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菀一愣。


    順著聲音望過去,這才發現陸非離後頭跟著個小姑娘。穿一件素絨繡花小襖,露出一張很是漂亮的小臉蛋,垂著眸子正屈膝行禮。


    “這是…”


    陸非離沒看那姑娘,隨意道:“她是母親娘家遠房侄女兒,算是我表妹,姓唐。父母兄長皆已逝,族人說她命中帶煞,不願收留。她帶著丫鬟入京投奔,半路上遇上劫匪,恰好為我的屬下所救。她的丫鬟死了,就隻剩下她一人,我便將她帶回來,交給母親安置。”


    季菀點點頭。


    既是母族親戚,陸非離遇見了,肯定不可能不管。


    “原來是表姑娘。”她臉上帶笑,親自去扶唐靜閑,“走吧,咱們一塊兒去見母親。”


    唐靜閑微微抬頭,怯怯的目光落在她的容顏上,愣了愣,毫不掩飾的驚豔。


    說是表妹,但陸非離對唐靜閑並不那麽傷心,一路上隻顧和季菀敘舊,看都沒看這個小表妹一眼。季菀若有所思,陸非離隨太子北上賑災,回京複命應該先入宮。唐靜閑肯定是不能跟著的,陸非離應該會先讓陸明送她回來才對,她卻和陸非離一起回府。


    真的隻是單純的因為膽小怕生的緣故?


    季菀忍不住又側眸看了眼唐靜閑,小姑娘一直低著頭,邁著小碎步跟著往前走,看著很是局促。


    很快來到春暉閣。


    陸非離在門口便將兒子重新交給季菀,進去後就給長輩們請安見禮,陸老太君眯著眼睛笑,“快起來。”


    “謝祖母。”


    陸非離站直身體,然後簡單的說了唐靜閑的事兒。


    安國公夫人有些意外的看過去,唐靜閑已走至跟前,跪下來,細聲細氣的給老太君和安國公夫人問安,還是那般怯怯的模樣。


    老太君聽說了她的身世,唏噓了一聲。


    “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素來心慈,如今又年紀大了,最是聽不得那些生死離別的悲慘之事。唐靜閑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瘦瘦弱弱的,無父無母,無依無靠,著實可憐,不免心生憐惜。


    唐靜閑的母親,是安國公夫人遠房表妹,已多年不曾來往。不過到底是一門親,既然來投靠她,她自會好好安頓。


    “落梅居後頭還有個小跨院空著,你便住那兒吧。”安國公夫人語氣溫和,“稍後我撥幾個丫鬟過去伺候你。對了,你今年多大了?”


    唐靜閑小聲道:“還有兩個月,便十四了。”


    安國公夫人嗯了聲,吩咐身邊的嬤嬤帶她先去洗漱換裝。


    陸非離剛回來,也是一身風塵,見過長輩們後,便和季菀回去了。褚玉苑的丫鬟早準備好了熱水,他沐浴後換了幹淨的衣裳,一身清爽的走出來。


    季菀正端著小瓷碗,拿著湯匙喂兒子吃瘦肉粥。


    行哥兒坐在小榻上,手裏抓著他娘特意讓工匠給他做的那些小玩具,一邊玩兒一邊張嘴吃,慢慢的咀嚼著,腮幫子一股一股的,偶爾嘴角溢出來,季菀又拿著帕子給他擦幹淨。


    這畫麵看得陸非離腳步微頓了,然後笑著走過去。


    行哥兒對聲音格外敏感,聽見腳步聲就抬頭看過去,鼻子剛好撞上他娘遞過來的湯匙,那一勺子粥便灑在他鼻子上往下低落。


    狼狽極了。


    他滿臉茫然,目光卻沒收回,呆呆傻傻的盯著他爹看。


    季菀失笑,又拿著帕子一點一點的給他擦臉,“你看你,吃得滿臉滿嘴都是,今天剛換的新衣服,又給弄髒了。”


    行哥兒歪頭瞅他娘,嘿嘿的笑。


    那傻樣看得季菀又是忍俊不禁,命人重新拿來一件小襖子,給他換上。


    陸非離在季菀身邊坐下,“我來吧。”他從丫鬟手上接過兒子的小襖,行哥兒這會兒倒是乖巧,聽話的伸出手來,配合著穿好了襖子。


    季菀有點詫異。


    陸非離平日裏忙,陪兒子的時間少。尤其像喂食穿衣這些細致的事兒,要麽季菀親自做,要麽丫鬟奶娘做,陸非離從未沾手過。沒想到,他給兒子穿衣服的動作,非但不生疏,反而顯得很是熟稔,像是練習過似的。


    陸非離給兒子穿好幹淨的衣裳,側頭對上她疑惑的目光,笑笑,“九弟小時候喜歡纏著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跟我住的,起居也都是我在照顧。”


    季菀恍然大悟。


    怪不得。


    行哥兒對這個突然多出來的爹很是好奇,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手裏的風車不知什麽時候停止了轉動,他也沒管。


    陸非離將兒子摟過來,任他近距離打量。


    “我一走四個月,他倒是學乖巧了不少。不像以前,在榻上坐著總不安分,老是打擾你。果然長大了,懂得體貼人了。”


    季菀笑道:“他那是暫時還跟你不熟,平時鬧著呢。每次在祖母那,都把那些個碟子點心弄得到處都,祖母慣著他,任他鬧騰。有一次他還把九弟束發的簪子給扯了下來,往我頭上插,害得我跟他一起鬧笑話。”


    說起糗事,季菀忍不住戳了戳兒子鼻尖,一臉的嫌棄。


    陸非離見兒子不明所以,還傻傻的望著他娘笑,忍不住莞爾。又想起一件事,“我回來的時候,聽暗衛說你讓他們去調查榮國侯府元大郎?”


    “嗯。”季菀沒瞞他,“你認識?”


    陸非離瞥她一眼,“我雖常在軍營,但好歹也是在京城長大的,京中這些個世家子弟,但凡排的上號的,我都認識。”


    說得也是。


    “那你跟他熟嗎?”


    “一般吧。”陸非離語氣淡淡,“他以前做過二皇子的陪讀。後來長公主爭爵位,擔心他攀上二皇子成為柔嘉郡主的攔路石,便從中作梗,讓陛下撤了他陪讀的資格。為了這事兒,長公主對二皇子也不待見,反倒是支持當時還未冊為太子的三皇子,在陛下麵前說了許多太子的好話,算是對太子有恩。所以在旁人看來,太子便是長公主的靠山。這也是榮國侯老夫人在長公主麵前忍讓的原因。”


    怪不得長公主那麽高傲的人,會對她一個農門小戶裏出來的‘野丫頭’假以辭色,合著這其中還有太子的麵子在。


    季菀更加認定,榮國侯府是虎狼之地,誰摻和誰死。


    “你也知道,我是太子陪讀,自然和他接觸過。此人城府極深,表麵上溫文爾雅,卻八麵玲瓏麵麵俱到,很得陛下賞識,一度還想將五公主許配給他。若不是長公主破壞,怕是已做了駙馬,承了侯爵。”


    陸非離搜索著記憶,“後來我隨父親去北疆軍營曆練,便和他接觸少了,你怎麽突然想起調查他了?”


    季菀抿唇,“去年七月,榮國侯老夫人登門蕭府,為他求娶阿雯。”


    陸非離水晶心肝,聽她這麽說,立即就料到了其中玄機,道:“榮國侯府是一個坑,老夫人性情剛烈,長公主驕傲自負,誰都不是善茬。這個元大郎,我雖許多年少有接觸,但還是知道一些的。前年科考,三甲之首,狀元就是他。長公主的那個女婿做了榜眼,他這個狀元應該是陛下有意為之。陛下愛才,不願他一身才華就此埋沒。也算是敲打長公主,讓她收斂點,別做得太絕。”


    嘖嘖嘖,權貴間的勾心鬥角,真是不見血的刀光啊。


    季菀頗有些唏噓。


    “說起來,他和江沅關係還不錯,那個江山輿圖,就是他倆一起尋古籍地形圖一起編纂的,雖還未完成,但已初見雛形。若是成功了,便是大功一件。”陸非離說起元大郎,語氣有欣賞也有漠然,“他是個有野心之人。至於品行,倒是沒什麽劣跡。但榮國侯老夫人登門求親,必是想借蕭家的勢。長公主性情桀驁,又是陛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陛下多少會偏心於她,依我看,這侯府的爵位,最後怕是會落到她手中。蕭家最好別摻和進去,否則你那妹妹不會有好下場。”


    “我又何嚐不知?”季菀歎息,“照你這麽說,如果這位元大郎品行良正,是個可托付終身之人,阿雯嫁過去倒也沒什麽不可以。可若是他非要爭這爵位,必然落敗。就算柔嘉郡主這一胎生了女兒,有長公主在那頂著,隻要她以後生了兒子,照樣能承爵。怎麽說,也是長房嫡脈。阿雯真入了榮國侯府,以後同一屋簷下住著,誰都能給她臉色看。”


    陸非離想了想,道:“這事兒你別管了,我來處理。”


    季菀揚眉,“你怎麽處理?”


    陸非離笑笑,“試一試元大郎。”


    季菀雖疑惑,但還是相信他的能耐,遂放下心來,又問起此次賑災事宜。


    陸非離神色淡了些,“我是軍旅之人,職責之外的事很少過問,這次隨太子北上賑災,倒真是大開了眼界。想我大燕萬裏江山,卻並非處處繁榮,祥和安寧。那些個地方官,老油條,陽奉陰違欺上瞞下,往年不知道貪了多少。他們以為太子不懂民生,想糊弄了事,從中獲利。一路行來,太子斬殺了不少貪官汙吏。可天下三十六州,大小地方官數不勝數,多少貪官惡官,殺得完麽?我想著征戰沙場,踏平邊境諸國,擴充疆土,天下歸一。卻沒想過,民生大計,才是重中之重。”


    他語氣難得沉重,字裏行間俱是憂國憂民。


    見他眉心微蹙,季菀不喜,遂伸手給他抹平。


    “老皺眉頭長皺紋,不好看。”


    這動作有些孩子氣,陸非離原本滿心惆悵,倒是被她這一雙手給輕巧的撫去了,忍不住一笑。拉過她的手,又道:“你是不是不喜歡表妹?”


    季菀眨眨眼。


    “幹嘛這麽問?”


    陸非離將兒子放回榻上,讓他自己玩兒,回頭對季菀道:“她雖是遠親,到底也是我表妹,我碰上了,總不能不管。不過你也不用理會她,她住在母親旁邊,自有母親教導。等九妹出嫁後,母親定會為她尋一門親,明年便將她嫁出去。頂多就是再幫她備一份嫁妝。讓她從安國公府出嫁,也算讓她有個依靠。”


    季菀歪頭看著他,“你很少這麽多話的,今天卻解釋了這許多,難不成,你這表妹有什麽不妥?”


    陸非離又看她一眼,“她是女子,回京途中乘車而行,我為領軍,騎馬於前為太子開路,並未與她有過多接觸。她許是路遇山匪,受了驚嚇,一時膽怯驚恐,在驛館下榻之時尋過我兩次。今日入城後,我讓她先隨陸明回府,她卻在隔街等著。你這麽聰明,隻怕早有所懷疑了吧?”


    季菀不置可否,“人家父母雙亡,無依無靠,途中遇險,萬分絕望之時得你這位表哥相助,一路護送,必然心生感激。除此之外,無論她還有沒有別的什麽心思,你既說了這許多,我自是信你的。隻是她既叫我一聲表嫂,以後又住在這國公府,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自會關照幾分。等她出嫁,添妝方麵我自然也不會吝嗇。”


    唐靜閑膽小是真,這個顯而易見。可頭一次來國公府,陸非離尚且未介紹她的來曆,她就自個兒跳出來,怎麽看這姑娘都太過急切了些。反觀她在春暉閣老太君那,就顯得小心謹慎多了。就衝這一點,就由不得季菀不多想。端看這姑娘日後能否拎得清了。


    但人家是來投奔的,入了國公府,安國公夫人自會教導。季菀還是相信陸非離對她的感情的,所以並不擔心。


    她更關心的,還是榮國侯府那個大公子,也不知道陸非離會用什麽法子試探。


    如今也隻能在府中呆著等消息了。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月。


    “你不用擔心了。”


    陸非離神情輕鬆,“榮國侯老夫人不會再登門,你妹妹也會徹底死心。”


    季菀頗為驚奇,“怎麽回事?”


    陸非離笑得雲淡風輕,“榮國侯老夫人已另尋他家,不會再登蕭家的門了。而元大郎,也已默認”


    “這麽快?”季菀詫異,隨即心思一動,問:“你動的手腳?”


    ------題外話------


    寫到一半突然地震,嚇得心驚膽戰,以至於這時候才寫完,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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