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簷上懸掛著的六角風鈴動了動,發出清脆的響聲,卿千璣回過頭,看見了一身錦衣的司風。她坐回到位置上,卻並沒有讓跪著的紅榴起來。


    白嫩的柔荑在空中揚了揚,卿千璣就著窗外大片的紅霞向司風招手。


    司風臉上始終帶著溫潤的笑意,他看了一眼受罰的紅榴,卻沒有多嘴,也沒有詰問,淡然地坐在卿千璣對麵,順手理了理衣袍。


    司風先開的口:“今日挨了孟閣老的訓,心裏可難受?”


    卿千璣癟著水嫩的小嘴:“沒什麽難受的,就是心裏不服,我說的哪裏不對了?”她說的確實沒錯啊,上輩子的時候岐州遇上洪澇,岐州刺史下令開閘放水,接連淹了郫縣和溫縣兩城。


    大梁人就是這麽做的,為什麽還不讓人說呢?


    “昭陽,其實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平民百姓,他們並沒有什麽本質上的不同。皮囊之下,皆是白骨,如果隻是以其中流淌著的血脈來評判人的高低貴賤的話,那我們司氏、卿氏,在南朝的時候,不也是一無所有的賤籍嗎?”


    卿千璣早就知道他就是這樣佛祖般的人,但她沒想到他會說出來。據她所知,司風對所有人都一樣的好,這也就意味著所有人於他而言都是一樣的,博愛即無愛。


    而此刻,坐在她眼前的這個氣質淡然的少年,願意向自己吐露心聲,循循善誘,教導她為人處世的道理。


    卿千璣望進他深邃幽亮的瞳孔裏,仿佛平靜的湖麵上泛起了淩淩波光,她隱約覺得,司風看著自己的眼神裏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妖冶的桃花眼斂了斂,俏麗的人兒身子一軟,懶懶地趴在桌子上,枕著細白的手臂望著眉清目秀的少年,“那風哥哥覺得,岐州該如何治呢?”


    “引渠。”


    “和獨孤九一樣,將渭水引到東海去?”卿千璣噗嗤一笑,刹那間猶如桃花綻放,連周遭的空氣都甜蜜了幾分。


    “不,我想引的是橫河水。”司風淺笑著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橫河在岐州與渭水交匯,如果在這之前將其攔截,引往別處,那麽即便夏末時節渭水發洪,危害遠比現在小。”


    聞言,卿千璣重新坐直了身子,她收起了臉上嬉笑的神情,正色道:“但引走橫河水,先不說工程巨大,勞民傷財,光是現在橫河途經的州郡,都不會同意的。”


    沒有了賴以生存的橫河水,何來農耕?沒有農耕,何來稅收?


    “我和老師已經商議過,他也覺得此計可行。橫河水途經的州郡,離了它也是能活的,隻是活的沒現在滋潤。”司風一邊說著,一邊替卿千璣把滿桌亂翻的書本整理好,“也許前路會艱難,但老師和我都會一起努力在朝堂上爭取的。”


    “風哥哥跟太子殿下提過這個治水之策嗎?”


    “提過。”


    卿千璣見他神色有些黯然,心裏便猜到司琨一定拒絕了。也是,引渠改河道這樣龐大的工程,沒個五六年修不好,且不說沒哪個大臣願意攬這個活,便是國庫也是經不起這樣大肆消耗的。


    付出的時間和精力太多,見效卻晚,對百姓來說短時間內肯定是征丁加稅,不見得會支持引渠的舉措。


    這樣吃力不討好的傻事,我們的太子殿下才不會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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