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就請到晉江文學城來找我,麽麽噠  周老三擺手, 朝院子裏看了一眼, 問道:“薑瑜呢?”


    提起薑瑜,馮三娘就想起前不久母女之間的那場不歡而散。她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 好在周老三正沉浸在“揚名發財”的喜悅中, 沒察覺她的異常。


    馮三娘把落到臉頰上的頭發塞回了耳朵後麵, 囁嚅道:“她今天落了水又淋了雨, 有些不舒服,在房間裏休息。”


    提起這個, 馮三娘就很忐忑, 生怕周老三嫌薑瑜偷懶,不高興。


    結果周老三不但沒甩臉子給她看,而且還好言好語地說:“生了病光躺在床上怎麽能好,你給她兩毛錢, 讓她去衛生所看看, 別落下了病根。”


    “太浪費了吧, 她睡一覺出出汗就好了。”馮三娘怯生生地說。這年月,飯都吃不飽,有個小病小痛,誰不是呆在家裏熬過去的, 一點小風寒感冒, 根本不用看醫生。


    更何況, 薑瑜並沒生病。


    想到女兒剛才用通知的口吻對她說“累了, 要回房睡會兒午覺”, 馮三娘心裏就升起一陣恐慌,生怕丈夫知道了不痛快。


    周老三還真不痛快了,他擰著眉,瞪了馮三娘一眼:“讓你去,你就去,哪那麽多廢話!”他待會兒要準備晚上做法的東西,薑瑜呆在家隻會礙事。


    心虛的馮三娘沒轍,隻好輕輕推開了薑瑜的房門。


    說是薑瑜的房間,其實這是柴房,一半拿來了堆了木柴,一半擺了張單人床,一個沒有蓋的木櫃子,以及櫃子裏的半箱舊書,半箱衣服,就是薑瑜所有的家當。


    這個房間沒有窗戶,光線非常暗,馮三娘摸黑走到床邊,輕輕搖了搖薑瑜,低聲喚道:“小瑜,小瑜……”


    其實兩口在堂屋裏說話時,薑瑜就醒了。到底是個陌生的地方,她不敢睡死,之所以沒動,一是懶得動,二來嘛也是想聽聽這兩口子說話,看看能不能從中多得出點信息,增加對這一家人的了解。


    所以馮三娘一碰到她的胳膊,她就順勢睜開了眼,輕聲問道:“有事?”


    馮三娘塞了一毛錢給她,壓低聲音說:“我怕你周叔生氣,跟他說你身體不舒服,你周叔心疼你,讓你去衛生所看看。這一毛錢你拿著,省著點,別亂花了。”


    薑瑜不動,周老三明明讓她拿兩毛給自己,這個隻知道哭和賣慘的媽竟然摳了一毛起來。她怎麽不用這種作風去對待周建設兄妹?


    “拿著呀。”馮三娘推了推薑瑜。


    薑瑜:“一毛不夠看病!”


    其實她壓根兒不知道看病需要花多少錢,但料想周老三也不會太大方,兩毛應該是標配。


    馮三娘被她氣得要死,這丫頭明明沒生病,給她一毛錢就足夠了,她還不滿意,真是貪心,偏偏外頭周老三又在叫她了,她沒轍,又塞了一毛錢給薑瑜:“快去,快去,去衛生所轉一圈再回來。”


    拿了錢,薑瑜非常痛快地答應了。


    馮三娘捂住心口,心疼得直嚷嚷:“討債鬼!”


    ***


    薑瑜連衛生所是南是北都不知道,自然不可能真去衛生所。出了門,她就往右邊一拐,直接上了偏僻的小道,往王曉家走去。


    王曉說過,他家在北鬥山南麵的山腳下,最破的那一棟茅屋。這話還真是不假,可能是家裏隻有一老一小,沒個壯年勞動力的緣故,王曉家的房子多年沒翻修,茅草做的房頂都發黑了,廚房後麵那麵牆壁塌了一半,僅用兩根木頭支撐著。這是妥妥的危房啊!


    薑瑜去的時候,王曉剛好提著一隻生了鏽的鐵桶出來,看見薑瑜,他就想起今天那道驚雷,頓時緊張得手都不知道怎麽擺。


    “你這是要上哪兒去啊?”薑瑜挑眉,笑盈盈地看著他。


    王曉垂著頭:“我跟大東他們說好了去……去田裏捉泥鰍、鱔魚。”


    秋收後,稻穀被割,水田裏經常會有孩子成群結伴地去捉泥鰍鱔魚、撿掉在水裏的稻子。


    薑瑜朝他招了招手,等他湊近,薑瑜就將一毛錢拍在他手裏:“你去捉泥鰍的時候,順便幫我打聽打聽今天下午曬場裏發生了什麽事,這是你的跑腿費。”


    看到錢,王曉眼都直了,他五歲的時候爹媽就相繼過世了,從此跟奶奶相依為命,親戚也大多不走動了,就是逢年過節也沒人給他錢,頂多一把瓜子兩顆糖就把他打發了。毫不誇張地說,這是他活了12年來擁有過的最大一筆巨款。


    王曉咽了咽口水:“真的給我?”


    “不要還給我。”薑瑜做勢要把錢收回來。


    王曉趕緊捏著錢藏到了背後:“要,我要,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薑瑜拍了拍他的頭:“這才乖嘛,好好幹活,事情辦得讓我滿意了,過兩天帶你上山打野雞吃。”


    聽說又有肉吃,王曉興奮得眼睛發亮,忙不迭地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說:“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打聽得清清楚楚的。”


    “行,捉完泥鰍回來的時候到牛棚來找我。”薑瑜跟他約好時間地點就走了。


    周老三這家夥,去了一趟曬場,回來就不惜花兩毛錢都要把她支開,肯定有什麽重要的事發生。可惜他忘了,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他以為把她支走了,她就搞不清楚他要幹什麽了?


    天真,他不知道有句話叫有錢能使鬼推磨啊!要是讓周老三知道,她拿了他給的錢去找人打探這事,不知道他會氣成什麽樣,那張偽善的臉還繃不繃得住。


    薑瑜白天的時候就找好了地,山腳下有一口枯井,現在已經不出水,廢棄不用了,平時也沒什麽人去,井口周圍長滿了深深的雜草,是最好的掩護。


    她扯了兩根青藤,連接在一起,做成了一條簡易的繩子,然後在繩子的一段係上臘肉和母雞,另一端上綁了一截比井口略長的棍子,最後再把係著臘肉和雞那一頭,緩緩放入井中,剩下的木棍橫在井口。這樣一來,母雞和臘肉就懸掛在井中,不用擔心什麽東西去把它們給吃了,同時又能保持涼爽。


    做完這一切,薑瑜就悄悄回了周家。


    她回去時,周老三父子果然還沒回來,馮三娘的屋子裏也黑漆漆靜悄悄的,不知是撐不住睡著了,還是在等人。


    薑瑜也不管這些,她和衣躺到床上,打了個哈欠,重新做凡人的第一天,真累!不過想到今晚的收獲,她滿足的閉上了眼,夢裏她回到了第一世的家,母親正在熬雞湯,鍋裏黃橙橙的雞湯汩汩地冒著煙,香氣四溢,把人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她倒是進入了甜甜的夢鄉,但可苦了周老三父子。


    沈二剛非要他們父子賠雞和臘肉,其他村民也站在他那邊,周老三不敢說不賠,隻能認栽,答應把母雞和臘肉折算成錢,賠給沈天翔。


    沈二剛這才放過了了他們父子,但下山的時候誰都不願搭理他們,村民們走得老快,把他們爺倆丟在了後麵。


    周老三是個聰明人,知道大夥兒不待見他,也沒跟上去自討沒趣。他刻意放慢了腳步,等於大夥兒拉開距離後,才悄悄問起了周建設:“你在山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周建設回憶了一下,原原本本地把晚上發生的事告訴了他,當然著重講了“遇鬼”的經過。


    周老三聽完抓到了重點:“你說山上沒下雨?”


    “沒啊,爸,你不是看過了嗎?今晚沒雨的。”周建設不懂他為什麽還要特意問這個。


    周老三心裏咯噔了一下,又問了一遍:“你確定,跑下山的時候也沒下過雨?”


    周建設搖頭,順手掐了一把路邊的葉子,丟給周老三:“沒有,你看,這樹葉上都還幹幹的呢!”


    周老三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拉住周建設:“走,咱們走快點,去找村長。”


    對這個,周建設沒意見,他今晚嚇得不輕,總感覺樹林裏到處都是影子,所以巴不得能跟大部隊走,人多壯膽。


    父子倆緊趕慢趕,到了山腳下,才追上沈天翔,還沒走近,周老三就喘著粗氣道:“翔叔,翔叔,我有事要說!”


    林天翔停了下來,問他:“你還有什麽事?”


    周老三擦了擦頭上的汗,借著火光看了四周一眼,然後指著路邊的那一叢狗尾巴草說:“翔叔,你看,草葉子上一滴水都沒有,這裏今晚根本沒下過雨!”


    “什麽意思?”沈二剛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想搞什麽名堂?”


    周老三冤啊,他苦笑了一下:“我們誤會建設了,他沒撒謊,這山上真的不對勁兒,剛才就咱們站的那地方下了雨,其他地方都沒下雨。”


    周建設也點頭:“沒錯,我從山上跑下來,路上都沒下過雨。”


    父子倆說的都是實情,可他們倆在村民心目中的信用已經為負數了,壓根就沒人相信他們,沈二剛很不耐煩地說:“然後你們又要說雞和臘肉都不是你們拿的,對吧?不就是想賴賬嗎,扯什麽鬼鬼神神的?大夥兒說說,有誰看到過鬼神吃肉的?”


    這是實情,以前還沒禁止之前,家家戶戶過年了都要祭拜祖先,供奉神靈,最後這些供品還不是落到了人的肚子裏。


    周老三父子倆被擠兌得無話可說,隻能眼睜睜地看大家都散了,各自回家。


    周建設有點怕,挨著周老三問:“爸,怎麽辦?你說,那東西會不會跟著我們啊?”


    周老三心裏也是忐忑不已,他從小在道觀長大,聽說過,見過的東西,比一般人多多了,現在一旦有了聯想,那是刹都刹不住車。


    “走吧,起風了,有點冷,咱們也趕緊回去。”周老三打了個顫,加快步伐往家裏去。


    周建設吞了吞口水,沒風啊,他爸是不是看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吧,他趕緊裹緊衣服跟了上去。


    另一邊,沈天翔回家後,特意看了一眼院子。他兩個兒子都在部隊裏,每個月都有補貼拿回家,算是村裏頂頂殷實的人家,所以院子都用水泥抹了一遍,亮堂堂的,沒有被雨淋過的跡象。


    沈天翔皺了皺眉,推開了房門,他老婆王翠花馬上迎了上來問道:“怎麽樣?還順利吧?”


    王翠花是個潑辣的,沈天翔怕她知道自家都舍不得吃的老母雞被周老三父子拿了,會去找對方理論,索性撒了個謊:“還好。對了,今晚我走後下過雨嗎?”


    王翠花搖頭:“下雨,沒有啊。希望老天保佑,明天別下雨了……”


    她後麵說了什麽,沈天翔都沒聽到,他腦子裏反複隻有那麽一句話“沒有啊”,周老三沒撒謊,今天真的隻有他們所站的那一小片地方下了雨,山上,村裏都沒下。


    這一晚,沈天翔翻來覆去,一宿沒睡,王翠花還以為他是擔心明天會下雨,勸他:“不是祭過神了嗎?放心吧,老天爺會保佑的,明天還要幹活呢,趕緊睡!”


    滿腹心事的沈天翔翻了個身:“知道了,這就睡。”


    同樣睡不著的還有周家父子。


    第二天坐在桌上吃早飯的時候,薑瑜就看見周老三和周建設都兩眼發紅,眼眶底下一片青色,神情憔悴,無精打采的。


    她在心裏嘀咕,不就是一隻雞一塊臘肉嗎?值得這父子倆要死要活的?


    完全不知道,對方純粹是被她昨晚搞出來的那場雨給嚇的。


    今天沒下雨,大家要繼續上工,薑瑜三兩口把碗裏的玉米糊糊給扒完,然後把碗一擱:“我去割草喂牛了。”


    割草是假,吃肉是真。今天早上的玉米糊糊,又粗又硬,還有細小的石子,馮三娘為了節省糧食,還在裏麵加了一些老菜葉子,青的黃的混在一起,看著就沒有食欲,她隻喝了小半碗。


    出了門,薑瑜先去割了點草在背簍裏墊著,然後才悄悄的到枯井旁,把肉提了起來,藏在草裏,往山上去。


    現在沒有鍋,隻能烤著吃,雞就算了,可臘肉烤著吃……薑瑜是嫌棄的,不行,她得想辦法從周家分出去,自己開夥,免得天天早上吃這種玉米糊糊。


    王曉那小子真是長了隻狗鼻子,今天薑瑜還沒叫他,他都又找來了。


    看著薑瑜手裏的雞和臘肉,他一點都不奇怪,自來熟地坐下,樂嗬嗬地說:“我給你帶來個好消息,聽說,周老三昨晚被嚇得不輕,還要賠翔叔一隻雞和一塊臘肉。”


    薑瑜斜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說:“你沒認錯,這就是翔叔家的雞,。”


    王曉沒想到薑瑜就這麽爽快地承認了,這讓他原本準備好的台詞都沒了用武之地。王曉默默地看了薑瑜一眼,沒再敢耍滑頭,老老實實地說:“有什麽需要我跑腿的嗎?”


    “去山下摘兩片荷葉來,再回家弄點鹽來。”薑瑜今天想吃傳說中的叫花雞,用荷葉和泥包著烤熟,總比架在火上烤得黑乎乎的好吃,便想試一試。


    王曉指哪兒打哪兒,很快就把荷葉與鹽拿了上來,又自動請纓,幫著撿柴燒火,等火燒上後,他也沒停下來,拿著鐮刀開始割草。


    薑瑜看了非常滿意,不錯,這小子夠機靈,分他一個雞翅雞屁股不虧。


    等割了一背簍草,雞也烤熟了,薑瑜指揮他扒開了火堆,把雞拿了出來,香噴噴的氣息撲麵而來,誘得人口水直流。


    薑瑜分了一隻雞翅和雞屁股給王曉:“這是你今天的報酬。”


    她自己則撕下了一條雞腿,慢慢吃了起來。這個年代的雞都是吃青草、蟲子和少量的糧食長大,完全不是後世那種飼料雞能比得,肉質鮮美,哪怕隻抹了鹽,也香得人食指大動。當然也可能是這個年代缺衣少食,大夥兒肚子裏太缺油水的緣故。


    王曉好多年沒吃過雞肉了,連骨頭都沒舍得扔掉,全嚼碎了吞下。他吃完時,薑瑜的雞腿還沒啃完。


    雖然還是很饞肉,不過王曉有分寸,現在肉多精貴啊,薑瑜肯分他一隻雞翅就不錯了。他也不敢奢望更多,站了起來,對薑瑜說:“我先去幹活了,有什麽跑腿的叫我!”


    “等一下!”薑瑜叫住了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張黃紙,“知道哪裏有這玩意賣嗎?”


    王曉搖頭:“不知道,現在不允許賣這種紙,你從哪兒弄來的,收起來,別被人看見了。”


    薑瑜說:“昨晚周老三祭祀的時候留下的,我撿了一張,你知道周老三在哪兒買的嗎?”


    “沒聽說過。”王曉一個小孩子哪知道這些。


    薑瑜也不意外,她撕了一隻雞腿下來,遞給王曉:“那你給我盯著周老三,看看他去哪兒買的,這是定金,要是幫我找到了周老三買黃紙的地方,我請你吃鹿肉!”


    王曉接過雞腿,好奇地問:“你要這種黃紙做什麽?”


    薑瑜亮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衝他笑了笑:“畫符換肉吃啊!”


    王曉懵了:“你……你要搞封建迷信啊?”


    還沒走到周家,薑瑜就聽到院子裏傳來馮三娘傷心的哭聲。


    薑瑜走進去時發現,都大中午了,周家今天還沒開夥,周老三蹲在屋簷下,皺著眉抽煙,馮三娘邊哭邊忙前忙後,就連周建英也紅著眼端了一盆渾濁的水出來。


    “這是怎麽啦?”薑瑜問道。


    馮三娘抹了一把淚,傷心地說:“建設他被打穀機弄傷了,胳膊上劃了好大一個口子。”


    這個時候農村都還是那種腳踩的老式打穀機,村裏的兩台打穀機都是雙人打穀機,兩個人踩,然後一左一右站著另外兩個人負責把稻穀分成一把一把的,遞給踩打穀機的人,俗稱遞把子。


    周建設幹的就是遞把子的活兒,不知道是昨晚嚇了一大跳還是沒睡好的緣故,今天幹活的時候周建設老是走神,遞著遞著就有些恍惚,一不小心直接把稻穀遞進了打穀機裏。打穀機卷起稻草就往裏拽,周建設沒反應過來,直接被卷了過去,若非踩打穀機的那個人反應快,把他拉開,就不是劃傷那麽簡單了,隻怕周建設的整條胳膊都要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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