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輕悠心裏卻是覺得,清一大伯這是看他們過得辛苦,特意幫助的,便念他這一份恩,仔細想起來,收留清一大伯,他們是占了很大便宜的。


    當下便將光伯舀好的一大碗餃子捧著端給他,清一忙接過去,笑得差點成了個彌勒佛,轉身出門時看了蔣宜深一眼:“貧道心情好,送施主一卦,回家後這年前不要再出遠門,可避一劫。”


    蔣宜深:“……”


    待清一出了門,他才問道:“這是什麽人?”


    “清一大伯,在我們家住”,樂輕悠說道,“清一大伯算卦很靈的,蔣大哥你要記著,不要再出遠門了。”


    蔣宜深好笑,那邊光海和成善已把一碗碗餃子端到了桌子上,叫他們過去吃,他便牽著小丫頭過去,“我還得去書院讀書,怎能不出遠門呢?”


    光海他們又各盛上餃子端著出去吃了,這邊,圍坐在小桌子邊的幾個人說起了清一道士的卦。


    樂峻道:“我妹妹說的對,清一大伯算的卦真的很靈,蔣大哥你還是聽他的吧。”


    “蔣大哥,清一大伯隻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會出遠門,從而告誡你不要出遠門,我覺得就算不怎麽相信道家玄學,這時也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樂巍跟著說道。


    方宴雖然不爽這個人,但看在他送來這麽多東西又是真心對輕輕好的份上,點了個頭,道:“有理。”


    小孩子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自覺已經成為大人的蔣宜深有些哭笑不得,最終點點頭:“好,就聽你們的。”


    然而下午離開樂家後,蔣宜深卻對成善道:“我在仙泉縣碼頭直接坐船去書院,你回家去,對奶奶說,我不回去看她了,再過半個月就是年假,到時我好好陪奶奶。”


    “大少爺”,成善坐在車邊,不怎麽同意地道,“您好歹回家見見老夫人和大夫人,不然小的不敢回去。您這次冬至休假三天,卻隻在待一天,老夫人和大夫人肯定還在家盼著您呢。而且,那個邋遢道士說的話,小的也聽見了,樂家那位小姐和三位少爺說不讓您出遠門的,您都答應了。這怎麽出門就變卦呢。”


    越到後來,成善的聲音越低。


    蔣宜深因這嘮嘮叨叨而沉下來的臉色,在想到那個囑咐他安全第一的小姑娘時,消散開來,唇角甚至帶上一層笑意。


    “讀書是要事,哪能說不去就不去?”蔣宜深搖頭,“再說,從此地到瀘州府,可也是遠門,其實隻要自身氣勢夠,那些卦象不必在意。”


    成善弱弱地說:“那少爺您還是回家一趟吧。”


    隻要回家,他把那道士說的話告訴給老夫人和大夫人,這年前,少爺就別想出門了。


    蔣宜深看了小廝一眼,彈彈袖口:“回吧。”


    小廝想的什麽,他怎能看不出來?不過這學耽誤半個月就耽誤半個月吧,免得以後小姑娘知道他沒聽話,回家後又跑到好幾百裏外的白鶴書院去讀書,再生他的氣。


    蔣宜深一行在縣裏本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才坐船回的瀘州,到瀘州時,已是後半晌午的時候。


    即便離年還有一個月,蔣府門前已經車來往來地或是外送或是接收起年禮來,透出幾分熱鬧的年的氣息。


    蔣宜深在下人一路的問好中先回到他自己的院子換了衣服,這才到位於宅子中軸線的主院去給祖母請安。


    到時,他父母都在,還有幾個家裏的姐妹,蔣宜深笑著一一見過了,就被老祖母拉著在榻上坐了下來。


    “深兒啊,剛才成善報說你在樂家時有個道人給你算了一卦,說你年前不宜出院門,可有這回事?”蔣老夫人不待孫子坐穩,就急切又擔心地道,“那個白鶴書院,就先別去了,反正馬上也要放年假了。”


    這才進府多大會兒,成善這耳報神竟已經來跟祖母說過了。


    “聽奶奶的”,蔣宜深笑著應了,心裏卻想著回去得訓斥一下院子裏的下人了。雖然明知道事關他的事,小廝丫鬟們都會第一時間報給祖母和母親,但還是得訓,訓了便表明他作為主子的態度。等哪一天他可以自力更生,便要自己做自己的主了,再有類似的耳報通之類的事,那絕不是訓一頓便罷了。


    蔣宜深點了頭,沒聽見下首的父親說什麽,就知道,在他來之前,一家人已經說好了。


    的確是說好了的,蔣廷玉做官十數載,是比較信這個的,所以在兒子身邊那個小廝惶恐地過來報告了一個鄉野道士的卦後,他便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理。


    “在家也不要閑著”,蔣廷玉摞了摞下頷的髭須,“前兒個那周學政已到府學,準備等到過年後便開始巡考,這些日子,你正好可以去拜見拜見。周衝此人,出身貧苦農家,當初晉在甲榜,是很有真才實學的。”


    蔣宜深點頭,卻是問道:“父親,周學政上一站巡考的是湖州府吧?按照慣例,本該過了年才到瀘州府的,怎會匆匆就過來了。”


    “這個,為父的確使人問了問”,蔣廷玉看了看一屋子的女兒侄女們,想著這些事女孩子們聽了也沒什麽,便道:“據說是張大人有意為他夫人的娘家侄子和這周衝的長女做媒,隻那季家家世不顯,他們家孩子又是個調皮的,周衝舍不得,這不那邊一巡考完,就趕忙地帶著他閨女來咱們這兒了。”


    “原來如此”,蔣宜深道,“兒明白了,日後拜訪周學政時會注意分寸的。”


    不,兒子,老爹沒有讓你注意什麽分寸的意思,要是真相中了那周家長女,憑咱蔣家的家世還娶不起?


    蔣廷玉的眉毛幾乎皺到了一起,不過這話不該他說,回去交代交代夫人,再讓她給兒子說明自己的態度吧。


    因聽到話題扯到小兒女的事情上來,幾個女孩子都眼睛亮亮的,很是感興趣的樣子,蔣廷玉最小的庶女蔣茜芝一向受父親疼愛,兄長待她也溫和,膽子是比較大的,這時就緊跟著蔣宜深的話道:“大哥,我們後天要設宴請周家的小姐,你要不要看一看,再決定注意分寸與否?聽說,周家這位大小姐,長得如仙如畫,而且才學也好。我們還是喜歡有一個這樣的嫂嫂的。”


    蔣茜芝的話一下子鼓舞了旁邊的那三四個女孩,屋子裏一下子變得嘰嘰喳喳的。


    蔣宜深笑了笑,說她們:“都別胡說,後日招待周小姐時,更不許這樣不端莊,且今日的話頭,半分不要露出去。”


    他的言辭並不如何嚴肅,幾個女孩子還是一下子規矩起來,再不敢打趣。


    蔣老夫人這才開口:“聽宜深的,出去亂嚼舌根,可不是大家姑娘的做法”,孩子們乖巧地答應了。


    蔣廷玉看著這一幅天倫圖,已過中年卻依舊儒雅俊朗的麵上滿是笑意。


    “樂家那兩個孩子過得怎麽樣?”蔣夫人突然開口問道,“上次聽你奶奶說,前兩年咱們送去的東西都被他們那些叔伯霸占了,娘就一直記掛著。”


    她隻有一個兒子,膝下雖然還有三個庶子三個庶女,卻還是覺得單薄,自從聽了老夫人的話,她就想收那兩個孩子來養著。


    吃過那麽多苦的孩子肯定知道感恩,日後一定會對宜深有助益的。


    蔣宜深雖然起過抱輕輕回家來養的念頭,卻並不知道他娘的心思,聞言笑道:“他們又找了兩個沒爹娘的孩子,還收留了兩個吃不上飯的人,其中一個就是那給卦的道人,現在可是熱熱鬧鬧的一個大家庭了。”


    蔣夫人聽罷,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成了,難免有些意興闌珊,不過還是交代兒子:“既然咱們已經結了這個善緣,以後你沒事就去看看他們。”


    蔣茜芝舉手道:“下次大哥去的時候帶上我,我還沒看過村子裏是什麽樣的,還有,我有好多穿不上的衣服,都可以帶給那個小姑娘。”


    蔣宜深本來笑著的,這時卻沒了笑,看了眼庶妹,道:“她倒不缺衣服穿”。


    雖然知道家裏的姐姐妹妹每年都會在回仙泉祭祖時,把不穿的衣服送給族裏那些家境平常的人家,但此時聽到要輕輕拾別人的舊衣服他還是很不舒服。


    蔣茜芝不知道怎麽惹到了大哥,心裏委屈,在祖母、爹娘跟前卻不敢表現出來。


    蔣宜深沒再多關注她,對他祖母道:“差點忘了,那小丫頭家門前靠著山,從山裏摘了不少葡萄,做了兩大甕的酒,來時給孫兒裝了好幾葫蘆。我去拿來,給奶奶和爹娘嚐嚐。”


    葡萄也能做酒?


    在這個時空,酒多是高粱玉米做的,並沒有後世的各種果酒,是以一家人聽說那個鄉下小姑娘用葡萄做了酒,都很稀奇。


    蔣宜深親自回了他的院子,來時身後跟著兩個婢女,她們每人手裏捧著兩個土巴巴的葫蘆。


    先給祖母一個葫蘆,蔣宜深又轉身給了他爹娘一人一個,笑著道:“那個小丫頭說了,這個葡萄酒既能活血又能養顏,且酒勁兒不大,味道還比米酒香醇,兒子隻得八葫蘆,便孝敬爹娘和奶奶一人一葫蘆。至於這一葫蘆,晚上一起吃飯,讓大家都嚐一嚐。”


    那邊,蔣老夫人已經拔開了葫蘆塞,嗅了嗅,又嚐試著喝了一口,邊兒上幾個孫女都擔心地湊過來:“奶奶,也不知道幹淨不幹淨,該先讓下人嚐嚐的。”


    蔣老夫人咽下口裏香醇的酒液,擺手道:“可別胡說,好喝的很呢,這一口下去,雖然沒多大勁兒,卻從心底暖呼呼的。是個好東西。”


    蔣宜深臉上略冷的神色才變成淡淡的顯著些驕傲的笑意,就說小丫頭做的東西是不錯的。


    蔣廷玉沒嚐,讓身後的下人收了起來,聽母親說沒勁兒,他就不想喝了,放著給夫人喝吧。


    男人嘛,還是更喜歡燒刀子一類的烈酒,甜甜的如米酒一般的,蔣廷玉還真不愛喝。


    晚飯時,他手邊還是多了一杯深紅發亮的葡萄酒,是兒子給倒的,在綠玉杯裏,這酒顯得越發漂亮,酒香中還帶著淡淡的藥香。


    肚子裏的酒蟲動了動,蔣廷玉想著,兒子給倒的,那得喝,便端起來,飲了一口,醇香的酒液在口腔中停留時溫溫淡淡,咽下去,卻又有一股辣勁兒。


    “好酒啊”,蔣廷玉將杯子裏剩餘的酒一飲而盡,對下首坐在自家夫人旁邊的兒子道:“兒子,再倒一杯。”


    蔣宜深拿起葫蘆,好笑道:“爹,這個酒得慢慢喝才有味。”


    蔣廷玉:“……”


    一葫蘆葡萄酒,每個人分兩杯就差不多沒了,因為上桌的不僅有蔣宜深的庶姐妹還有留下吃飯的兩個堂妹,還有在他爹跟前比較得臉的兩個姨娘。


    這麽多人,分到每人杯子裏,便不多了。


    晚飯散後,各自回屋,那兩個姨娘聽下午時正好在老夫人跟前湊趣的女兒說這葡萄酒還有美顏效果,一個個就心癢癢的想得到一葫蘆。


    她們知道老爺夫人那兒的要不過來,可不還有大少爺那兒嗎?大少爺對她們這些姨娘一向挺尊敬的,要壺酒,不能不給吧。


    於是第二天,蔣宜深就收到了兩個姨娘遣人送來的據說是小玩意的玉擺件,再聽大丫鬟說,那邊的丫鬟話音裏是想要葡萄酒的,讓他不由得搖頭失笑。


    擔心他爹這些女人從他這兒要不到轉而把手伸到輕輕那,蔣宜深隻得取出一葫蘆,分裝在四個小瓶子裏,讓大丫鬟給他爹那四個姨娘都送過去一份。


    免得給了這個,另一個也聞著味兒遣人來要。


    蔣宜深有些後悔,不該在那麽多人跟前說這是小丫頭做的,想了想,他叫來身邊最愛說話的綠俏,囑咐了她幾句話,讓她出去傳一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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