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曦出嫁可謂是十裏紅妝,街上人潮擁擠,均是圍觀的百姓。而在某個酒樓裏,晏子染負手而立,目光隨著那頂花轎越走越遠,直至消失無蹤。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新婚燕爾,情濃非常。


    三日後方書庭攜妻子回門,下了馬車後就一直牽著她的手,走到季菀和陸非離麵前,看陸知曦的眼神滿是溫柔和寵溺。


    季菀看在眼裏,自是為女兒開心。


    陸非離將女婿拉去了書房下棋,陸知曦便和母親去了陸老夫人的春暉閣。


    陸老夫人一看見她便滿臉堆笑,站起來將她摟在懷中。


    “總算是回來了,這幾日你娘天天都在念叨著你。”


    到底誰念叨的比較多?


    季菀含笑看著,並未戳穿婆母。


    自打女兒出閣,婆母看著府裏的幾個孫子孫女們,就會想起長孫女,然後就會說一些長女小時候的事。祥哥兒坐她腿上,很配合的不時詢問。容珊就生了這麽一個兒子,很是羨慕嫂子有兩個女兒。盡管陸知鳶看起來有些清冷,她還是很喜歡,恨不能抱回去自己養。現在陸知曦嫁出去了,府裏就隻剩下陸知鳶一個姑娘,姐妹倆容貌上有幾分相似,心知婆母想念長女,便讓小女兒天天過去陪她,以解婆母思念之情。


    如今女兒回門,婆母自是高興非常,拉著她的手問她在方家怎麽樣,姑爺對她如何,公婆待她好嗎雲雲。


    其實這都多餘,毓寧長公主和季菀二十餘年的交情,打小看著陸知曦長大的,喜歡得不得了,現在陸知曦嫁過去了,她肯定當女兒一樣疼啊。方書庭更不用說了,目光隨時隨地都在陸知曦身上。


    陸知曦還是耐心的一個個的回答祖母。


    花甲之年的陸老夫人臉上早已爬滿了皺紋,頭發幾乎全白,隻剩下零碎的幾根灰絲。歲月的無情,在這個老人身上顯露的淋漓盡致。


    陸知曦有些心酸。


    她記得,哥哥去延城之前,祖母雖老卻還中氣十足。這才四年,祖母便越發老態,精神頭也不如從前好了。她都還沒來得及好好孝順最疼她的祖母,便已鳳冠霞帔嫁人為婦。


    “祖母,我什麽都好,就是好想好想你們。”


    她還像小時候那樣,趴在祖母膝上,微微撒著嬌。


    陸老夫人眯著眼睛笑,“家裏一切都好。你哥哥弟弟妹妹們每天都過來陪我聊天解悶,我年紀大了,就愛嘮叨,他們也不嫌棄。倒是你娘辛苦,天天打理府中庶務,還要操心你弟弟。哎,你們都長大了,長大了啊,家裏關不住。小鳥長大了,也向往外麵的藍天白雲,總想飛出去看看。你娘就愁啊,我說你愁什麽,我女兒十二歲,個頭還沒長齊,就穿著鎧甲風風火火的跟她爹去了邊關。軍營裏都是男人,她一個女兒家,多不方便,可她要去,我也攔不住。這不,一年後就平平安安意氣風發的回來了。過兩年,她又出嫁了,十八年後才回京…哎,我說你女兒好歹就在京城,隨時都能回來,你愁什麽啊?兒子馬上也要娶妻了,指不定來年就給你添個小乖孫。你年紀輕輕的,整天為這個愁那個愁,小心愁出了白發,就跟我一樣了…”


    她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也不知道是說給孫女聽,還是說給兒媳婦聽。


    “還有你大哥,多出息的孩子,長輩們個個交口稱讚,連皇上都時常誇他,就你爹嘴硬不饒人,老板著臉訓他,說什麽為將者,要戒驕戒躁,不可得意忘形,要懂得克己自律。稍有行差踏錯,就是一頓訓,你娘就又心疼了。我說你心疼什麽,我兒子,你丈夫,九歲就因為和兄弟們一起捉弄先生被他爹給罰了軍棍,可憐見的,都走不動路了還得跪祠堂,我也心疼啊。可心疼又能怎麽樣,現在讓他知道疼知道痛,總比以後在外吃虧受騙好啊。可是你爹啊,他記不住教訓,剛入軍營就跟人打架,又挨了軍棍。我是沒見著,我若見著了,我若見著了…”


    後麵的她沒說下去,或者也不知道若是自個兒見到了兒子挨打會如何做。是阻攔呢,還是上去抽他兩個大耳刮子。


    這段曆史季菀聽陸非離講過,但婆母作為母親,心情定然不同。


    陸老夫人又歎息,“你娘啊,就是瞎操心。你看我,四個孩子,三個都去軍營呆過,兩個上過戰場,唯一放在身邊長大的,又遠嫁了,這才回來沒幾年。可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我想見她一次,都不容易。我說你女兒就和你隔了兩條街,什麽時候想見了,就能見到。大兒子又孝順懂事,兩個小的也安安靜靜本本分分的,多好。等他們長大了,就讓他們自個兒飛去,外麵天高海闊的,想飛哪兒飛哪兒。撞得頭破血流了,也就長教訓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什麽都操心,哪裏能操心得過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幾年前孫子先斬後奏去了延城,陸老夫人又是生氣又是心疼。現在她倒是想通了。陸家的男人,少有關得住的。你便是天天拿籠子關著,也關不住他的心,反倒是怪你耽誤了他的前程。還不如就順著他們的意,出去走走,長長見識,省得困在這一畝三分地裏,短淺。


    季菀一直沒說話。


    婆母這話雖是對著女兒說的,卻是說給她聽的。


    小兒子誌在遠方,若是為了孝道而逼迫自己留在家中陪伴父母,對他又何嚐公平?


    也許孩子大了,她真的不能管太多。就如同女兒大了,總是要嫁人一樣。


    她想了許久,下午便將小兒子叫到跟前來。


    “明年等你大哥成婚後,你再走吧。”


    陸知桓微微一怔,抬頭看著臉色平靜目光溫柔的母親,他抿了抿唇,跪了下來。


    “多謝娘成全。”


    季菀微笑,眼裏一抹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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