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這一去便沒有回來, 蒼沐瑤先到了溫暖潮濕的南方, 仇老將軍拖著病體在門口相迎,讓她去仇家上座。


    然蒼沐瑤回絕了, “仇老將軍不比如此多禮, 現在是大業生死存亡之際, 將士們都在奮鬥,我卻蜷縮在您的將軍府吃飽喝足被人伺候, 怎堪當這天家人,便讓我在軍營同吃同住即可。”


    “這……”仇老將軍自是不允,被蒼沐瑤毅然再次拒絕後才道, “那便安排公主在臣外孫女的帳下,同是女兒身到底好照顧些。”


    蒼沐瑤謝過,在進軍營之前她以為自己一路看過良多已經有了心裏準備, 可當真到了伍舟的帳篷她才明白, 什麽叫做簡陋,於她而言一個住所必須有的衣櫃、梳妝台、床鋪這裏僅有第三樣,且說是床鋪亦太過抬舉, 僅僅隻是個木板架子, 旁邊一個衣架,前頭一簾白布便是全部。


    無悔就是再沒眼力勁也看得出蒼沐瑤的震撼,“殿下,您還是去仇家住著吧, 待督主和伍將軍回來重整旗鼓, 殺回長安, 您再重頭再來。何必在這裏受這份苦。”


    蒼沐瑤搖了搖頭,將自己臉上的表情收拾好,“不,無悔你出去,我自己收拾一下就好。還有給我拿身軟甲來,這綾羅綢緞……不穿了。”


    無悔有些為難,軟甲亦不是人人都有的穿的,“殿下軍營裏的物資皆有定數,軟甲要等做起來,您還是先休息兩日,待督主回來吧。”說完逃也似得跑了出去,就怕她再提什麽要求。


    蒼沐瑤張了張嘴,她不笨,一下子就明白,方才一路她能看到外頭的士兵都穿了些什麽,軟甲這麽高級的東西,憑什麽浪費在她一個無用的人身上,齒關咬緊,尊貴的長公主殿下卷起袖口,她吃得起這個苦的,這輩子一定要拯救大業。


    半月後,沈煜和伍舟帶著太子蒼弈歸營的時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身粗布,與普通將士打扮無異的人是蒼沐瑤,她比原先曬黑了一些,可在軍營這地方仍然算得上雪白,烏黑亮麗的長發團成一團隨意的紮在頭巾裏,雙腿一岔姿勢霸氣的坐在地上,聽見馬蹄聲跳了起來,靈動的黑眸注視著沈煜,交織著遲遲不肯放開,可等沈煜當真停下了,這褪下華服的女人便頭也不回的往隊伍後麵的馬車衝。


    “皇兄呢?可還安好?”


    她說著便掀起了門簾,動作一滯,又唰的放下,回身看向伍舟,“我是不是看錯了什麽?”


    伍舟依然是開朗的性子,據說是受了傷,可一點都看不出來,“怎麽了?太子不見了?不可能!”


    “不,我是說,為什麽多了一個人。”蒼沐瑤有點笑不出來,她方才那一瞬看到的有些無法接受。


    伍舟疑惑的歪著腦袋,親自上前把門簾拉開,“沒錯啊,太子殿下和柳四嘛。”


    “民女見過長公主殿……”柳思麵上帶著紅暈,大約是聽到了蒼沐瑤的聲音,在車上便說道,然一抬頭愣住了,哪裏有長公主?麵前這個粗糙的女人?


    兩人麵麵相覷,蒼沐瑤直接把車簾又給放下了,拉著伍舟往一旁去,“柳思為什麽也會在車上?”


    伍舟理所當然的回答,“一樣在救人,她就一起救了唄。”


    “不是,她是柳家人啊!”蒼沐瑤覺得伍舟這個腦回路怕不是……


    “可她是你的閨中密友不是?”伍舟覺得蒼沐瑤怎麽自己人都不認得?


    二人前言不搭後語各自奇怪,正僵持,沈煜的聲音傳了過來,“是柳思救了太子。”


    “啊?”蒼沐瑤很驚訝,柳思可是跟她攤了牌的柳家人,當初也真的對她下過手,如今說改邪歸正她是不會信的。


    沈煜給伍舟打了個眼神,另一隻手便將蒼沐瑤拉開,雙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將她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瘦了,我記得我讓仇老好好安排你的,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蒼沐瑤掙開了他的手,心裏還有些別扭,“你想告訴我柳思是怎麽回事。”


    “想知道?”沈煜勾唇,不進反退,給了她一個安全的距離。


    “廢話,不想知道我緣何要問!快說啊你。”蒼沐瑤被他看得背後發毛,她這個模樣一半都是源於沈煜當時那頓臭罵,話是難聽,但真的把她罵醒了,可麵對著沈煜她又不想承認,這人是她的夫,偏生一點都不幫自己,還說的如此嚴厲,然而病重他又說那樣的話,真是怎麽樣麵對都奇奇怪怪的。


    “這是長公主的命令?”沈煜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問道。


    蒼沐瑤沒好氣道,“不是。”


    “那無可奉告。”沈煜斂了笑,“軍機大事,怎麽能誰都說呢。”


    “你!”蒼沐瑤信了他的邪,沈煜都說了一大半了,哪裏算什麽軍機大事。


    “你這模樣莫不是想上陣打仗?”沈煜輕佻的撩了一下蒼沐瑤後麵的那團青絲,“和伍舟一樣?就你這小細胳膊小細腿?刀拿得動嗎?”


    蒼沐瑤原本五味陳雜的心思在一句句問話中全都化為怒火,她怎麽忘了沈煜這人就專門惹她生氣這件事,“管你什麽事?!這也是本公主的軍機大事,何須同你匯報?”


    悶笑聲悅耳,蒼沐瑤的腰上忽然多了隻手,將她往前拉送,粗布撞上鎧甲,意外的貼合,“憑我是你的夫,叫一聲夫君來聽聽。”


    “呸,你……”蒼沐瑤氣頭上呢,手腳亂揮就是不肯被他好好的抱著,嘴裏亦是口出狂言,然而這早不是曾經,沈煜的笑意不減,俯身便堵住了這張厲害的小嘴。


    蒼沐瑤瞪大了眼睛,這裏是軍營啊!伍舟等人就在不遠處,附近來來去去還有諸多將士,此人便這樣的不拘小節!?


    沈煜何止不拘小節,簡直是肆意妄為,大掌直接蓋住了這雙慌亂的眼眸,越吻越深,“叫聲夫君,放了你。”


    半個月軍營曆練,蒼沐瑤那身不可一世的傲氣早就消磨殆盡,在這個隻看實力的地方,她何來什麽優勢,況且,沈煜的要求並不過分,蒼沐瑤軟了身子,喊出口竟如此順理成章,隻是瞬間紅了的麵頰暴露出這份羞澀,“夫君。”


    沈煜見好就收,將人放開,滿意的聽著附近小兵的口哨聲,以及懷裏這不願意抬頭的人兒,“我放開你了,你自己不分開的啊。”說著他又摟上了。


    蒼沐瑤低著頭,這場麵還抬頭,羞死她算了,她憤憤的在下頭戳沈煜的胸膛,奈何這盔甲刀劍都未必能穿過,“長安現在如何了,快說。”


    “長公主問的?”沈煜含笑。


    “你娘子問的!”蒼沐瑤總算明白他的意思了,美不死他。


    沈煜終於放聲大笑,笑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對她道,“咱們去救的時候太子已經被關押起來,柳升桓和柳承中帶人看守,伍舟若是硬闖太子的命就保不住,且她在外頭就受了傷,是柳思給他們送了蒙汗藥,咱們才把人救出來的。”


    這個結果出人意料,蒼沐瑤難以置信,“柳思為什麽要這麽做啊?”


    “你不知道?”沈煜道,“我以為是你的計策呢,讓伍舟去策反柳思,是我高估你了啊。”


    蒼沐瑤瞪他,思緒卻是通了,當時她隻是想給柳家添堵,才把伍舟這麽個難題丟去騷擾柳思,未曾想柳思真的被伍舟感動了?這可真是太湊巧了。


    兩個將軍一回營,這大營便有了主心骨,加上太子蒼弈露麵,拿出了一紙詔書,欽定聖人從未曾罷免太子,長安城的三皇子便是亂臣賊子,清君側奪回江山名正言順的口號一出,更是鼓足了士氣,他們本就是保家衛國的將士們,容不得有人串通了外人來奪我疆土,奪回長安城奪回大業,奪回的自己家勢在必行。


    蒼沐瑤沒有上台,仇老將軍本意讓她也說上兩句,有國運加身的長公主在此,他們的正義便更加令人信服,但蒼沐瑤沒同意,國運二字她已經聽夠了,她曾也信過,但事在人為,其實和國運又有何關?這豈不是抹殺了將士們血肉之軀換來的太平盛世,於是她放下了這個身價,隻道,“仇老將軍言重了,我不過是個將軍夫人,當不得。”


    仇老將軍又問沈煜,沈煜亦點頭,“不必了,內人還是不要拋頭露麵了。”


    仇老將軍一臉僵硬,這兩個如今全軍營都傳遍了,現在說不要拋頭露麵,簡直是個笑話。


    誰都知道這就是個托詞之言,卻無人能夠反駁。


    在一番鼓動之下,士氣調動上去,將士們有了信心和目標,一般還是跟著仇老和伍舟,另一半則分給了沈煜,作為監衛處直屬。這時候蒼沐瑤才明白了監衛處這個神秘的組織究竟有什麽力量,寥寥無幾的二十來個人,卻每一個都能以一敵百,短短五天,空降的沈煜就成了南軍這部分人心中的戰神,而監衛處帶領的兵亦立馬就顯出了兩樣來。


    至此軍隊整備完畢,沈煜和仇老一年前就開始的籌備在此時讓他們底氣十足,看著這一切逐漸井然有序,自己卻隻能端茶遞水,蒼沐瑤才知道曾做的那些是多麽的蒼白無力。大業的腐朽早就需要連根拔起,大刀闊斧,而她帶著私情妄圖粉飾的太平,實在可笑至極。


    想通了這些,她便央著伍舟叫自己點拳腳功夫,就算幫不上忙也能強身健體,等真的打起來的時候自己可以不拖大家的後退,與她想法一樣的還有柳思,二人一道跑去了伍舟的營下做女兵,把伍舟美的,過足了師傅的癮。


    蒼沐瑤一邊練功,一邊卻想著另一個嚴重的問題,既然沈煜是那麽清楚大業的現狀,也清楚如何去做,那麽上輩子他又為什麽戰死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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