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玄泰帶著兩個仆從來到樂家的籬笆院兒前時,樂輕悠正站在光伯特地給她做的桌子邊剪布塊兒。


    夕陽下的農家院被一圈籬笆圍著,天幕青白,地上掃落著枯楊,小小的姑娘拿著與她小手完全不符的大剪子,低著頭認真地剪著一塊白棉布,這竟使得季玄泰感覺十分清幽怡人。


    抬手阻止正要叫人的仆人,他拉著韁繩躍下馬來,剛朝籬笆門邁了一步,麵前就突然出現了一隻半人高的大黑狗。


    仆人們趕忙上前,又被季玄泰平靜地攔下了,看著眼前這個伸著爪子一副警惕姿態卻半聲不叫出來的大狗,他笑著道:“這狗挺有策略的樣子。”


    比起那些看見陌生人就隻會汪汪大叫的狗可強多了。


    樂輕悠聽到說話聲,抬起頭,這才看見門口的三人三馬。


    這不是前幾天跟舅舅一起來的還給了他們八十兩銀子的那位少年嗎?


    就衝那八十兩銀子,樂輕悠也在下一刻露出了笑容,她放下剪子,邁出小短腿來到門口:“這位少爺請進,你來我家又有什麽事嗎?”


    季玄泰走進半開的籬笆門,四下看了看,見這家裏還是靜悄悄的,就問:“你家的人呢?”


    “去山裏割草了”,樂輕悠說道,“你有什麽事?”


    一家人都出去幹活兒了,把這麽一個小姑娘獨自放到家裏?再看到那桌子上的裁布剪和棉布,季玄泰更是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他的目光落在小人兒那雙瘦巴巴的小手上,對這家人有些不滿。


    怎麽能讓這麽小的孩子做衣服呢?


    見這人臉色不太好看,又不說話,樂輕悠心下疑惑,同時也把態度端的更正,就擔心是上次那盆花有了什麽問題。


    “別擔心”,注意到小姑娘謹慎小心的神情,季玄泰忙笑道:“我這次來是有個忙請小姑娘你幫一幫。”


    樂輕悠疑惑,她一個偏僻村莊的小孩子,能幫這位府城少爺什麽忙?


    季玄泰伸手,一名仆從上前,將提在手裏的布袋打開,捧著花盆放到少爺手上。


    “就是這個”,季玄泰目視了下手上的花盆,隨即看向樂輕悠。


    看著熟悉的花盆,樂輕悠滿眼驚訝,“怎麽快死了?”


    季玄泰不好意思地抬手擋了擋唇,“家裏請的花匠不精到,這盆花對我,對那天來的那時竟霖,都是很重要的。我們拿走時,這根還是青的,我想著,你這個小姑娘應該把它照顧得很好,就想麻煩你再照顧照顧。”


    季玄泰也不知道選擇再把雪見紫給這個小姑娘照料靠不靠譜,反正他們來拿雪見紫時,它是活著的,據時竟霖說,本來雪見紫的根都是枯著的。


    這才拿走幾天,又給枯了。說不定,這雪見紫,就是喜歡小姑娘照料它。


    萬一還是沒養活,那就沒養活吧。


    “你的意思”,樂輕悠指指那株花,又指指自己,“讓我養它。”


    “是的”,季玄泰點頭,擔心小丫頭有壓力,他跟著道:“你之前怎麽養的,就還怎麽養,就算最後沒養活,也沒什麽。”


    樂輕悠本來就很喜歡這盆她在前世沒見過的花,聽見這話,當下就點頭道:“好呀,我一定把它養活的。”


    說著就伸出雙手來。


    季玄泰愣了愣,沒想到小丫頭如此喜歡這盆花,便放到她手上,笑道:“那就拜托你了。”


    看看枯枝一樣的雪見紫,樂輕悠有些心疼,真像自己的心肝寶貝被人拿去在泥窩裏滾了一圈般,也不顧跟季玄泰客套了,抱住花盆就去廚房舀水,然後一點點澆到根部。


    季玄泰跟著進了這農家破爛的廚屋,見小姑娘一邊澆水一邊低低地跟花兒說話,不由好笑地搖搖頭,覺得自己不去找厲害的養花人反而來找這個小姑娘挺好笑的。


    看小丫頭的樣子,明顯是把這株雪見紫當成小夥伴了,給她就給她吧。


    樂輕悠澆了小半瓢水,就把花盆放到灶台上,轉頭對站在茅草廚屋中的華麗少年道:“這位…少爺,請外麵坐吧,我給你燒茶。”


    軟糯而又禮貌十足的話讓季玄泰心情很好,他說道:“我姓季,名叫玄泰,你的年紀,就叫我一聲哥哥吧。”


    不,我已經有好些哥哥了。樂輕悠笑笑想,很客氣地點了點頭,卻沒開口。


    季玄泰道:“你還小,會燒火嗎?不用燒茶,說起來今天過來叨擾,我得先感謝的,你這個小丫頭就不用客氣了。”


    正說著,隻聽外麵傳來說話聲:“你們是什麽人?”


    樂輕悠眼睛一亮,“我哥哥們回來了,季,哦,我帶你去外麵坐。”


    誰家招待客人在廚房?


    季玄泰笑了笑,暗想這可真是個小鬼精靈,雖然是個農戶孩子,這膽氣比他那個小表妹可是隻強不弱。


    外麵,季家的兩個仆從已經向自報了家門,同時也把這次來的目的說了。


    方宴沒理會這些人,放下擔著的兩捆青草就去找樂輕悠,此時見她和一個少年人從廚房裏出來,就皺了皺眉。


    小丫頭還是小,不到避男女大防的年紀,他便沒多說什麽,隻拱拳向季玄泰做了個見禮的姿勢。


    季玄泰回禮,笑道:“打擾了,隻是雪見紫出了問題,請的那些花匠都沒辦法,便想著讓令妹試一試。”


    樂峻也回了禮,卻是為難道:“季少爺看重了,我妹妹並不會養什麽花,之前能讓那雪見紫恢複,恐怕隻是巧合。您還是帶走,讓懂這些的花匠養吧。萬一養壞了,我們這個貧家可賠償不起。”


    樂輕悠聽了,想說她能養活,不過看看哥哥和方宴哥哥都很嚴肅的臉色,就沒說話。


    據說這盆花二百兩,換算成華國的貨幣,那就是二百多萬,這絕不是一個小數目,還是在之前說清楚比較好。


    “樂兄說笑了”,季玄泰擺手,“我拿來給令妹養,那便是隨她養了,怎麽可能在她養不好時索賠?我不僅不要賠,還得付給她報酬。”


    “高奇”,他說道,“把我給樂丫頭準備的報酬拿過來。”


    站在季玄泰右邊的仆人就應聲是,很快到外邊解下了馬背上的兩個布袋子。


    方宴這時道:“無功不受祿,我們不能保證做什麽,便也不能收季少爺的東西。”


    “這兩袋子裏有黑芝麻、墨江黑米、山陽小米,還有些紅棗”,聽這兩兄弟說話像是讀過書的,季玄泰心裏倒是有幾分敬重,“送給小丫頭吃的,兩位樂兄,請一定收下。”


    他把方宴也當成了樂家的人,樂峻和樂輕悠聽了,都沒解釋什麽。


    樂峻擺手:“我二弟說的對,花我們可以養,這些東西卻不能要。”


    季玄泰看向樂輕悠,白白淨淨的小姑娘雖然比前幾天他們來時看著臉色紅潤許多,卻還是顯得很瘦弱,尤其是那兩根撻在耳邊又黃又軟的小辮子,更讓人心疼她的瘦弱。


    隻是小姑娘的眼中,卻對他剛才說的那些吃食沒有半點垂涎。


    季玄泰特意選了一些不怎麽貴重的食物,正是為了以後小姑娘吃完了,她自家能方便賣,可這些雖然是普通食物,但對農家來說還是珍貴的好東西啊。


    見這兄妹三人都堅決不收的樣子,季玄泰隻好道:“小丫頭需要吃這些東西補補,到長大了,還是一頭黃發,不怎麽好。”


    說得很委婉,樂峻和方宴都變了變臉色,女子頭發長不好,以後雖不至於被嘲笑,卻肯定是給她找婆家時的短板。


    妹妹的頭發為什麽會又黃又細又軟,全都是因為這兩年正該吃得好卻往往跟他挨餓。


    樂峻心疼得眼眶發酸,一個外人都能注意到的,他這個哥哥卻忽略了。


    最終,季玄泰帶來的那兩袋子食物都被留了下來。


    季玄泰沒久留,說好一個月後再來看花養得怎麽,就帶著兩個仆人離開了。


    樂峻沒再去山裏,提著一個布袋子去了廚房,半個時辰後,給樂輕悠端出一碗伴著黑芝麻的雞蛋羹。


    “吃吧”,他把桌子上的布撥到一邊,摸了摸妹妹軟軟的發頂,“以後哥哥每天都給輕輕蒸一碗黑芝麻雞蛋羹。”


    樂輕悠不是個小孩子,自然看得出來小哥哥眼中的心疼,當下乖巧點頭:“我會把這些都吃完,等我長大了,頭發肯定又黑又亮。”


    妹妹乖巧的話讓樂峻心裏暖了暖,他臉上露出笑容:“輕輕真聽話,快吃吧。”


    方宴剛才已把他們割的草都壓到青貯窖中,兄妹倆說話時,他正在旁邊洗手洗臉,聽著小丫頭懂事的話,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總吃雞蛋羹肯定會膩味”,他洗好臉去拿帕子擦手,說道:“我把門口的磨洗洗,晾幹了,明天拿一半黑芝麻磨成粉,到時可以加著糖給輕輕衝來吃。”


    論起吃,沒有人比他這個日日吃食不重樣的光燁侯世子更講究。


    ------題外話------


    抱歉,有事更新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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