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v率足一半即可正常閱讀新章,否則需延遲, 不便之處, 請親諒解  一陣冷風吹過, 卷下樹梢上的最後一片黃葉, 黃葉打著轉兒落在地上, 孤零零的。


    位於晉陽城中心的太守府今日滿天白幡, 哀樂陣陣。老太爺戰死, 喪事來得太過突然, 一切都來不及準備, 穿孝的管事來去匆匆, 打點上下諸事。


    晏蓉跪在靈堂前, 素手將一張紙錢扔進火盆, 橘黃火光閃爍,映襯著她的臉色蒼白如紙。


    堂下哭靈的仆婦女侍神色惶惶,身伴的母親弟弟麵容哀戚帶驚。


    晏蓉抿唇。


    原因無他, 靈堂棺槨中躺的人她的祖父, 太原軍的統帥,府裏的頂梁柱。


    適逢亂世, 父弱弟幼,除卻失去親人的悲傷,還要惶恐未來或會有的變數。


    年不過十四五的少女抹了淚, 仰頭看著供桌上簇新的漆黑靈位, 默默祈禱。


    祖父, 我是阿蓉。


    您在天有靈, 保佑弟弟茁壯成長,在忠心家將的護持下順利接掌太原軍,以安然渡過最艱難的幾年。


    ……


    曾經,晏蓉覺得自己是個非常幸運的人。


    她上輩子英年早逝,卻未曾消弭,跨越一千多年的時光,再世為人,獲得第二次生命。


    家境富足,父慈母愛,祖父和藹。


    雖是封建古代,父親卻並未享齊人之福,與母親情深意篤,兩年後,又為晏蓉添了一個小弟弟晏辭。


    一家五口樂也融融,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可惜晏蓉漸漸長大,卻發現未必如此。


    這是個亂世。


    當年西漢衰亡以後,東漢竟未出現,取而代之的卻是鄭氏太.祖所建的大齊朝。


    這大齊朝雖於東漢不同,但命運卻相差無幾,宦官外戚輪流專權,國祚延綿二百餘年,至今氣數已盡。


    政治腐敗,農民不堪重負,大大小小的起義此起彼伏,各地諸侯一再擴招兵馬,名為鎮壓起義,實則壯大己身。


    各地烽煙四起,諸侯借口征伐起義軍,常互相攻擊吞並,中央統治力大大削弱,大齊朝傾覆已不遠矣。


    晏蓉所在的太原晏家,正是群雄勢力之一。


    並州晏氏,開國功勳列候之後,如今分兩支,太原晏氏和西河晏氏。兩郡緊緊挨在一起,又同宗同脈,自然是互為犄角守望相助,親密無間。


    晏蓉自打牙牙學語,就努力收集外界消息,等弄清朝代環境以後,立即膽戰心驚。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然而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出現了。


    祖父戰死。


    年初,藍田起義軍驍勇善戰,勢如破竹,一舉逼近洛陽,懷帝連下詔令,九路諸侯一同討伐。


    戰事斷斷續續半年之久,最後雙方會戰於洛水之側。激戰幾個晝夜,藍田起義軍被擊潰,殘部狼狽逃竄。可惜九路諸侯亦傷亡慘重,甚至有三路統帥戰死沙場。


    晏蓉祖父就是其中之一。


    晏祖父的戰死,於晏家而言,絕不止痛失親人這麽簡單。


    晏祖父膝下僅一弱子,雖機敏長於政務,但受限於身體因素,他無法習武承繼父業。


    好在晏祖父還有個孫子。


    晏蓉的弟弟晏辭筋骨奇佳,習武天賦肖似祖父,假以時日,弓馬騎射舉一反三,必能承其衣缽,統帥太原軍。


    晏祖父今年未滿五旬,本來他有足夠的時間培養孫子的,可惜天有不測之風雲,一場征伐,晏家頃刻陷入困境。


    晏辭不過剛滿十三歲。


    亂世之中,最重要的是武力,太原軍失去統帥,周邊諸侯立即蠢蠢欲動。


    其中包括西河晏氏。


    晏蓉這位族叔,她祖父尚在之時,與她家是親密無間,人稱並州雙雄,外人視兩家為一個整體。現在祖父去世,他的態度卻立即曖昧起來。


    讓人焦灼。


    前景實在很不明朗,晏蓉深深吸了一口氣,她重重給祖父磕了一個頭。


    祖父在天之靈,保佑太原平安無事,阿辭順利成長。五年,不,四年也足夠了。


    他們缺的,正是這幾年時間。


    暗歎一聲,晏蓉將手裏的紙錢一張接一張放進火盆,等手裏厚厚一疊紙錢燒罷,已是小半個時辰之後。


    她回頭:“阿辭,你扶阿娘進後堂歇歇。”


    晏蓉的母親彭夫人二胎生的極不順,掙紮幾晝夜才誕下小兒子晏辭,拖垮了身體,之後她一直病病歪歪的,養了好多年才好些。


    秋季已頗寒,青石地麵冷冰冰的,雖有蒲團,但依舊阻擋寒氣襲體,時間長了彭夫人扛不住的。


    治喪很累人的,萬一再累病反而要糟。


    這也絕非她祖父願意看見的。


    “阿姐你扶阿娘吧。”


    剛過十三歲生辰的晏辭搶先答話,姐姐心疼他,他也心疼姐姐。若說在今日之前他還有些童心,現在已一夕消散,小少年仍帶一絲稚氣的眉眼如今隻見堅毅。


    他是家裏唯一從戎的男丁,合該為家裏撐起一片天。


    晏蓉卻沒聽他的,隻說:“阿辭,聽阿姐的。”


    之前一次就是她扶的,小弟雖身強體壯,但到底年幼,跪久了也得活動活動,以免壞了身子骨。


    她年長且早慧,在弟弟心中很有威信,晏辭隻好服從不再爭辯,小心地扶起身伴的母親。


    彭夫人瘦削,一身厚重的孝服披上更顯單薄,她深知自己的身體,也不強撐拖累夫君兒女,隻能叮囑女兒勿忘添衣,又說:“阿蓉,稍後換你去歇歇。”


    一雙兒女都是她的命根,她更牽掛女兒,因為兒子比女兒壯實多了。


    晏蓉點頭,想了想,她又囑咐弟弟:“阿辭,等送了阿娘進後堂,你再去外書房走一趟。”


    一個時辰之前,有家臣匆匆來報,西河太守晏慶前來吊唁。


    晏蓉這位族叔說是來的拜祭的,但在靈堂上了香以後,他就說有要事商議,攜父親匆匆離去了,至今未歸。


    晏蓉很擔心,她父親是個孝子,若無十萬火急的事,他絕不輕易離開祖父的靈堂,還一去這麽久。


    如今的晏家乃至太原郡,能發生的大事實在不少,她久候父親不歸,心亂如麻,幹脆遣小弟走一趟。


    晏辭和彭夫人同樣憂心忡忡,他幹脆利落點點頭,“阿姐我馬上就去。”


    “嗯,去吧。”


    晏蓉目送母弟轉出靈堂,她斂神,回身專心給祖父燒紙哭靈。


    然而晏辭這一去,竟不見回轉,也不見打發人回來稟報,候了兩刻,她心下焦灼如焚。


    想起數日前在父親處聽到的密報,西河軍暗地裏頻繁調動部曲,正悄悄逼近太原郡。一時,晏蓉也顧不上靈堂不能少人的規矩,匆匆向祖父告了罪,揚聲道:“來人,快些扶我起來。”


    “女郎,慢些!”


    乳母女侍一擁而上,晏蓉被攙扶起身,連續跪了一個多時辰,她的腿腳發麻,膝蓋部位針紮似的一陣麻癢疼痛,她也顧不上了,連聲吩咐:“快!快去外書房!”


    一行人連托帶扶,簇擁著晏蓉快速往府邸右側而去。


    靈堂設在前院正廳,距離外書房不遠,匆匆沿著廊道,穿過甬道,很快就到了地方。


    晏蓉吩咐:“汝等候在院外即可。”


    外書房重地,守衛森嚴,即使有主公傳召,也得經過重重關卡,更甭提其餘無幹的內院女侍仆婦。


    晏蓉本人是進入自如的例外,她腿腳仍有不適,但也行走無礙,到地方也不停,吩咐一句,就急急進了院門。


    外書房其實是個三進大院子,父親日常議事在一進的明堂,一進院門就能看見。晏蓉抬頭一看,隻見父親一幹心腹護衛正三步一人,團團圍守在明堂三丈以外的地方。


    這架勢,顯然是在商量機密大事。


    晏蓉心頭一凜,顧不上其他,提起裙擺就急奔上前。


    不料正在這時,屋內卻傳來晏辭高亢的厲喝:“叔父請回罷!!”


    剛剛進入變聲期的小少年嗓音嘶啞,他明顯非常憤怒,“哐啷”一聲重物落地後,他憤懣。


    “我阿姐不去洛陽!不當這甚勞子皇後!叔父若要去,自去即可,不必知會我等!!”


    皇後?!


    說的是她?!


    晏蓉大驚失色,這話是從何說起?又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到底風雨同舟多時,與霍珩分開後,晏蓉有些許不適應,但很快,她就重新歡喜期待起來了。


    家,就在前方。


    一路向北,穿過上黨,抵達太原。


    一天比一天近了,晏蓉出生成長灑下無數歡笑的的晉陽城就在前方。她沒想到的是,晉陽城還沒看見,就先看見了爹娘。


    晏珣彭夫人期待愛女歸來,出迎三十裏。


    “阿爹,阿娘!”


    “阿蓉!”


    父母女兒相見,又是一番喜極而泣。晏珣是個大男人還好些,彭夫人抱著愛女,緊得像是一輩子都不放手。


    “阿娘,我在呢,我以後都陪著你,再不出門了。”


    晏蓉本來情緒也很激動,但見父母這樣,她反倒先把情緒壓抑下來了,拍著母親的背,細心安慰她。


    “胡說!”


    彭夫人破涕為笑,又啐道:“哪能整天待在家不出門。”


    她生小兒子前,也是個身體強健能騎能射的婦人,性情不柔弱,宣泄過情緒,又被兒女安撫,終於平靜了些。


    她愛憐摸摸女兒的臉:“我的阿蓉長大了。”


    她和夫君欣喜又遺憾,女兒平安歸家是頭一等大喜事,可再見時女兒已長大,都比她還要高了,他們錯過了非常珍貴的數年。


    “姑父姑母莫要傷悲,阿蓉妹妹已歸來,日後定能時時承歡膝下。”


    一道清朗男聲帶著笑意,晏蓉聞聲望去,隻見一淡紫色深衣的男子站在她數步之外,麵如冠玉,唇紅齒白,好一個文質彬彬頗為俊俏的少年郎。


    她微微挑眉,這種一家團聚的場合,觀這人穿著明顯並非隨從衛士,難道,是她那表兄彭澈?


    彭澈是彭夫人的嫡親侄子,胞兄的嫡出幼子。


    彭夫人出身召陵彭氏,乃豫州汝南郡名門。可惜適逢亂世,三年前,汝南郡被揚州陳佩攻陷。彭氏守城到底,堅決不降,城破後被屠盡滿門,唯獨當年十六歲的彭澈費盡全家之力,才被送了出去。


    彭澈僅帶了十數親衛投奔親姑母,追兵不斷,好在最後遇上聞訊趕來接人的太原親信,被帶回了並州。


    並州和豫州之間,還隔了司州兗州,距離頗遠。況且陳佩此人,乃當世實力最強那數位諸侯之一,彼時的太原晏氏自身尚有危機,自無力為彭夫人娘家複仇。


    無奈之下隻能收留了彭澈,給他在晉陽謀了一個合適職位,安頓下來。


    個中種種,太原來信時,曾仔細告訴過晏蓉,她人雖不在家,但事兒卻是清楚的。


    果然,彭夫人笑著道:“我兒,這是你六表兄。”


    “表兄在上,小妹這廂有禮。”


    晏蓉特地強調了“表兄”二字,並規規矩矩地見了一個禮。實則她外出數年,早習慣了與人交往保持一定距離,“阿蓉妹妹”這個稱呼太親近,眼前雖是血親,但用在頭回見麵的兩人身上,她還是覺稍過了。


    彭澈和霍珩不同,霍珩循序漸進,且兩人並肩作戰過。


    她這般正經,彭澈也神情一肅,恭敬抱拳:“表妹有禮。”


    說著,他摘下腰間佩玉,作為表禮。


    晏蓉滿意,當了這麽久的皇後,她禮儀無懈可擊,微笑接過,仔細看了看,才交給申媼替她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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