孩子已經生下來了。她想到的並不是產房內經曆的一切,而是出來時,他看著自己低聲的一句,“對不起。”


    顧嬈忍不住伸手,想要撫平他眉間。


    她的指尖剛觸到他眉心,沈良州握著她的手一緊,牢牢地攥住了她。他抬了抬視線,緊鎖的眉頭鬆了下來。


    “你是不是一直都沒好好休息?吃東西了嗎?”顧嬈一開口,嗓子裏牽扯著疼。


    沈良州不等她說完,就緊緊地抱住了她。


    “嬈嬈。”


    “快起來,別鬧。”顧嬈被他攬得有點透不過氣來,她知道他在想什麽,好笑地推了推他,“我的小不點呢?”


    “嗯?”沈良州頓了頓,“我讓人去抱過來。”


    他抬手按了鈴,還是抱著她不放手。他遲疑的那幾秒,是因為從出產房到現在,他還沒看過。


    顧嬈第一次見到他這麽陰鬱,總覺得自己生孩子,結果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顧嬈覺得這個想法十分好笑,可是看著他疲憊和擔憂的樣子,她又笑不出來。


    她想緩和一下氣氛,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快讓我看看我的寶貝兒子,還有你盼了好久的寶貝女兒。”


    沈良州斂了斂視線,淡淡道,“都沒有你寶貝。”


    顧嬈心尖一顫。


    總覺得像是煙火,在沒有預料到的時候於頭頂炸開了,滿目的絢爛盛景。


    顧嬈伸手攬了攬他,環住了他的腰身,聲音低低地,“沈良州,我真的沒事。”


    “嗯。”


    --


    沈妙比沈晏早出生五分鍾,成了姐姐。


    沈妙和沈晏性格像是兩個極端——嬰兒的性格當然是從她的舉動看出來的——沈妙揮舞著小手,咿咿呀呀一刻不停,十分能鬧騰;沈晏就不一樣了,他安安靜靜的,一雙大眼睛烏溜溜地轉,這裏瞧瞧那裏看看,最後盯著身側的姐姐瞧。


    不過這兩個名字聽著太公式化,在家當然還是叫乳名。


    沈妙總含糊不清地“呀呀呀”,顧嬈聽得太多了,就跟她叫“丫丫”;沈晏不知道為什麽,比姐姐白一點,就被叫“小白”。


    雖然之後顧淮之家的小不點來看弟弟妹妹,童言無忌,問了句,“小白聽著像寵物的名字”。


    顧嬈唇角抻了抻,還是喜歡這個名字。


    龍鳳胎長得倒是不太一樣,不過看著都很漂亮。微胖的小臉,水靈靈的大眼睛,顧嬈看著兩個小不點,心都要化了。


    隻是沈良州有很長一段時間對孩子很冷淡。


    顧嬈也不知道他這是別扭什麽勁兒,變著法地讓他多看看孩子,威逼利誘,還是沒效果。


    總之就是,上一秒他對著顧嬈溫柔如和煦東風,下一秒看到孩子,就麵無表情了。


    顧嬈有點看不下去,啼笑皆非,“你這樣會讓我覺得生了孩子的是你。”


    沈良州挨不住她說,表情僵硬地按照她說的方式,抱了抱小白。


    小白向來安靜,結果剛被沈良州抱起來,烏溜溜地大眼睛直勾勾地瞧了自己父親兩秒,眨巴了兩下,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顧嬈現在是真的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別嚇唬你兒子?他才這麽小,多麽無辜,溫和點啊。”


    沈良州看著她快步過來緊張的樣子,薄唇緊抿。


    顧嬈本來就是少見的清豔嫵媚,淚痣點襯妖冶得讓人移不開眼。現在女人味兒更重,但是哄孩子的時候很淡靜。


    是挺美好的一副畫麵,可是沈良州總覺得哪裏有點違和。


    小白似乎特別喜歡媽媽。


    顧嬈才剛剛把小白抱過來,小白的哭聲就弱了,她輕輕地拍了拍小白的後背,小白的哭聲也跟著越來越低。


    反正一沾上顧嬈,小白就格外的乖巧——當然,他平時就很乖巧,這個乖巧是針對在沈良州麵前而言。


    顧嬈抱著小白哼了一會兒歌,小白滿足地往顧嬈懷裏鑽,他有點肥嘟嘟的臉頰蹭了蹭顧嬈的肩,然後下巴擔在顧嬈的肩頸間。


    沈良州微微地皺了皺眉。


    顧嬈背對著沈良州,小白的小腦袋冒出來,烏溜溜地大眼睛直盯著沈良州看。


    小白看上去心情大好的模樣。


    ——滿足,又有點小得意。


    說出來都沒人信,事實上沈良州自己都不信。但是他總覺得——


    總覺得他兒子是故意的。


    沈良州認為自己這想法也是一絕,畢竟才那麽一點小孩,都不會思考,能有什麽心思?但是他越看他兒子那表情,就越覺得是故意的。


    他上前拉了拉顧嬈的手肘,想要去抱她,“嬈嬈。”


    還不等沈良州說些什麽,小白的視線隨著他移動,聽他一開口,再次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


    沈良州十分懷疑這不是偶然。


    顧嬈見兒子又哭,伸手推了推他,“你別嚇唬他,你等等,我先把咱們兒子哄睡了再說。”


    他這次有點冤。


    在這種事發生了好幾次之後,沈良州懷疑搶人也是一種本能,不然沒法解釋自己兒子幾次三番把顧嬈喊走。


    他已經十多個月沒跟顧嬈好好相處了,現在居然還要淪落到跟自己兒子鬥智鬥勇。


    晚上兩個孩子終於睡熟,沈良州把顧嬈按在浴室的鏡子前,冷不丁地說了句,“你覺不覺得咱們兒子特別心機,他一直在跟我搶你。”


    顧嬈本來被他弄得意識有些迷離,聽到他這麽一句,好半晌回過神來,又好氣又好笑,“哪有人這麽說自己兒子的?心機這個詞多難聽?”


    也不知道沈良州聽沒聽進去,他順著她的鎖骨吻下去,手指勾著她的浴袍領口往下拉。


    “反正我隻聽說過‘一孕傻三年’,怎麽我生孩子,後遺症都留給你了?”顧嬈拿著沈良州打趣,越想越好笑,“哪有自家父親跟兒子吃醋的?”


    沈良州沒言語,清冷的眉眼依舊淡寂無瀾,他低頭輕輕咬住,吸了一口。


    顧嬈被他這一下刺激得不輕,啊的一聲飆出眼淚來,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說你是不是變態啊你?”


    她總覺得沈良州似乎得到了一種新樂趣,就是跟自己兒子和女兒搶吃的。


    燈光隨著他身影晃動明明暗暗,他扣著她的腰身狠狠撞了撞,輕輕揉了幾下,在她耳邊低聲笑了笑,“好像大了一圈兒。”


    “……”顧嬈被折騰得大腦一片空白,她噎了一下,窘迫地敲了敲他的肩膀,“沈良州,你閉嘴,你趕緊閉嘴。”


    “叫我什麽?”他掐著她的下巴,讓她抬頭。


    氣氛正好的時候,哭聲再次傳來。


    兩人同時怔了怔,沈良州頓住,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丫丫還是小白,反正兩個小不點中的一個,正哭得驚天地泣鬼神。


    顧嬈興致全無,想要推開他,“我去看看……啊!”


    他勾著她的腰身拉回來,在她耳側咬著字,“不、準。”


    “你別這麽,幼稚啊。”顧嬈被他弄得難受,但是心裏惦記,就有點心不在焉,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那也是你孩子。”


    “有保姆看著。”沈良州現在情願沒有。


    再怎麽著,最後還是被攪和幹淨了。顧嬈擔心,不太願意讓保姆沾手,一直把孩子哄睡了才回來。


    她看著沈良州緊抿的唇和淡淡的視線,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輕聲問道,“生氣了?”


    他還真沒道理生氣,但是越想越覺得不爽。


    “良州——”


    “沈總?”


    “哥哥~”


    她一通亂叫,聲音柔媚得讓人酥了半邊骨頭,他實在繃不住,伸手抱住了,“行,你就仗著我拿你沒辦法。”


    --


    百日宴後沈良州對丫丫親近了許多,雖然對小白還是不冷不淡的。


    但是他的總體態度不像最初那麽冷淡了,所以很難得。而且用個單詞來形容,就是小白根本就不“care”爸爸是什麽態度。


    似乎是因為丫丫十分會撒嬌。


    小孩子對撒嬌沒什麽概念,但是丫丫會扯著沈良州的小手指,一邊搖著一邊咿咿呀呀地亂喊。


    明明不會說話,撒嬌的招牌動作做得爐火純青。


    沈良州最初還淡淡的,幾次之後終於忍不住看看她,丫丫一得到回應就咯咯地笑,粉嫩的臉頰上有個小梨渦。


    很甜美。


    香香軟軟的女兒永遠是這世界上最可愛的物種。


    這麽幾天下來,他終於改了先前的態度。顧嬈原本覺得鬆了一口氣,這才是正常父親和孩子的相處畫麵。結果隔了一段時間,她覺得極不舒服。


    從認識到現在,沈良州對她好得讓不少人羨慕,婚後感情更是不淡反濃。現在分一半感情出去,雖然性質不一樣,她的情緒還是有些微妙。


    丫丫可能繼承她撒嬌的本事繼承得十分徹底,十分會討人喜歡,天天抱著沈良州不撒手。沈良州工作結束一回家,她就咿咿呀呀地揮舞著手要抱抱。


    顧嬈看著她,突然有那麽一點理解,她哥哥當初有多討厭自己了……


    顧嬈先前還笑沈良州跟兒子吃醋很蠢,現在自己也跟他一樣幼稚了,有點五味雜陳。考慮到這個問題,她鬱鬱了大半天,總覺得提出來會被他笑,她也就沒說。


    她快被自己慪死了。


    結果當天晚上他也沒去看孩子,見她要躲,將她攔腰抱起,似笑非笑地問道,“是不是覺得特鬱悶?”


    顧嬈一時之間都沒反應過來。


    “雖然這方式有點惡劣,”沈良州短促地笑了一聲,頓了頓,“但是我前段時間就是這種感覺。”


    一下兩個孩子,幾乎把顧嬈全部注意力分走了,沈良州覺得自己當初腦子裏是進了水,才會想要個孩子。


    “……”顧嬈有些無語地看了他半晌,最後沒好氣地推了推他,“行了?滿意了?我很不高興。”


    “不滿意,”他低頭,咬了咬她微紅的耳廓,“我舍不得你不高興。”


    本來想讓她感同身受一下,結果還沒半天,他就繳-械投降。玩笑都不想跟她開,因為舍不得。


    “哦。”顧嬈麵無表情地應了一聲,“你今晚自己睡吧。”


    她作勢要走,話音一落就被他拽了回來,完全不買賬,他眯了眯眼,“你這就是欠教育。”


    --


    小白三個月就會說話了,比丫丫早一點。


    不過他開口第一句有些出人意料。


    顧嬈、沈良州包括沈母,閑著沒事都輪番教過這兩個小不點說話,顧嬈還很耐心地跟姐弟倆重複了幾十遍“媽媽”,結果沒回應。


    最後小白開口,一句含糊不清的“姐、姐。”


    他聲音軟軟糯糯的,發音還不是很準。


    顧嬈怔了怔,十分懷疑自己幻聽。旁邊保姆很驚喜的告訴她,“太太,小少爺在叫‘姐姐’呢。”


    顧嬈伸手碰了碰兒子的臉頰,“小白,白白,在叫一遍?”


    小白的眼睛烏溜溜地轉向姐姐,像是沒聽到一樣。


    顧嬈不死心,又開始教他,“叫‘媽媽’,媽——媽——”


    反複幾遍之後,小白大約是聽得不耐煩了,扭頭對著姐姐,又是含含糊糊的一句,“姐、姐。”


    顧嬈低眉笑了笑,忍不住輕輕按了按兒子的臉頰,“完了完了,小叛徒,現在隻喜歡姐姐了嗎?”


    小白眨巴眨巴眼,還是安安靜靜的。


    顧嬈懷疑自家兒子可能是個姐控。


    事實證明,之後沈晏確實有這個傾向。


    --


    一周歲時,沈妙和沈晏兩人抓周。


    沈妙平時看著就挺鬧騰,當然最活躍。她坐在地毯上看了看四周,朝著勺子爬過去。


    顧嬈的心狠狠揪起。


    雖然她不歧視廚師,也不確定沈妙是想當廚子還是純粹喜歡吃,但是沈妙要是真選了這個,夠顧嬈鬱悶一陣子了。雖然是迷信的東西,顧嬈還是覺得不舒服。


    女孩子,顧嬈倒不要求她一定要在職場叱吒風雲,好歹選個才藝類的東西啊。


    沈良州攬著她的腰身,覺得好笑,“你可別搗亂啊,就是一好玩兒的習俗,不能當真。”


    顧嬈正要反駁他,然後看到沈妙看了看,放下了。


    沈妙又拿起來旁邊的算盤。


    幾次心情起落之後,顧嬈發現她這個女兒不走尋常路。沈妙似乎是純粹對這些東西好奇,全都是拿起來,摸一摸,然後放下,再看下一個。


    繼續拿起來,摸一摸,下一個……


    顧嬈看著她這舉動,百思不得其解,“你看你女兒在做什麽?她什麽都不要,該不會是……想當花瓶吧。”


    “瞎說。”沈良州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你不覺得她很像你嗎?”


    “嗯?”顧嬈沒跟上他跳脫的思維,“哪裏像我?我多才多藝無所不能好嘛?”


    除了數理化這種枯燥的東西,她真基本上無所不能了。


    話說到這兒,顧嬈頓住,她突然意識到沈良州指的是什麽了。顧嬈這個人追求新鮮感,基本上感興趣的東西她都會嚐試一遍,得到令自己滿意的成績後,就會換目標。


    在芭蕾圈和娛樂圈,她都是獎項大滿貫後就失去興趣了。懷孕後她也閑不住,野慣了,如果不是怕沈良州擔心,她不會勉強待了幾個月。


    她喜歡追逐的感覺。


    被沈良州這麽一說,顧嬈放下心來。


    之後輪到沈晏,他的動作更古怪。


    沈晏一樣東西都沒看,他隻是到了長布的邊緣,將一角嫌棄,往中間湊。沈晏現在太小了,動作做得很費勁,但是抓周這種東西,摻和就沒意義了,所以大人都在旁邊看著。


    沈母一眼看出來,拍著手笑了笑,“有出息,是不是想都要?”


    沈晏果然把所有的物件都包到了一起。


    他還是不愛說話,看著就挺高冷,如果不是現在太小長得可愛的話,其實帶著生人勿近的意味兒。


    晚宴上有些小姑娘見他可愛,都忍不住想要抱抱他,結果沈晏十分嫌棄地把人推開了。小姑娘愛幻想,分分鍾腦補清冷斯文美男橋段,笑了幾句也沒在意。


    沈晏在做這些的時候,沈妙就在旁邊看著,她很興奮地拍了拍手,“哈哈,弟弟……笨哦。”


    然後,出人意料地,他將東西朝著沈妙推了推。


    “給。”沈晏很輕地說了一句。


    所有人都怔了怔。


    宴會上有小姑娘低聲輕呼,很興奮地議論道,“天呐,太可愛了吧,我就說小帥哥有姐控屬性吧。”


    顧嬈彎身問自家兒子:“都給姐姐嗎?”


    沈晏點了點頭。


    顧嬈轉頭看著沈妙笑了笑,她摸了摸沈妙的頭,“你還笑你弟弟。”


    後來的許多年,沈晏不負顧嬈期待成了耀眼的那一個,除了在沈妙麵前。


    沈晏樣樣出色,但是基本上沒在沈妙麵前顯擺過,不管有心還是無心的那種。沈妙在同齡人中也很出色,完美繼承了顧嬈的優點,不過略遜色於沈晏。


    隻是她不知道,沈晏從來不讓姐姐有壓力。


    沈妙比沈晏早出生五分鍾,成了名義上的姐姐,享受的卻是妹妹的待遇。


    顧嬈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就想笑,她當初挺想換個哥哥。她跟顧淮之針鋒相對、鬥智鬥勇好多年,也示弱過、服軟過,中學時候格外羨慕別人家兄妹相處模式,結果顧淮之已經不相信她改邪歸正了。


    然後彼此“折磨”許多年。


    當然,回想起來還是溫馨的,隻是相處模式不一樣。


    --


    顧嬈那時候想,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一件事就是遇到了沈良州。他會遷就她的全部,他珍愛她的一切,他願意對她傾其所有。


    她也一樣。


    也許,對兩個人而言,或者對許多人而言,這一生隻需要這麽一個人。


    是偏愛,是獨寵,是不可取代,是獨家占有。


    我願對你忠誠熱烈,一心一意。


    隻因為,my world is you.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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