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開啟某甲的烏龜殼, 70%防盜比例, 防盜時間72小時  綺佳跪在這個壓在她頭上近十年的女人靈前,仿佛要把這十年的哀愁都哭出來一般。她跪在那裏想起自己的阿瑪和那個鼇拜, 也想起那個叫索尼的人,以及他那句冷冰冰的、揮之不去的話:


    坤寧宮, 你是坐不進去了。


    轉眼已到十五,大喪已過十多日, 大行皇後梓宮已移往西華門。今日皇帝並沒有前往西華門舉哀,綺佳等內命婦雖也停了舉哀, 但作為眼下宮中位份最高之人, 綺佳仍是如常前往西華門主持喪事。


    西華門的停靈處裏隻有仆人們還在哀聲哭泣, 這是內管領下人的義務, 日常伺候皇後的十個內管領下人都需要在喪期之中服喪致哀,但這哭聲中到底是聽不出什麽悲戚的。


    綺佳從他們之間穿過, 走到梓宮前, 點燃了三支香,她透過嫋嫋香煙凝視著,終究低聲說了一句:“對不住。”


    從西華門出來,一輪明月已掛在紫禁城的天空, 章嬤嬤拿來了一件外襖披在綺佳身上:“主子, 還要去慈寧宮麽?”


    “去,我想走著去。”


    章嬤嬤還未出聲, 隻見綺佳已快步走進了紫禁城的夜色裏。


    為著大喪, 雖是入夜時分, 宮裏伺候的辛者庫人都還未出宮,各自忙忙碌碌。


    西華門離慈寧宮並不遠,前明的一把火,將宮裏的建築燒毀大半,武英殿至慈寧宮之間的建築也基本隻剩殘垣斷壁,而今唯有一座慈寧宮花園,也是入關之後陸陸續續重造的,規模比之前明當年之盛,遜色不少。更兼南方戰事,重修的事也斷斷續續,最終也停了下來,所以至今慈寧宮花園邊還有未完工的幾座偏房。


    綺佳走近慈寧宮花園時,聞得一片嘈雜地叫罵聲,她朝身邊齡華使了個眼色。宮女心領神會地朝喧鬧處走去,大聲咳嗽了一聲。喧鬧倏地停了下來,隻見一盞宮燈朝咳嗽地宮女照了過去。看見是一宮女服色的人,來人立馬又叫嚷了起來:“哼,今天宮裏不怕死的真多了是不!”


    綺佳一聽聲音立馬眉頭都皺了起來,章嬤嬤在她耳邊耳語了一句:“李貴人。”


    她點了點頭,綺佳如何又聽不出來,宮裏除了這個李貴人還有哪個能有這麽放肆的聲響。


    “你又是哪來的東西!”李貴人一把奪過貼身宮女手裏的宮燈,猛抬起來照著齡華的臉,貼著幾乎要甩到她臉上似得。


    光一晃,李貴人倒是看清了齡華,愣了一下:“你,你似乎是?”


    不等齡華開口,綺佳從後頭的昏暗裏走了出來:“是我的人。李貴人是說我不怕死嗎?”


    “哼,原來是鈕姐姐,您今兒個不替皇後娘娘傷心了,倒有好心情來管教我了。”


    李貴人蛾眉一挑,把宮燈扔回給宮女,自顧自地掏出帕子擦著手,譏諷著綺佳,“皇後才死呐,姐姐也未免接手地太早了吧。我說姐姐也是不容易,伺候皇後娘娘這麽多年,才有這今天揚眉吐氣,教訓我的機會。不過姐姐可聽說了呀,這皇後娘娘死得那是血流成河呀,進去收拾的仆婦吐著出來的都好幾個。還是姐姐就是因為聽說了才睡不好覺,這時候還要在西華門轉悠。”


    綺佳本是對大行皇後愧疚,聽得此言更是心中一刺。轉過眼一想,李貴人本來就是個嘴上沒把門的潑婦性格,也懶得與她多計較。隻見李貴人並自己的貼身宮女硬橫在綺佳身前,似乎要攔著綺佳什麽,綺佳輕笑了笑,心想這李貴人想不讓自己注意身後的事,偏也不挑個好法子。


    “妹妹此時本該在宮中安寢了,為何在此,還大聲喧嘩,不怕吵到老祖宗嗎?”


    綺佳的話讓李貴人神色慌張起來,她立馬反擊道:“就許姐姐思念皇後,不許妹妹我也去祭奠一番嗎?”


    綺佳不欲與她多糾纏,立馬給章嬤嬤使了個眼色,章嬤嬤一閃身繞過李貴人兩人,李貴人伸手想攔的話還沒出口,隻聽章嬤嬤疾呼:“主子,是貴人主子的兩個太監壓著一宮女!”


    綺佳一聽立馬怒從中來,立刻要過去瞧個究竟,李貴人攔住她去路:“姐姐,這宮女不懂規矩我教訓她幾下而已。”


    綺佳斜眼看她,對這個沒規沒矩的女人滿是怒火:“宮女都是正經上三旗包衣出身伺候皇上的,什麽時候有太監可以教訓的道理了!”


    要知道,八旗入關後宮中用宮女的規矩和前朝不同,依然沿用關外從皇帝直屬旗份內挑選宮中伺候宮女的舊例。如今宮中宮女都是每年內務府奉旨在春日裏從上三旗包衣遴選的,宮女名曰伺候主子,但也都是正經旗人,再加上包衣下人也多有官職,不少宮女的父親都坐到了正三品以上的大官。故而本朝規定到了年紀未曾得幸的宮女皆可出宮再嫁,有得皇帝青眼的得了名分可成為正經宮妃,更嚴禁宮女太監對食之事,並三令五申宮女地位遠高於太監,以免有辱旗人身份。所以李貴人的太監就是手碰到了宮女半分也是大不敬,在綺佳眼裏當場拖出去打死也不為過。


    李貴人知是自己理虧,但仍不想讓:“鈕姐姐,規矩都是主子們定的。再說了,包衣不過是宮裏伺候人的下人,我等正身旗人為皇上出生入死,替皇上教訓幾個奴才,算不得什麽事。您總不能讓我自己綁人自己打吧?”


    李貴人是撫西額駙的孫女,舅舅父親也都是將領。更別說如今她的外親安王,是三藩最得力的大將。為著這些個家世榮耀,李貴人在宮中從來是橫行無忌,稍有不合就責打宮女之事也不是一兩天了。


    綺佳實在不想和這個不講道理的女人再行糾纏,指向兩個太監嗬道:“我乃翊坤宮主位,你們給我放手。”


    太監到底是有幾個心眼的,聽見是宮裏如今地位最高的翊坤宮主位,嚇得立馬鬆了手。隻見這宮女一下摔在了地上,似是已經傷的不輕。李貴人見太監放手更是急了,回身揚手就要朝太監臉上招呼,被章嬤嬤一下拿住了手臂。


    李貴人本是生得一張風流嫵媚的臉,雖然身著孝袍也掩不住她的風流豔麗,隻是這好麵孔,此時因為怒氣卻變得猙獰起來。


    綺佳走到李貴人身旁,按住她的手,好言相勸:“妹妹今日如何在此,姐姐不想多問,隻是此時不宜鬧到慈寧宮,妹妹是明白人對吧?”


    李貴人一把甩開了章嬤嬤,抬著下巴朝綺佳道:“今天的事我記住了,別以為你真當得了皇後,咱們走著瞧。”說罷帶著宮女太監憤憤離去。


    “主子,您就這麽放了她了?”章嬤嬤悄聲道。


    綺佳點點頭,回過身看著地上的宮女,又朝齡華說:“扶她起來看看。”


    齡華蹲下來敲敲地上的可憐人,人動了一動,齡華拍拍她說:“沒事了,人都走了,我們是翊坤宮的人,你可還好?”


    地上的人慢慢撐著想起來,齡華見狀立馬扶了她一把,隻見人身量還小,身上是半舊的麻衣,綺佳瞧著是一個清秀的丫頭,隻是小臉上、手臂上都被打的傷橫累累,怕是自己晚來一刻,就要命喪黃泉了。


    “你是哪伺候的,李貴人為何如此打你?”


    小宮女帶著一絲哭腔顫顫巍巍道:“奴才吳吳雅氏,本來是……伺伺候在大公主那邊的,今日下值從從前門走過,不知怎麽怎麽犯了貴人忌諱了,奴才本已經快走出慈寧宮花園了,突然被貴人的堵在了門口……”


    宮女似是怕極了,這話也是斷斷續續地回著,綺佳瞧著實在可憐,又問道:“你多大了呀?叫什麽”


    小宮女楚楚可憐,“奴才十五。叫蓁蓁。”


    綺佳說:“章嬤嬤,帶回翊坤宮吧,給她把傷也看看。”


    章嬤嬤似是不同意,綺佳補了一句,“嬤嬤就當積德吧。”


    章嬤嬤聞言歎了口氣,終是答應了。


    皇帝眼神一沉,身體挪了挪想往沒關的門裏頭看一眼,蓁蓁眼明手快已經擋在了皇帝前頭:“皇上,這種髒東西您看不得。”


    皇帝長歎了一聲倒也沒堅持: “找個老太監來看一看,然後就把人收斂了吧。”


    蓁蓁回身將沒合上的門關上,她隻瞥得一眼,敬嬪倒在敞開的大衣櫃前,死相甚是可怕,隻這一眼蓁蓁都被嚇得渾身哆嗦。


    皇帝見她肩頭發抖又是歎口氣:“好歹敬嬪也入宮侍奉多年,和朕總有恩情在的,人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沒了,接下來的事皇後必須徹查。”


    “皇上說的是,這事都是臣妾管束後宮不當才出了這樣大的亂子。”


    綺佳對著皇帝便要跪下,皇帝攔了道:“人心難測,你即便管得住人也管不住這些人的心的。隻是既然出了,就絕沒有放過的道理。你身子也不好,別待在這汙穢地方了,讓人把鹹福宮看管起來,有什麽事都讓慎刑司回給你就是了。”


    綺佳得了皇帝的準略鬆了口氣。“是,臣妾遵旨,老祖宗那邊臣妾這裏有眉目了也會去稟報。”


    綺佳命人將鹹福宮裏裏外外看管了起來,至於安嬪,同住一宮,自然是嫌疑最大的那個,綺佳首先就去安嬪的屋子裏和她好好“敘敘舊”。


    安嬪自從“病”了一場後,頗有些病西施的味道,她施施然地將綺佳請到上座,又是親手奉了茶,綺佳心裏納罕,自己還是頭回在宮裏見著這麽“有禮”的李吟月。


    綺佳接過茶也不喝,開門見山問道:“你可知道敬嬪怎麽了?”


    安嬪拿著手絹擦了擦微紅的眼角:“妾早上起來隻見院子裏亂得很,派人去姐姐那兒也問不出個什麽來,還是娘娘來了才知道敬嬪沒了。”


    綺佳不想接她話朝蓁蓁使了個眼色,蓁蓁懂得便替她問安嬪:“主子娘娘想問,安嬪娘娘昨日做了些什麽。”


    蓁蓁因著往事是極怕安嬪的,但有綺佳撐腰也能壯著膽子來問安嬪一二。


    安嬪的鳳眼一轉,甩了甩手絹:“昨日臣妾自然是要去給兩宮請安的,倒是在慈寧宮花園那兒沒再見著什麽不懂事的宮女。”


    蓁蓁也好,綺佳也罷自然知道她是在往事重提,蓁蓁又問:“那昨晚安嬪娘娘在做些什麽?”


    “我自然是窩在我這小暖閣裏,能幹什麽,我這一年能出幾回門,皇後主子可以問問外頭的宮女。”


    安嬪這話的意思,綺佳如何聽不懂,這就是露骨地挑釁她對自己的壓製,說大了就是不想和她這個皇後相安無事。


    綺佳知道對著這樣的一個女人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了,也不欲與安嬪多糾纏便先行離開。


    一行人回了坤寧宮,綺佳囑咐道:“讓趙福去盯著慎刑司仔仔細細審。”


    她按了按額角,雖說自己歇了好幾天,可畢竟還沒好全,此時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疼,“剛剛安嬪你們怎麽看。”


    齡華跟著綺佳時間久,看得也更多,先答道:“雖說她比以前有禮了,可這說話裏帶刺是一點沒變。敬嬪和她同處一宮多有不痛快,可敬嬪死她是頭一個被疑,奴才覺著她還沒這麽蠢。”


    綺佳點點頭,她心裏也覺著安嬪還沒如此蠢笨,又看向蓁蓁:“你覺著哪?”


    “主子,奴才總覺著哪裏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


    “哦?”綺佳知道蓁蓁一慣聰穎,“你說說哪裏不對?”


    “安嬪上來先把奴才的舊事給提了,奴才總覺得她是想試奴才什麽。”蓁蓁想起那晚還略有不安,“又或者奴才隻是太怕了,想多了。”


    過了一會兒趙福領著慎刑司的人前來回話,慎刑司的總管太監叫毛二喜,是個乍一看像個白麵書生的人,說話也是細生細氣慢條斯理,完全看不出是那樣有手段的人。按照毛二喜的回複來看,這最有嫌疑的人便是音秀了,她是敬嬪身邊的大宮女,敬嬪的事她最清楚,她又是第一個發現敬嬪暴斃的人。


    聽到說是音秀蓁蓁嚇壞了,“主子,不會是音秀的,不會是她的……”


    毛二喜又慢悠悠道;“姑姑別急,奴才還沒說完,敬嬪身邊前一夜值夜的玉梅也甚有嫌疑,敬主子在房裏到底,她卻一夜絲毫沒有發覺,這也是疑點。其實奴才還有一點疑惑不解,經檢查的老太監說,敬主子手裏握著一段黃條,還是從一件櫃子裏放的腰帶上扯下來的。”


    蓁蓁經毛二喜這番說辭也想起來了:“主子,奴才剛剛關門時候就有疑惑,敬主子的衣櫃大開著,她倒地的姿勢似乎是拚命要抓著衣櫃裏的什麽東西。”


    綺佳一聽似乎看見了曙光,問道:“毛二喜,你知道敬嬪手裏握著的是什麽?”


    “奴才也問過敬主子身邊的宮女,那是過去皇上來的時候曾落下的黃帶子,那時候在敬主子這邊勾壞了,敬主子說給皇上補好了下次給皇上帶上,後來皇上也沒再去過鹹福宮了。”


    黃帶子原是這般故事,又想起敬嬪身前也不甚得寵的命運,綺佳、蓁蓁、齡華都是不無感慨。隻是不知道敬嬪非拉著這黃帶子做什麽。


    “你可還問出什麽來了?安嬪那兒又有什麽口子沒有。”


    毛二喜歪頭想了一想,又道:“旁的也沒什麽,隻是二人身邊的宮女說,兩人前些日子還在安嬪屋裏吵了一架,似乎是為了安嬪在繡的一個荷包。”


    “什麽荷包?”


    “敬主子的宮女音秀說,敬主子說是什麽月照君子。”


    綺佳皺緊眉頭:“安嬪名中帶月,她最近盯著皇上,想繡個荷包是自然。可這後頭還有什麽文章?”


    “奴才仔細查問了敬主子白日的行蹤,說敬主子給兩宮請安以後走到慈祥門突然說自己想散散心,就撇開了宮女自個兒去慈寧宮花園了。約莫半個時辰後也就回來了,心情也比出去時好了很多,晚上還多要了一碗羊湯。”


    毛二喜說到這兒停了下來仔細思索了一番,才又道,“鹹福宮的粗使宮女說,安嬪和敬嬪那日是貼著回來,安嬪在前頭,敬嬪在後頭,進門時候敬嬪還追著安嬪說了會兒話,但沒聽見二人說了什麽,就看見安嬪一甩手黑著臉自己進屋了。”


    “你等等!”綺佳突然如夢初醒,“你說敬嬪要自己去散心,然後和安嬪前後腳回宮的?”


    毛二喜點了點頭:“沒錯,那宮女是這般說的。”


    綺佳突然笑了笑,回頭一看蓁蓁也笑了,明白這聰明孩子是和她想到一塊去了。綺佳讓毛二喜再去細細查看還有什麽疏漏,便讓他退下了。


    毛二喜一走綺佳便問蓁蓁:“如何?想說什麽?”


    齡華見綺佳如此問蓁蓁,很是不解:“主子這是和蓁蓁打什麽啞謎?”


    蓁蓁對齡華搖了搖頭,又對綺佳回道:“既然敬嬪是出了慈寧宮才想去散心,如若安嬪是從慈寧宮徑直回的鹹福宮,那沿著西二長街走回來,怎麽也不能比去散心的敬嬪早了一點點回到鹹福宮。所以安嬪絕不是隻請了安,一定去過別的地方,兩人在外頭發生了什麽,又說了什麽隻有安嬪和死了敬嬪知道。”


    齡華此時也恍然,綺佳讚賞地點點頭,又補了一句:“你剛剛說安嬪今日舊事重提對不對?”


    蓁蓁點了點頭。


    “敬嬪回宮不過用了半個時辰,去禦花園是鐵定來不及的,她怕是去了慈寧宮花園。”


    蓁蓁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連齡華也懂了。“蓁蓁,既然安嬪這麽想試你,你就讓他好好試個透,等天暗了你去鹹福宮,好好讓她問問你。”


    蓁蓁獨自一人走進了鹹福宮,趙福奉命看守,鹹福宮自然和個鐵桶似得,他一打千道:“姑姑,安嬪在自個兒屋裏一天了,奴才看的緊,除了送晚膳的,連蒼蠅都沒進去過。”


    蓁蓁點頭:“做得好,回頭水落石出了,主子都有賞。”


    趙福諂媚地笑了笑,替蓁蓁打開了殿門,“趙公公就在這兒看著,我一個人進去。”


    安嬪此時正坐在鏡子前描眉,仿佛鹹福宮的命案沒發生過,此刻的她隻是在梳一個晚妝,等待良人的到來。聽得殿門被推開的聲音,安嬪斜眼一瞧見是蓁蓁踏夜色而來,鼻子“哼”了一聲,啪得一下把眉筆摔在桌子上,接著就扯著嗓子誶道:“鈕祜祿氏可真行,把你這小賤蹄子給派來了。”


    蓁蓁恭敬地朝安嬪請了萬福,謙卑地說:“奴才奉皇後娘娘旨意,前來探望安嬪娘娘。”


    “你少來,還口稱奴才,鈕祜祿氏養你做什麽滿宮上下都長著眼睛看著哪!自己醜八怪沒本事,竟然養了你個小賤蹄子成天勾引皇上去。現在還敢讓你蹬鼻子上臉來問候我了,呸,包衣出身的賤奴才,你也配!”


    蓁蓁被安嬪這麽開口一衝一下子不知道如何還嘴了,她也不懂安嬪嘴裏的“勾引”又是個怎麽回事。安嬪見她被噎得說不出話,輕蔑地一笑:“到底是小家子氣不上台麵。我隻恨當年沒能一把打死你,留你現在整天的招搖晃我眼睛。”


    她站起來走到蓁蓁麵前,手上米珠指套的細尖輕輕滑過蓁蓁臉上柔嫩的肌膚,“瞧你這細皮嫩肉的小臉蛋,其實我當年真的打死你也沒人會拿我如何,要不是鈕祜祿氏橫插一竿子,你早就沒這條賤命了。 ”


    聽她又提此事,蓁蓁立馬反應過來自己來這裏到底是為了何事,她心裏唾罵了自己一聲笨蛋,打起精神來問道:“主子娘娘仁厚,奴才感恩報德,至死不忘。倒是安嬪娘娘不斷舊事重提,似乎不能忘懷,難道娘娘是惦記、害怕奴才當年看見了什麽嗎?”


    “看?看?能看什麽?你是擋著本宮道的一條狗,我看不順眼自然要打。”蓁蓁見安嬪突然結巴了兩下知道關竅就在其中:“那敬嬪主子是否和奴才一樣擋了您的道,看見了安嬪娘娘一些不該讓人看見的事情。”


    安嬪秀氣的鼻子撇了一下:“她算個什麽東西,我是堂堂撫西額駙的孫女,安王的外親,輪得到她來擋我的道嗎?要不是宮中無趣,我哪會看她半眼,你也一樣。”


    安嬪說著打開自己的多寶閣,拿出幾件來像是要欣賞一番,她拿了一隻耀眼的藍寶石鳳釵走到蓁蓁前頭想往蓁蓁頭上比劃,蓁蓁撇頭想躲開,被她攔了回來:“你好好看看,往後都要用得上哪。”


    蓁蓁被她抓著隻能由著她比,安嬪邊比邊說,“你知道我要是不入宮會是什麽身份?”


    蓁蓁自然不知,安嬪朝她媚笑了一下,她本來就是嬌豔無雙的皮囊,一旦笑起來更是嫵媚,蓁蓁甚至一時間被這美豔迷暈了雙眼。


    “說了你也不會相信,其實打死你我一點都不怕,無論什麽時候、什麽境地都會有人救我,比如這個時候。”


    蓁蓁抓到了她話裏的問題,立馬問:“所以敬嬪的死是你做的?”


    安嬪把鳳釵拿在手裏點在絳唇上輕浮地搖了搖頭:“我當然沒有。”


    “你!”蓁蓁還欲說下去,趙福的聲音突然響起來,“姑姑,快走吧,外頭來人了。”


    “什麽!”安嬪和蓁蓁同時驚呼了起來,趙福推開門拉著蓁蓁的衣服就往外走,“趕緊吧您,讓來人看見可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的。”


    蓁蓁趕緊跟著趙福往外頭跑,踏出大殿前她回頭望了一眼,安嬪正捏著鳳釵嬌媚一笑,嘴裏喃喃:“看,看,他這不就來救我了嗎?他一定會來救我的!”


    這是蓁蓁最後一次見到鮮活的、豔麗的安嬪了。


    蓁蓁被趙福半拖半拽地從殿裏出來,在院子裏才站穩了掙開趙福,厲聲道:“趙福,怎麽回事!”


    趙福一拍額頭環視了院子一圈,瞧見一堆柴的小矮房子趕忙又推著蓁蓁往那兒去了,嘴裏解釋著:“我的好姑姑誒,是慈寧宮來人了,讓蘇嬤嬤瞧見了一句兩句可說不清,別把您連累了,皇後娘娘非吃了我。”


    說著把蓁蓁硬塞了進去,又叮囑了一句,“無論有什麽事,您都千萬別出來。”


    蓁蓁蜷縮在柴堆當中,隻能通過一條小縫瞧著外頭的動靜,隻見毛二喜先進了院子,朝趙福點了點頭,太皇太後身邊的蘇麻喇嬤嬤緊跟著就進了院子,趙福哈著腰道:“嬤嬤,安嬪娘娘就在屋子裏,我替您開門。”


    蓁蓁沒聽得蘇嬤嬤說了什麽,隻聽得殿門打開再又關上,過了好一會兒聽得“啊”地一聲淒厲的尖叫。再然後就隻聽見庭院裏匆忙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兒,趙福打開門,顫抖地喚道:“姑姑,出來吧。”


    蓁蓁連忙從裏頭爬了出來,也管不得自己臉上身上全是塵埃,疾聲問:“怎麽回事?”


    趙福伏在她耳邊輕聲道:“安嬪沒了。”


    蓁蓁一聲尖叫就要破口而出,趙福立馬添了一句:“毛二喜和奴才是同鄉,才讓奴才給皇後娘娘報了信,主子萬不能讓慈寧宮知道您在裏頭見過安嬪。您出去了就當什麽都不知道,等下奴才悄悄送您從小門回去。”


    蓁蓁聽得趙福這麽說知道內情重大,看見安嬪緊閉著的殿門,突然推開趙福,衝進了安嬪殿內,隻見安嬪歪在多寶格前頭,手裏本攥著的藍寶石鳳釵落在了身邊,她的血沁在鳳頭的藍寶石上,眼睛瞪得渾圓,下巴卻歪著。


    蓁蓁也不知道自己是怕還是不怕,撿起了那隻安嬪剛剛還在比劃的鳳釵,趙福跟著衝進來連忙擋著蓁蓁:“姑姑,快走吧,看不得,奴才會處理好的,快走吧。”


    趙福一路護著蓁蓁回去,直接從小門裏進了坤寧宮的西暖閣,齡華已經候在門口,一把將蓁蓁抱在了懷裏:“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齡華見蓁蓁兩眼無神地矗在那兒,手裏卻還拿著一支簪子。趕忙把她帶進側邊的便房,隨手拿了水把蓁蓁的臉都擦了幹淨,又想拽掉蓁蓁手裏的簪子,哪隻蓁蓁卻喔得緊緊的,齡華道:“蓁蓁,放開,這東西拿不得。”


    蓁蓁被這一聲一下驚醒哭了出來,死死握著這支簪子驚哭:“安嬪她死得好可怕。”


    齡華把蓁蓁摟在懷裏輕聲安慰著,“沒事沒事,你別怕,等下主子要去慈寧宮,咱們得跟著去,你別讓慈寧宮看出一絲絲事來,懂不懂?”


    見蓁蓁點頭,神態也安穩下來,齡華把新袍子塞在她懷裏,讓她趕忙換了,才拉著她去西暖閣見綺佳。


    綺佳正在殿裏踱步,見齡華和蓁蓁進來,一把拉過蓁蓁:“沒事就好,來,說說到底怎麽了。”


    蓁蓁雖驚魂未定,卻也按部就班地把事一一道來。綺佳聽完後沉吟良久,突然一個人嗬嗬嗬地笑了起來。蓁蓁猶疑地喚了一聲:“主子?”


    綺佳鎮定下來道:“慈寧宮找我們亥時去,你等下什麽也不要說,不要露出痕跡來。”


    見蓁蓁還紅著眼,綺佳難得的嚴厲嗬斥她:“一定不能露出來,不然命都保不住!”


    這問題乍然問出,皇帝卻沒興致多答,他指了指旁邊的兩頂軟轎說:“咱們去瞧瞧南堂的南懷仁師傅,他那兒有些西洋玩意兒讓你們開開眼界。”


    “是西洋的傳教士?”綺佳和蓁蓁交換了個驚詫的眼神,隻知道先帝極為器重西洋的湯若望師傅,連蓁蓁幼年在家中也聽過先帝微服南堂見一個叫“湯瑪法”的逸聞。而綺佳知道的更多,湯若望因新舊曆法之爭死於冤屈,而當時一意孤行定要廢除新曆法,以恢複舊曆法立威的正是她的義父鼇拜。皇帝一直到除鼇拜親政,且穩定朝局後,才又恢複新曆,為湯若望等人平反。


    由是如此,綺佳便有了三分不自在,蓁蓁不知其中緣由隻沉浸在歡欣鼓舞中。軟轎行了約一個時辰來到了一座不起眼的院門前,顧問行上前叩門說了兩句後,軟轎便徑直穿過大門和一座前院,停在一座由回廊環繞的大院落內。


    宣武門旁的這座南堂,此時由門外經過還瞧不出半分是一座西洋教堂,隻有在內裏才能一睹乾坤。寬闊的庭院鋪滿了瓷片拚成的花紋,零星幾棵修剪得平整的鬆樹對稱而立,庭院兩邊還是中式的廂房圍合,但坐南朝北的正堂卻是由白石堆砌而成的兩層西洋立麵,每層都有三麵拱形門,一層是門,二層則每扇拱形中都放置了一座雕塑,二層上攥成尖頂,正中的尖頂上是一巨大的十字交叉鐵架。


    綺佳和蓁蓁從未見過如此稀奇古怪的建築,下轎後不由愣在原地,蓁蓁拉著綺佳的袖子問:“主子這是怎麽造的呀?”


    “這是大石堆砌而成,乃是西洋法門。”皇帝正遙望這那麵十字架,手中無意識地轉動著那柄竹扇,眼中流露出幾分哀愁。


    綺佳正覺得奇怪,恰好一名蓄長胡的洋人從正堂內疾步而出,正要行禮卻被皇帝攔住:“南神父無須多禮,朕乃微服前來,之前與神父說的東西,請神父帶路即可。”


    來人是欽天監監正南懷仁,湯若望下獄時正是南懷仁扶持年老體衰的湯神父,又竭力在鼇拜死後為新曆法正名,還說服了皇帝釋放被扣押流放的傳教士。皇帝在康熙八年後重新啟用南懷仁等人執掌欽天監,並頗為信任這些或工於書畫或精於算術的洋人,而他今日所來卻為私事。


    “綺佳,你帶蓁蓁在這院落內逛逛吧,朕與神父去去就來。”


    綺佳稱是,倒是南懷仁學得比朝中的大臣還精,仿佛沒瞧見沒認出有兩名女子一般,隻低頭恭敬地伺候在旁。皇帝一抬腳,就寸步不離地與顧問行一起跟隨皇帝而去。


    皇帝一走,蓁蓁立馬渾身都鬆泛開,興致昂揚地看著新鮮;“主子您瞧那個,刻得和真的一般,隻是濃眉大眼,我國朝哪有這樣的容貌。還有這地上的畫,這是碎石子還是瓷片拚的?他們洋人心思可正奇怪。”


    綺佳笑看蓁蓁像隻燕子一樣竄行在院落的角角落落,自己也東顧西盼,隻覺每樣都是萬分新奇。她一直走到正堂門口,水曲柳做的木門沉重,她用雙手才推開一條縫隙。


    她剛剛推開一點,蓁蓁就飛撲而來:“主子,奴才幫您。”


    兩人四手推開了一人身的門縫,於是先後而入,正堂內更是奇怪,盡頭有一個像佛龕又不是佛龕的圓龕,供奉著一位祥和的紅衣女子畫像,女子手中則懷抱著一名身著寶藍色衣物的嬰孩,畫麵栩栩如生,女子仿佛立馬就要穿畫而出。隻是嬰孩的衣衫半穿半褪,讓綺佳和蓁蓁看了都不由詫異。


    “這洋人,真敢畫啊。”綺佳搖搖頭,她眼神離開畫,見拱形圓頂的兩邊掛著兩塊牌匾,一為"欽崇天道",一為"通玄佳境",皆有先帝禦筆的印章。


    蓁蓁不由嘖嘖稱奇:“京師附近有先帝禦賜匾額的寺廟都少之又少,香山法海寺有塊先帝禦筆的敬佛,我進宮前和額娘一起去燒香,都是人山人海地圍著,這小小南堂竟然有兩塊。”


    “你瞧。”綺佳伸手輕點了西邊一塊牌匾,寫的是“通玄佳境”,綺佳拉著蓁蓁走近細瞧,“因為是先帝禦筆,所以都沒有避今上尊諱,當真是稀罕無比。”


    一邊感歎一邊綺佳不由心驚,鼇拜當年如此對待受先帝厚待的湯若望,究竟是存了怎樣的恨意?


    綺佳想著邊安靜下來,蓁蓁仍在獨自東張西望,一時正堂內悄然無聲,倒讓西間的人聲隱約傳來。


    “神父臨終前仍抱著這個匣子,彌留之際叮囑臣務必看好,隻待來日交還聖上,神父說皇上是孝子之心,一定不忍毀壞先帝遺物。”


    “這……是湯神父畫的皇阿瑪和……孝獻皇後?”


    “此乃一塊懷表,內中是先帝托湯神父畫的肖像。”


    綺佳暗道一聲不好,躡手躡腳地拉起蓁蓁就回到院子。蓁蓁也是聽見了,到了外間小聲問綺佳:“剛剛那個神父說的是先帝爺?”


    “噓!”綺佳比了噤聲的手勢,“這是宮中不能提的,你回去也一個字不能說,皇上既然悄悄來,就是不想讓宮裏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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