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紅衣死了?”


    傍晚,遠在定江的一處豪宅中,正坐在花園裏喝茶的白發男人推了推眼鏡,表情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就好像是聽說領居家寵物走丟了一樣。


    “是的。”向白發男人匯報的是一個掛著研究所身份牌,穿著研究白袍的男人,態度十分恭敬,“按照老板您的吩咐,我們已經將所有擁有烙印的成員全部都記錄在案,像這樣用現代人類的手段去改進烙印技術的想法,也隻有老板您這樣偉大的存在才能夠想到。即使是前任鬼王見到您,也隻能自慚形穢、望塵莫及啊。”


    “廢話少說。”白發男人微微皺眉,“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在剛才。”不明身份的研究員繼續恭敬地說,“紅衣和那隻被她帶走的車站惡鬼的烙印破碎,應該已經魂飛魄散。”


    “雲河市……”白發男人的右手有節奏地敲擊著旁邊的茶幾,“上次路過的時候好像沒發現有什麽厲害的人物,沒有想到短短兩天的時間竟然毀了我三個手下和一間鬼舍。”


    “還有蘭城學院地鐵站。”研究員如實匯報,“和雲河鬼舍相連結的五個靈異場所中,蘭城學院站的法陣和布置也完全被廢了。”


    “老板……”看白發男人一直坐在那裏靜靜喝茶,研究員有些緊張地問了一句,“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隻是一兩個廢物而已,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白發男人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別忘了我們的目標數據是十萬,這才是你們幾個研究員應該研究的事情,其它的不聽、不理、不說、不想就可以了。”


    “是。”研究員匯報完成後,就彎著腰慢慢退下,隻留白發男人獨自坐在花園的藤椅上喝茶。


    也就是在那個研究員走後沒多久,白發男人突然起身。


    “呯!”


    鑲著銀線的精致茶杯瞬間被白發男人狠狠砸在鵝軟石路上,砸碎的瓷片飛濺,有一片甚至劃過了那個男人表情猙獰的臉頰,劃出一道血痕。


    “老板!”灌木的陰影中又走出一位身材姣好的短發女助理,白襯衫暗紅色西服西褲,看起來幹脆利落。


    而這位女助理一來到白發男人的麵前,就直接雙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老板,請不要生氣。”女助理低著頭仔細收拾,“您剛才也說了,我們的目標是十萬鬼軍,損失兩三個鬼物也隻是……唔!”


    白發男人伸出腳直接踩在女助理撿起碎片的那隻手上,用力一碾,眼睜睜看著血絲一點點滲出來,麵容扭曲地說:“不要生氣?!我怎麽能不生氣?!你知道我手下總共才多少個百年厲鬼?還有,是誰讓紅衣偷偷把那隻惡鬼帶走的?”


    “我,我也不知道。”女助理也不是活人,自然不會覺得痛,隻是因為畏懼而將頭低得更低。


    “你知道那隻惡鬼是什麽來曆嗎?”白發男人收回腳,向後倒回藤椅中,“那可是讓頂級驅鬼師廢了兩條腿的家夥,再加上紅衣……究竟是什麽樣的驅鬼師能同時驅除他們兩個?”


    “老板,雲河市哪有什麽厲害的驅鬼師。”短發女助理直接低頭跪在那裏回答,“紅衣她隻是剛剛登上百年,和其他百年厲鬼相比不免自視甚高而且心浮氣躁,所以很可能是因為輕敵才丟了命。至於那隻惡鬼,他本來腦子就不怎麽好……”


    “那你說怎麽辦?”白發男人冷笑著低頭看向腳邊的女助理,眼鏡也滑落至鼻翼,黑色的鬼氣快速向外彌漫。


    “我明天就去雲河市處理這件事情。”女助理的全身都開始顫抖。


    “紅衣是因為輕敵而丟了鬼命。”白發男人的表情以一種詭異的速度冷靜下來,甚至快速收斂鬼氣,“難道我也要因為輕敵,而讓手下的半吊子厲鬼繼續去送死?”


    “那老板的意思是……”


    “直接讓羅旭和他的手下去處理這件事情。”白發男人點燃了一根雪茄,“之前紅衣不是打過電話,說茶室的事情和一個姓張的人有關係嗎?就從那條線開始查。”


    也許是聽到了“羅旭”這個名字,跪在地上的女鬼竟然再次顫抖起來,好像聽見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樣。


    “還有,讓各地的鬼舍加快速度!”白發男人的眼中多了決絕,“不管用什麽手段,讓那些被選中的人早點死!”


    “是!”


    *


    身為一個盡職的家庭主婦,剛剛滅了一隻厲鬼一隻惡鬼的白不語回到學校之後就立刻和張文彥相約保密,各自接了各自的娃,一個開車一個騎自行車,一個向東一個向西,走的時候還真誠地說了句“再也不見”。


    張文彥帶著孩子上車的時候突然想到自己忘記了什麽,就準備回頭叫住白不語。可張文彥剛剛轉身,又覺得胸口一陣生疼,最後還是無奈地苦笑了一聲,繼續帶孩子上車回家。


    而白不語確定小朋友在後座坐好之後,就直接蹬著自行車就往家的方向騎,完全不記得他們是不是忘記了某把古怪又性格惡劣的指甲刀。


    沒騎多久,白不語就覺得車輪碾到了什麽小石子,微微顛簸了一下之後就不在意地繼續向前騎。


    隻留下一把小小的刀器躺在馬路上,在夕陽的霞光下閃著光,又如同靈異事件般消失不見。


    “老媽,薛老師跟你說了些什麽呀?”夏棋顯然很清楚薛紅衣找白不語談話這件事情,所以從校門出來後就顯得特別乖巧,一看到親媽就給了個大大的擁抱,甚至拉拉白不語的手臂,木著一張小臉在她臉上塗了個親親。


    在看到親媽臉上沒有生氣的表情之後,夏棋才敢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一句。


    “……”白不語下意識覺得自家小朋友不會喜歡她和那位薛老師之間的對話,那可是堪比兒童不宜恐怖片的限製級畫麵。


    但與此同時,白不語又覺得這是一個教育小朋友的好機會,所以語重心長地說:“薛老師說你和張日天小朋友擾亂課堂紀律了對不對?”


    “我沒有啦!”夏棋小朋友一臉不甘心,“還沒有上課,薛老師就好凶好凶地衝進來,就好像要吃小朋友一樣。”


    小小的粉色淑女車在幸福街曲折狹小的道路上前行,傍晚的霞光照在母子兩個的身上。


    當夏棋小小的身體緊緊抱住白不語後背的時候,她身體裏的煞氣似乎也在漸漸平靜。


    “好了,在學校裏交朋友是一件好事,不過千萬別隻顧著玩。”白不語絕對是家裏最寵夏棋的,如果不是有夏九段對付小朋友,這孩子說不定已經成了混世大魔王。


    “我和趙日天才不是朋友咧!”夏棋張大眼睛,“我最討厭他了!”


    “那也好,那就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聽夏棋這麽說,白不語倒是鬆了一口氣。


    如果可以的話,白不語希望夏棋在十八歲之前盡少接觸那些與眾不同的人和匪夷所思的生活。


    十八歲之後,如果夏棋還是更喜歡這樣平凡而又平靜的生活,那白不語也很樂意讓夏棋永遠像一個普通人類一樣活下去。


    所以,雖然有些對不起張文彥,但夏棋離張家人越遠越好。


    “老媽,我不想去上學了。”夏棋抱著親媽沉默了一會兒後,就突然開口說,“我不喜歡薛老師,我還是喜歡昨天教我們語文的李老師,薛老師上課好無聊呀。”


    “放心,明天薛老師不來上課。”白不語一邊看路,一邊說,“她有事要請假,很長很長的假……”


    夏棋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聽親媽這麽說了之後,因為叫家長而緊張了一整天的情緒終於放鬆了下來,竟然靠著親媽的背就呼呼睡了過去。


    晚風很溫柔,霞光很溫和,靠在白不語背後的夏小朋友也很溫暖,白不語的內心漸漸平靜。


    可是……白不語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了結。


    “我們回來了。”把小朋友抱下來之後,白不語就推著自行車進院門,果不其然看見夏九段正坐在槐樹下,麵前還擺著一副已經結束了的棋。


    “今天有人來下棋嗎?”白不語環顧了一圈四周,還是沒看到一個人影。


    “一位棋友。”夏九段點了點頭,就開始收棋,然後起身幫白不語把車籃裏小朋友的書包拿出來,“小妹說要減肥,不打算吃晚飯,我就準備了蔬菜和豆腐……幫助消化。”


    “曉菊要減肥?”白不語第一次聽到這樣驚人的消息,不免張大眼睛,“那她晚上肚子餓了怎麽辦?”


    夏竹卿:“她從超市買了薯片。”


    白不語:“……”


    “咚咚咚!”


    就在白不語催促夏棋去洗手之後,關上的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白不語和夏先生對視了一眼,有些疑惑地走到院門前,然後就聽見門外傳來小孩子的聲音——


    “爸!我不要去夏棋家!我要回家!”


    “爸爸有非常緊急的事情要出差,待會兒態度好一點,爸爸我也得好好求求人家。”緊接著傳來的是張文彥的聲音。


    “我不要!爸爸你不知道夏棋家的情況,他們家很窮的,夏棋爸爸打工賺錢很辛苦,賺的錢也不多,隻夠夏棋一年吃一頓肉!我們這樣會打擾人家的!你自己去出差,我去楊奶奶家吃飯!”


    雖然白不語覺得那個孩子的聲音非常陌生,不過瞎猜也能猜到那是張日天小朋友的聲音。


    “就是因為剛才接到電話說楊奶奶身體不好,我才把你帶到這裏來的。”張文彥說著,又有些遲疑地問,“夏棋小朋友家庭真的這麽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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