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狐疑地看了看眼前陌生的醫生,似乎不太信任。秦小魚隻好在門口拚命向他招手。


    堂兄這才重重歎口氣,走了出去。秦小魚順手關上門,現在任何人都不能幹擾屋裏的談話。


    “你躺下,我處理一下傷口。”周行的聲音冰冷,有種醫生固有的不可抗拒的威嚴,他對剛發生的狀況熟視無睹。


    “我不用你管。”唐龍並沒打算屈服。


    “你在我的地盤,就要我管。”


    “那我出院,馬上辦出院!”


    “出院了你能怎麽樣?”


    “我自生自滅,行了吧?命是我的!我喜歡怎麽樣都行!”


    “命不是你的!”周行怒吼一聲,把唐龍的聲音壓下去。


    “你的命,說得好聽,你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孫悟空?你是你母親辛苦懷胎十月生的,是在你爸爸的肩膀上長大的,你覺得你瞎了一隻眼就不能活了,可是對他們不同,你瞎也好,你瘸也好,怎麽樣,你都是他們最愛的兒子!你自私!太自私了!”


    周行的話,狠狠紮出去,堂兄和堂嫂聽著,已經是淚流滿麵了。走廊上看熱鬧的人,剛還指指點點,現在突然集體沉默,有人還抹起眼淚來。


    “你說的好聽!瞎的又不是你!”唐龍這一句帶著哭腔。


    “是,瞎的不是我!可是一生很長,誰知道會遇到什麽事,遇到點事就尋死覓活的,那不是男人,不是爺們!”周行的語氣依然強硬。


    “我廢了,你懂嗎?我廢了!”唐龍說出廢了這個字時,已經是泣不成聲。


    “我懂你的痛,可是你說廢了還太早,你還有很多機會,還能做很多事。看秦小魚,她曾經沉到穀底,現在不是也爬上來了?她隻是一個弱女子,你為什麽不行?”周行的語氣緩和下來。


    屋子裏隻剩下唐龍撕心裂肺的哭聲。


    秦小魚鬆口氣,自從知道眼睛失明了,唐龍隻是各種發脾氣,沒有哭過,現在把情緒發泄出來,是最好的。


    看熱鬧的人慢慢散去,有那心軟的女人,紅著眼睛過來勸堂嫂:“當媽的真不容易,沒事,過陣子孩子就想開了。”


    唐龍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雖然還是不說話,可是恢複了進食。


    秦小魚知道,這對他是一個漫長的艱難的過程,還會有很多時候去反複,隻能大家一起煎熬。


    唐文文請了一段時間假,替換一下護理的人手,讓堂兄堂嫂和秦小魚休息一下。


    “景天走了。”唐文文平靜地說。


    “好啊,拖得我都煩了。”


    “我也一樣,就像送人去火車站,火車遲遲不發,站台上的人應該說的話都說盡了,隻留下尷尬。”唐文文的臉上看不出喜悲。


    “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他剛到那邊,就把我們的關係全給解決了。”唐文文俏皮地一笑,仿佛說的是別人的事。


    “你們的關係?他和你分手了?”


    “不止,他和我,他和白薇薇,都分手了,他要開始新生活。”


    “和白薇薇也分手了?這橋拆得比建得都快。”秦小魚不由得佩服起景天來。


    “這就是你不懂了吧,我早就說過,他和白薇薇真的沒什麽,都是醉翁之意,被家裏捆綁的,你偏不信。是你低估了人性的惡。白薇薇喜歡的可是周行喲,你小心了。”


    “我小心個鬼,跟我有什麽關係?”秦小魚嘴硬,可是心裏還是泛起酸來。


    “你不好奇,為什麽白薇薇跟景天能走到一起,而不是直接進攻周行?”


    “我好奇,你說吧,別賣關子了。”秦小魚當著明人不能說暗話。


    看似兒女的親事,其實是幾個女人的戰爭。


    白薇薇的媽媽叫青小許,出身也不錯,當年在文工團,本來是第二小提琴,因為覺得麵子過不去,改成彈古箏了。


    在文工團時,就跟周行媽暗中競爭。


    周行媽這人,有點不食人間煙火,不是她不懂,而是不需要,包括吃苦最多的那兩年,她也是那樣過來的。


    她的性格天生帶著輕漫,這是秦小魚有過體會的,最開始會覺得這是無禮,後來會發現,隻是她從小生活的環境太優越了,她不知道怎麽才能跟別人平等相處,她說出來很平常的話,對別人已經是高不可攀了。


    這無形中刺傷了許多人,青小許就是其中一個。


    青小許跟王團長不同。王團長大大咧咧的性格,後來也算事業有成,而她的成就不過是嫁個好丈夫,這也隻能跟周行媽比較了。


    等兩家孩子長大後,不管出於什麽目地,門當戶對的婚事是共贏,所以她一度放下身段。


    白薇薇從小學過舞蹈,主要是為了練氣質,大學畢業匯演時,跳了一段孔雀舞。


    周行媽和周行是被邀請去的嘉賓,王團長明白她們的心意,也想幫穿針引線。所以指著台上翩翩起舞的白薇薇對周行說:“看看,很美吧?”


    這要是景天,一定順嘴誇上幾句,可是周行是誰,他翻了個白眼,冷冷說:“開屏的都是公孔雀吧?不倫不類的。”


    當時青小許氣得眼白都紅了,從那時起絕口不提周家母子。


    周行媽當然不會在乎這些。就這麽景天才走進白家人的視線。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怎麽比景天也是不如周行的。”秦小魚恍然大悟。


    “嫂子,你是情人眼中出西施了,周行哪裏比景天好?”唐文文就忘了,景天也是她的西施。


    “那你到是說說,哪裏好?”秦小魚被她逗樂了。


    “在人情世故上,景天可是比周行活泛得多,長輩更喜歡他這樣的孩子好吧。周行那倔得跟驢似的,也不求上進,天天這裏混到哪裏,就是他家不缺什麽,可總要有個出息樣吧,怪道周司令喜歡咱家含含,那就是因為兒子太不順心了。”


    秦小魚細想一下,唐文文說得還真沒錯。這話周行也跟她說過,從小他就讓父親失望了,但是現在跟她在一起,明明是能力很強的人啊?


    “這裏麵就有一件很有趣的事了,你想白家先選的周行,周行不配合,才選的景天,那麽景天的媽媽心裏定會不舒服,她會怪誰?”


    “怪青小許?”


    “no!她怪的是周行媽。”


    秦小魚卡巴半天眼睛,也沒把這邏輯給理順了。仔細想一下,馮局長不放棄任何打擊周行媽的機會,怨念一定是很深,可想不到是因為這個來的。


    “那現在景天直接把白薇薇給甩了,景天媽是什麽反應?”


    “無所謂啦,反正兒子出國了,甩了就甩了唄,會有更好的。”


    “嗬,都是忘恩負義的東西。”


    “你以為?他們就是利已主義者。”唐文文感歎一句。


    “你要重新開始了?”


    “不,我不打算結婚了,這次是認真的說,這輩子,再不想跟男人有瓜葛,自己過吧。”唐文文垂下眼簾,雖然盡力掩飾,秦小魚還是看到了她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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