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鬆緊隨其後,重新將院門落鎖。


    孟氏坐在地上,隔門看著院子裏,一臉的莫名其妙。


    武青林剛明明一進門就逼她喝了毒藥,她不會死?難道那是會折磨她幾個月再死的藥嗎?


    “夫人!”書容屁滾尿流的從外麵奔進來,那會兒聽她鬼哭狼嚎的,還以為是武青林對她做了什麽了,進來一看,她好端端的,就是摔倒在了地上才放心了些,趕緊過去扶她,“您沒事吧?世子沒把你怎麽樣吧?”


    孟氏本來神思不屬,這時候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質問道:“武青林他是什麽意思?他到底想幹什麽?”


    留著她,讓她看著武青瓊嫁進東宮去?


    不!可惜他失策了!武青瓊不可能順利嫁進東宮去的,夜裏她剛喝了自己給的藥,馬上就會病發的!


    武青林沒辦法把她嫁過去!


    書容看著她狀若癲狂的模樣,不由的心生畏懼,一邊盡力扶她起身,一邊道:“夫人您在說什麽啊?世子剛都跟您說什麽了?”


    孟氏渾渾噩噩的,扭頭看她一眼,沒說話。


    若說武青林給她喝的是毒藥,她現在可沒半點的不適感,可是——


    他總不能給自己服的是補藥吧?


    書容看她精神不好,就把她扶到床上躺下了。


    孟氏縮在被子裏,自然是睡不著的,蜷縮著身體,睜著眼,不住的胡思亂想。


    一會兒想武青鈺看她時候那種傷痛的眼神,一會兒又想武青瓊無助哭泣的模樣,然後又會看見武曇笑得天真無邪的臉,和武青林麵目冰冷給她撂下的那些狠話。


    翻來覆去,越想心裏就越是慌亂。


    *


    這邊武青林從孟氏這出來,就又帶著木鬆往落雲軒的方向去。


    木鬆看著左右無人,還是遲疑著對他吐露了實情:“世子,今天夜裏,晟王又溜進來了……”


    蕭樾的本事大,武青林身邊的人也不是吃幹飯的,除非是他大費周章的掩飾,否則的話,他那麽個大活人翻牆進來,不可能完全瞞得住人。


    而顯然——


    那位晟王殿下這樣往來他們府上,不僅是沒點兒遮掩的意思,反而還頗有幾分有恃無恐。


    武青林聞言,腳步略一停頓,沒說話,繼續前行。


    木鬆知道他應該不太高興,就又趕緊的補充了一句:“沒露麵,好像隻是和二小姐打了個照麵,一會兒的工夫,又走了。”


    武青林這才冷冷的開口:“他願意來,那就隨他的便吧!”


    “可是……”木鬆卻很是意外,“您真的打算讓二小姐跟他……”


    世子對二小姐一向都是捧在手心裏的,就算將來二小姐要嫁給晟王,現在可還沒正名呢,世子又怎麽可能任由個男人這樣隨意的來往敗壞她的名聲而完全的坐視不理?


    “和太子的那樁婚事,裏頭絕對有貓膩,否則孟氏不會這樣,寧肯自己豁出命去不要,哪怕鋌而走險也要阻止武青瓊嫁過去。”武青林知道木鬆是怎麽想的,而他自己又何嚐願意這樣,隻是沒辦法,此刻臉上的表情都顯得過於凝重了,邊走邊道:“和皇家沾上邊了……說的難聽點,也許現在武曇的命能保住,都全靠了晟王攪局,若是我連她的命都護不住了,還管得了其他嗎?”


    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他會發現自己居然是這般無能!


    如果他足夠強大,那麽就完全可以阻止他信不過的人染指武曇。


    可是現在——


    想到武曇和蕭昀之間險些達成的那一紙婚約,他就隻覺得後怕!


    雖然沒當麵跟蕭樾求證過什麽,可就蕭樾的言辭和表現來看,他應該是一開始就知道那封八字帖的內幕的,甚至於,武青林現在還有了一個大膽的揣測——


    那件事,或者壓根就是蕭樾的手筆!


    依孟氏的表現,她肯定是確信,嫁給太子蕭昀,會導致什麽可怕的後果的,否則不會一再鋌而走險的試圖阻止。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現在還有什麽臉去阻止蕭樾接近武曇?說的難聽點,要不是他看上了武曇,願意從中折騰,現在他們都還渾然不知風險的在為武曇備嫁呢!


    真的是越想越氣,越想越恨!


    木鬆卻捕捉到了他話裏更關鍵的信息,不解道:“三小姐和太子的那樁婚事?能有什麽貓膩?而且就算有什麽,夫人她又怎麽可能知道?她一個深宅婦人,若是宮裏真有什麽陰私……老夫人的人脈可比她廣的多,沒理由她能預知到苗頭的事,老夫人卻被蒙在鼓裏啊!”


    武青林的眼中有冰冷的一線浮光掠過,一字一頓的道:“這就是症結所在!”


    這個孟氏身上,絕對是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的。


    不是武青林心慈手軟,而是因為確定撬不開孟氏的嘴巴,所以現在才必須暫時先留著她。


    主仆兩個趕到落雲軒,那院子裏也是燈火通明,武青鈺夫婦今夜指定也是無眠。


    木鬆敲開了門,長泰引著武青林往裏走,麵上很有些為難:“二少爺這會兒心情不太好……”


    心裏卻是發怵——


    世子您幹嘛這時候來啊?真怕一個弄不好,又打起來?


    “我有急事找他!”武青林道,也不多說。


    長泰自然也不敢攔著不讓,隻能小跑著先去敲門:“少夫人?您跟少爺還沒歇吧,世子過來了!”


    片刻之後,林彥瑤就親自過來開了門。


    果然是衣衫齊整,也沒睡下。


    林彥瑤也是一臉的愁容,看到武青林也有些為難和無措:“表哥怎麽來了?”


    她現在雖然在人前已經改口叫大哥了,可一般情急之下還會下意識的喊表哥。


    “有件事想跟二弟商量。”武青林道,視線越過她去,看了眼裏麵背對門口坐著的武青鈺。


    這屋子裏彌漫著很大的酒氣,想也知道他這是關起門來喝悶酒了。


    林彥瑤也是怕他們兄弟見麵再打起來,站在他麵前有些猶豫不決:“很急嗎?鈺哥他……可能是醉了,不能等明天嗎?”


    話沒說完,突然覺得身後酒氣逼人。


    一回頭,就見武青鈺已經大步走了過來。


    他的外袍那會兒拿給武曇禦寒了,裏麵的袍子又在老夫人屋頂上沾了灰,之前還被武曇潑濕了,弄了渾身的褶子,再加上現在酒氣熏天、搖搖晃晃的樣子,看上去就十分的狼狽了。


    “大哥是來看我笑話的嗎?”武青鈺道,語氣不怎麽好,挑釁似的斜勾著唇角看著麵前的武青林,用先發製人來掩飾自己內心的狼狽。


    “鈺哥,你喝多了……”林彥瑤叫了一聲,緊張的立刻就抱住了他的胳膊,生怕他要動手。


    武青林麵上表情嚴肅,但是看他這個樣子,也還是忍不住的皺了下眉頭,反問道:“你有什麽笑話好給我看的?你的笑話就是武家的笑話,自然也是我的笑話,我還沒無聊到看自己笑話的地步!”


    武青鈺聽他這樣說,突然就一閉眼,仰頭朝天,苦笑出聲:“是啊……我現在連讓大哥看笑話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撥開林彥瑤的手,轉身又晃回了屋子裏,拿起桌上的酒杯,又倒了杯酒灌下去。


    林彥瑤手足無措。


    武青林走進去,見他一杯一杯的喝酒,也不阻止,隻是抖了抖袍子,坐在了他的對麵,開門見山道:“二娘的事,你有什麽打算?”


    武青鈺執杯的手本來已經送到唇邊了,聞言,便是手臂微微一抖。


    他原是想克製的,可越是克製,手就抖得越厲害——


    孟氏原形畢露,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這一夜之間,他的人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衝擊,一直有種如墮七裏雲霧的感覺,到了這一刻,想想這一夜發生的事,還是會覺得雲裏霧裏的不真實。


    他的母親,怎麽會是那樣的人呢?不擇手段,殺人不眨眼?!


    “別喝了!”林彥瑤不忍心看著他這樣痛苦,就搶上前去,搶過他手裏的酒杯遠遠地扔了,隻恐是他再受刺激,就轉頭求武青林:“表哥,鈺哥他這會兒心情不好,你容他緩緩,改日再說吧。”


    武青林未置可否,卻是坐在那裏,並沒有起身的打算。


    武青鈺盯著他片刻,嘴唇幾次嗡動……他也知道自己避無可避,所以,掙紮了半天方才勉強讓自己開口問道:“大哥是來征詢我的意見的嗎?”


    語氣,頗為自嘲。


    武青林並不跟他拐彎抹角,直視他的麵孔道:“祖母被傷著了,這件事她似乎不想處理,而且當初……如果由她出麵處置二娘,難免會有偏私之嫌,而你我都是小輩,這件事也輪不到咱們拿主意。我是想……”


    他說著,深深地看了武青鈺一眼:“你跑一趟元洲城,親自去見父親將事情稟明,二娘的事,還是由他親自定奪的好!”


    孟氏做了那麽可怕的事,而且還被抓了個現行,其實就算武勳不在,武青林這個世子要清理門戶,先斬後奏,也沒人會覺得有什麽不妥。


    武青鈺是完全沒想到他會放了孟氏一馬,並且毫不忌諱的還讓他這個孟氏的親兒子去找武勳說明——


    他去找武勳陳情的話,肯定少不得要先入為主的求情的!


    武青鈺的神色慢慢轉變的複雜,看著武青林,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終究也隻覺得無地自容。


    武青林卻是站起來,走到他麵前,正色看著他道:“我實話跟你說,我總覺得二娘這次兩度對祖母下手的理由並不如她現在所言的那麽簡單,我怕這後麵還會有事。可是二娘的性子,你比我更了解,事發之時她都什麽也沒說,要指著咱們去問,肯定也問不出什麽來的。所言,你還是馬上走一趟元洲城,盡早交代父親一聲,好歹是讓他拿個主意吧!”


    孟氏謀殺老夫人的理由?她自己說是因為多年來積怨已深,這話武青鈺其實是信的。


    但也確實,他信卻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她的母親是會為了這樣的理由就狹隘到屢次不擇手段的出手殺人!


    此刻武青林一提,他就不由的一個激靈:“什麽意思?你還在懷疑什麽?”


    武青林搖頭,語氣鄭重:“就因為看不透,也就因為隻是懷疑,所以我心裏才十分的不安,眼下三妹大婚在即,事情又不能張揚,所以我還是覺得你親自去見父親會比較好。”


    武青林在看著他,等他的回答。


    兄弟兩個,四目相對,武青鈺卻久久沒有表態,半晌之後才咬牙道:“大哥,我知道我現在沒臉在你麵前提任何的要求,可是我娘她……”


    “在這期間,我不會動她,再怎麽說她也是父親娶回來的妻子,最後要給她怎樣的處置也不是該我出麵的,不過暫時……”武青林沒等他說完,就出言打斷:“她還是呆在南院的好。”


    他肯說出口的保證,武青鈺就是相信的。


    說實話,方才有一刻,他真的是懷疑過武青林是不是要支開他,進而要對孟氏下手了。


    結果反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他羞愧的低下了頭,苦澀道:“她……畢竟是我母親!”


    “我明白!”武青林點點頭,錯開他身邊往外走,“那你收拾一下,盡早出發吧,盡量早去早回。”


    “大哥!”武青鈺倉促的回轉身來,喊了一聲。


    武青林止步回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武青鈺抿抿唇,似乎是鼓足了勇氣,憋了好半天才聲音有些低啞的鄭重吐出兩個字:“謝謝!”


    武青林道:“我沒幫過你什麽。”


    “我是說,這些年裏,謝謝你沒有跟我一般見識。”武青鈺重複,他是個十分心高氣傲的人,尤其在出身這件事上,真的是耿耿於懷的計較了許多年,今天肯服一句軟,真的是十分的難得了。


    武青林怔了怔,片刻之後才扯了下嘴角,淡淡的道:“不是你的錯!”


    說完,就再次轉身,頭也沒回的走掉了。


    他說,不是你的錯,而並非沉默,或是敷衍著假裝沒那回事,那就等於是坦誠了,這些年,他確實也是一直沒能把武勳和孟氏的事情放下的。


    以前大家彼此不提,是掩飾太平。


    這是第一次,開誠布公——


    簡短的幾個字,但卻訴清了恩怨。


    武青林走得很快,背影很快的出了院門,消失在外麵將明不明的天色裏。


    武青鈺卻是麵對那個方向,麵色淒然的站了許久,直到林彥瑤不放心的上前去喚他:“鈺哥,休息吧!”


    武青鈺從外麵收回目光,看向了她道:“不了!幫我收拾一下,天亮我就馬上啟程。”


    雖然武青林的諒解,讓他心情平複了些許,可是如今他這心境一時半刻是平複不下來的,現在他覺得自己必須要避開老夫人這些人,躲出去冷靜冷靜,否則——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麽去麵對他們。


    林彥瑤皺眉:“你一晚上沒睡,也不差這一日半日的,休息下再走吧。”


    武青鈺看著她眼中憂慮至深的神色,心間又是微微一暖,抬手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抱住,聲音壓抑的在她頭頂呢喃:“對不起!瑤瑤,對不起……”


    “我們是夫妻……”林彥瑤原是想勸慰他一些話的,可是想了想,卻什麽也沒說,也伸出手去,回抱住他的腰。


    武青鈺執意要馬上啟程,林彥瑤也不過分勸阻,隻是堅持讓他泡了個熱水澡,換了衣裳,又給他準備好了路上的衣物幹糧和應急的銀錢,又千叮嚀萬囑咐的讓長泰一定照顧好他,就親自送他出了門。


    *


    孟氏被關在南院,自然不知道兒子被武青林支走的事。


    而且她還被武青林嚇著了,躺在床上一直疑心武青林給她灌的是不是毒藥的時候,就開始上吐下瀉的不舒服,折騰了一個多時辰,熬到天亮,躺在床上幾乎虛脫。


    書容拿了早飯進來,想伺候她用一些的時候,卻突然盯著她的臉,摔了碗尖叫起來:“夫人,你的臉,臉……”


    孟氏本來虛弱的想要去摸臉,可是手伸到半空,書容已經跳開了,再度驚恐的尖叫:“手上,還有脖子,全都有……”


    孟氏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背往裏延伸一直到手臂上,都是些紅色的疹子,不注意的時候還好,這時候卻又覺得奇癢難忍。


    “這都是什麽啊?”書容甚至都不敢靠近她,隻是嚇得想哭。


    孟氏上吐下瀉折騰的頭暈眼花,此時趴在床上,很是花了些力氣才想起來武青林騙她喝下的藥,重新再看一眼身上的疹子,她突然一骨碌爬起來,驚恐道:“是武青林!他——他居然換了我的藥!”


    這藥原是她抓來要給武青瓊喝的,武青林,他居然連她這最後的一步路都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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