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田少,林春花岩哥兒姐弟倆沒日沒夜狠忙了兩天,地裏的活就拾掇得差不多,剩下的便是耕田播種,倒也不著急。


    七月裏,日頭毒辣,稻穀暴曬兩日,就可以收進糧倉。


    家裏的瑣碎通通張羅妥當,林可欣就帶著幾個孩子匆匆忙忙的往娘家上曲村去。


    揚家住在上曲村,原本也有幾畝良田。


    揚寶全的媳婦李青花,一連生了三個閨女,懷第四胎時,許是年紀有些大,身體比較虛弱,孩子沒足月便生下來了,是對雙生子,生得很是艱難,連人都差點兒折裏頭了,幸好菩薩保佑,最終母子三人還算平安。


    往後的日子,卻不是很順暢,大人也好孩子也罷,都成了藥罐子,隔三差五的就不利索,小病還好,忍忍也就過去了,碰著忍不了的,必須進鎮裏找大夫,一年裏頭總得往醫館跑幾回。


    醫館就是個燒錢的地兒,日子過得緊巴巴,哪來的餘錢,看著病秧秧的母子三個,又不能不治,沒辦法,隻得咬牙一畝一畝地將家裏的良田賣掉,換些錢財好給他們母子三看病。


    眼看家裏的良田都快賣光了,許是菩薩顯靈,見著了他們的困難,孩子漸大,倒也不見有病痛纏身,就是身子骨不太強健,受不得苦吃不得累,若要硬扛,隔天肯定得躺床上。


    李青花身體虧損的厲害,農家小戶哪來的精心細養,也就是平時做些輕省的活計,自個注意著。


    在倆孫子還小,時常需要錢財看病,揚老頭想著各種法子掙錢,隻要是有錢可掙,再苦再累的活他都願意幹,做得狠了,又少見休息,也吃不太好,還算強健的身體一點點的被掏空,如今,也就隻剩下一口氣了,旁的是什麽都做不了。


    揚家三個閨女,大閨女二閨女已出嫁,三閨女十五,眼看就要成親,兩個兒子十二。一家子大小六口人,吃喝穿戴都落在了揚寶全身上,還有三個孩子的婚事,閨女還好,兩兒子就是千斤重擔,想都沒法想,一想就頭皮發麻。


    就是這樣的境況,聽著妹子有難,揚寶全依舊巴巴兒的趕了過去,還將家裏僅剩的餘糧也背在了背上。


    便是沒怎麽相處過,僅僅隻見了一麵,林可欣仍覺得對於娘家,她應該做點什麽,盡自己的力量,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前往下曲村,得路過新葉鎮,正好將家裏堆積的籃子賣掉。


    批發給店裏的中高檔貨,賣得很快,老板全部都要了,給錢也很利索。擺攤買賣的普通貨,就不太好賣了。


    大抵是農忙,街道上都沒什麽人,連攤子都比平時要少了兩三成。


    岩哥兒和林春花姐弟倆守著攤子,林可欣帶著倆外甥女去置辦物什,眼下手裏有點錢,她琢磨著給娘家買點東西,五花肉肥肉骨頭這三樣是必須要買的,紅棗紅糖桂圓枸杞當時等補血藥材也得買,燉骨頭燉雞蛋都很好。


    一圈逛下來,背後的小竹蔞滿滿當當。林可欣牽著大妞兒小妞兒往回走。


    今個生意真的不好,都沒賣掉幾個籃子。


    林春花有點著急。“娘,這可怎麽辦?眼看快要午時了,還得趕著去姥爺家呢。”


    確實是個問題。林可欣想了想。“這樣吧,岩哥兒你帶著大妞兒小妞兒先去,我和春花在這裏守著攤子,午飯我倆直接吃饅頭,不管有沒有賣完,傍晚太陽落山,我倆都會去下曲村。”


    太陽這麽曬,就算有屋簷遮蔭,也還是很熱,岩哥兒不是特別讚同。“娘,要不然,你先帶大妞兒小妞兒回姥爺家,我和二姐守著攤子。”


    “不行。”林可欣拒絕。“你是勞力,咱們過去就是幫你姥爺家幹活的,得趕緊把地裏的莊稼拾掇出來。”


    “娘,岩哥兒你們都走,我一個人守著攤子也行,沒問題的。”林春花也有些擔心娘的身子骨。


    林可欣生氣了。“一個兩個咋這麽哆嗦,就聽我的,岩哥兒你麻溜兒的。”


    “……行吧。”


    岩哥兒背著小竹蔞,帶著倆外甥女走了。


    林春花邊給娘搖扇子邊問。“娘你要喝水嗎?”


    “我身子骨好著呢,就是腦子有時候不太好使而已,別把我當個紙片人似的。”林可欣抽回便宜閨女手裏的扇子。


    瞧著母親滿不在乎的模樣,林春花有點兒噎著了:腦子不太好使,擱娘嘴裏說出來,仿佛是件很平常的事情,這心態,她得多學著點兒。


    李青花正準備淘米煮飯,似乎聽見有人在喊她,她愣了下,才往門口走去,一瞧,頓時就笑了。“岩哥兒!”連忙迎了上去。“這天熱得很,快進屋,我給打盆水洗把臉。”看著倆孩子,她遲疑了下。“春杏生的閨女呢?”


    “對啊。”岩哥兒點頭應著,取下背上的小竹蔞。“舅娘,這是我娘買的。”


    “這,這這是幹什麽。”滿滿當當一竹蔞啊,李青花都不敢接。“大妹也真是,過來就過來,買這麽些物什,得費老鼻子錢了吧。”她念叨著,端上涼茶。“岩哥兒,你娘呢?怎地沒一道過來?”


    岩哥兒回道。“我娘和二姐在鎮上擺攤賣籃子,今個中午沒法過來,估計得傍晚太陽落山那會兒。我娘說,現在天氣熱,這骨頭今個中午就拿來燉湯,放些紅棗蓮子花生之類的,竹蔞裏都有,她都買好了。還有幾斤肥肉,最好也是中午就煉出油,五花肉也是今個中午燒了吃,剩下的都是幹貨,仔細收著就好。”


    “大妹這是幹什麽啊!!!”隨著竹蔞裏的吃物一樣一樣的拿出來,李青花眼眶都紅了。“有點錢也經不得這麽大手大腳的花啊,你還沒娶媳婦呢,她這是……唉,也太胡來了些。”真是又氣又急。“在哪買的?岩哥兒你曉得卟?趁著才買回來,我去給退了,這得多少錢啊。”


    “舅娘,不用退,這是我娘的一番心意,你就安安心心的收下吧。”頓了頓,岩哥兒又說。“我娘又不是小孩子,她都一把年紀了,做事心裏有底兒,沒事的,你收著,都收好,別藏著不吃,得經常吃,擱著壞了,就浪費我娘的心意了。”


    李青花手都是抖的。“岩哥兒你怎麽不勸著點兒?家裏如今都好,有吃有喝,用不著這麽張羅,有點錢攢著多好啊,你得娶媳婦,生了孩子,往後要錢的地方多著呢。”


    “舅娘這天好熱,我給你燒火,趁著還有點時間,把豬油煉出來,骨頭也擱小灶上燉上。”岩哥兒說著,起身往灶口去。


    “不用不用,岩哥兒你歇著,我來就好。”


    “那行,舅娘我去地裏看看。”


    不待李青花過來拉人,林岩鬆跟腳下生風似的就竄沒了影兒。


    “這孩子!”


    揚家隻有兩畝良田,不夠一家子嚼用,便又佃了四畝良田。地主知道揚家情況不太好,也是個心善的,給的四畝良緊挨著揚家的田,倒也不用來來回回的跑。


    岩哥兒不是頭回過來姥爺家,田地在哪兒,他清楚的很。少年身強體壯手腳靈活的很,轉眼功夫便跑到了地方,站在田埂上,大聲的喊。“舅舅。”喊完,撒著歡兒的往田裏去。“舅舅。”


    父親早逝,他與舅舅的感情也是很好的。


    “岩哥兒!”揚寶全還以為自己聽岔了呢,抬頭看見飛奔過來的外甥,咧嘴笑得很燦爛。“家裏的事情忙完了?”這時節,少有走親戚的呢。


    岩哥兒邊幹活邊答。“都拾掇妥當才過來的。”


    “表哥。”


    不遠處揚三春揚家順揚家安三姐弟笑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姑姑可過來了?好些日子沒見著姑姑了,前陣聽說姑姑摔了腳,本來想過去看看,結果又聽說姑姑變得和奶奶般厲害,正好家裏有事兒,便也沒過去了。”揚三春吧啦吧啦的說著話。


    “你姑姑在鎮上呢,還有些籃子沒賣完,她得守著攤子,約摸要傍晚才過來。”岩哥兒瞅瞅兩個表弟。“近段可好?”細細地打量了番。“怎麽又瘦了?今個中午可得多吃點,你們姑姑特意買了好些吃的過來。”


    雙生子憨笑著,疊聲兒的回了句。“瘦是瘦了點,精神勁頭還不錯呢。”


    幾人說了會話,便又分開各自忙著手頭的活。


    因著岩哥兒過來,揚寶全也沒怎麽拖時間,見時辰差不多,就收了手。“咱回去吧。”伸手搭著外甥的肩膀,眉眼好不歡喜。


    很久以前,雙生子還沒出生時,林岩鬆父親早逝,說是外甥其實就是拿親兒子般對待。


    “走啦走啦,回家啦。”


    “岩哥兒托你的福,今個回家是最早的。”


    “我都聞著香味兒了,家裏這是做甚好吃的了,真香啊。”


    一路說著話,一路歡聲笑語。


    聽著外麵的動靜,大妞兒牽著小妞兒往門口走,站在屋簷下,衝著走過來的人群笑,挨個兒的喊著人,軟糯的小奶腔,可把揚三春給喜壞了,顧不得身上髒,跑過去抱住倆小娃兒。“哇,好水靈的小娃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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