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也正好是三裏燕半月一次的市集日,臨近十裏八村的人家都提著自家農貨前來售賣,樂輕悠和方宴一路走來,隻見那路邊擠擠挨挨的不是賣鞋墊就是賣雞蛋、鴨蛋、野果的小攤位。


    他們是打算先到裏麵找個像樣的攤子吃過午飯再逛的,但走進村裏這一段路,樂輕悠也買了一籃子青皮鴨蛋。


    賣鴨蛋的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看起來有六十多歲的年紀了,穿的衣服雖破舊,卻也沒打補丁,精神也很好,應該是家裏生活很能過得下去的。


    樂輕悠直接包圓了她家的青皮雞蛋,老婆婆就很高興地把籃子也送給了她。


    看著一籃子個頭均勻飽滿的雞蛋,樂輕悠就想到皮蛋、鹹鴨蛋,而且這個鴨蛋據那老婆婆說是他們在山邊散養的鴨子生的,比一般家養鴨蛋要有營養得多,等回去她也可以試試用鴨蛋黃做的蛋糕。


    方宴接過了那足足有五十個鴨蛋的籃子提著,對樂輕悠道:“想要這些野味,以後我直接讓人下到村裏麵收。”


    樂輕悠也知道進村就買這麽一籃子鴨蛋,會影響他們之後的遊玩,卻還是笑道:“我還沒見過這麽新鮮的鴨蛋呢,不過讓人到村裏收會不會太麻煩?要不七天讓人到村裏收一次吧。”


    方宴想了想,點頭:“聽你的。”


    說話間兩人就走到店鋪林立的村中心,村中心是兩條寬闊大路的交叉路口,四麵矗立著茶樓、食鋪、銀樓,在路兩邊還有不少搭著幾張桌子的麵攤。


    在古代,街邊小食大部分是麵攤,少許的就是酒釀,這是兩種最常見的街頭食物。


    鹵肉之類的,一般都是正規經營的店麵。


    樂輕悠在一家麵攤上坐下,要了兩碗陽春麵,方宴去十字街口坐東朝西的一家熟切店買了一斤的鹵牛肉。


    蜀州的牛肉倒是比京城的還貴些,都是論兩的賣,一兩要十五文,但這些熟食店即便是半個月也不見得能在屠戶那分到幾十斤,因此就算這麽貴,也有不少人買。


    但像方宴這樣一下子買一斤的,還是收到了其他人同樣排隊來買鹵肉的羨慕眼光。


    樂輕悠胃口小,鹵牛肉吃了幾塊就飽了,剩下的一多半都被方宴吃了。


    從麵攤離開後,二人就直接向剛才跟攤主問過的,村北風景最好的地方走去,而隔壁一個桌子上的兩個年輕人也在同時撂下銅板跟了過去。


    見著那兩個經常在集市上摸錢的兩個小子跟那兩個穿著富貴的男女走了,收碗的老板娘搖著頭歎了口氣。


    隻老板娘不知道的是,那兩個年輕人還沒跟一段,就被方宴一手一個卸了膀子,因三裏燕不屬府城直轄,才沒送到官府去,另外,也不想因為兩個小偷小摸的耽誤他和輕輕看風景。


    三裏燕村北是一大片一大片連接的荷塘,據本地人說這片荷塘大約有十幾畝,現在這時節,有些蓮藕已經可以收獲了。


    樂輕悠和方宴到時,就見有一片荷塘裏放了水,十幾個正在收藕的年輕人在塘裏忙碌,岸邊的水井旁,又有好幾個婦人、少女在一盆盆水裏清洗那肥嫩嫩的藕節。


    有遠來的遊人走近去看時,那些婦人就很高興地掰一段白嫩嫩的脆藕給人嚐。


    蜀州果真是土壤肥沃之地,那藕看起來比他們湖州的要好許多,樂輕悠就想走時買上十幾斤,藕粉她已經很長時間沒做了,還有那糖藕,看著這些新鮮食材,她腦海裏就出現了許許多多的美食。


    她沒說話,方宴卻是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想法,忍不住寵溺地捏了捏她的手,“那邊的桂花開得也好,過去看看?”


    順著荷塘往南走,是一株一株的粗壯桂花樹,金黃色的桂花在明亮的陽光下似乎能反光,再有濃鬱的隨風飄散的桂花香,很能讓人產生好心情。


    欣賞過金桂飄香之後,樂輕悠就又想到了吃上去,桂花糕,沾著桂花粉的糯米藕,桂花酒,桂花糖,桂花果凍……


    一大串桂花美食在眼前晃悠,樂輕悠覺得三裏燕之行真的來對了,既看了美景,又收獲了很多好食材。


    方宴想得卻是更多與以後治理相關的,蜀州民豐物阜,隻要當官的不行苛政,百姓們的生活就能很富足精彩,這和貧瘠的靖和縣很不相同,因此此後的施政方向更多的還是平衡府城官員的勢力。


    這也是蜀州和靖和最大的不同,在靖和時,他可謂是一言堂,但蜀州這地方,因為富有,還是府城,好些勢力都根深枝茂,隻怕他以後會遇到很多阻力。


    不過想到在京城時和輕輕說的那些話,方宴就覺得,不管有多少阻力,他也能抗下來,讓這裏的百姓過得更輕鬆。


    桂花林的盡頭有一座亭子,此時是正午時分,並沒有多少人在,樂輕悠便拉著方宴到亭子裏歇腳。


    “小姐,少爺”,他們剛坐下一會兒,就有個穿著破舊棉布衣衫卻洗得十分幹淨的八九歲小女孩跑到亭子邊,向他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便摘下臂腕裏挎著的竹籃子舉著說道:“這是我在山裏找的野果子,您要不要?”


    樂輕悠看她小臉洗得幹幹淨淨,又很有禮貌,點頭笑道:“你拿進來我看看。”


    或許出門時家裏人交代過小姑娘,她有些戒備地看了樂輕悠旁邊的方宴一眼,才抬腳上了台階。


    小姑娘把竹籃子放到桌子上,樂輕悠一看就驚訝了,這小小的竹籃裏不僅有紅得深淺不一的樹莓,還有黑紫的李子,還有她特地吩咐劉管事在南方找的藍莓。


    挑出幾顆藍莓,熟悉的香味縈繞在鼻端,樂輕悠看著小姑娘,態度特別好地問道:“小妹妹,這個野果子你是在哪裏找到的,還記得嗎?”


    小姑娘也很喜歡吃這種野果子,說道:“是在離我家不遠的大山裏找的,我爹爹去打獵時,我和爹爹一起去找到的。”


    “那你家在哪裏?”樂輕悠問道,“那個地方你還能找到嗎?”


    “我不太記得路了”,小姑娘有些為難,繼而又是眼睛一亮,“我爹一定還能找到,而且那裏有好些這個果子樹。姐姐你想要那些果子樹?”


    “是的”,樂輕悠把那幾顆藍莓放到籃子裏,“你這一籃子野果我都要了,你去找你爹爹來,我要請他幫我挖些果子樹。一株十文錢,行不行?”


    小姑娘很是驚醒,“真的十文錢嗎?”


    “當然了”,樂輕悠笑道,又解下荷包,從中掏出一塊一兩有餘的碎銀,對小姑娘道:“這個是跟你買這些果子的。你爹爹在哪兒,離這裏遠嗎?”


    小姑娘盯著被姐姐放到桌子上的碎銀子,眼神裏有些糾結,好一會兒才道:“出門時我娘說了,這一籃子果子,一文錢一捧,這裏麵有十捧,姐姐給我十文錢就好了。”


    樂輕悠越看她越喜歡,笑道:“多的是付給你們的藍莓樹,也就是這種藍色果子樹的定金。”


    方宴全程沒說話,看著輕輕用輕柔的語氣跟一個陌生小女孩說話,就忍不住想以後他們成婚了,有了女兒後她還不知道要怎麽喜歡呢。


    但是突然一陣嘈雜聲,從亭子更向南的桂花林深處傳來。


    “給我打,敢管爺爺的閑事”。


    這個聲音很囂張,隨著這道聲音,劈裏啪啦棍子砸在肉上的撲撲聲響緊跟著傳來。


    “你們放了我大伯”,一道女子哽咽的哭聲從嘈雜聲中響起,“這位公子,求求您了。”


    樂輕悠皺了皺眉,正說跟方宴一起去看看,那小姑娘就喊了聲爹,籃子銀子都顧不得拿地跑出了亭子。


    剛才一路上走來,樂輕悠也看見不少人都會往南便桂林更深處去,其中還有些背著一把簡單木製琵琶的女子,之前她還聽到彈唱聲,不用問,那裏是類似茶樓的賣唱處。


    也是因此,她沒和方宴繼續往裏麵走。


    此時聽著那不停放狠話的聲音,樂輕悠看向方宴。


    方宴起身,但還是沒忘了把自家先開始買的雞蛋和那籃子剛才已經買下的野果子都提上,對樂輕悠道:“跟進我,去看看。”


    方宴這樣“顧家”的樣子,讓樂輕悠有些好笑,拿起那塊碎銀子,就跟著方宴一起從亭子南邊的開口處走了下去。


    “本少爺不說停,你們就不準停”,囂張的聲音越發清晰,“打死了有我擔著”。


    遠遠地就看見一群打手拿著木棍子圍著一個中年男子連踢帶打,剛才那個小姑娘哭著被一個中年婦人拉著,小姑娘哭得滿臉淚:“二嬸娘,你放開我。”


    那婦人咬著唇不敢開口,卻把小姑娘抱得更緊幾分。


    一些穿著普通的人站在一邊,與另一邊的錦衣公子呈對陣之勢,卻是敢怒不敢言地看著。


    那錦衣公子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卻是滿臉不屑地抬起正跪在他腳邊一個姑娘的臉頰,姑娘一身藍底白碎花衣服身段纖細,側臉看起來也很秀麗,此時卻是滿臉淚痕:“齊公子,剛才都是我不識好歹,您讓他們停手吧,再這樣下去我大伯撐不住的。”


    齊公子欣賞夠了她求饒的姿態,一腳將她踹到一邊:“給臉不要臉,本公子不就是讓你唱個好聽的小曲兒嗎?一群低賤的鄉下人,還覺得我侮辱了你們?剛才你那大伯握著拳頭上前來,是想幹嗎?想打我?也不去問問我爹是誰?”


    他這些話還沒剛落下,就有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那請問,你爹是誰?”


    順著聲音看去,齊公子的臉色變了變,他就是典型的那種欺軟怕硬還有些腦子的紈絝,看來人衣著,猜到他的身份可能很不簡單,但又維護著自己的麵子,反問道:“你是哪個?”


    方宴冷笑一聲,“那我勸你最好讓你的狗腿子們住手,否則連你那我都不知道是誰的爹也要好看。”


    雖然忌憚此人,但讓住手就住手,他齊宇不要麵子?他齊家不要麵子?


    這齊公子就冷哼一聲,對那些聽到有人阻止而有些不敢動手的打手們道:“本公子讓你們停了嗎?繼續打。”


    隨即看向方宴,笑道:“一條賤民的命而已,我齊宇還負擔的起。”


    樂輕悠簡直為這人的囂張震驚了,繼而湧入腦海的,就是她的父親當初是如何死的,那踢死了父親的差役若不是有蔣家到縣衙裏遞了話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她長到這麽大,卻從未親眼見過這樣階級分明的打殺,這還隻是一個仗著爹的紈絝子對上普普通通沒犯任何事的百姓。


    “大周律你沒讀過嗎?”樂輕悠忍不住開口,“王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你憑什麽這麽狂?”


    齊宇剛才一眼看過去就注意到這個女子長得好,但是這不是那些鄉下女子,他心裏癢卻還是忍住了,此時聽到她開口嗬斥,即便被罵了,也覺得渾身舒暢,笑道:“美人如果能給本公子唱一段……”


    話沒說完,他就嚎叫一聲捂住了劇痛過後便是鹹澀的嘴巴,噗一聲吐出一顆牙齒來。


    齊宇抬頭,眼裏露出陰狠神色,他看在衣著上敬這男女三分,倒是給他們臉了?


    “來人,敢襲擊本公子,將這兩人帶到縣衙去”,他忍著痛喝道。


    打手們見自家少爺受了傷,也都顧不得打那不識相的鄉下男人了,一個個拿著棍子向方宴和樂輕悠圍來,其中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陰**:“這兩人就是故意謀殺咱們公子,拉到縣衙先狠打五十大板再說。”


    說著一側頭,其餘七八個人就一擁而上。


    雖然出來時沒帶人,方宴對付這些花拳繡腿的人卻是很輕易的,三兩下就把這些人打到一片。


    齊宇顯然怕了,捂著嘴往後退了幾步,那邊,剛才隻敢怒目而視的眾人中也響起了一片小小的歡呼。


    就在這時,一群挎著腰刀的差役跑步而來,“什麽人敢在我們三裏燕鬧事?”


    在這些差役前走的是一個袖口領口都是黑乎乎油汙的中年男人,那人邊走邊諂媚道:“湯爺,就是那兩個外地人,一男一女,那男的竟然敢打上咱們太爺家的公子!”


    那人說得義憤填膺,湯爺也聽得皺眉,打了太爺家的公子,這恐怕不能善了。


    三裏燕村南緊挨著信縣下的一個大鎮,清美鎮,鎮上有捕頭,每到三裏燕集市時,他們也會到三裏燕這邊轉轉,一圈下來,少說也得收十幾文的孝敬錢。


    但是今兒個竟遇到齊公子被打之事,湯捕快覺得為難的同時,也下定決心要好好處理那敢打人的。


    隻是一到地方看見人,他的臉色就越發不好起來。


    看著男女的穿著,身份定然簡單不了,這就是神仙打架啊!


    湯捕快還在為難時,那邊被打的男人也在幾個同村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剛才還跪著求齊公子的少女也跑到了自家人身邊,他們知道惹怒了齊公子,隻能忍過這一頓打,但此時牽連到兩個陌生人,這一家人都很過意不去。


    被打的男人剛才怒聲製止了想跟齊家打手動手的弟弟,就是想用一頓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是卻不能裝看不見,在二弟的攙扶下上前幾步,對湯捕快道:“湯爺,這位爺隻是為了幫我說話,並無意冒犯齊公子。”


    又轉向齊公子,“您有氣,再打我一頓也成。”


    齊宇捂著嘴,血還在從下巴頦往下滴,鄙視而又憤恨:“捏死你對本公子來說跟捏死一隻螞蟻無異,你還替別人求情?”


    樂輕悠看看四周,捕快們因為齊宇這一句話而撫上腰刀,大有一聲令下就動手的趨勢,那邊的百姓們卻依舊是敢怒不敢言。


    可見這人在此地的作威作福不是短時間的事。


    樂輕悠扯了扯方宴的袖子,“三哥,這樣的人身上不知背了多少冤債,他爹很大可能也不是好人,你一定要依法處理了他們。”


    方宴笑著攬住了樂輕悠的肩膀,環視一圈道:“本官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姑息一個壞人”,最後他的目光停在湯捕快那處,問道:“你們是清美鎮的捕快?”


    湯捕快看著這年輕人,摸不清他的來曆,但腦海中猛然一亮,生麵孔,新上任的知府大人,這位自稱本官的,不會就是知府大人吧?


    方宴自然不可能隨身帶著官印,不能拿出什麽實物證明身份,卻不妨礙他威嚴說道:“此人光天化日命下人毆打百姓,押回府衙,本官要親自審理。”


    說起來,這種性質跟鬥毆差不多的事情知府大人都是懶得過問的,可湯捕快遲疑一陣,還是動了腳步。


    齊宇聽了這些話,心裏有些打鼓,還是色厲內荏對湯捕快道:“湯守信,你敢抓本公子?他說抓我去府衙就去府衙了?還敢自稱本官,冒充朝廷命官是要殺頭的。”


    是啊,那誰會因為管個閑事就冒著被殺頭的風險冒充朝廷命官?


    剛才還不敢相信的那男子一家以及圍觀百姓這一下子都跪了,鼻青臉腫的男子和他二弟更是異口同聲道:“求大人為草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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