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有可能這隻是個巧合。


    回皇莊的路上,燕北又跟趙雯君仔細問過有關韋媽媽的一些事。


    不過趙雯君所知也不是很多,雖說是她母親的心腹,經常會接觸到,但她也不會沒事去探一個管事婆子的底。


    蕭樾沒有做其他的安排,燕北就還把她送回了莊子上。


    他自己沒在莊子上多留,換了身衣裳就又回了城裏。


    當然——


    回到王府的第一時間,就是吩咐去查長寧伯夫人身邊那個韋媽媽。


    因為這件事並不急在一時,所以為了不給蕭樾添麻煩,燕北是一直到兩日後消息都搜集的差不多了才去找的蕭樾。


    “這個韋氏是九年前賣身進的長寧伯府,並且因為她嘴甜會討好,做事又很是利落,又加上長寧伯夫人身邊最得力的管事婆子剛死,正缺人手,見她辦事得力,很開就扶持成了心腹。”燕北道:“官府的戶籍上記載她原是餘杭人,原是在一大戶的商賈人家為妾的,後來因為後宅妻妾爭寵,卷進了是非裏,就被當家主母發賣了,轉了幾道手,淪落進京。屬下又叫人去查了當年過手將她賣入長寧伯府的人牙子,因為這韋氏自從跟了長寧伯夫人,也算一朝得勢了,並且多年來長寧伯府一直是從這人牙子手裏買賣奴仆的,韋氏的事就經常被拿出來說道,所以即便過去快十年了,他也還記得當年的事……他說當年韋氏的經一婦人之手賣給他的,那婦人隻說是買了個婆子手腳不勤快,不想要了,便又將她轉手賣了出來。至於當年去典賣她的婦人……人牙子說是個生麵孔,以前並不曾見過,那以後也沒再遇見過了。”


    蕭樾靠在在案後太師椅寬大的椅背裏,心中已經了然:“直接說你的懷疑的事吧。”


    “是!”燕北拱了拱手,“屬下是想……這個所謂的韋氏,會不會就是當時失蹤了的那個餘萱娘的母親洪氏?這樣一來就能近期發生的所有事都串到一條線上了。當初穆郡王府的那個丫頭死後,她的生母就失去下落了,那麽會不會是那個女人和古川一樣,都暫時的蟄伏了起來,在伺機為那個死去的女子報仇?洪氏買斷了韋氏的身契,兩人調換了身份,這些年她就以韋氏之名蟄伏在長寧伯夫人身邊,原來也許隻是為了避開穆郡王府的耳目找個地方藏身的,一直到最近,時機成熟了,她開始配合古川出手做事了?餘杭那邊,因為隔得遠,屬下就沒有特意叫人過去核實,但據官府的檔案記載,韋氏在進長寧伯之前已經過手了三戶人家,其中有一戶人家如今還在京城,屬下叫人去問過,那家的老管家不太記得當年韋氏的長相了,但說她木訥的很,手腳也笨拙,隻是頗有幾分姿色而已。長寧伯府的韋媽媽卻恰恰相反,是個八麵玲瓏,十分利落的人……”


    雖然這些一開始全部源於他憑空的設想,但是無可否認,他這次運氣不錯。


    試探著一查——


    居然還真查出這韋媽媽身上藏著的貓膩了。


    即便過了快十年,她可以說她如今老了,樣貌有所改變,當初的東家認錯也有可能,可一個人的性格,一半靠天生,一半靠著幼年時間耳濡目染一步步的養成,輕易卻是改變不了的。


    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在前後幾個月之間一個老實木訥的女人突然就變得精明幹練了。


    對於燕北的能力,蕭樾是絕對信任有信心的。


    他微微勾唇,諷笑出聲:“用十年時間來蟄伏伺機而動……連本王都開始有點佩服他們了。”


    燕北道:“既然這個韋氏有嫌疑,那要不要將她拿下拷問?”


    蕭樾抬起眼睛看向他,反問道:“你覺得她會知道什麽?”


    燕北微微一愣,一時還沒太反應過來。


    蕭樾站起來,走到旁邊推開了窗戶,負手站在了窗前,涼涼道:“背後之人謹慎非常,就為了繼續隱藏,他滅了穆郡王父子,甚至謹慎起見,連趙雯君之事的後續都果斷放手,沒有繼續步步緊逼到底……你覺得,他會在長寧伯府區區的一個使喚婆子跟前親自露麵,甚至是暴露身份嗎?”


    蕭概父子也許知道他的真是身份,所以他們都死了,被滅口了。


    古川不確定知不知道,但顯然,他十分篤定古川一定不會掀了他的底,所以,他就沒有對古川下手,任由古川自生自滅。


    那麽同理——


    長寧伯府的一個使喚婆子,他既然放行布置了這一步棋,也應該是可以確保萬無一失的。


    燕北垂下眼睛,眉峰微微蹙起,喃喃的道:“這樣看來就還是隻能將計就計,等著看他最終究竟要做什麽了?”


    說著,他再次抬頭看向蕭樾站在窗前的側影:“可是他利用區區一個長寧伯夫人,究竟能成什麽事?”


    蕭樾聞言,就又意味深長的笑了:“別忘了,趙家還有一個在宮裏做太妃的姑奶奶。”


    一開始他也十分疑惑,對方這麽大費周章的挑撥趙家,究竟能利用趙家做什麽?趙家父子在朝中的職位都不算關鍵,雖然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完全左右不了大局,何況長寧伯還是個硬脾氣的,未必聽使喚……


    後來一直到接了趙雯君回來的路上才靈光一閃,突然就明白了……


    趙家雖然是很普通,趙太妃在宮裏,上麵有一個太皇太後一個皇太後壓著,所處的位置很有些尷尬,可她到底是有幾分名望的太妃娘娘啊。


    燕北低頭又抬頭,略一斟酌,突然就是恍然大悟:“他想在宮裏動手腳?”


    趙太妃再不濟,她卻是能聯係宮裏的一條紐帶。


    蕭樾沒有言語,算是默認。


    趙太妃的壽辰就近了,就在這個月底。


    他相信,如果對方是要利用長寧伯夫人作妖,應該是馬上就要露馬腳了。


    趙太妃的生辰是六月二十八……


    燕北手上有蕭植和蕭昀後宮所有的數得上名號的人的資料,並且鑽研數年,很有心得,蕭樾這麽一提,他順著這條線一想就也立刻心裏有數。


    再次看向了蕭樾,問:“那我們要提前做什麽應對嗎?”


    “不需要,隻盯好了長寧伯夫人主仆就行。”蕭樾道,窗外的一叢花樹上突然一隻鳴蟬落在了枝幹上,他眼睛眯了眯,眼底光線明滅不定。


    他這樣的態度處理這件事,好像突然就隨意起來。


    燕北有點摸不著頭腦,在旁邊站了半天,但顯然蕭樾是不準備進一步解釋了,他就也沒多言,帶上門先退了出去。


    蕭樾在窗前站了許久,然後轉身離開,去了定遠侯侯府。


    武青林因為是在京守孝的,所以這陣子也很少出門,蕭樾和他在前院書房剛坐下說了會兒話,得到消息的武曇就跑來了。


    她也沒敲門,推門就闖了進來。


    正坐在榻上喝茶的兩個人齊齊轉頭看過來。


    武青林沒頭一皺,武曇立馬就心虛了,刹住腳步頓在門口支支吾吾道:“我……我來問你們中午要吃什麽,好讓廚房準備。”


    武青林的麵容很有幾分嚴肅,還是十分不悅的模樣。


    武曇心裏有點發毛,就轉頭去看蕭樾。


    蕭樾對上她的視線,就抖了抖袍子,穿鞋下地,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我不在府上用飯了。”


    這話是跟武青林說的。


    走到門邊,順手拎著武曇出門了。


    武曇正有點怵她大哥呢,如蒙大赦一般扭頭就跟著他往外走。


    兩人從武青林的院子裏出來,武曇就不解的皺眉仰頭問他:“我大哥怎麽了?”


    她剛才是來得有點急,也莽撞了些,可是也不至於讓她大哥當場翻臉發火啊。


    “沒事。”蕭樾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


    武曇聽出了他的話裏有話,可是他不再多說了,就那麽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等到進了前麵的花園,蕭樾頓住了腳步,武曇一回頭才發現雷鳴和青瓷都刻意的落後老遠了。


    她眨眨眼,抬頭再去看蕭樾。


    蕭樾這回沒有再拐彎抹角,看著她,唇角似笑非笑的微微揚起了一個弧度道:“本王已經決定接了東南海域的差事了,這一走應該是要很長一段時間回不來,你怎麽樣?再想想,要不要跟本王去?”


    去,武曇肯定暫時是不能跟他去的,理由的話,上回他提起這事兒的時候雙方就都想得很清楚了。


    武曇冷不防他又突然提起了這件事,小眉頭一瞬間就也緊緊皺了起來,有點茫然的脫口道:“決定了?那你什麽時候走啊?”


    蕭樾垂眸看著她的臉,麵上表情恬淡又透著幾分閑適,看不出任何即將分別的悵惘。


    他的手掌,覆在她發頂,咂咂嘴想了下:“就這陣子吧,等本王先打點一下,準備好了再去跟蕭昀拿旨意。”


    上回他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武曇就知道他其實是想去的,現在他做了這樣的決定,她不覺得意外,也挑不出他的任何的錯處來,就隻是——


    有點突然。


    她心裏有點悶悶的,臉上表情就也跟著一起看出來了。


    蕭樾看她噘著嘴,嘴巴上都快能掛油瓶了,就忍俊不禁起來:“本王這一走,有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兩年、三年……”


    他拿手掌在她頭頂比劃著調侃,先定了一個高度,沉吟:“你要是不跟本王走的話,如果本王去一年,回來……你該有這麽高了?”


    他自說自話,卻又分明興致很好的樣子,隨後又抬了抬手,另外比劃出一個高度來:“要是去兩年,那就差不多……”


    武曇本來就高興,他還在這說風涼話,她心裏一怒,就一巴掌扇開他的手,氣鼓鼓道:“王爺要是去三年,等你回來,沒準我都嫁了人,孩子已經滿地跑了!”


    蕭樾本來今天是自己有點悵惘,就故意調劑氣氛,說了兩句閑話逗她的,哪裏想到她突然發這麽大火?


    蕭樾愣了愣——


    小丫頭這是終於長心了,知道舍不得他了?


    武曇跟他頂完嘴就生悶氣走到一邊去了。


    蕭樾踱步到她身後,這會兒心頭反而一掃陰霾,愉悅起來,又再逗她道:“沒關係啊,你要真想禍害人,那就盡管嫁,等本王回來,咱們再私奔?”


    他伸手想攬她的肩膀,武曇刺蝟似的給抖開了。


    反正蕭樾臉皮厚,又湊上去從背後稍稍彎身抱住了她。


    武曇還是下意識的想要將他推開,伸手去掰他的手,可是剛握住他的手指——


    心下略一遲疑,就作罷了。


    回頭想想,自己這脾氣發得真是好沒道理。


    他這堂堂一個大男人,難道真叫他窩在這京城裏做一輩子的富貴閑人啊?她這樣一個姑娘家成天憋在府裏都覺還覺得發悶呢,何況男兒誌在四方不是?


    兩個人相擁溫存了一會兒,武曇突然想起了什麽事,就又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不解道:“可是穆郡王府和長寧伯府的事都還沒有結果吧?王爺這就走了,那件事就……”


    蕭樾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微笑道:“那件事本王也正要跟你說的,最近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麽?”


    “因為穆郡王府垮塌,我們就進了一個誤區裏,覺得這會是一個很大的陰謀,很大的棋局,”蕭樾道,唇角的笑意微帶了幾分嘲諷,“可是從頭到尾看下來,幕後黑手真正做了什麽呢?”


    武曇怔愣片刻,同時腦中思緒飛轉,將整件事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還是不甚解的盯著他,等他解惑。


    蕭樾道:“他隻是順水推舟的利用了一把蕭概父子的仇敵罷了,嚴格說來,從頭到尾他親自安排做下的就隻兩件事,一件是派人綁走了那個侍衛的兒子,一個就是叫人去偽造做出了趙雯君自殺的假象。看似是曲折離奇,巨大的一個局,但實際上他隻是個撿便宜的,根本沒花多少力氣啊。”


    武曇認真的想了想,就也恍然大悟:“所以,這個人的存在也是並不如我們想象中的那樣極具威脅性?”


    他確實是需要滅口蕭概父子的,但從頭到尾也隻是借光而已,整件事看似是他在幕後掌控一切,但事實上真正過他手做的事確實很少……


    也是穆郡王府出事之後,蕭樾才突然靈光一閃,從這個誤區裏走了出來。


    這些事背後藏著的是個高手不錯,但整件事最精彩的謀殺蕭概父子的環節,計劃著和實施者卻都是那個叫做古川的侍衛,這人就隻是撿了個現成的而已。


    他的厲害,在於他的陰損和謀略,但是從本質上講,這個人其實現在出手還隻處於試探階段,並不是特別具有攻擊性的。


    趙雯君此事的最終指向在哪兒,尚未見端倪,但周太後被下毒卻是鐵打的事實,這起碼說明在對方的目標裏是有周太後,甚至於是他的吧……


    如果他暫時離開京城了,那麽武曇可能就能成功的繞過了這個坑去,而周太後那邊——


    沒準還會覺得他離京是個機會,如果再次出手,就能起到引蛇出洞的效果了。


    蕭樾這天到底也沒在定遠侯府用午膳,和武曇待了一會兒就先走了,然後接下來的幾天青瓷幾個就開始發現他家主子開是蔫蔫的沒精神。


    幾個人都知道是為什麽,可是這小祖宗現在名義上還在孝期,總不能真跟著男人跑了,再者了——


    王爺領這趟差事的初衷本來也有一樣就是為了甩開她的。


    所以,無計可施,大家就都陪她一起愁雲慘霧的蔫著了。


    六月二十六下午,墨陽宮送了帖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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