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眼中星辰


    湖岸上,手電筒的光越聚越多。常鳳和董運輝躲在綠化帶裏,靠參差不齊的花木遮掩身形。耳邊腳步聲越來越多,沉重如鼓。


    常鳳心裏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這些人,好像知道他們在這裏。


    如果被圍在這裏,可真是走不了了。她探出樹叢,悄悄偷看。突然身後有人說:“還不快跑?蹲在這兒等死呢?”


    常鳳一回頭,簡直是感動得淚流滿麵:“小賀總!”


    來的當然是賀一水,他手裏玩著兩個小鐵球,鐵球中間絲線時隱時現。這時候笑起來毫無平時的八卦,倒是顯出幾分臨危不亂的高人氣質。


    董運輝很心虛:“那個……小賀總……怎麽你和周先生都來了?我可付不起錢啊!”


    常鳳一巴掌拍在他頭上,轉頭對賀一水說:“我們好像被包圍了!”


    賀一水掌中兩個鐵球輕輕一轉,發出清脆的顫音,他不但不慌亂,反而現出幾分悠閑,說:“把好像兩個字去了。兩次違反規定,他們會默認包圍任務點。”


    常鳳說:“這個我可對付不了。這裏交給你了。”


    賀一水問:“周漁呢?”常鳳指指湖裏,賀一水了然:“還真是英雄救美去了?”他搖搖頭,又看了眼董運輝,突然伸出右手,比了個一槍爆頭的手勢。


    那一刻的他跟平時的懶散毫無半點相似之處,反而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淩利的氣勢。董運輝居然有一種真的被爆頭的錯覺。


    董運輝雙手下意識往額頭一護,賀一水說:“藏好了!”


    話落,並沒有等常鳳應答,他手中鐵球之一猛力飛彈出去,延伸成一條鋼索一般的直線。


    賀一水在刹那間鬆開另一個鐵球,飛身躍起,踏在不斷延長的鋼索之上。鐵球力量巨大,瞬間洞穿了一個老師的胸膛。


    而被擊中的“老師”茫然回頭,卻並沒有死。仍然是麻木地追趕。


    賀一水根本沒有理會,如光如電,瞬間到了一個年紀比較蒼老、穿著西裝的男子麵前。董運輝說:“那、那是我們校長!”


    常鳳白了他一眼,而校長雖然也麵無表情,卻側身閃過了飛襲而來的鐵球。賀一水將兩個鐵球重新握回手裏,避過他的攻擊,繞到他身後,兩個鐵球重新拉開,一根細鋼索猛地套住了他的脖子!


    “校長”嘴裏嗬嗬有聲,賀一水將兩個鐵球互相交纏,繞了幾圈,也不再理他,四處一看,把他拖到一根電杆下麵。


    “校長”血流不止,卻始終不死。常鳳忙說:“小賀總,好像要用石頭才能殺死他!”


    賀一水將兩個鐵球向上一拋,鐵球再次發力,猛地將校長往上一提,吊在了電線杆上。血就這麽滴滴嗒嗒,順著電線杆子向下流,所有的師生都開始向這裏匯聚。


    賀一水這才拍拍手走過來,說:“隻要他還在,那些東西就會想辦法放他下來。沒空管我們。”


    常鳳說:“那我們現在做什麽?”


    賀一水看著黝黑一片的湖水,露出了個十分熟悉的笑容。當然是看八卦去啊!


    湖水深處。


    破舊的木屋裏已經吵成了一團,突然一陣衣袂摩擦聲,有村民喊:“那對狗男女跑了,快抓住他們!”


    周漁歎了口氣,說:“看來我們要變成這對‘狗男女’了。”


    喬小橙臉一紅,說:“要跑嗎?”


    周漁問:“你想跑嗎?”


    喬小橙搖搖頭,實在不想跑,她一路從湖裏遊過來,真是太消耗體力了。周漁說:“那就不跑。”


    村民們已經開始了搜索,喬小橙雖說是不想跑,腦子可還在轉,她說:“我們來到這裏,是需要尋找什麽嗎?”


    周漁發覺自己喜歡她這樣湊在自己耳邊說話。他說:“這裏是主雇虛構出來的一個世界,橋段一般是他記憶中最恐怖的片段。”


    喬小橙意外,她倒是不覺得這樣的距離有什麽不妥,以前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還有更親密的距離。甚至她覺得兩個人關係疏遠,還曾經買了件很有誘惑力的睡衣。但很顯然,周漁毫無所動。


    以前她很天真,總以為感情越培養就會越深厚。後來失敗了,這才明白其實愛這種東西,沒有就是沒有。


    她說:“董運輝最恐怖的記憶,難道不應該是殺人嗎?”


    “董運輝?”周漁反應過來,“這次的主雇?人最恐懼的事有很多種,有些是親身經曆,有些是來自電影、小說,甚至是自己的想象。現在很顯然,他殺人時並不太害怕。”


    喬小橙說:“那我們要怎麽才能出去?!”她揪了一根草,看綠汁沾在指尖。這個世界太逼真了,無論真假,都忍不住讓人代入其中。


    周漁說:“不一定,時間夾角本來就是不該存在的東西,一向規則錯亂。但隻要找到主雇的惡身,生肖巨獸就會出現。打敗它,就能疏通這裏了。”


    喬小橙坦白地說:“我不懂。”


    周漁說:“你的鎮定讓我驚訝。”


    喬小橙沒理他,幻覺出現得太多,多少總會淡定一些。周漁說:“那麽我們說說眼前吧,如果按照劇情,女人會因為通奸而被抓住。村民用石頭砸死了她,並且將她拋屍野外。然後她得知原來這一切都是丈夫的陰謀,隻是因為丈夫要娶一個更富有的女人,卻沒有正當的理由休掉她。”


    喬小橙有點明白了:“化成厲鬼,回來複仇的情節?”


    周漁說:“可能不會有這麽多,人最恐怖的記憶隻是一個畫麵而已。而且還會隨時間模糊改變。”


    好吧,喬小橙索性什麽都不問了。


    周漁微笑,有點想伸手摸摸她頭上的呆毛:“這個主雇看起來沒什麽腦子,激活他的惡身應該不需要太複雜的條件。嗯……”似乎想起喬小橙不懂,他耐心地解釋,“惡身是他真心悔過所凝結出的一個跟他一模一樣,但因為染了悔恨而變成其他顏色的他自己。正是這個惡身,在時間上留下卡點,這才支撐起了這一方時間夾角。現在嘛,或許重現他記憶裏最可怕的那一個畫麵就行了。”


    有主意總是最好辦的。喬小橙說:“那這麽看來,董運輝最害怕的應該是女人被砸死的那個畫麵了?怎麽重現?不可能真讓他們砸死我吧?”


    周漁說:“不一定是你,有個女人屍體就行。所以接下來的畫麵,有點少兒不宜。”


    說話間,他突然站起來,飛起一腳踹向喬小橙身後。


    喬小橙轉過頭,這才看見自己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摸過來一個女人!


    這女人手裏還舉著一塊白色鵝卵石!


    剛才周漁明明看見一切,卻依舊談笑風聲!她驚出一身冷汗。周漁將女人踹倒,喬小橙跟過去。周漁按住猶自掙紮的女人,說:“轉過身去。”


    喬小橙說:“可……”


    周漁說:“聽話。”


    他在她麵前總是這樣的,更像個溫和又有原則的大哥。喬小橙隻好慢慢轉身,背對他。身後傳來幾聲異樣的聲響,是石頭砸碎骨骼的聲音。


    聲音每響起一起,喬小橙雙肩就抖動一次。


    似乎知道她害怕,周漁下手很快。他迅速將女人頭骨砸碎,喬小橙問:“好了嗎?”


    周漁手背輕輕擦過自己臉頰,剛才不小心,濺了個血點子。他說:“還沒有。”


    喬小橙於是又不說話了。因為沒有親眼所見,她雖然恐懼,卻毫無殘殺同類的感覺。周漁從小破屋裏找到一張破席子,一路拖到她身後,似乎是把女人的屍體包裹好了,他終於說:“可以了。”


    喬小橙用力深呼吸,剛要轉身,周漁攬住她的肩,往後帶了幾步,又躲到小破屋後麵,說:“在這等賀一水他們過來。”


    喬小橙說:“小賀總也來了?!”


    周漁冷笑——這種場合,少誰也不會少了他啊!


    果然不一會兒,賀一水、常鳳、董運輝,三個人陸續遊來。身影由淡到深,慢慢變成了實體。


    進入點是一樣的,他們當然也一眼看到樹、草和滿地的石頭。


    賀一水說:“讓你們快一點,慢得跟烏龜一樣。咦……”


    三個人前行幾步,當然就看見草地上的草席。賀一水說:“這是什麽?”


    他索來好奇心旺盛,幾乎立刻上前,掀起草席一角看了一眼。


    喬小橙和周漁躲在小破屋後麵,正是視野最好的地方,把三個人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這時候賀一水的表情,就像一隻不小心吃了辣椒的貓。五官都皺到了一起。


    喬小橙莫名覺得很歡樂,就聽賀一水身後的常鳳問:“什麽東西啊?”


    賀一水的神情迅速恢複正常,放下草席,甚至麵帶微笑,真正的臉上笑嘻嘻,心裏mmp。周漁你丫的也太缺德了吧!好歹說一聲讓老子有個心理準備行不行?


    賀一水的心理素質也是超一流的,心裏一通亂罵,嘴上隻是淡淡地道:“好東西。董運輝,你來看看這是不是你親戚?”


    董運輝當然莫名其妙:“什麽啊?”


    他上前,伸手掀開草席。


    時間像是靜止,他一張嘴慢慢張大,是一副想喊卻喊不出來的表情。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兩個腿都開始顫抖。終於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


    然而草席卻因為他這個動作而被扯得更開了。喬小橙覺得解氣,這個董運輝也不是多麽善良的東西。她剛要站起身來,冷不丁一隻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周漁握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將她轉過去,讓她背對常鳳等人,在她耳邊說:“別看。”


    還是這樣保護的姿態。


    喬小橙突然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周漁。那是她兼職的餐廳第一天開張。有個女客人隻會法語。十八歲的她手足無措。隔壁桌周漁替她翻譯了整個對話。


    那時候的他,是她不可遙望的星辰。


    所以一切不配有的快樂,最後都要還回去。得到時有多麽欣喜若狂,失去後就會有多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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