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菀這邊剛想到柳慧,半個月後,便是柳慧夫家秦老夫人的六十壽誕。


    安國公府往上數三代,都和秦家沒什麽關係。蕭府倒是祖上和秦家有過姻親,但也隻是蕭家旁支,和本家關係不大。所以秦老夫人過壽,原本沒季菀的事兒。


    但秦老太君的長女,做了南郡王妃。南郡王和當今陛下是異母兄弟,喜好音律,是個風雅之人,與陛下關係還不錯。


    這秦家嘛,便算是皇親了。


    如今老夫人六十整壽,秦家便想著要給老夫人大辦,所以給許多望門世家發了邀請帖。


    安國公府,自也在其中。


    安國公夫人和秦夫人有些過節。可人家已發了請帖,直接拒絕也太過失禮,便讓兒媳婦季菀去一趟。正好季菀惦記著柳慧,也想去看看。


    她沒帶孩子,反正大的幾個要上學堂。小的兩個,就抱去落梅居給婆母暫時照看。


    秦府門口早已停了不少馬車,看標識,來的大多數都是世家大族。


    看來南郡王妃的麵子,果然夠大。


    季菀跟隨秦府的仆人去往內院。時辰還在,尚未開宴,入內院後她就讓帶路的丫鬟退下,自己去找柳慧。柳慧不得婆母歡心,秦夫人嫌她出身低,上不得台麵,這等場合,也不會讓她和宗婦們接觸,免得丟了秦家的臉。秦二公子在月初剛娶了妻,方才季菀過來的時候,就見到那位新夫人在招待同輩的少夫人們。


    顯然,這等場合,秦家是沒打算讓柳慧這個長媳出來待客的,頂多就是個幫襯。


    柳慧在會客廳裏坐著,隻會讓人看笑話。周家今日也來了人,不過人家老夫人的壽誕,乃大喜,不宜過問秦府家事,替柳慧不平更是不合適。


    所以季菀就給了柳慧一個離開的理由。


    秦夫人縱不喜柳慧,好歹還是得給自己幾分麵子,兩人結伴從會客廳裏出來,從長廊上走過。


    “近來如何?”


    兩人是表姐妹,容貌也有幾分相似。隻不過柳慧眉眼偏媚,看人的時候便顯得有些含情脈脈,也正應如此,秦夫人很是不喜,覺得她輕浮,天生不是個安分的主兒。否則她那寶貝兒子,豈會受她所惑?


    對此,柳慧縱有萬分委屈,卻無言以對。


    畢竟這個時代的審美標準,是端莊溫柔,沉靜優雅。柳慧的長相,男人見了喜歡,卻大多帶著輕賤之心。女人見了,會厭惡,覺得她狐媚勾人。


    “還好。”


    柳慧從來都不會對任何人抱怨自己的苦悶,麵上掛著溫柔的笑。


    季菀不喜小周氏,但對這個小表妹的印象相當好。柳慧和其母完全不同,若非母女倆容貌有五六分相似,她都覺得柳慧不像是小周氏生的。這性情,倒是很像她母親周氏。


    “好?”季菀搖頭,“你那弟妹,伶俐如斯,占盡風頭,你怎麽可能好?”


    方才見那秦二少夫人,鼻子眼睛都仿佛長在頭頂上,高傲得像個開屏的孔雀。看柳慧的眼神,更是充滿了不屑。柳家的確是寒酸了些,所以在這個府邸,任何人都可以輕視柳慧。


    柳慧低頭不語。


    季菀輕歎一聲,“你呀,總是這樣,什麽苦頭都往自己肚子裏吞。你那婆母便是看準你性子軟,才這般欺負你。”


    柳慧輕聲道:“母親畢竟是長輩。”


    長輩就可以倚老賣老欺壓小輩了?


    “你還是長點心吧,忘了上次她是怎麽把你的孩子抱過去的?你娘家不在京城,可你不是無依無靠的,你還有周家。若是受了委屈,外祖父和舅舅都會為你做主。你這般溫吞不爭,別人隻會得寸進尺。”


    柳慧眼神微黯。


    “娘以前做錯了事…”


    “她做錯事已經受到了懲罰,和你有什麽關係?”季菀微顰眉,“外祖父和舅舅都是通情達理之人,不會遷怒到你身上。”


    “我知道。”


    柳慧抿了抿唇,又對她笑笑,“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內宅女眷之地,人多口雜,難免有些口舌矛盾,這都是常事,無需驚動外祖父和舅舅。母親不過是嚴苛了些,無礙。”


    秦夫人哪裏是嚴苛?分明是刻薄。


    心裏這麽想,季菀卻也不好過多評價,“總之,你心裏要有個分寸才行。誠然大家族裏矛盾多,很多時候的確要忍氣吞聲,但也要個底線。你要知道,你是秦家長媳。將來的大夫人,秦家宗婦。若是處處低人一頭,旁人也會輕看於你。”


    柳慧知道她指的是二少夫人,微微一笑,“知道了,表姐,我會注意的。至於弟妹…”頓了頓,又道:“她沒空找我麻煩的。”


    季菀又是一揚眉,大約猜到了些。


    秦二郎是個花花公子,成親之前屋子裏就一堆小妾。偏他娘寵他,所以成親之後,怕是也不會收斂。看秦二郎對柳慧的心思,也知道他的喜好。那二少夫人,長得雖然也不算差,但著實算不得多美,頂多算個中等姿色。對於閱遍美色的秦二郎來說,自個兒的妻子著實普通了些。


    他有個寵妾,相當厲害。


    說起來這個寵妾,也是頗有些來頭,就是曾經差點被四夫人聘給陸七郎的那位單家千金單從吟。


    當時為了陸七郎的婚事,陸四爺和四夫人還鬧了一場,所以季菀對這個單家千金的事兒也聽了一耳朵。知道這姑娘入了秦府後,還頗有些吃驚。


    季菀來秦府探望柳慧的次數屈指可數,當然也沒機會見到二房的一個妾。柳慧又不是多嘴之人,身邊的人也約束得好,很少在背後說閑話什麽的。這秦二郎的風流事跡,季菀還是在外頭聽說的。


    主要是這秦二郎行事太過荒唐,她想不知道都難。


    未娶妻,便讓寵妾生了孩子。


    妾於妻先有子都會被人詬病,更莫說中饋猶虛的前提下,小妾居然先生了孩子,那傳出去,更是敗壞門風,是不會有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進來的。


    也不知道秦夫人是怎麽想的,縱著兒子寵妾寵得沒了分寸,居然還讓單從吟把孩子給生了下來,當寶貝似的寵,甚至蓋過了柳慧生的嫡子。


    這等事,秦家對外自然是要死死的瞞著,不過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還是給傳了出去。所以秦二郎遲遲未娶。高門世家嫌他作風不檢點,小門小戶的秦家又看不上。如今這一位,可以算是打著燈籠才尋著的合適人選。也無怪乎秦夫人如此喜歡這個兒媳婦。


    秦二郎未娶之前,後院之中可謂是單從吟獨寵,那姑娘的性子,季菀也聽說過。如今正室夫人過門了,她豈會甘心屈居人下?聽柳慧這意思,怕是這一妻一妾有得鬧騰。


    正說著,便聽見假山那邊有丫鬟清竊竊私語。


    “單姨娘怎麽又病了?月初才鬧了一場,這才過了多久…”


    “噓,小聲點,主子的事兒,豈是你我能置喙的?你不要命了?”


    “哼。”之前那個聲音充滿了不屑,“什麽主子,再得寵不還是個妾?不知道哪裏來的臉,居然敢在二少爺和二少夫人大婚那日鬧騰。還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我呸!二少夫人一過門就將她的兒子抱過去養了,連二少爺都沒說什麽,她還想怎麽樣?”


    “那是因為有夫人撐腰。而且庶子奉嫡母為母,這是規矩。不過二少爺還是很寵她,這幾日都歇在她屋子裏。我聽說,二少夫人發了好大的脾氣。”


    “沒聽說麽?她娘本就是丫鬟出身,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說出來都讓人膽寒。正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女,她自然善於狐媚之術。她好歹也是大家閨秀,好的不學,卻盡學一些那些勾欄院裏的下作伎倆。這般做派,也隻能給人做妾了。二少爺屋子裏的那些,個個鬥不過她,她才敢橫行無忌。可咱們這位二少夫人,卻不是個善茬,豈容她再繼續猖獗下去?今日可是老夫人的壽誕,來賀壽的都是貴人,她還敢鬧,真是不知死活。”


    兩人說著便低笑起來,從假山後轉出來,不經意一抬頭,看見並立的季菀和柳慧,嚇得臉色發白,當即伏跪在地。


    “大…大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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