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沒什麽溫度,錯身拿著瓷瓶去院裏打水。


    汀蕙站在原地,感覺有些難堪。


    樂輕悠沒察覺汀蕙的話有什麽不妥,整理著鬱金香花束對她道:“你下去吧。”


    “是”,汀蕙規規矩矩地施了一禮,後退著出去。


    方宴端著盛了大半滿的瓷瓶進來,似乎那個垂頭後退出去的人並不存在,把瓷瓶放在樂輕悠麵前,一麵幫她丟進去一支鬱金香一麵道:“雲舅舅給你的那個丫鬟有些不懂規矩,明兒還是還回去吧。”


    樂輕悠:“……”,人可還沒走遠呢。


    門外的汀蕙聽到這句話,眼中立即湧起淚花。


    聽到腳步聲遠去了,樂輕悠才道:“汀蕙能力不錯,還會看帳,我把她在身邊帶一段時間就放出去管事呢。”


    “咱們用下人,一看其忠二看其度三看其能”,方宴幫她插著花,聲音和動作中都透出一股懶懶的意味,“這個丫鬟或許能力不錯,但是會開口管主人家的事,可見行事無度。”


    樂輕悠不同意,“如果是那種主人一個指示她一個動作的下人,我用起來得多累啊。”


    “然而太會替主子做主的下人更不能用”,方宴很閑適地教自家小丫頭,“一個有分寸的下人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你沒發現雲舅舅給你的這個丫鬟太愛在我跟前表現了嗎?”


    樂輕悠忍不住笑出聲來,明亮美麗的眸子在他身上打量了打量,“三哥,我第一次發現你竟然這麽自戀。”


    方宴咳了咳,嚴肅道:“別跟我打哈哈,還是說你根本不介意丫鬟有上進的心思?”


    當然是介意的啊!樂輕悠雖然嘴上打趣他自戀,心裏卻是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以後跟方宴一起時,盡量避免汀蕙過來伺候就是。


    在這裏,根本不能用她那個時代評價小三的標準來衡量那些想要“上進”的女子,甚至有的貴族女子在成親後有了可傍身的孩子就不想再生育,便主動給丈夫納美妾,還有的為了夫家仔細繁茂,也會幫丈夫置妾,因為律法上對正妻地位的保護,那些賤籍妾在正妻眼中都是跟個玩意差不多,大部分女人都不會放在眼裏。


    即便哪家婦人是個醋缸,也不阻止不了男人擁有其他“女人”的步伐。


    樂輕悠在參加過小舅母設的那次賞花宴之後,就對這個時代男女在婚姻中的不平等有了深刻的體會,因此即便知道汀蕙可能誌向遠大,還是衝著她喜歡的方宴來的,她對汀蕙也沒產生多麽大的惡感。


    畢竟汀蕙的價值觀是這個時代塑造而成的,且她也沒做什麽出格之事。


    將插好的花擺好,樂輕悠跟著方宴去了待客的中堂院,出門時汀蕙要跟著,樂輕悠直接把她留了下來:“我不習慣人前後跟著,你留在桃園看著吧。”


    汀蕙麵上閃過些許詫異,但還是低頭應了聲是。


    方宴見小丫頭果真把他的話放在了欣賞,唇角不由勾出一抹醉人笑意。


    中堂院這邊,前來拜訪之人還是絡繹不絕,樂輕悠沒往廳堂去,在門口跟方宴分開,向廚房去了。


    廚房裏正忙得熱火朝天,七八個旺澄澄的爐子上皆坐著砂鍋,中堂院這個廚房的總廚是個姓周的中年婦人,樂輕悠剛進門,她就一手拿這個木勺迎了過來:“小姐,廚房裏又悶又熱,別熱著您了,有什麽事叫小丫鬟過來吩咐一聲就是了。”


    “你忙,我看看就走”,樂輕悠走過去看了看擺放在台子上的各種食材,見都很新鮮,清理的也很幹淨,心裏很滿意,看到角落裏一個籮筐中裝著滿滿的紅嘴兒桃子,便吩咐道:“把這些洗幹淨磨成汁,在冰上鎮涼了再給客人送去。”


    周娘子笑著答應了,又一拍額頭,說道:“瞧奴婢這記性”,走到專門裝糧食的櫃子前,從裏麵拿出一個幹淨的布袋,遞給樂輕悠道:“這是村裏的豆婆婆前天給送來的豌豆,知道小姐愛做些糕餅果子,老奴又挑揀了一遍,都是些又大又圓的,做豌豆黃正好吃。”


    樂輕悠接過來,“周娘子費心了。”


    “您這不是折煞奴婢了”,周娘子連忙擺手,“平時沒機會孝敬小姐,挑幾顆豌豆罷了,哪稱得上是費心?”


    樂輕悠笑了笑,一個小丫鬟過來端涼茶,她便交代周娘子繼續忙,提著那一小袋豌豆走了,剛進桃園,就見春茗正腳步匆匆地出來。


    樂輕悠站住了問道:“有什麽事?”


    “小姐”,春茗見過禮回道,“村裏的豆婆婆帶著一個婦人來,看樣子是有事相求的,小人剛回稟了大少爺,大少爺說讓您看著處理。”


    樂輕悠對豆奶奶印象很好,剛才還想著讓下人收拾些禮物給村裏那些以前幫過他們的人送去呢,便點頭道:“那直接把人帶到桃園這邊的客廳吧。”


    讓人在客廳擺好茶果點心,不一會兒就見頭發已經白了一大半的豆奶奶並著一個婦人在春茗的帶領下走了進來,樂輕悠起身到門口迎接。


    豆奶奶笑得滿臉褶子,同時又對樂輕悠擺著手:“坐著坐著,你現在是文曲星的妹子,可不敢讓你這麽迎接老婆子。”


    樂輕悠好笑,“豆奶奶,許久不見您身子還好吧。”


    “好”,豆奶奶的聲音有力,“一頓還能吃兩大碗飯呢。”


    走到跟前牽住樂輕悠的手,隨即又趕緊放開了,打量著她笑道:“咱們輕丫頭真真是越發出落得好了,這手比剝了殼的雞蛋還嫩,別讓我手上的繭子給劃了。”


    樂輕悠扶住這個老人,“我可不是紙糊的,豆奶奶,還有這位大娘,屋裏坐吧。”


    那婦人看起來很局促的樣子,似乎沒想到樂輕悠會跟她打招呼,忙笑了笑,“多謝小姐了。”


    “不用這麽客氣”,待她們坐下,樂輕悠才坐到一邊,請她們喝茶。


    豆奶奶小心地端起那杯子喝了一口,隻覺酸酸甜甜極為解渴,不覺便把一杯喝完了,旁邊的春和立即過來續茶。


    豆奶奶和山莊裏的丫鬟仆婦都比較熟悉,這時倒也不嫌局促,對樂輕悠道:“你三個哥哥都取了功名,你們家算是立起來了”。


    豆奶奶不介紹那婦人,樂輕悠也不好問,隻跟她寒暄,豆奶奶又說了許多家中瑣事,無非是今年麥子收成如何,她家小孫子上了學堂等等。


    眼看著扯得差不多了,再說瓊娘的事也不會顯得太突兀,豆奶奶這才指著坐在她下首的婦人道:“這是我家隔壁錢石匠家的大女兒,嫁到鎮邊村上李家後就沒怎麽回過娘家,你想必不認識的。”


    樂輕悠點點頭,“我不常去村裏,村裏的人都有些認不全。不知道我該怎麽稱呼這位大娘?”


    豆奶奶笑道:“一個村子上的,論理叫聲大姑就是了。”


    錢氏聽了連忙擺手,“不敢當姑娘這麽叫,您還叫我大娘就是了。”


    “你這孩子就是太老實了,要不然你那婆婆、娘家嫂子也不能這麽欺負你娘倆”,豆奶奶看了錢氏一眼,這才對樂輕悠道:“今兒個過來,也是我老婆子仗著先前跟小姐、進士老爺們有幾分情分才厚著臉皮帶人上門來的。”


    樂輕悠知道豆奶奶必不會無緣無故帶一個婦人過來,便道:“有什麽話您說,都是鄉裏鄉親的,能幫的我們一定會幫的。”


    “是這樣的”,豆奶奶指著錢氏,“她是個命苦的,去年她那丈夫打漁時落水死了,她膝下雖然還有個兒子,卻是沒能在婆家待上半年就被她那黑心的婆婆小叔子給算計走家中房屋,到了還沒安上一個不安分的罪名給趕回了娘家,連她那兒子,那家子人也不管,一並讓她領了回來。本來錢家還有錢石匠在,他們母子兩個也能圖個溫飽,誰知道剛過完年那會兒錢石匠也沒了。錢家那大嫂就開始嫌棄他們母子,直說那孩子是個喪門星,定要趕他們出門,虧了村長調節,才勉強讓他們住了下來。但這人給磋磨都不成個樣子了,我老婆子想接濟他們一二,那錢大嫂就站在院子裏指桑罵槐,且還更要派苦活兒給他們母子兩個。”


    豆奶奶敘說時,錢氏也紅了眼眶,垂下頭不聲不響地聽著,豆奶奶歎口氣,“今兒大中午的,錢大嫂又不讓盛文吃飯,盛文就是你錢大姑的兒子,她夫家姓丁,不讓孩子吃飯就不讓吃飯吧,你錢大姑給盛文塞半個玉米餅子她就開始摔鍋打碗,一個掃帚疙瘩扔過去,那孩子額頭上立即見了血。我在隔壁聽見鬧騰,難免帶著兒媳婦去解勸一回,給那孩子上藥時隻見孩子瘦得眼眶子都凹陷著,我一看這不行,再不管還不得出人命?又想起你們兄妹回來了,便厚著臉皮帶你錢大姑過來了,看能不能讓老爺們給做個主。”


    “豆奶奶您別這麽說,您是個熱心人,當初我和哥哥沒東西吃,也常是您塞給我們些吃的”,樂輕悠這麽說時,不著痕跡地觀察錢氏,見那雙手瘦得皮陷骨突,心裏也升出幾分惻隱,不過到底是人家的家務事,他們不好站出來管,“這樣吧。不必我哥哥他們出麵,我給錢大姑拿五十兩銀子,你們再去找村長買一塊宅基地,重新置了房子從錢家搬出來就是。錢大姑有兒子,去官府再立個戶口也不難,且在咱們村裏,總不會有什麽混人欺負他們。我家還有兩畝地,租給錢大姑住,也可讓他們母子有生活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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