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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丫頭說到底會進醫院,還是幹得太多, 吃得太少, 肚子裏沒貨啊。可憐的娃,都累暈倒了,進了衛生院,家裏人都沒個來看她的。


    看著薑瑜跟他孫女一樣的年齡卻矮了自家孫女一個頭的小身板,老醫生心生憐憫,想著自家一人省一口也能讓她吃口飽飯,就當做樁善事吧。


    老醫生前腳一走, 薑瑜後腳就從病床上爬了起來, 衝窗外招了招手:“別躲了,人走了。”


    王曉馬上抓住欄杆怕了起來, 伸長脖子, 隔著鐵柵欄上下打量了薑瑜一陣:“你沒事啊!”虧得他一聽說薑瑜生病了就來看她呢!


    薑瑜白了他一眼:“怎麽?你巴不得我生病?”


    王曉嘿嘿笑了起來:“當然不是,我這是高興。對了,你餓了吧,我給你帶了一隻紅薯來。”


    王曉從口袋裏掏出一隻烤紅薯,遞給薑瑜, 臉上的表情有些羞赧:“我……還沒分糧,我家沒什麽好吃的, 你別嫌棄啊!”


    薑瑜接過紅薯, 掰成兩半, 遞了一半給王曉:“吃吧。”


    她嫌棄什麽, 王曉家隻有一個孩子和一個老人,兩人都拿不了滿公分,掙的肚子都填不飽,估計他們祖孫倆每天連紅薯飯都吃不上。這小子以為她真是累暈的,還特意給她烤隻紅薯來,這份禮物,禮輕情意重啊,她決定了,以後吃烤雞的時候,把雞頭分給他。


    兩人都是長身體的年紀,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非常能吃,幾口就把一個香噴噴的烤紅薯解決了。


    薑瑜拍了拍手,對王曉說:“回去吧,我沒事。”


    王曉黏在那裏不肯走,眼巴巴地瞅著薑瑜:“養牛多輕鬆的活兒,你真的要讓給周建英啊?”其實他是舍不得吃肉的日子,自從他爹媽走了後,他就這兩天過得比較滋潤。


    薑瑜從口袋裏掏出昨天在北鬥山上撿到的那張黃紙,對折了幾次,折成了一隻三角形,遞給王曉:“放心,周建英會哭著求跟我換回來的。拿著,下午看看周建英在哪裏割草,把這東西打開丟在她附近草最旺盛的地方。”


    王曉接過黃紙做的三角形,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非常好奇:“這東西行嗎?”


    他親眼看到的,江月隻是把紙對折了幾遍而已,根本沒做其他的手腳,跟周老三在山上撒的符紙沒什麽區別嘛。


    “你放上去就知道行不行了。記住,到了草很旺盛的地方才打開,不然破壞了我的計劃,你以後也別惦記著吃肉了。”


    薑瑜沒跟王曉解釋,她用這張黃紙鎖了些靈氣在裏麵,等王曉一解開黃紙,裏麵的靈氣就會散發出來。這點靈氣量又不算太大,隻消幾秒就會消散在空氣中,這樣隻會招來附近的小動物,不會驚動山上的大東西。而山腳下草地裏的小動物,除了老鼠,最多的就是蛇了。


    王曉是知道薑瑜有些神奇的本事的。他把黃紙收了起來,笑嘻嘻地說:“你放心,就是為了咱們以後可以自由地在山上吃肉,我也會老老實實地按照你的要求做。”


    薑瑜衝他擺手:“行了,你來了有一會兒了,趕緊回去吧,別被人看見了。”


    王曉扒著欄杆不鬆手:“對了,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打聽到,周老三幾乎每個月月初都會去縣城一趟,這個秋收太忙,他還沒去,我估計,等過幾天,秋收忙完了,他就會去。聽說他每次去縣城都很大方,不但要去國營飯店搓一頓,還要去跟羅山溝地那群二流子賭錢。”


    薑瑜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你從哪兒知道這些的?”後者應該是周老三的秘密才對,馮三娘都未必知道。


    王曉嘿嘿笑了笑:“大東說的,他爸跟周老三好得同穿一條褲子。周老三經常叫王二麻子一起去縣裏,大東他媽意見老大了,說都是周老三帶壞了他爸。”


    原來是個小奸細,難怪王曉知道周老三的這麽多事呢!薑瑜覺得她那隻雞腿給得不冤:“這個消息不錯,下次再給你隻雞腿!”


    得了承諾,王曉高興地走了。


    薑瑜瞅了一眼天色,快到中午了,上工的人要陸續回家了。她乖乖地躺回了床上,耷拉著眉頭,做出一副有氣無力的虛弱模樣。


    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周家人,倒是老醫生心好,做好了飯,先給她盛了滿滿一大瓷碗過來。


    這個季節正是南瓜成熟的時候,老醫生給薑瑜端來的也是南瓜飯,不過不像周家的全是南瓜,其中有一半都是飯。


    薑瑜端著碗在心裏感歎,不容易啊,穿越過來好幾天,終於吃上了米飯。以前覺得不稀罕的大米飯,現在吃起來還真是香,她得努力,爭取早日過上隨便吃大米飯的日子。


    一碗飯還沒吃完,馮三娘來了。


    她一進門就開始抹眼淚:“小瑜,你沒事吧,怎麽暈倒了呢?”


    真是倒胃口,薑瑜三兩口扒完了飯,把碗放到了桌子上,抬起頭看著馮三娘,淡淡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馮三娘被問得很尷尬,繼子受傷,她第一時間就趕了過去,女兒暈倒,她到了中午才從別人的口中聽說,想到中午回家時村民們背後的議論和那種看她的目光。馮三娘無助地低下了頭,一邊偷偷抹眼淚,一邊難過地說:“小瑜,你還在怪媽嗎?”


    搞得好像受委屈的是她似的。


    薑瑜連話都不想跟她說,往病床上一趟,閉上眼,默默地感受靈氣。有功夫跟她瞎嘮叨,還不如吸收靈氣滋潤滋潤身體,沒病沒痛,長命百歲。


    被女兒徹底忽視,馮三娘覺得很委屈,抹了一把淚,絮絮叨叨地說:“小瑜,你要體諒媽的難處。你爸走了,咱們到了你周叔家,你周叔當你是親生女兒一樣,我也不能虧待了周家的兩個孩子,免得寒了你周叔的心,你說是不是?”


    她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通,見薑瑜還是沒反應。馮三娘有些生氣,這個女兒自從落水後是越來越不貼心了,前天頂撞她,今天幹脆不理她。她這個當媽的拉下臉,好言好語勸了老半天,她連吱都沒吱一聲。


    “白養你這個女兒了,不就是讓你跟建英換了個活,你從昨天起就甩臉子給我看,也不想想,媽做這些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咱們娘倆能在這個家裏立足,在這個家裏過得更好一些。你這麽大了,多做點事……”


    帶了個拖油瓶來周家,馮三娘心理上就矮了一頭,生怕惹周老三和繼子繼女不高興,也怕村裏人數落她是個黑心的繼母,所以下意識地討好周家人,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女兒。當然,她不會認為這是犧牲,她覺得沒有血緣關係,周老三還養薑瑜,給她念書,這是天大的恩情了,她們母女該報答周老三。


    馮三娘說得起勁兒,沒發現,沈天翔和林春花來了,兩人站在門口黑著臉聽著她一頓數落薑瑜。


    馮三娘一個人說了半天,口幹舌燥,她咳了一聲,低頭那一刹那,眼角的餘光不小心瞄到站在門口的沈天翔和林春花,嚇得當即站了起來,捏著衣擺,怯弱地看著二人,露出一個諂媚的笑:“翔叔和林主任怎麽來了?”


    “都差點出人命了,我能不能嗎?”沈天翔瞪了她一眼,背著手,步入了病房,看到薑瑜時,臉色才稍微和緩了一些,“薑丫頭,好點了嗎?”


    生怕薑瑜告狀,馮三娘搶先一步說:“翔叔,沒事的,這孩子皮糙肉厚,身體一直很好,就是最近有點不舒服,過兩天就好了。”


    林春花也看不下去了,斜了馮三娘一眼:“都營養不良到暈倒了,還沒事,那要怎樣才有事?把孩子養成了重度營養不良,有你這麽當媽的嗎?”


    馮三娘不服氣,村子裏十來歲的孩子就算半個勞動力了,家家戶戶都這樣過來的,她一天三頓也沒少薑瑜的啊。不過看到林天翔吃人的目光,她識趣地沒敢再說,老老實實地低下了頭。


    她不說話,薑瑜才抬起頭,虛弱地笑了笑,感激地對沈天翔和林春花說:“翔叔,林主任,我沒事的,一會兒就回去,你們辛苦了一上午,下工連口水都沒喝就特意跑過來看我,謝謝你們。”


    林主任憐愛地摸了摸薑瑜發黃的頭發,看看,這孩子多懂事,多體貼,也就馮三娘這個不靠譜的媽,才會把親生閨女往外推,拿親閨女不當人,隻知道討好丈夫和繼子、繼女,看吧,以後有她後悔的。


    “好孩子,別怕,今天我和你翔叔都在,沒人敢欺負你,有什麽委屈你盡管跟我們說。”


    說到這裏,林春花還意有所指地瞥了馮三娘一眼。累暈,重度營養不良啊,他們荷花村就沒這樣的事,五八、九年那麽不好的年頭,他們村都沒餓死過、累死過一個人。再不管,薑丫頭就要開他們荷花村的先例了。


    這個年代農村還非常推崇孝順,雖然林春花說了,讓她隨便說,但明晃晃告狀的話,肯定不行,否則哪怕她有理,傳出去也會引起別人的反感。


    薑瑜垂著頭,聲音很沮喪,眼神怯怯地瞟了馮三娘的方向一眼:“翔叔,林主任,都怪我這身體不爭氣,又給大家添麻煩了,你們放心,下午我就上工,好好幹活,不會偷懶的,更不會再暈倒了。”


    林春花聽得又氣又憐:“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實誠呢?是不是有人威脅你,告訴林嬸,林嬸幫你做主。”


    也不知道這孩子在周家過的是什麽日子,瘦成這樣,個子也不長,都營養不良到進衛生院了,心心念念的還是回去幹活!


    想到這些,林春花又忍不住剜了馮三娘一眼。


    馮三娘很委屈:她做什麽了?又瞪她!


    薑瑜瞧火候差不多了,垂著頭,不安地絞著手指頭,咬住唇,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不是的,林嬸,我讀書花了周叔那麽多錢,村子裏沒有哪家把孩子供到了高中畢業,周叔讓我讀了這麽多書,對我不薄,我要努力幹活,把這個錢掙起來還給他!”


    周老三對這孩子好不好,大家都長了眼睛。


    不過以他摳門又計較的性格能供薑瑜念完高中還真是奇怪!高中,對啊,薑丫頭可是荷花村唯一的高中生,反應過來的林春花一拍手,欣喜地對沈天翔說:“翔叔,村裏的小學不是還缺個老師嗎?”


    但這句話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老天爺可不會冤枉好人。村民們心裏暗自嘀咕,不過當著周老三的麵倒是沒有說出來。


    可就這樣,周老三也是麵子裏子都丟光了,他扭過頭麵色猙獰地瞪了周建英一眼,厭惡地說:“不成器的東西,給我滾回去好好反省,這兩天誰也不許給她任何吃的!”


    關幾天,罰一罰,當事人不出現,對這種捕風捉影的事八卦的村民們議論一陣就完了。等過段時間有了新的談資,誰還會一直記得這事。可惜周建英太年輕,完全沒體會到周老三藏在惡言惡語之下的苦心。


    她睜大眼,憤怒地瞪著周老三:“你餓死我算了,反正你心裏就隻有你的兒子,你的新老婆,哪還有我這個賠錢貨!”


    哭完,她直接跑進了屋子裏,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又把屋子裏的東西掃到了地上,弄得劈裏啪啦作響。


    這完全是在挑戰周老三一家之主的權威。


    周老三的臉色越發陰沉,直接對馮三娘說:“不吃拉倒,她什麽時候給老子跪下認錯就什麽時候吃飯,在這之前,你不許拿任何東西給她吃。”


    馮三娘不安地絞著手指,唯唯諾諾地應是。


    左鄰右舍見周老三動了真怒,也不好再留下看熱鬧,紛紛散了。


    臨走時,在樹上的王曉還給薑瑜投來一道擔憂的眼神,薑瑜微不可見地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也離開。


    經過曬場和剛才的事,薑瑜已經大致摸清了周老三的性格。周老三非常好麵子,所以剛才她剛才隻是暗示了一下周建英被男人欺負了,周老三連問都沒問周建英一句,也沒查證這件事的真偽,更沒想過要去幫周建英討回公道,他的第一反應是要把這種醜聞壓下去。完全沒考慮過周建英的感受,也難怪周建英受不了。


    這種自私到極點又極度好麵子的人,就是為了他的好繼父人設,他也不可能會在明麵上揍她一頓,所以薑瑜壓根兒不怕他。


    等院子裏隻剩下周家人後,年輕氣盛的周建設抄起搭在籬笆上的棍子,對準薑瑜:“都是你這個掃把星,給老子滾,滾回你們薑家去!”


    若不是找王曉了解清楚了薑家的情況,知道那也是一個狼窩,薑瑜才不耐煩在這邊跟周家人磨蹭呢,早收拾鋪蓋走人了。


    這會兒還得跟周家人周旋。薑瑜故意裝作嚇得不輕的模樣,瑟縮了一下,頭一扭,吵著籬笆的方向驚恐地大叫起來:“別打我,別打我……”


    籬笆那頭,周家隔壁的王老五家的媳婦女兒還有兩個皮孩子,十隻黑溜溜的眼珠子都趴在牆頭上,目光炯炯地盯著周家這邊。最小的那個男孩個子比較矮,雙手抓在牆上,力氣不夠大,又剛下過雨,牆很滑,他撲通一聲摔了下去,屁股摔開了花,疼得他哇哇大哭起來。


    被人看了熱鬧,周老三臉上掛不住,馬上嗬斥了周建設一頓:“胡說什麽?薑瑜也是你的妹妹,再胡說八道,先給老子滾出去!”


    周建設丟下棍子:“滾就滾,你求我,我也不回來!”


    “行,你有種就永遠別回來!”周老三氣得拍桌子,“一個二個都反了!”


    今天中午這頓遲來的午飯吃得頗為沉悶,周老三和馮三娘似乎都沒什麽胃口,周老三隻吃了一碗就擱下了筷子,馮三娘一直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見他沒再添碗,也趕緊扒完了碗裏的飯,起身收拾桌子。


    吃過午飯,周老三就去曬場了。


    等他走後,薑瑜拿著碗,又去廚房裏盛了一碗飯,就坐在廚房裏的小凳子上,端著碗吃了起來。今天中午馮三娘做的是紅薯飯,不過米粒屈指可數,都是紅薯,甜甜的,偶爾吃一頓還不錯,薑瑜這具身體底子太差了,她當然得多吃點,爭取早點把身體養得健健康康的。


    家裏因為她鬧成這樣,她還能沒心沒肺一碗接一碗的吃,馮三娘有些不高興。放下碗筷站在她麵前,歎了口氣說:“小瑜,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建英在外麵受了委屈,你也該回家告訴大人,怎麽能聲張呢?這不是害了建英嗎?你周叔一直對你視如己出,你也要體諒他……”


    薑瑜兩三口扒完飯,站了起來,因為營養不良,她發育得不好,隻到了馮三娘的肩頭,薑瑜有些不高興,她一定得多吃點,吃好點,趁著還在發育的年齡長高點。


    “古代有個叫周豫的讀書人,他想做一鍋鱔魚湯,當鱔魚湯煮沸之後,周豫掀開鍋蓋,發現有一條鱔魚肚子朝上,隻留頭部跟尾巴在煮沸的湯之中。他便把魚肚剖開,發現內有眾多魚卵,母鱔護子,尚能如此,而你呢?女兒落水你不聞不問,周建英三番兩次找你女兒的茬兒,你也視而不見,總嚷著對你女兒好,看看你女兒的一雙手和這幅骨瘦如柴的身板,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嗎?”


    薑瑜伸出了這雙滿是老繭和傷疤的手,攤在馮三娘麵前。念在她生了原主的份上,薑瑜本不想搭理這個女人的,偏偏這個女人還一直喋喋不休,沒完沒了,還想教她做人,這就不能忍了。


    馮三娘捂住嘴哭了起來:“媽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爹去得早,咱們孤兒寡母沒依沒靠的,要不是你周叔收留咱們,咱娘倆還不得被薑家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給生吞了!建英兄妹對你縱有千般不好,但你周叔對你還是不薄的啊,他頂著建英兄妹的反對,硬是讓你念完了高中,這村子裏有哪個女娃讀了這麽多書?”


    別逗了,就周老三今天這幅說一不二的脾氣,若沒他的縱容,周建英兄妹敢欺負原主?能讓原主去挑擔子?不過是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罷了,也就馮三娘這種沒腦子的才會相信周老三是真心對原主好的。


    不過上學這件事確實很稀奇,周老三再好麵子,也不大可能會花錢讓原主念完高中。雖然六七十年代上學便宜,可高中一學期也得七八塊,兩年得花三十來塊,在農村這可是一筆巨款。


    薑瑜直覺這裏麵有貓膩,不過馮三娘都不清楚,估計王曉那小屁孩也不知道,得另想法子,找個機會探探周老三的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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