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出戲有點長啊,皇帝索性也坐在了太監們搬來的龍椅上,正襟危坐不怒而威,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前跪了一地的人。


    “莞嬪來的倒是比皇後還快。”


    他看著莞嬪纖弱窈窕的背影,她在輕輕顫抖,他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且看看這群人的戲怎麽演吧。


    司琨分出餘光狠狠地警告了柳莞爾一眼,這個蠢女人可千萬別給他找事。


    莞嬪挨了他帶著劃清界限意味的一記責備,心中涼了半分,就在剛才她正在禦花園裏賞花,有名眼生的宮女來報,說太子殿下在壽安宮出事了。


    她連衣裳首飾都來不及拾掇就匆匆趕了過來,沒想到他卻對自己冷眼相對。莞嬪想,在東宮的那些年,他秉燭夜讀,她紅袖添香,難道都是幻眼雲煙不做數的嗎?


    “皇上,臣妾隻是恰巧在禦花園裏賞花,聽壽安宮出了動靜,擔心太後娘娘和公主的病情,急急忙忙趕了過來。”


    太後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哀家和公主身體好的很,閉上你那烏鴉嘴。”


    “太後恕罪,臣妾絕無他意!”


    卿千璣也挨著太後身邊坐下,伸出小手托著下巴看戲,一雙珍珠綴麵的繡鞋晃啊晃,好不輕鬆愜意,與戰戰兢兢的一行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莞嬪為了自證清白,又吩咐貼身宮女香錦狠狠抽了紅榴幾個大耳刮子,怒道:“你這手腳不幹淨的賤婢,竟敢偷我貼身的腳鏈,果然是宮外帶進來的沒規矩的狗東西!”


    永緒帝的臉色緩和了幾分,信與不信不在莞嬪的信誓旦旦,而在於前朝後宮之間的製衡,莞嬪是尚書府的女兒,司琨那混賬小子是名正言順的儲君,雖然自己丟了幾分臉麵,但也不是過不去的。


    卿千璣恰到好處的說了一句:“既是貼身之物,怎麽就這麽容易地被一個侍女偷了去呢?宮外的人是沒規矩,人是我帶進來的,在這裏給莞嬪娘娘賠不是了。”


    太後不高興了,憑什麽她的心肝兒要道歉,拐杖在地上重重地一敲,朝捂著臉的紅榴問話:“這鏈子是你偷的嗎?如果是,哀家現在就按照宮規處置了你,將你沉井,如果不是,你有勾引太子的罪名,也是要被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回來。”


    紅榴吐出一口血水,眼淚鼻涕一起落下,伏低叩拜:“太後明鑒,奴婢隻是一個下等宮女,進不了莞嬪娘娘的身,這鏈子斷然不會是我偷的。”


    “那你說,它為什麽會出現在你腳上呢?”皇帝的臉色變了又變,地上跪著的這兩個女人,都掛著他的名號,然而卻都失了忠貞。


    到了此刻,紅榴也不管不顧了,人一旦被逼到了絕境裏,就會生出魚死網破的勇氣來,既然成為太子的姬妾已經無望,莞嬪又想讓她頂包,不如把罪名都推給他們!


    “是太子殿下為奴婢戴上的,他還說奴婢戴著和莞嬪娘娘戴著一樣好看,還說等他登基稱帝,要奴婢和娘娘伺候在左右,享齊人之福——”


    “賤婢!竟然敢口出狂言,汙蔑本太子,說是誰指使你的!”司琨陡然起身,一腳將紅榴踹倒在地上,用力地踹著她的心口,直到把她踢到沒聲了。


    這賤女人總算是死了,司琨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卻發現四周靜謐的可怕,他回過頭,看到了滿眼詫異的太後,以及像潛藏在暗處的毒蛇一樣垂手審視著他的永緒帝。


    “父皇,兒臣知道錯了,但兒臣和莞爾是清白的,兒臣連翠微宮的門口都不會經過,怎麽會和她有私情呢?”


    司琨或許是真的慌了,一順口叫出了莞嬪的閨名。


    卿千璣接過疏影遞過來的香茶,勾唇笑了笑,司琨真是自己想死誰也攔不住。


    “荒淫,亂倫,暴戾,欺君,失德,你自己數數,犯了幾條?”永緒帝站了起來,走近他搖搖欲墜的兒子,再一次用探究的目光重新將他打量了一遍,“看來上次東宮的事,朕對你的懲罰太輕了。”


    聞言,人群中衝出來一名粉衣的宮娥,原是壽安宮的大宮女暗香,她像不知疼痛般的朝地上重重磕頭,染紅了地磚。


    “皇上明查,五年前清樂府有名女官叫碧波,是奴婢的長姐,太子殿下哄騙了她奪了她的清白,後來長姐被嬤嬤發現有了身孕,要被逐出宮去,於是找了殿下求助……”


    “可是殿下讓人將長姐拖下去,亂棍打死了!”她手裏捧著一枚金玉盤扣,這是長姐留下的太子的罪證,“長姐肚子裏的可是殿下的親骨肉啊,他竟然也能狠得下心!”


    “混賬東西,也來落井下石誣陷本太子!你們一定是有人指使的,合謀來陷害我!”司琨伸手就要去打暗香,卻被一個小巧的人影擋在了前麵。


    卿千璣將暗香護在身後,笑盈盈道:“太子哥哥,其他人你可以隨便打,但我的婢女不行,少了她就沒人替我梳頭了。”


    她說的這般孩子氣,與暗波洶湧的場麵格格不入,司琨的手就那樣尷尬地僵在了半空。


    暗香將那枚金玉盤扣呈到皇帝眼前,冷聲道:“這樣貴重的盤扣,宮裏用得起人也不多,隻需要讓尚衣局查查都給誰製衣就清楚了,沒人指使奴婢,奴婢隻是為長姐和她肚子裏的孩子討一個公道!”


    “殺子,罪狀又多了一條。”皇帝在跪著的司琨麵前來回踱著步,怒極反笑,“很好,很好,這就是大梁國的太子。”


    “父皇,兒臣以後再也不貪戀女色了,兒臣知道錯了!”司琨跪著上前抱住皇帝的大腿,看起來就像是隻喪家之犬。


    劉嬤嬤肅然下跪,蒼老的聲音消滅了皇帝對司琨的憐愛之情,“皇上,老奴也想為死去的妹妹和外孫討一個公道,東宮說我妹妹二人是死於天花的時疫。”


    “可是妹妹與我小時候都生過天花,又怎麽會再得呢?”想到小時候與妹妹同甘共苦,劉嬤嬤忍不住紅了眼睛,“老奴知道像我們這種出生的不該去奢求當主子,但妹妹畢竟是殿下您的乳母,您就算念在幼時哺育的那一點情分,也該留她們條性命啊……”


    “鳥獸尚知道反哺,你連畜生都不如!”永緒帝忍無可忍,暴怒下踢了司琨一腳,“傳欽天監,朕要廢黜失德的太子!”


    莞嬪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司琨的大腦一片空白,哭著叫了一聲:“母後——”


    卿千璣靜靜地立在一片花團錦簇之中,看了眼屋內那兩盆花,穿堂風過,隱隱傳來甜蜜的芳香。


    晚香玉和紫星都是無毒的花,隻是兩盆花若混在一起養,會出一點岔子。


    出什麽岔子呢?


    前世因擔心重華的身體,卿千璣不允許他對男女之事貪得無厭,可是後來的一段時間裏,屋內總擺著兩盆花,讓她頻頻被他連哄帶騙推上床。


    紙總是包不住火的,卿千璣很快就發現了是花香的問題。那一天,我們霽月風光的墨王爺被人當麵揭穿了小心思,紅著臉在屋內的軟墊上跪了半宿。


    今日這一步棋走出去,她算是斬斷了此生安逸的退路,注定要卷入風起雲湧的朝堂之爭,卿千璣翻看了下自己那雙善於操琴的手,輕輕歎了一句:“可惜了。”


    這雙手,再也彈不出風花雪月,隻剩生死殺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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