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飯時間,所有人都回來了,四號樓裏熱熱鬧鬧。今天是周行媽提議的,給廚師放個假,要自己做飯菜。


    家裏的女人,除了秦小魚和周月,都是幹活兒的好手,又都是利索人,很快就弄出一大桌子菜來。


    “楮柿酒快喝了吧,開壇這麽多天,不喝容易壞了。”周行媽到不是心疼酒,是因為秦小魚能喝上一點,怕閨女喝不著。


    革老騷抱著酒壇子,挨個兒滿上,連孩子們都分了一點。正熱鬧著,門開了,灰頭土臉的含含奶奶走了進來。


    眾人都沉默了,革大嫂子來了些天,也看到這麽個老女人,跟這些人格格不入,猜測是有事,可是不知是什麽事兒。


    含含爺爺急了,起身要去攆。


    “我這醃的鹹菜,小魚最愛吃的,這陣子也沒送過來,怕你們沒有了。”含含奶奶哆哆嗦嗦把一碗薑不辣放在桌上。這倒是秦小魚愛吃的,真虧她想這麽一個上趕著搭訕的機會。


    所有人都沉默著,等她自動退出。可這次含含奶奶是有準備來的,她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髒兮兮的手絹包,打開,裏麵出現一個雙小襪子。


    “這是給小子辰的,小魚你幫我寄到上海去,就說是姥姥給的。”


    這一招兒夠狠,秦小魚沉不住氣了。她和唐文文的感情深厚,一想到有一天唐文文回家,看她媽媽不能坐在桌邊,心裏會多難受,就不忍心了。


    “坐下吃飯吧。”她歎口氣發了話。


    含含奶奶如蒙大赦,也不敢去原來的位置,跑到桌尾坐下來。沒有碗筷,又忙起身取了一套過來,隻怕被人攆走,臉上都僵著笑容。


    “來,吃飯。”周司令忙把眾人喚醒,大家紛紛舉杯。


    “小子辰過生日,小正心也快過生日了吧”周行媽看著小四嫂懷裏的孩子就眉開眼笑,白白胖胖的,愛煞人兒了。


    “媽,可不是,馬上就到陰曆生日了。”齊四笑道。


    “辦個周歲宴吧,孩子周歲也是大事兒。”


    “行,到時請大家過去,酒店裏擺幾桌。”齊四爽快地說。


    “回頭我也給找兩個長命鎖,我那還有足銀的呢。”太太也大方起來。


    “鎖就不要了,都好幾個了,太太給個銀鐲子吧,上次那個鑲寶石的最好。”小四嫂一點也不客氣。


    “行,回頭讓小魚給你送過去。”太太沒卷小四嫂的麵子。


    “你這是給你自己要呢,還是給孩子要呢?”齊四都聽不下去了。


    “都要!以後給我兒媳婦就行了。”小四嫂吐了一下舌頭,把眾人都給逗笑了。


    “小正心娶媳婦,我可趕不上嘍。”太太歎口氣。


    “太太,您就好好將息身體,以後萬一要給小正心看孩子呢。”秦小魚忙哄她開心。


    “太太這陣子走路都硬實了,有時都不用拄拐杖呢。”唐虎媽得意地說,這話也是給含含奶奶聽的。


    “那還是要拄的,加點小心沒錯。”周行媽忙說。


    一家人聊得熱鬧,秦小魚喝了點楮柿酒,人也有點飄,可不知怎麽就覺得,阿雷有些異樣沉默呢。


    當當當。有人敲門。


    這時間來客人到是很稀奇,所有人都在了,連含含奶奶都在屋子裏,是誰?


    齊四走到門口,從窗子看了一下,打開門,問道:“你找誰?”


    “找我哥。”來人是個女孩子,聲音脆脆的。


    秦小魚掃了一眼,就看出來了,王健的臉色不對。


    她走到門口,齊四已經讓開,一個瘦瘦的女孩子走進來。


    天氣還不算暖和,她已經換上單衣,尼龍料子的夾克衫,又破又髒,刮起了很多小毛毛。褲子是同樣料子的,很肥,可是褲角吊起來,露出一截粉紅色的線褲腿。


    回力球鞋看起來足有四十碼,已經髒得看不出顏色了。


    “美美你怎麽來了?”王健鼓起勇氣走過去。


    秦小魚已經認出來,這是王健的妹子,上次他們去他家找人時,這孩子出賣情報來著。


    “哥,我被他們打出來了,沒地方去。”王美美可憐兮兮地說。


    “你又做什麽了?”王健冷冷地說。


    “我真沒做什麽,就是屋子太擠,他們討厭我,就把我趕出來了。”王美美低下頭。


    大家對王健家的情況還是了解一些的,知道他家很窮,子女多,父母照顧也不周到。王健住進來這段時間,又懂事,又有禮貌,大家都很喜歡。


    周行媽先坐不住了,招呼道:“先過來吃飯吧。”


    “不用了,你跟我出來。”王健說著用力拉起王美美,衝出門去。


    齊四和秦小魚隻能回到桌邊,對視一眼,都有些不安。


    過年時,齊四讓王健帶著一堆營養品回家看的父母,沒說被收義子的事,隻說半工半讀賺的錢,怕的就是他忘本。


    一個人如果忘了本,跟牲口也沒區別了。


    可是瞧王健這樣,有點讓人擔心。


    半晌,王健總算回來了,臉陰沉著,也沒說什麽,坐下來大口吃著飯,秦小魚眼尖,看到他手上有一塊抓傷,難道是哥倆個在外麵打起來了?


    “你吃菜。”小錦坐在王健的斜對麵,原來沒有交集的,突然給他夾了一筷子肉,分明是在聲援,王健歎了一口氣。


    “你妹妹回家了?”齊四問了一句。


    “回了,沒事幹爸,她不敢再來了。”王健說完這句,見齊四臉色不對,把嘴就給閉上了。


    原本每天吃完飯,王健都在這邊看一會兒電視,今天直接就回去了。


    本來秦小魚想早點上去跟阿雷聊聊,可是瞧齊四的臉色不好,她給個眼神,跟他走了出去。


    “明天要說說他了,我最恨的就是忘恩負義,再怎麽說是他妹妹,他吃好穿好的,妹妹家都回不去,他竟然敢打出去!”齊四憋著一口氣。


    “他那妹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上次管我們要好處費呢。估計他也是替我們考慮吧。”秦小魚把上次的事講了一遍,齊四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那就問問吧,反正我是不能容沒情沒義的。”齊四把秦小魚送到一號樓前,才返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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