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整個長安城燈火通明,中元節祭先祖,祈平安,放河燈許風調雨順,大明宮門口,沈煜沉默的倚靠在宮門旁,宮門的守衛已來回走過幾遍,才終於等到了姍姍來遲的倩影。


    兩個身形相似的窈窕身影相攜而來,穿的是差不多的羅裙,身形幾乎一模一樣,麵上皆帶著薄紗,唯有一雙美眸果露在外,還出奇的相似,沈煜眯著眼細瞧了一下,便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二人上馬車。


    有太子手令,宮門口的守衛很爽快的放了行,馬車越往外走便越嘈雜,車內兩人皆安奈不住好奇的心思悄悄的掀開了車窗的簾子。


    不同於大明宮裏總是如此拘束的感覺,映入眼簾的燈市人聲鼎沸,形形色色的人皆擠在這不算太寬的小道上,小販們大聲的吆喝著,公子哥們高談闊論著,一旁鶯鶯燕燕的姑娘們相互圍作了一團,似乎說到什麽有意思的事兒,掩嘴輕笑,放眼望去,眾生眾相一一浮現,滿溢的皆是市井獨有的人氣兒,就是這種氛圍,恍然間終於讓蒼沐瑤有了一種回來的實感,她真的重生回了十五歲,回到大業,是真是存在的。


    這便是大業盛世時的長安,這一刻有多繁華,她便能想起來兵禍起是長安城有多蕭條,那些潛藏在心底,努力忘卻的罪惡感一點點的湧上心頭,大業的隕落,她有責任,在其中穿插著無比重要的脈絡,這是她的罪孽,重新回來,這份罪孽隱而不發,如今一下子襲上心頭,令她整個人都有些昏聵。


    “公主?您沒事吧?!”小玉隻覺得身側忽然沉了一下,蒼沐瑤軟倒在她的身上,這一下嚇到了小玉,哪裏還管什麽不能說話的囑咐,驚呼出聲。


    蒼沐瑤不過是氣血上湧,一時間沒緩過氣,轉瞬便好,她擺擺手,坐回凳子上,“無妨。”


    小玉有些不放心,外頭風景再好,她也放下了窗簾,還是公主更重要一些,“是不是車裏太悶了,要不然讓沈公子在一旁歇一歇?”


    話音剛落,馬車忽然就停了下來,小玉訝然,“沈公子,公主還沒說要歇。”


    “公主殿下不能歇咱們就隻能往回走了,再往前車馬禁行了,公主殿下若是想要看燈會,自己下來步行吧。”沈煜這話不好聽,小玉這暴脾氣立馬回嘴。


    “放肆!殿下千金之軀豈能……”


    蒼沐瑤想了想方才人聲鼎沸的模樣,這麽大的馬車穿行其中確實有些不妥,趕緊打斷小玉,“不得無禮,咱們下車。”


    小玉憋著氣呢,在宮門口的時候沈煜便不曾行禮,現在又這般目中無人,太子殿下到底怎麽選的侍衛嘛!


    然,公主殿下發了話,她也隻能聽從,捂住嘴,不再多話。


    蒼沐瑤現在穿著小玉的衣服,自然把自己當做小玉,是以她先下車轉身再扶小玉,被公主殿下服侍,小玉的手抖得厲害,但幸好身上還穩得住。


    下了車,蒼沐瑤才發現方才在車上瞧著人還不算多的,禁車以後的區域才是真正的人頭攢動,原本她想要小玉引開了沈煜,她尋個安全的地方造成一種被人欺負的假象,再讓小玉將人帶回來,堂堂長公主出了事,而護衛又是他沈煜,這個人就欠了自己一份巨大的人情,或者說,她這輩子皆可以要他來負責,想想一個被欺辱過的公主,再拒婚或者性情大變全都解釋的通,簡直不能更完美,沈煜要是和太子稟報,她便哭到父皇心軟,將事情壓下來,若是不稟報,那就更妙了,婚事他勢必就得答應,但又不會強求她履行妻子的責任,行為上完全的自由,沈煜還得聽她的,蒼沐瑤都要為自己鼓掌了。


    然而現在的情況倒有些麻煩,人那麽多要將三人衝散太容易了,可要讓沈煜再及時回來就難了,要是一不小心玩脫了,縱使身上有腰牌證明身份,可百姓們懂什麽?這樣的情況,她若是按照原計劃辦事,很可能把自己賠進去。


    人太多,三人好一番努力才穿過小道來到了略顯廣闊一點的平台,平台上許多成群結伴的年輕人在放花燈,嬌俏的姑娘家依偎著身旁的良人,一看便是在許什麽紅鸞星動的願望,小孩子們則一盞一盞的放燈,願望太過遙遠,不若麵前的燈盞有意思,落下水中,悄然吹上一口氣,看自己的燈比旁人走的快一些,便能偷笑上好一會兒。


    溫馨的畫麵動人,蒼沐瑤的玩心起來,拉住小玉對著旁邊賣河燈的指了指,小玉了然,讓沈煜去買,待沈煜走遠一些,蒼沐瑤便開口對小玉說,“此處不便,回程再說。”


    小玉雖然不完全明白蒼沐瑤的打算,但也猜測到是想給這個護衛找不痛快,這侍衛如此無理,她看著真是替公主無比的委屈,若是此舉能讓他吃上落掛,她定然全力以赴。


    片刻後,河燈買回來,沈煜給了兩人一人一盞,“放燈在河堤處,詩會在上首,此地人多,一會兒若是走散了,上詩會二樓等我。”


    瞧這命令一樣的口氣,小玉頗為生動的翻了個白眼,看著倒有了幾分蒼沐瑤在弘文館的模樣。沈煜又叮囑了一路,“千萬不要自己亂跑。”


    話音未落,二人早已經將他丟下,兀自到了河岸邊。


    小巧玲瓏的燈盞看著沒有什麽稀奇的,在蒼沐瑤的眼裏甚至還有些簡陋,不過幾塊油布加上竹架子拚湊一個勉強算是蓮花模樣的東西,而後在上頭豎上一根短短的蠟燭,便是大名鼎鼎的河燈。


    一路思緒萬千的她,當真拿著代表願望的河燈站在護城河畔,腦袋裏卻空了。身旁小玉一張嘴念念叨叨的,雙眸緊閉,蒼沐瑤湊過去一聽,都是什麽明日能吃個燒鴨,後日能得個封賞一類她完全可以滿足的願望,她不知為何一樣一樣細細的記了下來,待回去呢,便讓小玉體會一下河燈有多麽神奇。


    小玉說了很長一串,忽然頓了一下,蒼沐瑤不解看去,素來憨態的小玉睜開了眼睛,眼眸裏多了些許惆悵,她虔誠的對遠處那片燈海輕聲道,“願天邊的父母兄妹一生平安。”


    蒼沐瑤垂下眼,她悉心記著的那些恐怕都不是小玉真正的願望,那麽她的願望呢?區區河燈哪裏能實現啊。是了,不過是個彩頭,她卻想的這樣認真了,好似祈求便能獲得改變,如果是這樣,上輩子她也不會落得那樣一個下場了。蒼沐瑤蹲下身子,將這盞快被她捏壞的河燈放入護城河裏,讓它也隨著河流遠去,隻是小小燈盞載不住她的願望,她的願望還是要她自己來實現。


    許完願,蒼沐瑤向小玉伸手正要起身,雙手相握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她警覺的抬起眼睛,下一秒一個不屬於女性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精致的桃花眼裏驚恐一閃而過,男人的力氣很大,不容她有任何拒絕的機會便將她往後拖去,蒼沐瑤讓自己盡可能的鎮定下來,目光轉動尋找小玉的身影。


    找不到,視線範圍內一片混亂,身後急急的傳來一聲驚呼,“落水了!有人落水了!”百姓們一下子慌亂起來,尖叫聲呼喊聲將她所有的動靜都淹沒。蒼沐瑤的心裏一沉,這便不可能溜了,如此混亂她的暗衛或沈煜都不可能在第一時間救她了。


    男人逆著人群將她拖到一處亭台外頭,然後往四周張望了一下,確定沒什麽人,便回來一把粗魯的扯下蒼沐瑤的麵紗,麵容顯露出來的刹那,男人驚呼了一聲,“好皮相!”尖嘴猴腮的男人堵住她的嘴,將她圍堵在亭台陰影裏,興奮的搓手,“真是個美人啊。你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吧,哥哥今日與你打個商量,我取走你一個貼身信物,到時候上門提親去,到時候咱們做一對神仙眷侶,如何呀?”他邊說邊打量著蒼沐瑤身上的衣服,越看越驚奇,乍一眼不太起眼的衣服,細看之下裏頭居然摻著金絲,“小美人你家這主子對你可真好,到時候嫁妝定然也少不了吧,嘿嘿嘿。”


    大業的民風算不上太開明,對已婚的婦女和寡婦較為寬泛,可對於未出閣的姑娘還是十分愛重的,一個信物有時候就能讓這姑娘嫁給陌生人,更遑論貼身信物,拿上上門提親,隻要男人一口咬定私定終生,女子便是百口莫辯,反正家裏人都相信,婉拒了,那名聲也就毀的一幹二淨。長安城腳下便有地痞流氓偷盜貴女手絹上門提親這樣的事。賭一把運氣,高門大戶大多要名聲麵子,女兒罷了,還不是多了去了,當真有成功的,搖身一變,吃嶽家的從地痞流氓變成紈絝公子,不用付出半分努力。貴女都有這等事,一個丫鬟,在他眼裏更加容易不過。


    這是遇上無賴了?


    沉默的女人,美輪美奐,男人不是個好性子,見她沒反應驟然便對準蒼沐瑤踢了一腳,恰踢在腰側柔軟之處,“快點頭,不然哥哥生米煮成熟飯,看你還怎麽倔!”蒼沐瑤一聲悶哼,終於抬眸正麵看向男人,當然當麵容抬起來的時候,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便已經準備就緒,她瑟瑟發抖的蜷縮起來,一邊點頭一邊淚如雨下,像極了一個被綁架的深閨女子,全然失了分寸。


    男人很滿意,自己動手從她的身上搜了個玉佩,好巧不巧,便是刻著長樂的腰牌。


    他又摸了把蒼沐瑤的臉,滑嫩的皮膚讓手指頭都打顫,“小娘子可是這個長樂府?我會找去的,咱們來日方長。你說,反正咱們都要結親了,大事留著洞房花燭,但是旁的嘛……不若先讓我一親芳澤?”


    男人笑的猥瑣,一張臉快速的往蒼沐瑤的麵孔上湊,一寸寸的,越來越近,蒼沐瑤一雙美眸你了起來,腳丫子悄然移到了某處,這人當真敢親,她便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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