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禍害自己的不是大boss,白筠筠的心情莫名好了些。親手剪了幾枝迎春插進花瓶, 春日的氣息頓時在屋裏彌漫開來。


    轉眼到了太後的千秋, 晚宴擺在景泰宮,殿內殿外擺了數百桌宴席, 熱鬧非凡。


    在這般耀眼的時刻,總會有嬪妃和官家小姐想做耀眼的事。為的就是耀一耀皇上的眼睛,爭奪皇上在人群中那多看的一眼。


    白筠筠自然不在這一列。


    之前眾人都知道她身子不太好, 雖說品級從選侍晉成了從五品小儀,可是皇上隻招幸過寥寥幾次。皇後雖有關照,可是宮裏風雲變化無常,皇上翻牌子的次數就是風向杆,白筠筠自然被眾人看作爛泥扶不上牆那一類。


    此刻白筠筠坐在角落裏,與何貴人坐一桌, 旁邊是新晉升的柳貴人和新冒出來的兩名選侍。兩名選侍長相不錯,有點類似賢妃那一款,看上去柔順聽話,想來是太後的中意的類型。


    物以稀為貴, 皇上猶此顯得格外貴重。皇上身邊多一個女人,就意味著其她女人的寵愛被奪取一分。


    何貴人把這個賬算得更是明白,桌上對著兩名選侍橫鼻子豎眼, 語氣頗為刁難。不過何貴人的腦子再怎麽進水, 也知道不能太過分, 打狗還得看主人不是。


    蕭珩帶頭祝賀太後千秋, 隨後便是按照品級一一拜壽, 並獻上壽禮。白筠筠的壽禮很符合從五品小儀的位份,是一串金絲木佛珠。不低檔,也不紮眼,中庸的恰到好處。


    待幾百桌人拜完壽,飯菜已經涼的透透的。桌上幾位一個比一個文靜嫻雅,右手用筷子夾起菜,左手捂著嘴巴慢慢嚼。白筠筠不著痕跡的打量著新晉升的兩位選侍,兩人動作幾乎同步,都是各嚼三十次才咽下一口飯菜。


    果然是太後調教出來的人兒,一行一動都在宮規的框框裏轉悠,著實苦了皇上那顆悶騷的心。


    蕭珩摸摸自己的胸口,數日未見那個女人,此刻她就坐在角落。那日被她咬在胸前,此時似乎還有感覺。蕭珩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又一眼,覺得心火難耐,渾身躁動。


    再看看她身邊的兩位選侍,躁動的心頓時平靜下來。


    礙於太後的顏麵,不得不抬舉二人。可這二人著實無趣,連邁的步子都是一樣的距離,說話也像商量好了似的。說什麽奉了太後之命守在勤政殿伺候皇上,害的他偷偷私會某個小太監的機會都沒有。


    遠處的女子好像看了他一眼,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火花迸濺又迅速移開。蕭珩喉結微動,躁動的心壓下去又接著蹦上來。


    “皇上,今日是太後娘娘的千秋之喜,宮裏妹妹們特意準備了歌舞,您可要一觀?”皇後聲音娓娓道來,打斷了蕭珩腦中不可描述之事。


    “觀。”蕭珩親自宣布開宴。


    德妃與賢妃一個撫琴,一個起舞,開了個頭彩。且不說琴聲和舞曲多精妙,就這一份後妃之間的和諧便令人讚歎了。果然,太後命玳瑁捧出寶匣子,一人賞了支珠釵。


    裴昭儀才女的名頭在外,斷斷不可落了下風。請皇上當場出題,裴昭儀七步一首詩,連作十首。首首精妙,連皇上都親自拍掌擊讚。


    楚貴嬪來自南地,平日裏便是嬌軟嫵媚的模樣。今日卻是一身紅裝扮作男兒,伴著鼓聲跳了一曲劍舞。嬌媚之中別有一番風騷,令人看的摘不下眼。


    太後滿臉笑容,頻頻點頭讚好,幾百桌的賓客也開了眼界。感慨宮裏的娘娘們不光靠臉吃飯,靠的還有才華。太後寶匣子裏值錢的珠釵不夠了,便又讓玳瑁取了兩匣子過來。


    白筠筠還是頭一次見這種才女相拚的場麵,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誰也不甘示弱,比娛樂圈的海選熱鬧多了。可見這些嬪妃們人前一副嫻靜模樣,人後鉚勁的練本事。


    這樣露臉的場麵,何貴人自然不會缺席。何貴人伴著琴音,高歌一曲,驚煞眾人。不得不說,何貴人這嗓音甜美空靈,的確很妙,與本人性子全然不符。蕭珩似是很高興,還賞了一盞果子酒,何貴人滿臉喜悅。


    柳才人平日裏諾諾膽小,今日宴上也露了一手。不歌不舞,現場展示了刺繡的手藝。不過兩炷香的功夫,柳才人用七彩雲錦線繡出了一個福字。看上去隻是繡工好些,並不引人注目,可是太後將其反過來,眾人不由得驚呼出聲。


    反麵竟然還有“萬壽無疆”四個字,絕的是不見半絲線頭,可謂十分精妙了。


    太後歡喜,不僅命玳瑁收下這幅刺繡,還親自選了一支珠釵簪入柳才人的發髻之中,引得嬪妃們羨慕不已。想不到平日裏悶悶的柳才人今日大放異彩,連兩歲的長華都看的目不轉睛。


    白筠筠原本就很低調做人,今日這樣的場合更是隨大流講究中庸。太後喜不喜歡,不在這一時。至於皇上喜不喜歡…她知道他喜歡啥。


    一旁的何貴人挑挑眉,尖聲問:“喲!今日眾姐妹都為太後獻藝取樂,白小儀怎麽落在人後。敢問白小儀,今日可要獻上什麽才藝?”轉而捂嘴笑道:“許是給大夥表演挖挖土,撒一撒種子麽?若是這般,姐妹們也是樂意觀一觀的。”


    這話絲毫不留情麵,白筠筠看她一眼,“比不得何貴人技藝超群。今日是太後千秋之喜,何貴人若不想再抄寫宮規,還是安靜些的好。”


    何貴人毫不在意,問向一旁的柳才人與兩位選侍,“你們可想看一看白小儀的絕技麽?本貴人猜想,一定有趣,說不定還能拔得今日頭籌。”


    何貴人這話露骨,在坐之人唇角微微抿起,麵帶鄙夷的掃過白筠筠。其中一位張姓選侍道:“白小儀深受皇後和太後的喜歡,太後還曾親自賜下心愛的佛珠給白小儀。貴人姐姐,還是算了罷,何必為難白小儀,免得又要受罰。”


    這話沒露骨,可是藏著刺,明顯是要激起何貴人的妒忌之心。何貴人果然不負眾望上了勾,細長的眉毛高高挑起,陰陰的看白筠筠一眼便站了出來。


    “太後娘娘,今日是您的千秋大喜,白小儀想要為您獻上絕技。剛才白小儀說,她用心準備了許久,就為了讓太後您喜上加喜。”


    何貴人聲音又高又尖,底氣甚足,眾人隨著她的話看向了角落的人。連太後也微微向前探頭,麵上似是十分感興趣,“哦?白小儀可在?”


    白筠筠樂了,這話還把她抬到了高台階上。前麵這麽多嬪妃才藝驚人,若是她的才藝比不上眾人,那就無法令太後“喜上加喜”,何況還是“準備了許久”。若是她的才藝驚人……何貴人以為她隻會撒種子扒土罷。


    什麽時候何貴人竟然智商上線了,抄寫宮規和女戒開了竅不成?


    白筠筠邁著宮步上前,巧笑兮然,“臣妾祝賀太後千秋之喜。”


    “這便是白妹妹悉心準備的絕技麽?”楚貴嬪坐在前排,幫著何貴人加了把火。


    白筠筠笑道:“臣妾的確為了今日的壽宴準備許久,隻是見諸位姐姐才藝高超,一時膽怯了。臣妾想寫個壽字,獻給太後娘娘。”


    皇上曾經金口禦言白小儀的字“狗爬一般”,何況殿內才女眾多,哪個也能寫一手好字。眾嬪妃暗自搖頭,心道白小儀必定占不得上風。


    今日場合非同一般,皇後怕她失儀,特意關照一句:“白小儀可是準備了許久?”


    何貴人生怕架到台階上的白筠筠被皇後托下來,忙道:“回皇後娘娘的話,白小儀自己曾言,準備了許久。為了練習此等絕技,白小儀還寢食難安呢。”


    白筠筠笑眯眯的看了一眼何貴人,智商偶爾在線一回不容易。隻是何貴人這輩子都無法明白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的道理。


    “回皇後娘娘的話,臣妾的確準備了許久。臣妾自知才疏學淺,比不得宮中姐妹,於是日日夜夜勤加練習,就隻練了一個壽字。”


    席間傳來低低笑聲,左右看笑話的居多。


    很快,小太監抬上來了一方桌子,鋪上宣紙。白筠筠見尺寸不合適,吩咐小太監去取大的宣紙,再拿一支粗的毛筆。


    眾人一瞧,這字得寫的多大。蕭珩也來了興趣,“去拿朕的那方滴水硯過來。今日誰拔得頭籌,朕就將此古硯當彩頭。”


    眾嬪妃樂了。一方硯台是小事,可皇上禦用的硯台就是大事了。今天這日子,誰不想拔得頭籌?


    眾目睽睽之下,白筠筠走至桌前。眾嬪妃睜大了眼睛,殿外甚至有忍不住看熱鬧的大臣和命婦們走進殿,都想看看白侍郎家那個據說有些呆的女兒有何本事。


    隻見白筠筠擼起袖子,蘸足了墨汁,懸起手腕猛地在宣紙上劃了一個半圓。蕭珩微微皺眉,這是誰家寫法。


    接著,懸腕在剛才那一筆的尾端扶搖而上,墨汁像是盛開的梅花般密密麻麻依次綻開。蕭珩興致濃厚,他很好奇這個女人要做什麽。


    大字很快顯出雛形,茫然的眾人也漸漸咂摸出門道。剛才低低的嘲笑聲不再想起,何貴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白筠筠將剩下的半圓合上,放下筆,笑道:“臣妾的壽字寫完了。佛經有言,‘九九歸一,終成正果’,足可見‘九’字的尊貴。臣妾一筆寫完九十九個不同的壽字,一祝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二祝娘娘春秋不老、日月長明;三祝娘娘天倫永享、笑口常開。”說罷,笑盈盈的向皇上一拜,“再祝皇上千秋萬歲,祝我南晉國千秋鼎盛。”


    太後大喜,連道三聲“好!好!好!”吩咐玳瑁,“拿上來給哀家看看。”


    玳瑁依言將大字呈給太後,隻見太後細細鑒賞滿紙不同形狀的壽字,容顏大悅,嘖嘖讚歎,道:“白小儀當得今日頭籌。”


    何貴人臉色一白,眼淚頓時在眼眶裏打轉。這個賤人但敢騙她,明明準備了還裝!


    皇後喜上眉梢,“白小儀為了給太後千秋之日喜上加喜,日日苦練,孝心可嘉。皇上也為白小儀喜上加喜,可好?”


    蕭珩看著那個總讓他意外的女子,笑道:“皇後所言極是。小福子,今晚準備好白嬪的綠頭牌。”


    嬪位?!


    何貴人再也忍不住,氣的猛跺腳,眼淚如斷線珠子一般淌下來。


    這夜又是溫泉宮,蕭珩猛獸一般貪婪。身為一國君王,終於體會到了什麽是一頓饑一頓飽的日子。自從有了勤政殿裏兩個選侍,蕭珩越發的想念這個小女人。


    不,是渴望。渴望她的一顰一笑,渴望她極致時妖嬈忘我的樣子。


    倆人在池子裏泡著,誰也不想動彈。“今晚這字寫的著實不錯,虧你想的出來。”蕭珩看著躺在臂彎裏的女子,食指輕輕捏她的鎖骨。勻稱纖細,秀美玲瓏,令人愛不釋手。


    女子打趣,“臣妾可是看中了皇上的那方滴水硯台。”


    蕭珩將她抱緊,貼的嚴絲合縫,下巴擱在她的頭頂,默默無聲。


    感受到他今天有些反常,白筠筠環上他的腰肢,一手輕拍他的後背,輕聲安撫:“若有不順心的事,可否說給臣妾聽聽?”


    蕭珩輕歎。至今膝下無子,實在是憾事。若是普通百姓家便也罷了,大不了過繼旁支的可也,可自己偏偏是皇帝。一國之君沒有繼承人,那邊是動搖根本。後宮有太後催促,前朝有大臣催促。


    又不是他不想。


    蕭珩也學著她的樣子輕撫,“無事。”這些話,他隻能憋在心裏。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女子像是拍嬰兒一般,撫上他的後腦勺,在他耳邊輕聲道:“不管發生什麽,臣妾都會陪著你。”


    蕭珩心中一顫,他所求不過如此罷。


    若是懷中女子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那該多好。蕭珩這麽想著,雙臂將她擁得更緊,兩人再次沒入溫泉池裏。


    翌日,各宮賞賜源源不斷的進了桃花塢。


    短短數月,從選侍升到嬪位,在後宮裏也算紮眼。偏偏白筠筠特別,似乎皇上對她並不感興趣,侍寢的次數兩個巴掌就可數的過來,後宮眾人也隻能羨慕她的運氣。


    入了夜,桃花塢一名小太監自偏門溜了出去。一路小心翼翼,到了景和宮門前探了探四周,見左右無人這才輕輕叩門。


    片刻,景和宮高大的木門打開一絲縫,雲枝探出半張臉。見到來人,雲枝滿臉驚訝,“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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