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朔朔,窗外紛紛揚揚大大雪像鵝毛一樣吹進了屋子裏,沒多久就積聚起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墨念伊在暖爐邊玩得起勁,旁邊跟著伺候的嬤嬤們時不時哄勸道:“小姐,咱們把窗戶關上吧,風雪吹進來冷。”


    “不嘛不嘛,我喜歡下雪天。”墨念伊用兩隻小手托著粉腮,望著在白雪中靜默綻放的紅梅花,“爹爹說過,等到了冬天的時候就把娘親帶回來了,現在都下雪了,應該是冬天了吧?”


    “王爺過段時間就會回來了,小姐別急。”下人們沒說出口的話是,王妃早就過世了,隻有王爺一個人固執地認為她還活著。


    蒼茫風雪中走近了一個頎長清瘦的人影,沒有撐傘,白雪落了滿頭,差點以為是個須發花白的老人。


    墨念伊卻一眼就認出了來人,她匆忙地套上羊皮小靴子往門外的紅梅林跑去,像隻歡快的百靈鳥飛撲進墨重華的懷抱裏,“爹爹你終於回來了,念伊想死你了!”


    言畢,她覺得不太對勁,圍著他前後轉了一圈,又跑到梅林外找了一圈,氣喘呼呼地跑回來抓著他的手問道:“娘親呢?為什麽娘親沒有一起回來?”


    “會不會還在門口啊,我去接接她,她肯定不認路。”說著,墨念伊就蹬蹬地往外跑,身後還跟著一群匆匆追過來撐傘的下人們。


    “念伊,爹爹認錯人了,沒有把你娘親找回來。”


    墨重華清冷的聲音讓漫天的風雪都變得冰冷了幾分,墨念伊叉著小腰走回來,嬌聲問責:“爹爹不是答應過我一定會把娘親帶回來的嗎?我都和北街的小麻子說好了,爹爹這樣說話不算話,我會被他們笑話的。”


    末了,瞥見他不是很好的麵色後,墨念伊又吞了下口水,忍下心頭的委屈失落後爬到他身上,勾住他的脖頸親了親他的臉頰,“這次就算了,下次爹爹再去把娘親找回來吧。”


    “找不回來了。”北燕國的皇太後是他最後的希望,善於用計,懲治人的手段和她那麽相似,可是他混進北燕皇宮見到真人的時候,卻發現與傳聞差了十萬八千裏。


    “找不回來就找不回來吧,念伊會一直陪著爹爹的。”


    “好,你要快快長大。”


    “王爺不好了,皇上急召,西梁聯合了西晉攻過來了!”


    禦前的文官匆匆來報,墨重華將女兒交給嬤嬤,“念伊乖,爹爹一會兒就回來。”


    墨念伊仰著小臉蛋露出個笑容:“這次的一會兒是多久,一天還是兩天?”


    語畢,沒等墨重華答話她就甩了甩頭說道:“誒算了算了,你快走吧,我自己玩吧。”


    墨重華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目光藏著滿滿的不舍,但還是跟著禦前使者進宮去了。


    今日的金鑾殿格外肅穆莊嚴,原先非常喜歡發表政見的幾名老臣都不說話了,司風一問誰能迎敵,堂下的人就互相推諉,推來推去,推到了一直沉默不言的墨重華那裏。


    司風對他們的推諉視而不見,直接朗聲點名:“軒轅將軍,你現在是鎮國大將軍,又熟悉西境的地勢,此戰朕就命你掛帥。”


    “皇上,臣已經年過六旬,隻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行,那你今日就告老還鄉吧。”


    “這......皇上,臣雖然不能帶兵出征,但還是能為朝堂進一份微薄之力的。”


    司風氣得胸口疼,明明才剛過三十,鬢角已經藏不住銀絲,看上去竟比堂下的幾名老臣還要顯老,也就是這幾年日以繼夜地操勞累的。


    隨後,他又點了幾員大將,可惜也都沒人回應。


    墨重華看著他坐在帝座上孤立無援的樣子,上前兩步躬身稟報道:“皇上,臣願意領兵出征。”


    “你?不,你不能去。”司風遲疑了片刻,還是回絕了他的請求,墨重華一直都是病體,尤其是昭陽皇妹過世後他更是日漸消瘦,且不說擔心他的身體受不受得住,便是為了大梁的未來,也不能派這樣一個隨時會病倒的人出征。


    軒轅虎見機立馬接話道:“皇上,墨王爺天資聰穎又是驚世絕才,一定能成功擊退西晉的兵馬的。”


    他一出聲,其他幾名大臣也都紛紛附和,司風騎虎難下,在群臣的脅迫下任命了墨重華為主帥,再點了幾名年輕的將士作為副將,這一批人點出去,他已經預感到大梁又要再次向西梁割地了。


    四年來,西梁在司昱的統治下蒸蒸日上,不斷吞並南下的州郡,相比用不了幾年,就能打到京城來了吧?


    “皇上,臣願意與墨王爺一同出征。”堂中又走出來一名男子,桀驁的眉眼已經沒有了年少時的輕狂,獨孤九恭敬地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左相侯源和旁邊的大臣對了個顏色,這天下真有上趕著送死的人,還不止一個。


    見獨孤九出列,司風麵上露出幾分喜色,直接任命了他為大將軍,以副帥的頭銜領兵出征,“眾位愛卿一定要凱旋歸來啊,朕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臣等領旨。”


    退朝時,墨重華掃視了獨孤九一眼,沒有說話。


    獨孤九已經變得沉穩不少,低聲道:“不要誤會,我並沒有原諒她,我隻是借此機會誅殺司昱,為我獨孤一族報仇雪恨。”


    墨重華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他微微頷首道:“好。”


    獨孤九在他預備離去的時候叫住了人,“我很好奇,你為什麽一直忠誠於皇上,哪怕是你做不到的事情。”


    帶兵打仗不是兒戲,他這個病秧子哪裏會。


    “卿卿讓我多幫幫他。”


    獨孤九看著他決然的背影,心中五味陳雜,她死了這麽久,這個人還一直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北燕皇宮,卿千璣剛得了司昱勾結西晉進宮大梁的密信,就趕緊叫來北辰明月商討。


    “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司昱確實是個當皇帝的料,竟然和西晉勾搭上來,也不知道這一次南下,他許了西晉國軍多大的好處。”


    明月抿了杯酒,點點頭道:“我看他們這次來勢洶洶,應該是想直接打到京城去,一統大梁,到時候必定會分給西晉不少的土地,那西晉一下子就肥了。”


    “可不能讓西晉獨吞了這麽快肥肉,咱們也去分一杯羹。”


    “妥。”


    墨重華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對上卿戰,更沒想到卿戰率領著北燕的軍隊保持著一個中立的態度,就安營紮寨在戰場的百裏外看著。


    西晉大將祁峰坐在大帳內斟酌不定,這北燕人明顯是想坐等漁翁之利啊,傻子才會這時候和大梁打起來。


    司昱前來他的營帳,背手而立:“祁將軍為何還不出兵,隻讓我西梁將士打頭陣?這和一開始的約定不符合啊——”


    祁峰拍了把椅子把手:“我也想打啊,可北燕就在那候著,現在我們和大梁打得兩敗俱傷,他們立馬就會撲上來把我們全咬死了。”


    “將軍這話是什麽意思?”


    “再等等吧,北燕軍隊跋山涉水過來,軍糧撐不了那麽久。”


    司昱咬了咬牙:“好,那便再等等。”


    這一等就等上了半個月,西晉不動,大梁不動,北燕也不動。


    卿千璣待在營帳裏看著明月教育兒子,餘光瞥見赫連宣章癟著小嘴兒的委屈樣,拍了拍桌子道:“說差不多就得了啊,孩子才這麽點大的年紀你讓他背那麽多書幹嘛?”


    “他將來要獨自承擔起一國之君的責任,你我不能護著他一輩子。”


    卿千璣蹙著秀眉歎了口氣,又對上赫連宣章求救似的小眼神,想了想轉移話題道:“我們在這邊也耗了差不多一個月了,軍糧也用的差不多了,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提起此事明月也是為難:“我已經派人回北燕調取糧食了,到這也得小半個月,中間確實會斷十幾天糧。”


    “西晉估摸著也摸透了我們的情況了,大梁嘛......”


    “大梁那主帥是你老相好,你怕個什麽?”


    “我與墨重華是正經夫妻,行過六禮拜過堂的,你胡說什麽呢。”


    “母後!”赫連宣章卻突然一臉震驚地放下了毛筆,瞪大了湛藍色的眼睛望著兩人喊道,“你原先有夫君啊?”


    卿千璣回頭看著他,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赫連宣章又看向他一直懼怕的北辰明月,眼眶裏有淚珠在打轉,“那我到底是不是幹爹親生的啊?”


    明月喝到一半的水全吐了出來,瞪著他回答道:“傻孩子,雖然我很想你是我親兒子,但我死都不會向你娘那種女人屈服的。”


    卿千璣也是扶額說道:“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


    “宮裏宮外都這麽說的啊,都說我是幹爹的親兒子。”


    “......”卿千璣埋怨地瞪了同樣埋怨地明月一眼,而後慈愛地摸了摸自家兒子的頭頂,“乖兒子,你想知道娘親過去是個什麽樣的傳奇人物嗎?”


    赫連宣章隱約覺得她過去的名聲也不會好到哪裏去,果斷地搖搖頭,逗得一旁的明月哈哈大笑。


    “有這麽不給你娘麵子的人嗎?”卿千璣拍了下他的腦袋,跟明月交代了一聲,“我去柳州城借點糧食回來。”


    “怎麽借?”


    “你不是說了,柳州城坐鎮的主帥是我的老相好嗎?”說著,卿千璣就帶著一臉不情願的小蘿卜走了,孩子這麽大了,總得讓他知道自己爹是誰。


    她身上還有誅心蠱,就遠遠地帶著孩子看重華一眼就成。


    明月在後頭連連歎氣,卻也沒有阻止,隻是擔憂地囑咐了幾句:“帶好暗衛,宣章的課業不能落下,一天一百個大字要寫完,回來我會檢查的。”


    “知道了知道了!”卿千璣牽著兒子的手,逐漸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近日來,柳州城有一股詭異的平靜,三軍以它為中心交戰,偏偏西晉和北燕的將士們都對它避之不及,就怕一不小心越過了邊界,引發了戰火。


    墨重華處理完緊急的軍務,揉了揉泛酸的肩頭,大腿上就爬上來一個小人。


    “爹爹,咱們去街上逛逛吧,我在府裏呆的好無聊啊。”


    因為不放心墨念伊一個人在京城中,墨重華將小人兒一起帶來了,眼下一邊是女兒渴求的眼神,一邊是堆積如山的公務,他實在難以抉擇。


    正在這時,一身銀甲的獨孤九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婦人打扮的遊涓涓。


    見他杵在門口不動,遊涓涓推了他一把,輕聲說了一句:“想跟人道謝就大方點,扭扭捏捏的像個女人。”


    前天夜裏,獨孤九巡視歸來的時候遇見了刺客的埋伏,索性被墨重華帶人救下。


    其實兩人之間本來就沒什麽仇,不過是因為卿千璣殺了獨孤長生的事情而僵著,眼下獨孤九看著獨自帶娃的墨重華,想了想覺得他也不容易。


    遊涓涓見他還是不動彈,幹脆自己上前端上了新作的糕點:“墨王爺,這是我給念伊做的雲片糕,小孩子最喜歡吃這些了。”


    墨念伊看著香香軟軟的雲片糕,在遊涓涓的眼神鼓勵下忍不住拿了一片,自己不吃,先送到了墨重華的嘴邊,“爹爹先吃。”


    “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可惜千璣走的早——”話一出口,遊涓涓自覺失言。


    然而墨重華的臉色已經變了,他冷漠地抱起了孩子,淡漠地交代了幾句就出去了。


    獨孤九嘟囔了一句:“好好的,你提她幹什麽,墨重華又死心眼,沒幾天又緩不過來了。”


    “我看著念伊就想起她,我......”說著,她自己倒先抹起了眼淚。


    獨孤九上前安慰地拍著她的肩膀,語氣裏也帶著感慨:“都過去了,別想了,希望她下輩子投胎不要再生在帝王家了。”


    “這麽多年了,你還恨她嗎?”


    獨孤九搖了搖頭,歎了一句:“我都快不記得她長什麽樣子了,恨什麽恨。”


    聞言,遊涓涓又趴在他肩頭抽噎了起來:“我也快忘記了千璣的模樣了,她那麽好看的一個人,我怎麽就記不起來了呢?我不想忘記她啊,我不想她被所有人遺忘——”


    “沒關係,墨重華一定會記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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