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春沛也沒想到老村長能問他,他這會兒能站在圍牆背後,還是跟秦大山爭取來的。


    老村長一問,周圍的人紛紛朝著秦春沛看去,站在中間的秦春沛倒是也不怯場,開口說道:“真的要打起來,咱們村自然不會怕了這些人。”


    青山村的人身強體壯,入冬之後也沒有挨過餓,而且他們村統共有八十三戶人家,統共有一千多口人,其中青壯年至少占了三四層,真要幹架的話自然不會怕了對麵那十幾人。


    “但是,用瓷器跟瓦礫來碰,萬一傷了瓷器,終歸是不好的。”秦春沛沒有說的是,他們一村子都是良民,現在還惦記著不能隨便打殺人,以免將來官府追求,但那些難民一路上該做的不該做的早就全做過了,他們可沒有那個忌諱。


    秦春沛看了看老村長的臉色,便也知道他心裏頭肯定也不想跟那些難民發生衝突的,便繼續說道:“如果我們躲在圍牆裏麵,外麵的人也不一定能進的來,但是這樣一來,外頭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們就一點兒也不知道了,誰知道這群難民後頭還有沒有人呢?”


    簡單的幾個難民,秦春沛是不怕的,即使他們手裏頭拎著斧頭看起來威風凜凜,但青壯年統共就那個十幾個能幹點什麽,他怕的是這群難民隻是先鋒隊,後頭還有大部隊。


    如今他們青山村架起了圍牆,雖然把危險擋在了外頭,同樣也讓整個村子與世隔絕起來,這種信息的斷流讓秦春沛有些焦躁。


    老村長也有些琢磨過來他的意思,皺著眉頭問道:“阿沛的意思,是想跟那些人做買賣?”


    旁邊有人聽不懂他們話裏頭官司的,急的抓耳撓腮的問道:“這,村長,阿沛小子,你們這話啥意思呢,那些難民什麽都沒有,能做什麽買賣?”


    老村長沉吟了一會兒,卻說道:“你的話有道理,咱們不能一點兒也不知道外頭的消息,這些難民雖然身無長物,但他們卻是從縣城一路走過來的,多少知道一些。”


    秦春沛見他反應過來,才又說道:“隻是消息的真假,價格的高低,最後給出的糧食,還得五爺爺您把把關,小子卻是不懂這些。”


    秦老村長自然不會推脫這些本來就是應該他做的事情,他猶豫了一下,帶著幾個壯漢走到唯一的窗口那邊,對著外頭喊道:“讓你們帶頭的過來,老夫有話跟他商量。”


    另一頭,那帶頭的男人也聽見了,他臉色有些低沉,身邊的女人忍不住說道:“當家的,他們這是要幹嘛,不會是有陷阱吧。”


    當家的男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朝著村子走了過去,他們一路走來,什麽苦都吃過,什麽罪都受過,在城門口被官兵驅趕的經曆更是不用提,這個村子看著古怪,其實對前頭老人女人孩子的態度還算緩和,隻是不理會罷了,看起來倒不像是心狠手辣的。


    秦春沛站在秦老村長的背後,通過圍牆特意留出來的窗口往外看,距離近了,他更能看清楚那個男人的模樣,原本他猜測男人三十出頭,但現在看來,估摸隻有個二十五六歲,隻是逃難的歲月讓他變得滄桑,但整個人還帶著一股子韌勁。


    秦春沛之所以會提議秦老村長跟他們交易,也是看這群人雖然狡猾,但卻還是帶著老人女人和孩子,其中有些老人看起來已經快知天命,如今看著雖然瘦,精神頭也不好,臉色神態看著卻並不麻木,甚至隱約能看見他們還在回護人群中的女人孩子。


    這是一個等級分明,但卻沒有失去最起碼的人性的難民隊伍,秦春沛心中這麽評估著。


    前頭,秦老村長跟那個領頭男人已經說上話了,為了能聽得清楚,秦老村長扯著嗓子喊道:“後生,你且聽我說幾句,今年青山一帶也是造了災,雨下的不是時候,不少人都絕收了,後來又下了大雪,咱們村子裏也過得艱難。”


    外頭的男人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老爺子,瞧您這喊話中氣十足的樣子,說沒吃飽,我們肯定是不相信的,您要訴苦的話就不必了。”


    秦老村長皺了皺眉頭,還是很快轉了話鋒:“確實,咱也沒啥交情,用不著先嘮嗑,後生,你們要救命糧,但那些也是村裏人拚死拚活從嘴裏頭省出來的,不可能白白給了你們。”


    那男人也不是個笨的,很快聽出幾分機鋒來,隻擰著眉頭問道:“你們想要什麽?先說好了,女人和孩子我們不會賣的。”


    他們一路走來,也有些日子過得去的人家想要買人的,最好賣的自然是年輕美貌的女人,其次就是孩子,至於老人,人家看著都覺得是拖累。


    這男人手裏頭也是見過血的,但他們這群人其實都是一個族的親朋好友,如今逃難到了這裏已經折損了一半,路上也有人餓得受不了賣兒賣女,甚至連老婆都賣給了別人的,但剩下的這些都是家裏人咬死了不樂意的,他自然也不可能做主給賣了。


    青山村人聽了一愣,也是才反應過來逃難過來的人不值錢,以前老一輩的人不也說了,這時候買來的童養媳什麽的都便宜的很。


    不說村裏頭有沒有人心動,秦老村長卻說道:“自然不是這個,我們自己都快要養不活了,哪裏還有餘錢多養一個,後生,我們可以拿出一些粗糧來,換一些城裏頭的消息。”


    那男人沒料到是這話,心裏頭也有些吃驚,他看了看青山村的那些青壯年,心裏頭也有些打怵,真要打起來他們肯定是沒有優勢的。


    就算是拚了命衝進去,最後能搶到多少糧食也說不準,但他們要是受傷了,這天寒地凍的,跟直接送死也沒啥兩樣。


    作為這個隊伍的頭領,男人很快分析出利弊來,他隻是說道:“消息可以給你們,但那也是我們用命換來的消息,可不能便宜了。”


    秦老村長自然不會直接答應,兩個人就在門洞那邊你來我往討價還價,最後說定了,青山村這邊一次性給一百斤粗糧,他們就把一路上知道的消息都說出來。


    這個價格還在村人的接受範圍之內,一百斤的話,每家每戶隻要出一斤多就成了,粗糧不禁吃,他們去年存著的紅薯還有許多在呢,這個不成問題。


    外頭的人男人也還算滿意,雖然一百斤的東西他們三十多人分一分就都沒了,但好歹是一口正經吃的,且他們說好了,這些粗糧裏麵,有一半得是磨成了粉的麵。


    這事兒說定了,兩邊的氣氛倒不是那麽劍拔弩張了,那群一直在乞討的老人孩子也起來了,除了那領頭的男人帶著幾個人在村口,其餘人都在不遠處歇了下來。


    等親眼看見了青山村人拿出來的糧食,粗糧麵很感激沒摻沙子,剩下的紅薯芋艿什麽的也保存的很好,那男人才鬆了口氣,甚至臉上還笑了一下。


    秦老村長也沒直接把糧食遞出去,隻先問道:“後生,方才聽你的話,縣城裏頭說是不太好,如今到底是如何了,縣太爺呢,那些官差呢?”


    那男人眼中閃過一絲懼怕的神色,整個人都緊繃了一些,但是很快說道:“既然拿了糧食,我也不瞞你們,去年北方糧食絕收之後,就開始有人逃難了。”


    “一開始,官府還能管一管,大戶人家也願意搭粥棚施舍,俺們老百姓勒緊褲腰帶,挖一些野菜樹皮吃,日子倒是也能過。”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男人的眼睛有些發紅,“大家都盼著春天來,等春天一來,朝廷發了糧種種下去,俺們又能有活路了。”


    “可誰能知道呢,這北方的龍王爺就跟死了似的,菩薩也拜了,貢品也放了,甚至還送了童男童女去祭祀,這老天說不下雨就是不下雨。”


    “一年的絕收,官府還能管,第二年的時候,那些大戶人家都逃走了,哪裏還有人管平民老百姓,俺們能怎麽辦,聽說南方這邊還有吃的,就都往這邊走......”


    “一路上有多難,俺也說不清楚,老爺子怕也沒有時間聽我細細說。”男人自嘲的笑了一下,伸出一隻手說道,“我們出發的時候,人數有這個,但現在,隻剩下一半了。”


    “那縣城呢,青石縣這邊也不管嗎?”觸目驚心的話讓青山村的人心中懼怕,一個個臉色都不好看,連忙追問了一句。


    “南方的日子好過啊,別的不說,山裏頭至少還有野菜,俺們那邊不下雨,你們這邊雨水倒是不缺。”男人感歎的說了一句,“要是不下雪的話,光靠著吃野菜,俺們也能活下去,青石縣的縣太爺一開始還讓人施粥,那些有本事有門路的,都想辦法進城去了。”


    說到這裏,男人的聲音沉默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但是後來,往南邊來的難民越來越多,縣城就不讓人進了,粥也不肯再放了。”


    秦春沛猜測,恐怕是難民越來越多,青石縣的縣太爺怕縣城失去控製,才會這般處理,但之前已經有難民想辦法進城,外頭圍著的又越來越多,青石縣的人怕是寢食難安。


    “再後來......”男人說著說著,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眼中滿是恐懼。


    “後麵到底怎麽了,你倒是快說啊!”秦老村長還有耐心,他身邊的秦峰卻忍不住追問起來,心裏頭著急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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