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萱料定此事跟蕭礪脫不開幹係, 可又沒法跟別人說, 隻暗暗替蕭礪擔心。


    夜裏卻沒法安睡,總怕會有不好的消息傳來。


    這天楊萱仍是做針線到二更天, 又輾轉反側好一陣子才合眼。


    迷迷蒙蒙中,察覺到屋裏多了道不屬於自己的清淺呼吸,楊萱猛然驚醒,睜開眼, 瞧見床邊有個高大的黑影。


    她本能地去抓枕頭底下的剪刀,聽到低柔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萱萱, 是我。”


    楊萱驚魂未定,坐起來, 顫著聲問道:“大人?”


    “嗯”蕭礪應著,“你不用起,我回來拿件換洗衣裳, 馬上就走, 有件事告訴你。”邊說邊將椅背上搭著的棉襖遞給楊萱。


    看她穿嚴實了,囑咐道:“把被子往上拉拉, 別凍著, 外頭落雪了。”


    楊萱探頭往窗那邊看,窗戶紙灰蒙蒙的,瞧不出半點亮色。


    “是飄的雪粒子, 怕是積不住, ” 蕭礪低笑聲, 隨即轉入正題,“這兩天廣平府會來人,那人姓邵,叫做邵明運,是二哥。我請他幫忙調~教了兩個丫鬟和兩個小廝,出門的時候身邊跟個丫鬟方便些……廣平府那邊出武教頭,差不多人人都有兩下子。”


    楊萱立刻明白了蕭礪的用意,忙道:“那大人呢?會不會有人尋仇?”


    蕭礪低聲安慰,“不會,我是奉旨辦差,抓的都是有罪之人。即便尋仇也不怕,那些看家護院奈何不了我。”


    說得好聽,那上次的傷口是怎麽來的?


    楊萱不願提這種不吉利的事情,咬咬唇,叮囑道:“大人千萬當心,還有,即便辦差也別做得太絕,得饒人處且饒人。”說著,仰頭看向蕭礪。


    影影綽綽地,看不真切他的神情,隻看到那雙烏黑的眸子發著亮。


    “我會的,”蕭礪答應聲,站起身,“我走了,你再睡會兒,天還早著……你喝不喝水?”


    楊萱搖頭,“我不渴。”


    蕭礪再沒說話,大踏步地離開。


    楊萱下床走到窗邊,撩起窗簾,窗欞上糊著桑皮紙,根本什麽也瞧不見。


    隻這一會兒,楊萱已經感到刺骨的寒意,不敢逞強,趕緊鑽進被窩,卻是再也沒睡著。


    過了兩天,果然有馬車從廣平府來。


    趕車的是個五大三粗滿臉絡腮胡的漢子,自稱姓邵。


    楊萱猜想這人可能就是邵明運。


    從年齡看,他應該比程峪小,相貌卻顯老,看著像三十好幾的樣子。


    邵明運憨厚地搓搓手,“上次蕭礪去說需要幾個下人,我早就挑好了,等過完上元節才過來的。兩個丫頭是堂姐妹,家裏人多養不起,簽的死契,兩個小子是我徒弟,跟我五六年了,楊姑娘當成自己兒子一樣,該打打,該罵罵。”將兩張賣身契交給楊萱。


    楊萱“騰”地紅了臉,她才剛十四,哪裏就有這麽大的兒子?


    邵明運卻渾然不覺,粗著嗓子嗬斥兩個徒弟,“以後聽楊姑娘的話,別給師傅我丟人。”


    兩個小子老老實實地答應了。


    楊萱見已近晌午,便要留飯,邵明遠堅辭不受,說蕭礪不在家沒人陪他喝酒,他出去湊合一頓早點回去。


    偏巧今天李山也不在,楊萱不好強留,親自送他出門。


    等回來,先問兩個小子多大了,叫什麽名字。


    個高的說:“我十歲,叫邵南。”


    個頭矮的則答,“我叫邵北,九歲了。”


    兩人說話聲音很響亮,中氣十足,逗得春桃竊笑不已。


    反觀兩個女孩,模樣長得挺周正,膽子卻小,看人的時候怯生生的。


    想必在家中沒少被責罵。


    楊萱溫聲問起她們名姓。


    長臉的叫七丫,圓臉的叫八丫,都是十二歲,生日隻差三個月。


    楊萱想一想,給兩人取名叫蘭心、蕙心,意取蘭心蕙質。


    早在蕭礪告訴她的時候,楊萱就打算好了住處,兩個丫頭跟春桃一起住西廂房,兩個小子住在倒座房。


    所幸鬆枝跟文竹當初的床都還在,正好用上,否則突然多了四個人,怕不是要打地鋪。


    春桃去給幾人收拾床鋪,楊萱隨口問蘭心,“聽說你們廣平府的人都會武藝,你會不會?”


    蘭心細聲細氣地道:“沒正經學過,就是跟著大人練過一點兒。”


    楊萱很是好奇。


    按理說,會武的人不都是英姿颯爽幹脆利落嗎?


    她這麽羞怯的性子,也行?


    遂道:“你練幾下給我看看可以嗎?”


    蘭心點點頭,拉開架勢,打了一趟拳。


    楊萱不懂工夫,可看她虎虎生風的家世,堅定明亮的眼神,很有幾分女俠的風範,可剛收手,立刻又恢複成怯怯弱弱的模樣。


    楊萱嗟歎不已,轉頭問蕙心,“你會什麽?”


    蕙心見楊萱和藹,怯意稍除,笑著回道:“我會打彈弓,還會扔石子。”說著,從地上撿起幾粒石子,指著梧桐樹幹上一處黑斑,“姑娘看著,我要打那個黑點。”


    退後十幾步,將手裏石子扔出來,“啪”地正中黑點。


    連續扔了四粒石子,四粒都打中了。


    看著楊萱驚訝的神情,蕙心略有些得意,“天上飛的麻雀我也能打下來,用彈弓打。”


    楊萱問道:“你是怎麽練出來的?”


    蕙心笑著回答:“從小沒人管,瞎練的,後來有了準頭就做彈弓打麻雀烤著吃,還爬樹摘果子。”話音剛落,將裙角往腰間一別,楊萱根本沒看清她的動作,蕙心已經坐在樹杈上,大腳穿了雙打著補丁的鞋子,垂在空中搖晃不停。


    楊萱怕她摔著,連忙道:“快下來,當心摔著。”


    蕙心並不往下爬,踩在樹杈上縱身一跳,輕飄飄落在地上。


    楊萱連連感歎。


    廣平府不愧是武術之鄉,這兩姐妹沒人教還能練成這樣,如果像男兒那樣正經拜個師傅,沒準兒真能成俠女。


    因見幾人身上衣服都補丁摞著補丁,楊萱著意打量他們幾眼,估摸出各自尺寸,趁著出門買包子,往燈市胡同尋了家成衣鋪子,給他們每人做身新衣裳,出門的時候也有體麵。


    中午飯便是吃了外麵買的包子,下午的時候,蘭心與蕙心主動要求下廚做飯。


    兩人灶上活計不太精細,倒是勤快,又掃地又擦桌子,把廚房收拾得整整齊齊。


    邵南跟邵北插不上手,急得亂轉,隔一會兒跑到廚房門口問,“楊姑娘,我們幹點什麽?”過一會兒又問一遍,“楊姑娘,有什麽活兒讓我們幹?”


    楊萱苦笑不得,吩咐了春桃教他們規矩。


    半大的孩子學東西極快,而且邵明遠又是挑出來品性好的。


    沒幾天工夫,四個人已經能夠端端正正地行禮問安了,邵南與邵北也懂得,沒事的時候不能往女主子跟前湊,隻在院子等著招呼即可。


    楊萱仔細觀察番,決定讓仔細靦腆的蘭心留在家裏幫春桃持家,稍微活潑的蕙心跟她出門,邵南跟邵北兩個暫當門房之責,若是沒人來,就專心把功夫練好。


    唯一讓楊萱感到不便的是,這四個孩子飯量都太大了,尤其兩個小子,跟小豬似的,胃口特別好。


    本來楊萱三人,蒸兩碗米,炒兩個菜就夠,現在每頓要蒸一大鍋飯,炒五六個菜。


    幾乎是吃過早晨飯,就得開始忙活中午要吃的菜。


    春桃覺得不是辦法,提議道:“主子沒有跟下人一鍋吃飯的理兒,反正倒座房還空著一間,不如壘個灶台,改成廚房。往後姑娘隻管蕭大人跟阿桂的飯食,那四個孩子交給我。”


    楊萱想想也好,特地囑咐春桃,“都是長個子的時候,別虧著他們。”


    春桃笑道:“姑娘大可放心,我也一道吃,怎麽可能虧著自己?”


    楊萱點點頭,又想起一事,“他們既然來當差,合該把月錢發下去。就從二月開始,每人五百文的月錢,你跟文竹一樣,每月二兩銀子,你覺得如何?要是幹得好,再往上漲。”


    “行,”春桃喜滋滋地答應著,“那我就是管事姑姑了。”


    四個孩子一聽每天幹活不累,吃飯管飽,而且還能有月錢,高興得不行。


    當下也不請泥水匠,就兩個小子加上鬆枝三人,把倒座房最靠裏那間壘上灶台,屋頂安了煙囪。


    這就成了廚房。


    蕭礪回來看到,唇角彎一彎,將邵南邵北叫到麵前,往他們肩頭各自拍了下。


    邵南咬著牙勉強能站住,邵北卻晃兩晃,倒在地上。


    蕭礪板著臉冷聲道:“下盤不穩,從明兒開始,卯初起床,先蹲半個時辰馬步再吃飯。”


    兩人先前見過蕭礪,知道這是比自己師傅的功夫還厲害的人物,半點不敢分辯,乖乖答應了。


    楊萱便對蕭礪提起蘭心兩人。


    蕭礪笑著解釋,“女子不管反應還是力道都不如男人,如果你帶個一看就是習武的女子在身邊,別人會心生警惕,她們倆人雖然沒正經拜師學過,可都有些靈性,帶在身邊不惹人注意,引不起防備,危急時候出其不意,反而有奇效。”


    楊萱了然,雖是歎服蕭礪心思的縝密,卻也懷著幾分忐忑,“大人特地去廣平府找來這四人,想必知道自己當的是什麽差事了?”


    蕭礪幹的就是得罪人的事情,可偏偏聖上有旨,他推辭不掉,又怕別人把仇算到楊萱頭上,所以才去廣平府找了邵明遠。


    楊萱尚且有危險,蕭礪豈不更是危機四伏?


    蕭礪輕輕觸一下楊萱臉龐,“沒那麽嚴重,我奉旨辦差堂堂正正,隻是以防萬一罷了……對了,我抽空去大興和宛平打聽到幾家采石料的,他們說出了正月直接運到小溝沿,到時我吩咐人常過去溜達著,免得被人偷走。二月底就開始動工,薛獵戶說他幫著找幾個手藝好的匠人,讓他兒子和薛壯一起照看著,你就不用天天往那裏跑了。”


    楊萱點點頭,突然想起來,“我明兒去鋪子對賬,順便找下程大人,他說幫我合算工料,看看算好了沒有。”


    轉天一早,楊萱吃過飯戴上蕙心正要往外走,家裏卻突然來了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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