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粗口實在不是教養好的表現,但陳家這群人太不要臉,饒是季菀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了。她再不待見陳氏,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陳家人倒好,還是娘家呢,除了雪上加霜就是趁火打劫。簡直就是一群人渣。


    陳家的人萬萬沒想到季菀這麽不給麵子,出口趕人還不算,罵得還那麽難聽。曾元和黃氏等人卻已經開始執行命令,曾元去拉陳大爺,黃氏去扯丁氏,三個丫鬟去拉陳家兩個媳婦。


    陳老大和陳老二都是沒擔當的人,靠的不過就是爹媽和媳婦,隻要把這幾個人趕走了,哥倆不足為懼。


    仆人都是做慣了粗活的,力氣也相當大,陳家人猝不及防之下,轉眼就被扯出了屋子。


    “你們幹什麽?放開我。”


    丁氏反應過來,立即哇哇大叫。


    田氏兩人也跟著反抗,“不長眼睛的東西,下賤的醃臢貨,敢動老娘,看我不打死你個小賤蹄子。”


    她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又踢又打,幾個丫鬟畢竟年輕,沒她手勁兒大,不小心被她掙脫,曾婷的手都被她給抓傷了。周圍的人一看這場麵,紛紛加入,當然是幫季菀。鬧哄哄的看似勸架,卻拽著陳家的人強行的拖了出去。丁氏眼看鬧不過,幹脆故技重施,直接坐在底霜,開始耍橫。


    “季家為富不仁,要殺人啦,老婆子我不活了…”


    曾元等人氣得臉色泛青,季菀卻冷笑一聲,“別管她,她不是不想活了嗎?她有本事就在這坐一輩子,餓死了冷死了抬一具屍體出去倒是更方便。”


    對付丁氏這種耍混的人,就不能妥協,否則她隻會得寸進尺。


    “雖然這房子我們暫時不住了,但也容不得旁人肆意糟蹋。今天陳家在這裏砸壞的家具,全都清算一遍,一個字兒也別想賴掉。我讓你們看看,什麽叫做為富不仁。”


    她冷冷掃視著驚怒不知所措的丁氏,“賀家那樣的富貴之家尚且逃不過法度森嚴,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些個潑皮無賴,到了公堂上,又是個什麽嘴臉。”


    “你、你要做什麽?”


    丁氏又驚又怒又害怕。


    “我們自己家的家事,跟你有什麽關係?你少管閑事…”


    “鬼才懶得管你們家的烏糟事兒,這塊地皮是我家的,沒得到我家的允許,你們這就叫擅闖民宅。這要是上了公堂,縣令大人判下來,也是可大可小的。”


    季菀語氣漫不經心,看得陳家眾人心驚肉跳。


    “你、你少嚇唬人,當我們都是嚇大的嗎?”


    “嚇唬你?”季菀冷笑,“哦,忘了說了,你們欺辱孤兒寡母,蓄意行凶。王家的人要是上縣衙狀告,你們全家的人都得跟著蹲大獄。把你們家的房產地產全都賣了,都贖不出來。”


    陳家的人這次是真的怕了。


    這丫頭可是聯合她娘狀告了自個兒奶奶嬸子的,就連這次去縣衙狀告賀家,也是她出的主意。陳氏早就和娘家撕破了臉,如果惹怒了她,真去縣衙擊鼓鳴冤…


    丁氏打了個激靈從地上站起來,臉色紅白交加,卻是不敢再耍賴了。


    陳氏拿著燒火棍衝出來,“滾,再敢來搗亂,我就學那賀家,把你們一家人全都燒個精光。反正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們要逼死我,我就先拉你們陪葬。”


    她眼神凶狠如狼一般,像是要將人給活活吞噬,看著滲人得很。


    如丁氏田氏這等厚顏無賴之人,也被瞧得打了個哆嗦,趕緊拽了自家男人匆匆走了。


    “你們砸壞了我家家具,就想這麽一走了之?”


    季菀一個眼神過去,曾元和黃氏立即擋住陳家人。


    陳大爺氣憤至極,“菀丫頭,你別欺人太甚。”


    “嗬~陳大爺,您還知道什麽叫欺人太甚啊,真是不容易。”季菀站在堂屋門口,嘴角帶幾分冷笑,“你們摸著自己的良心說一句,到底誰欺人太甚?現在不是王家和你們的恩怨,是我季家要與你們清算這筆賬。你們嘴皮子上下一張險些逼死別人,我不過就是討回自己應有的賠償金,你們還準備賴賬了?這世上可沒這麽便宜的事兒。”


    她目光冷淡而譏誚,“別以為哭天喊地的吼兩句你就有理了。知道你們剛才那種行為叫什麽嗎?入室搶劫!一家子團夥作案,半個村的都是人證,哭兩句就算了?哭兩句天上就掉金子砸你們家了?哭兩句殺人就不用償命了?我今天就在這看著,有本事你們就哭,哭啞了我給你治好,哭死了我給安葬,然後我再去你家討債。我讓你們瞧瞧,什麽叫真正的為富不仁。”


    “曾婷,曾柔,去,把門給我關上。今兒個不給我個說法,誰都別想踏出大門半步。”


    “是。”


    曾婷曾柔動作麻利,立馬就去關門。怕陳家的人仗著人多繼續鬧事,馮家以及趙成等人也都在院子裏,態度明確的站在季菀這邊。


    “曾伯,你去清算一下,咱們家到底被砸壞了多少東西,算清楚算仔細。先君子,後小人,省得以後掰扯起來,又是一筆糊塗賬。”


    “是。”


    曾元果然進去檢查被砸壞的東西,廚房裏許久不用的木櫃掉了一扇櫃門,臥房裏陳舊的梳妝台抽屜被扯壞,炕上的被褥被撕破了一個大口子,衣櫃破損嚴重,連枕頭都給戳穿了…


    陳家人一看這陣仗,又驚又怒又慌張。


    “季菀,你這個天殺的,仗著有幾個錢就來欺負我們這些鄉裏鄉親,你遲早遭天打雷劈。”


    丁氏氣得破口大罵。


    季菀冷笑,“老天若長了眼睛,早一道雷劈在你們家頭頂。”


    丁氏咬牙,“你得意什麽?以前她天天說你家壞話,害得你娘肚子裏孩子沒了,現在你倒是幫她出頭,你以為她會感謝你?做夢!”


    “丁大媽,你沒事吧?”季菀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她,“王家跟我無親無故,我幹嘛幫她?我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做。我是大夫,但凡我接手的病人,就沒有因為其他原因病死的道理。我事先說過,為村裏人義診,這和她跟我家有無恩怨沒關係。但我隻負責看診,藥材她得給我藥金。她家被燒了,不利於養傷,我提供住處,她給我租金。這是公平交易!既如此,我就得保證她們住在這裏舒心。而現在你們在這裏鬧,砸壞東西,她們沒法住了,就得我負責,否則我就得退還她們租金。但東西是你們砸壞的,我自然要找你們賠償。我維護的是我自己的利益,與王家有何幹係?”


    丁氏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沒轉過彎兒來。


    王家眾人卻看向季菀。十三歲的小姑娘站在門口,一身粉紅絨毛襖子,襯得皮膚白皙眼神漆黑,五官漸漸長開,越發精致美麗。她語氣平淡,卻自有威嚴氣勢,一番話下來,硬是震得陳家人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這時曾元走了出來,恭敬道:“姑娘,屋裏家具大多有損壞,再加上鍋碗瓢盆,還有您昨天配置好的藥膏,總共九百五十文。”


    九百五十文…


    丁氏一聽這個數字,又要暈。


    黃氏就在旁邊,一見她要閉眼,便道:“丁大娘,可別急著暈,否則我們幾個抬您回去倒是小事,但去你家要債,總歸你們家臉麵上不太好看。你小兒子可還沒娶妻,大孫子也到年紀了,這要是傳出去,家裏還欠了債,怕是沒姑娘願意嫁進來。”


    丁氏臉色一變,惡狠狠的瞪著她。


    黃氏又道:“今兒個鬧得不成體統,但總歸都是家裏的事兒,說清楚了不過內務。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也不會亂傳,您說是不是?”


    言外之意就是,陳家乖乖交了錢,今天的事就作罷,以後也別再無事生非。如若不然,鬧上陳家去,麵子裏子都得丟盡。別說娶媳婦,家裏的姑娘估計也嫁不出去。


    丁氏氣得抖若篩糠,想罵罵不出來。可要讓她掏錢,那就等於要她的命。於是就那麽僵持著,大眼瞪小眼。


    季菀也不急,先進去給一屋子傷員檢查。王大柱和王二柱都在先前的爭執中牽動了傷口,王春花也被推倒在地,小柱子漸漸的不哭了,特別懂事的幫著王春嬌去扶她起來。


    王春嬌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小聲的說了前因後果。


    “姥姥她們一來就開口要銀子,姥爺直接就說,反正我們家現在有住處,也不缺吃穿的,你又是說好的義診,不收錢。天降橫財必遭禍端,尤其我們家現在傷的傷殘的殘小的小,每一個立得起來的。不如給他們,既避免了我們家後患,也解了陳家現下困頓。”


    季菀給王大柱拆了繃帶,輕輕捏了捏,問了些症狀,聽得這番話,嘴角便噙起一絲冷笑。


    陳家的花樣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一次比一次厚顏無恥。


    王春嬌擦了擦眼淚,看了眼端著凳子坐在院裏盯著陳家眾人的陳氏,繼續說:“娘氣得不行,拿了掃帚就要趕人,舅舅去罵娘沒心沒肺,有了錢就學富人做派,拿自己當闊少奶奶,二舅舅也跟著幫腔…大哥實在沒忍住,與他們辯論,舅母陰陽怪氣的說大哥目無尊長,不孝長輩,要拿了錢自己娶妻生子,卻眼睜睜看著陳家絕後。姥爺聽了這話勃然大怒,直接就給了大哥一耳光,還罵我們都是白眼狼,沒根的孽障…”


    說到這裏,她眼裏又含了委屈的淚水。


    “我娘氣得發抖,直接用碗砸大舅母,大舅母躲開了,大舅反手就給了我娘一巴掌,小柱子嚇得哭,二舅一腳就把他踢倒在地,然後大舅母和二舅母就去屋子裏搜,被褥枕頭全都撕開了看,棉花抖了滿地,櫃子也全都砸開,鎖也給扯斷了…”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幸虧你大伯母還有馮家聽到聲音趕了過來,這才拉住了,要不然,什麽都留不住…”


    “四妹,別哭了。”


    王春花靠在炕頭上,臉包得跟粽子似的,“這世上從不缺爛心腸黑心肝的人,隻不過咱們更倒黴一些,攤上的都是自家人。以往都是姥姥和大舅母過來鬧,今天姥爺和兩個舅舅也來了,娘怕是徹底死了心,以後也不會再給他們半分顏麵。這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季菀正在給王大柱重新包紮,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


    王春花經過大難,心境倒是大為改觀。從前的王春花,是有些怯弱的。現在,倒多了幾分剛硬。


    “放心吧,今天這麽一鬧,以後他們不敢再上門找麻煩了。以前他們鬧,到頭來都沒吃什麽虧,也就是被說幾句。但臉皮厚的人,渾身都似銅鐵,刀槍不入。唯有心裏割一刀,流了血,才知道痛。痛過,才會長教訓。語言攻勢或者武力,都不是解決的辦法,隻會更加凸顯你們的無可奈何和懦弱可欺。”


    王春嬌漸漸不哭了,抬頭看著季菀,其他人也跟著看了過來。


    王春花鄭重道:“阿菀,謝謝你。”


    “謝我什麽?我剛說的都是實話。坦白講,你娘以前害我娘流了孩子,我做不到對你們心平氣和。但我是個大夫,本能便是救死扶傷。況且禍不及子女,我跟你們無仇無怨。若非擔心賀家喪心病狂遷怒到村裏人,我也不會替你們出這個頭。陳家想鬧,可以,但不能在我家的地盤上。今天你們要住在自己家裏,他們便是鬧翻了天,我也不會多問一句。”


    季菀語氣平靜,沒絲毫起伏,隻是在敘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罷了。


    王春花扯了扯嘴角,“我知道。”


    外麵又有了動靜,這回是陳家人自己起了內鬥。柵欄關上了,院子裏又有人守著,季家的丫鬟仆從盯得緊,陳家人想走也走不了。僵持了半晌,陳老大就受不了了,嫌丟人,嚷嚷著讓丁氏掏錢。


    丁氏不樂意,說身上沒帶錢。田氏跟婆母統一戰線,死活不掏錢。


    周圍的人看笑話,陳大爺父子三覺得麵子上過不去,低聲斥責丁氏,丁氏立馬抹著眼淚道:“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哪來的錢?周氏那個狐媚子,有錢了架子也跟著漲起來了,教得女兒目無尊長,成心要逼死咱們一家子。將近一兩銀子,我哪裏拿的出來?不如讓我去死了算了…”


    又是尋死覓活。


    除了這一招,丁氏還會用其他手段嗎?


    季菀嘲諷的笑,王春花也滿眼譏誚。


    “四妹,你去告訴姥姥,但凡是真正想死的人,都不會大張旗鼓的在人群堆裏說出來。不聲不響的就死了,倒也幹淨,省得給別人添麻煩。”


    王春嬌便去了,就站在門口,大聲將姐姐的話轉述給所有人聽見。末了又道:“姥姥,您整天都喊著要死不活的,可不也活得好好的嗎?想給我們家安一個殺人凶手的罪名,好歹也得流點血不是?這如果說兩句話,就得背負人命,我們傷的傷殘的殘,那您得背負多少條人命,您說是吧?”


    季菀立即對王春嬌刮目相看。


    果然人都是逼出來的,沒到絕境,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潛力有多大。


    丁氏顯然沒料到平日裏膽小怕事的王春嬌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幾乎要把眼珠子瞪出來。


    季菀已經給王家人包紮好了,看向院子裏神色各異的陳家人,笑了笑。


    “看來丁大娘是真的沒帶錢,也罷,黃媽媽,曾婷,曾柔,你們就辛苦點,去一趟陳家。他們家砸了我家東西,既收不回本,咱們隻好效仿,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你要幹什麽?”


    丁氏聲音尖銳,恨不能從季菀身上剜出兩個洞來。


    季菀壓根兒不理她,曾柔已經打開了柵欄,眼看著就要出去,丁氏立馬撲過去,“死丫頭,不許去。”


    鄭清一把拽住她,“丁大娘剛才還要死要活的,現在力氣倒是大了。怎麽,要殺人滅口?哎喲,陳家可真是了得了,光天化日眾目睽睽,恁得無法無天,當這世上的公道都由你陳家來判…”


    “夠了!”


    陳大爺麵上實在不好看,繃著臉咬牙切齒道:“我回去拿!”


    “不許給…”


    丁氏尖叫起來,“季家那麽有錢,還要來訛詐我們。老天爺,你怎的瞎了眼,讓這些狗雜碎那麽得意猖狂,卻要開坑害我們窮苦人家,可憐我兒二十歲還未娶妻,最小的孫子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她季家為富不仁,有錢了也不知道接濟窮苦鄉裏,卻反過來要我們的命…老天爺,你開開眼吧,一道雷劈死這群沒良心的東西…”


    周圍的人臉色沉得跟鍋底似的,便是陳大爺臉色也是青白交加,一把將她拂開。


    “你再鬧,就別再進我家門。要死要活,都隨你。”然後大聲道:“開門,我回去給你們拿銀子。”


    任是丁大娘再怎麽樣的胡攪蠻纏,也無用。這下子她算是知道什麽叫做偷雞不成蝕把米了,估摸著以後再不敢無事生非了。


    季菀留下藥,又叮囑了些注意事項,正準備走,陳氏突然出聲。


    “當年傳你娘克夫的話,並不是我說的。”


    季菀一怔。


    陳氏坐在杌子上,麵色平靜。


    “我也是寡婦,知道喪夫的苦。若說你娘克夫,那我又算什麽?我便是再不喜她,也犯不著把自己也搭進去。”


    她沒看季菀,語氣淡淡的,無悲也無喜。


    “你奶奶怨怪,你三嬸子嫉恨,到我家裏來坐一趟,什麽過錯都落在了我頭上。”陳氏說到這裏,看了眼季菀,自嘲道:“也怪我性子傲,又不得人心,本來與你娘就勢同水火,便是辯解,也沒人信。”


    季菀沒說話,帶著幾個丫鬟回家了。


    陳家人鬧得那麽厲害,左鄰右舍早傳開了,季菀還沒回來的時候,周氏就已聽羅家隔壁媳婦遊氏說了。


    “大妹子,你們家阿菀真厲害。陳家人的耍混可是出了名的,尤其丁大娘和她那兩個媳婦,誰見了都得繞著走。可你們家阿菀,三言兩語的就把她們打發了不說,還讓陳大爺掏了錢。丁大娘向來一毛不拔,這次搶錢不成倒舍了本,估計得氣得吐血。”


    周氏隻是笑笑,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扯家常,眼看時間不早了,遊氏見她沒留自己坐下來吃飯的意思,訕訕的走了。


    沒多久,季菀就帶著人回來了,對周氏轉述了陳氏說的那番話。


    周氏聽後沉默半晌,淡淡道:“都是過去的事了,誰的過錯都不再重要,也沒必要繼續追究。”


    季菀瞬間悟了。


    母親是信了陳氏說的話,畢竟做了這麽些年的鄰居,多少還是了解些的。再說陳氏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她的丈夫死得更早,村裏也有些閑言碎語。她深受苦楚,好容易平息了下去,怎麽會因為跟母親有嫌隙就再把自己陷入風浪中?


    至於李氏,已經入獄服刑。這個仇,也算報了。


    季菀很快將這事兒拋到腦後,“娘,我想著,雖然主宅那邊的房子咱們不住了,但我已收了陳氏給的租金和藥費。那房子暫時歸他們住,毀壞的家具被褥什麽的,該添置還是得重新添置。”


    周氏點頭,“還未入春,天氣尚不和暖,他們一家子傷員,總要有個合適的環境才能好好休養。下午讓曾福他們再去一趟鎮上吧,家具還是委托你大伯幫忙。”


    “好。”


    元宵過後,季海就去縣城給季平找了家武館,送他去習武了。他習武晚,但常年做粗活,練出了一把子力氣。再加上季海打獵,也懂得一些基本的拳腳功夫,從小就教過,他也算有一定基礎。而且他根骨好,武館的師父說,隻要他勤加練習,日後必有所成。


    季海這段時間沒出去找活兒做,而是帶著小兒子繼續去鎮上做買賣。


    季菀想著,一輛牛車兩家用,還是不大方便,尤其她每天要裝的貨多,所以和母親商量後,決定買一輛馬車。這樣一來,以後搬去縣裏,出行什麽的,也方便一些。


    周氏同意了。


    等宅子的事兒落定後,便買馬車。


    數日後,曾福曾祿去縣裏送貨,帶回了新消息。賀家被判入獄後,的確是拖了關係想把他們保出來,可不知怎的,很快就消停了,再不過問賀家事兒,連賀家那位不曾被牽連的賀姑娘,都沒得到照拂。


    曾福說道:“縣裏都傳開了,那賀家有表親在鄰縣做官,還親自跑了一趟,請徐大人去醉仙樓做客。姑娘不是和醉仙樓有生意往來嗎?醉仙樓斜對麵恰好有一家點心鋪子,我們哥倆經常去送貨,也混了個人頭熟,老板知道我們是義村的,悄悄跟我們說的。”


    “不止如此,我們還打聽到,那齊府的老爺,是鬆陽的太守。”


    曾祿此話一落,季菀和周氏都是一怔。


    太守啊,那可是鬆陽最大的地方官兒呢,賀家除非認識什麽了不得的權貴,要不然是別想翻身了。至於那位鄰縣的官爺,怕是官途不保了。


    季菀徹底鬆了口氣,換好男裝,帶著弟弟妹妹去登門道謝,但沒有去齊府。她有自知之明,齊家這次幫忙,一來是看在陸非離的麵子上,二來作為地方太守,底下的官員妄圖以權謀私,他有督促處置的責任。


    但自家不過低門農戶,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門,怕是有攀附之嫌。


    她去了醉仙居。


    掌櫃的見到她,第一眼竟沒認出來,還是她主動開口,掌櫃的才恍然大悟。


    “季姑…公子。”


    話說到一半,連忙改口,換了稱呼。


    季容跟著姐姐一樣,穿的男裝。她年紀小個頭矮,身段還沒長齊,看著就是哪家的少年公子。季珩懵懵懂懂的,仰著頭好奇的打量四周,清澈的大眼睛,配上粉嘟嘟的臉蛋,既可愛又奶萌,瞧著便讓人心生喜愛。


    “掌櫃伯伯,我今日是來謝你們東家的。”


    掌櫃的一怔。


    季菀臉上帶笑,從懷裏掏出五張麵額一百兩的銀票,遞給掌櫃,“地契我收了,不便登門,勞煩您代為傳個話,大恩大德,我們母子感激不盡。日後若有驅策,必當報答。”


    打從第一次來醉仙居賣菜譜的時候,她就有所懷疑,這醉仙居的東家,八成跟陸非離也有關係。再後來那位齊府公子登門送犬,她賣豬下水,醉仙居二話不說就直接收了。若說第一次的醋椒活魚做法新鮮又是湯菜能應季大賣,可豬下水,連普通百姓都不吃的東西,醉仙居至少得先推出後看看效果,再訂才正常,卻是當日下午就全數購買。


    這實在是不符合一個商人的做法。


    再將之前之後種種聯係起來,又令曾福曾祿送貨之時多多關注醉仙居,再打聽幾番,便也就了然了。


    那齊家公子齊糾,果然是這醉仙居的幕後老板。


    掌櫃的不愧是見過世麵的,很快就鎮定下來,想到東家的吩咐,笑著收了銀票,道:“公子難得跑一趟,應是想一觀新宅吧?”


    季菀點頭,“正是。”


    “公子頭一次來,怕是有些陌生,不若我使人帶你去,也方便些。”


    季菀感激道:“求之不得,多謝掌櫃伯伯。”


    陸非離提供的宅子的確不錯,就和醉仙居隔了一條街,還是個三進的大宅子。這宅子的原主人也是做生意的,後來虧了本,欠了債,不得已,隻能把房產田產全都賣了抵債。連同開在街角的一個手工作坊,也一並賣了。


    季菀仔細觀察了這宅子,發現內部結構相當精致清雅,園子裏還種有果樹,各院分隔開來,都有單獨的小花園。這要麽是主人買了地按照自己的喜好蓋的房子,要麽就是買來後重新改造過。


    “姐姐,這宅子真漂亮。”


    季容長這麽大,從沒見過這麽氣派漂亮的房子,瞧著那些屋簷廊柱,錯不開眼。


    季菀牽著弟弟,免得他亂跑,聞言笑道:“好看是好看,但空落太久無人打掃,園子裏都長草了。你看花園西北角的那個亭子,草都爬滿欄杆了。園林有些建築,比如石桌,還有那圓拱橋,就得重新修建。回廊柱子得重新刷漆,窗紙最好重貼,簾子也得換,許多木製家具也得換,院子裏那些被荒草掩蓋的小路,再鋪滿鵝暖石,我還要在院子前頭種一片藥圃,啊還可以種菜。這個地方掛上竹簾,這裏做練武場,明年阿珩五歲了,得請個武師教他習武。”


    她仰頭看著四四方方的院子,輕歎道:“這麽大的宅子,起碼還得買十來個仆人回來才行。家丁,護衛,前院灑掃,修剪花草,采買,廚房燒火的,搬運的…都是事兒啊。”


    季容聽得一愣一愣的,思維完全被她帶著走,想象著這宅子按照姐姐說的那樣改造,得多漂亮啊…


    季菀則在心裏盤算著,這麽大的宅子,若非自己買地修建的,至少得八百兩才能買下來。


    “走,再去看看街角的作坊。”


    她本來就有開作坊的打算,如果街角那個作坊規模大小合適的話,她就買下來。醬板鴨和臘腸並做一個作坊,反正時間也是錯開的,還能節約成本和人工。


    “姐姐,以後咱們家就隻賣醬板鴨和臘腸嗎?”


    “看情況。”


    季菀尋思著,有了作坊以後,就不用天天用馬車裝著貨物去集市口叫賣了。早餐那些零碎的買賣,也都交給了大伯他們做。至於沙琪瑪和炸牛奶,她暫時是不打算傳授給他人的。


    買了房以後還得整改,作坊也得改建,添置器具,然後再加上以後買人,平時日常開銷…都是錢啊。


    季菀決定,再買兩頭奶牛,多賣炸牛奶。


    打定主意,回去後季菀就告訴了母親,周氏自是全力支持。反正現在家裏也有仆人了,什麽事都無需女兒親自動手。


    “娘,咱們買房,是要去官府造冊的,父親不在了,我們又已分戶獨居。所以得用您的名字立戶,我想著,過幾日您還是得親自去一趟縣衙。”


    周氏眼神有些飄遠,良久才嗯了聲。


    “好。”


    她看了看院子裏正在陪小兒子玩兒的小女兒,臉上帶笑,“以後別給阿珩買那麽多零食了,他一有好吃的就猛吃,晚上又吃不下飯了。”


    季珩是從沒出過門的,去了一趟登縣,見什麽都好奇,看什麽吃的都要買。季菀寵弟弟,自然是有求必應,給買了好些零食糖果。小家夥回來的時候就在車上一個勁兒的吃,吃飽了,這會兒便在院子裏玩兒他的小木馬。


    他還小,季容怕他玩兒瘋了摔著,便在院子裏看著他。


    季菀笑笑,“小孩子嘛,免不了貪嘴。反正現在咱們家也有這個條件,就讓他吃吧,反正他也就圖個新鮮。”


    周氏不再說話。


    當晚,季菀就將改造的圖紙畫出來了,以及需要添置的東西也都寫出來,交給母親過目。母親曾是世家千金,住過的宅子不知多豪華富貴,園林布置,總是比自己有經驗。


    周氏看完後滿眼讚賞。


    “你畫得很精細,布局也好,我沒什麽可補充的,就按照這圖紙改吧。”


    “好。”


    改建宅子的事兒,就這麽敲定了。


    數日後,周氏帶著身邊的兩個丫鬟和家丁去了縣衙辦房產移交的事兒,午時方回。


    接下來,便是委托裏正幫忙請工人。


    季菀大概算了下,至少得三個月才能完工。


    開春後,天氣和暖了,不能繼續再賣煎餅果子。天天將木炭放在牛車裏走那麽遠的路,也熱得很,便隻能賣蔥油餅。雖然利潤較少,但可以增加產量,每日收入倒也可觀。


    季菀去年得了聖上賞賜五十畝地,開春後便租給了佃農,秋收後又是一筆收入。


    王家那邊,自從那次陳家的人去鬧,反而賠了銀子過後,便消停了下來。經過羅家的事兒,村裏人也不敢打季菀家秘方的主意了。時間匆匆,眨眼便過了兩個月。


    這一日,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回京許久的陸非離。


    季菀見到他,很是意外。陸非離也有些意外,幾個月不見,小姑娘明顯長高了,氣色教之上次見到更好了,膚若凝脂,眉目宛然,麵若桃花,讓人眼前一亮。


    “怎麽,不認識我了?”


    季菀回神,客套道:“許久不見,公子別來無恙。”


    周氏則忙請他進屋坐。


    陸非離笑道:“夫人客氣,實不相瞞,在下此次登門,乃有事相求。”


    “公子言重。”


    周氏溫婉道:“將軍與民婦一家多有助益,但有吩咐必定遵從,何來‘求’字?”


    季菀卻抬頭看了眼跟在他身後的那個高大的漢子,他目無焦點,想是患了眼疾。見此,季菀對陸非離此次登門的目的,已了然於心。


    不過是求醫罷了。


    果然,進屋後陸非離便開門見山,那個漢子是他父親手下將領,姓朱。前段時間在外做客,喝多了,上馬車的時候不慎磕了頭,本來隻是小傷,養幾天也就好了。可沒想到,第二天一醒來,發現眼睛看不見了。郎中說,可能是因為頭部淤血不散,導致失明。開了藥,卻沒什麽效果。


    陸非離知道後,想起季菀醫術不錯,便帶他來看看,說不定那小丫頭有辦法。


    季菀聽明白了前因後果,讓那位朱將軍躺下,用手按了按他頭部幾處大穴,問了些情況,然後對陸非離道:“郎中說得沒錯,他是因為撞上頭部,淤血聚在一起,壓迫了眼部神經,才導致了失明,我可以給他施針,大概十餘日就能複明…”


    “當真?”


    朱將軍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要與黑暗為伍了,聞得此言,激動得立即坐了起來。粗獷的漢子,麵上全是激動興奮之色。


    “我既開口,自然是真的。”


    季菀語氣平靜卻肯定。


    朱將軍幾乎是熱淚盈眶,“姑娘,你若能治好我的眼睛,我必當結草銜環,報答你的恩情。”


    “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本是職責所在,將軍無需客氣。更何況…”季菀偏頭看了眼陸非離,“將軍是陸公子帶來的,陸公子於我家的恩情豈止一樁?我救治將軍,便就等於還恩於陸公子了。”


    陸非離輕笑,不置可否。


    “你一個女孩子,不便出門,左右村裏人也都認識我,這幾日我便帶朱將軍過來,也省得與你平添麻煩。”


    朱將軍感激道:“有勞世子…”


    “世子?”


    季菀震驚的看向陸非離。


    他說自己在家中行三,那頭上應有嫡出兄長承襲爵位,示意季菀從未想過,他竟是公府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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