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征自然也一眼看見了衣架上的大紅嫁衣。


    見施清如臉色慘白如紙,忽然就對自己疏離起來,心裏一緊,壓根兒不敢去想她這是怎麽了,可又沒辦法不去想,清如她、她不會因今日之事,便要疏遠他,推遲他們的婚期,甚至,不肯再嫁給他了吧?


    他忙伸手要去拉她,語氣裏帶著掩飾不住的輕顫與哀求,“清如,我還是繼續陪著你吧,我……”


    施清如卻直接打斷了他:“督主,你就讓我一個人待會兒的,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可我……”韓征還待再說,見她滿眼的堅持,隻得妥協道:“好,那我就在屋外,哪裏都不去,你有什麽事,叫我一聲,我馬上就能聽見了。”


    頓了頓,忍不住又道:“清如,真不是你的錯,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那些說什麽想什麽‘一個巴掌拍不響,為什麽遇上這事兒的不是別人,恰巧是你,可見你也有錯’之類混賬話兒的人,通通都不知所謂,我從來不是那樣的人,也請你千萬、千萬不要那樣想好嗎?”


    “千錯萬錯,都是鄧氏那賤婦的錯,是皇上的錯,是我的錯,你一點錯都沒有。該受到懲罰——無論是身體上的懲罰,還是心靈上的懲罰,總歸該受到懲罰的人都是一心害人的他們,是沒有保護好你的我,你自己一絲一毫錯都沒有!所以,你真的不許胡思亂想,等洗完了澡,好好睡一覺起來,便把什麽都忘了,好嗎?”


    等了一會兒,總算等到施清如點了頭,“好,我不胡思亂想,你先出去吧。”


    方稍稍鬆了一口氣,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了,還把門輕輕給她掩上了,自己就在門口站著,預備屋裏有任何動靜了,好隨時衝進去。


    施清如等韓征出去了,才再也撐不住那口氣,整個人都軟到了地上,一直強忍著的眼淚,也終於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不願再去看架子上幾乎全是她自己一針一線繡出來,就在昨夜,還寄托了她全部喜悅與期待的大紅嫁衣;


    也不敢再去看落地鏡裏那個狼狽至極,肮髒至極的她。


    可她現下的狼狽與肮髒豈是她不看,就不存在了的?


    何況方才進門那一瞬間,她餘光曾掃過屋裏的落地鏡,哪怕隻是餘光,也足夠她看清楚自己的狼狽,足夠她自欺欺人不下去了。


    是,的確不是她的錯,她是受害者,整件事裏從頭到尾都最無辜,然她差點兒就被……卻是無論如何都抹不去的事實,她已經被拉到肮髒的泥潭裏,弄得渾身都髒汙了也是事實,叫她怎能不胡思亂想,怎麽能想忘記,就能忘記,當沒發生過一般?


    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恐懼與恨意,那種隻能一死才能保全自己的絕望,又叫她怎能忘得了?


    她這輩子都忘不了!


    可憑什麽啊,憑什麽她要遭受這些,她到底做錯了什麽,老天爺要這樣對她啊……


    施清如本來隻是無聲哭泣的,想到這裏,滿心的痛苦自棄與怨天尤人之下,卻是再也控製不住的哭出了聲來,並且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撕心裂肺,連舌頭和喉間的劇痛都顧不得了;最後更是哭倒在了地上,一邊哭,一邊捶打起地麵來。


    韓征在外麵聽她哭成這樣,心如刀絞之餘,好幾次都差點兒沒忍住衝進去裏抱她、安慰她。


    卻是每次都死死忍住了,哪怕忍得眼睛赤紅,拳頭緊攥,額頭也青筋直冒。


    就讓清如好好哭一場吧,能哭出來,現下來說反倒是好事,不然她把什麽負麵情緒都憋在心裏,既不肯告訴任何人,也不肯發泄出來,就隻是憋在心裏自苦,自己折磨自己,那豈非更糟糕?


    等她哭完後,心裏必定能好受些,他再進去慢慢的安慰她,慢慢的開解撫慰她,總能讓她徹底忘掉今日那糟糕的一切的!


    施清如大哭了一場後,心裏覺得好受了不少,方才滿心那些自怨自艾和怨天尤人的負麵情緒,也散去了不少。


    她不能隻覺得老天爺對自己不公,她得往好的方麵想才是。


    今日她被鄧皇後那般惡毒的算計的確不幸之至,但終究,她還是保住了清白,也保住了性命,沒有與督主天人永隔,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不是嗎?


    督主也沒有絲毫怪責她、嫌棄她,反而心痛她之至,隻恨不能以身相代了。


    且事情也仍在督主的掌握之中,她和他,還有他們所在乎、所為之一直隱忍奮鬥的一切應當都不會因此受到影響……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她老往壞的方麵想幹什麽?


    何況鄧皇後不是已經受到懲罰了,連命都沒了,娘家的親人們也休想脫不了幹係,她還與一個腦子有問題的瘋子計較什麽呢,那她的腦子豈不是也有問題了!


    “……清如,熱水來了,我給你送進來,好嗎?”韓征低啞輕柔的聲音自外麵傳來,打斷了施清如的思緒。


    她一聽便知道韓征一定一直守在門外,方才她哭時,他也肯定都聽見了,卻並沒有再進來一定要安慰她開解她,而是給了她一個獨立的空間,讓她能盡情釋放發泄自己的負麵情緒……不由心下一暖,比起言語和行動上的安慰,她如今的確更想要安靜,督主真的很為她著想,很懂她了。


    施清如吸了一口氣,才嘶啞著聲音道:“讓桃子和采桑給我送進來吧,督主你可以忙你自己的事去,我已經好多了。”


    她不能再以生平最狼狽最肮髒的一麵,麵對督主了,那會讓她又忍不住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的。


    她也不願讓他因為又看見了如今這樣的她,心痛自責之餘,再次勃然大怒,不定衝動之下,會做出什麽無可挽回的事來。


    她現下隻想好好洗個澡,再好好睡一覺,睡著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用去想了;哪怕終究還是要醒來,不可能一睡不醒,但至少短時間內,它能像一個堅固的城堡一般,能把她藏在裏麵,護在裏麵,有片刻的安寧。


    外麵靜默了片刻,才再次響起了韓征的聲音,“好,那我讓桃子和采桑給你把熱水送進來。”


    說完向著幾丈以外一直滿臉擔憂,卻又礙於他的命令,不敢靠近的桃子和采桑做了個手勢,二人便忙小跑著過來了。


    韓征這才低聲吩咐二人,“你們給小姐把熱水送進去吧,若小姐要你們留下服侍,你們便留下好生服侍,若不要你們服侍,你們立刻出來。”


    桃子與采桑忙都小聲應了“是”,小心翼翼抬著一旁的熱水,推門進了屋裏。


    就見施清如坐在地上,臉色慘白,雙眼紅腫,倒不像是生病了,身體不舒服的樣子,可卻更讓人平白擔憂,偏她身上又披著督主的披風,把渾身都遮得嚴嚴實實的,看不出任何端倪來。


    桃子便要問她到底怎麽了,“小姐……”


    難道是與督主兩個人鬧別扭了不成,但分明瞧二人的樣子,又都不像,何況二人這陣子那叫一個蜜裏調油,無緣無故的,怎麽會鬧別扭?肯定是出什麽大事了!


    可惜話才起了個頭,已被采桑打斷了,“小姐,我們先把熱水給您放好,換洗的衣裳也給您找好啊。”


    一麵衝桃子殺雞抹脖的直使眼色,讓她不要問了。


    采桑到底在宮裏多年,宮裏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兒不知道見過聽過多少了,如何能不約莫猜到幾分?


    宮裏說是督主的地盤兒那是毫不誇張,除了有數的那幾個人,如今還有誰敢欺負她家小姐的?可看小姐的樣子,卻分明被欺負了,督主瞧著也是心痛之餘,好似還有自責與憤怒。


    督主還一回來就吩咐她們給小姐準備熱水沐浴,小姐又不讓督主進屋陪著她、寬慰她……


    采桑實在不想往那個可怕的可能性上去猜,卻又忍不住懷疑隻怕事情正如她所猜測的那般可怕,甚至更可怕,畢竟宮裏說到底就那一個男人,也隻有那個人,才會半點不懼怕督主的威勢,因為督主的威勢恰恰來自於他,他當然可以為所欲為!


    總算桃子這些日子雖隱隱有與采桑別苗頭的架勢,惟恐要不了多久,施清如就要信重采桑遠勝於她了,心裏卻是知道自己遠遠不如采桑的,無論是心智還是才幹。


    見采桑滿臉凝重的示意自己不要再問了,她疑惑歸疑惑,擔心歸擔心,到底還是把餘下的話都咽了回去,與采桑一道忙活起來。


    很快二人便把一切都收拾妥了,采桑這才上前低聲與施清如道:“小姐,我們服侍您沐浴吧?”


    施清如如何肯讓她們見到披風下的自己是多麽的狼狽,在她早已破爛不堪,不能蔽體了的衣裳下的自己,又是多麽的髒汙?搖頭沉聲說道:“不必了,你們都出去吧。”


    采桑便忙應道:“那我們去廚房給小姐做點兒吃的,再給小姐熬一碗安神湯來啊。”


    說完拉著桃子,不由分說出去了,還輕輕掩上了門。


    韓征忙上前低聲問二人,“小姐怎麽樣了?”


    采桑同樣低聲道:“瞧著還算平靜,想來等沐浴完,再睡上一覺後,能更好些,所以奴婢們馬上要去廚房給小姐熬安神湯,督主要吃點兒什麽東西嗎?”


    韓征哪有心情吃東西,不過對采桑的知機還是很滿意,應了一句:“那你們快去忙吧,隻要你們能服侍得小姐盡快好起來,本督自有重賞。”


    待二人應聲而去後,方豎耳繼續聽起屋裏的動靜來。


    屋裏施清如等采桑和桃子出去後,便忙強撐著進了淨房。


    閉上眼睛近乎是自虐般的扯下身上的殘餘布料後,她立刻將自己整個浸泡進了熱水裏,本來自那次大相國寺差點兒一命嗚呼後,她至今都很怕水,很久都沒有在浴桶裏沐過浴了,如今卻是顧不得了。


    泡了好一會兒後,施清如才覺得自己身上那令人厭惡和惡心的屬於隆慶帝的氣息稍稍淡了些,自己也沒那麽髒汙了。


    可那些惡心的氣息能淡去,身上那些醜陋的抓痕掐痕,甚至還有咬痕,卻是熱水泡不去的……她忽然發了瘋般大力搓起身上那些痕跡來,用盡全身力氣那種。


    直到將自己渾身都搓得通紅,確定再沒有任何一處那些惡心的痕跡了,她才在早已變涼了的水裏停止了動作,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外麵韓征算著時間,卻知道她的水肯定早已冷了,怕她著涼,不得不再次叫她了,“清如,洗好了嗎?別著涼了。采桑和桃子給你做了吃的來,還熬了安神湯,要不我給你送進來,你吃一點兒,再好好睡一覺吧?”


    施清如沉默片刻,應了一句:“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待自水裏起身,穿好了衣裳後,她才又道:“讓她們給我送進來吧,督主就不必進來了,且忙你的去吧。”


    韓征聽得心下一陣慌張,清如以後不會都不見他了吧……又怕刺激到她,隻得強迫自己收了腳,示意采桑和桃子進去。


    采桑端的是一碗熱氣騰騰,清香撲鼻的雞湯麵,可施清如眼下哪有心情吃東西,舌間的劇痛也讓她說話吞口水都費力,何況吃東西?


    便隻是接過桃子端著的托盤上的安神湯,慢慢喝盡了,才低聲道:“你們都出去吧,我睡一會兒。讓督主隻管去忙他的,或者也去歇著,告訴他我沒事兒,睡一覺起來就大好了,讓他隻管放心。”


    采桑便要服侍她就寢,“那我們服侍小姐睡下了,再出去吧。”


    同樣讓施清如擺手給拒了,“我自己來……我現在舌頭和喉嚨都痛得很,實在不宜多說話,別讓我再多說了。”


    隻得與桃子端著各自的托盤,又出去了,心裏大是沒底,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麽樣,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禱她家小姐千萬要盡快好起來,與督主也千萬要好好兒的了。


    韓征見采桑托盤上的麵動也沒動,拳頭緊了緊,方沉聲吩咐二人:“你們下去吧,本督在這裏守著即可……等一下,小姐現在怎麽樣了?”


    采桑低聲道:“旁的還罷了,就是說舌頭和喉嚨痛得很,也不知道太醫他老人家什麽時候回來,怕是要好生瞧一瞧才是。”


    韓征就想到了施清如之前嘴角那源源不斷滲出的血跡。


    他專司酷刑的幾個手下曾說過,咬舌自盡的痛比他們那些五花八門的刑具帶給人體的疼痛,還要更甚,因為舌頭是人體對疼痛最敏感的地方,要咬破咬斷自己的舌頭,更是不知道要下怎樣的狠心與決心……清如當時到底都多痛,又得多絕望?


    韓征覺得自己的心又在被淩遲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道:“著小杜子立時進宮接太醫回來。”


    拜那一大碗安神湯所賜,施清如很快睡了過去。


    常太醫也很快回來了。


    本來就快到下值的時間了,他又見施清如一直沒自鳳儀殿回司藥局,著了人去打聽,也隻打聽到韓征好似已帶著他的小徒弟出宮了,他一猜便知道出了事,忙忙收拾一番,便出了宮。


    不想半道上就遇上了奉命去接他的小杜子,得知果然出了事,他腳下自然越發的快了。


    韓征這才得了機會,隨常太醫一道進了施清如的屋子。


    就見她臉色蒼白的躺著,一動也不動,竟是早已睡著了,不怪方才他在外麵問了幾次,他可以和常太醫一道進屋嗎,她都沒答話,原來是真睡著了。


    可就算睡著了,她的眉頭也是緊緊蹙著,眼角也分明還有淚痕,一臉的愁苦之相……


    韓征麵沉如水的看著常太醫給施清如把完了脈,又輕輕看過她的舌頭後,方以僅夠彼此聽得見的聲音問道:“怎麽樣了?”


    常太醫搖了搖頭,示意他跟自己一道去了外間,方咬牙低道:“脈象瞧著倒是暫時問題不大,隻是受了驚嚇,可我小徒弟都咬舌了,可見事情有多嚴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今兒若是不給我老頭子一個交代,我絕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頓了頓,又怒道:“你自己算算,這都第幾遭了?她又有幾條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你就是這樣護著她,幾次三番護得她差點兒沒命的嗎,早知道我就……”


    見韓征一臉的痛苦與自責,後邊兒的話到底咽了回去。


    心裏卻是忍不住後悔起自己當初為什麽不阻止他和施清如到底,反而後來還勸起他,幫起他來,若是他們沒走到如今這一步……可這世上,哪來的若是呢?


    韓征已沉聲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心裏早恨不能殺了我自己……”


    急得小杜子在一旁忙忙打斷了他:“這怎麽能怪幹爹呢,都是皇後那個賤婦害的……太醫您老人家不知道,皇後今日有多歹毒有多狡詐,我幹爹又不是神仙,也料不到那賤婦會這般的瘋魔,這般的膽大妄為啊!”


    就把今日的事大略與常太醫說了一遍,末了哽聲道:“眼下我幹爹心裏隻有比姑娘心裏更痛更恨的,求您老人家就別怪他了,或者要怪就怪我吧,都怪我當時沒能立時把消息傳出去,沒能護好姑娘,都怪我掉以輕心了……”


    常太醫這才知道今日到底經曆了怎樣的一番險象環生和驚心動魄,驚怒過後,長歎了一口氣,與韓征道:“這的確怪不得你,誰能想到皇後會連自己親人的死活都不顧,就隻為了能讓你們不好過呢?損人不利己的人我也聽過見過不少了,像這樣極端瘋狂的,卻還是第一次見……我方才是太著急了,才會口不擇言的,你別放在心上。”


    “我也並不是真後悔了,真在否定你,惡人作惡是天性,並不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假設就改變,當初大相國寺那次,你們還沒走到一起,我小徒弟不也一樣差點兒沒命嗎?你千萬別讓我胡說八道得後悔,甚至退縮了,你們可都快成親了,要是……我小徒弟心裏不定得多難過,隻怕還會以為你是嫌棄她了,我也肯定會恨死我自己的。”


    小杜子聞言,破涕為笑,“您老人家知道怪不得我幹爹真是太好了,我替我幹爹謝謝您老,給您老磕頭了。”


    說完真趴下給常太醫磕了個頭,起來後還待再說,韓征卻已吩咐他:“你先出去,不叫不許進來。”


    隻得“哦”了一聲,一臉不放心的出去了。


    韓征這才對鄭重的與常太醫道:“從我正式決定與清如在一起那一日起,我就從沒想過要後悔、要退縮,除非我死!今日亦是如此,別說……事情並沒到最糟糕那一步,就算真到了那一步,我也絕不會後悔,更不會嫌棄她。我隻會恨自己無能,恨自己護不住她,隻會痛定思痛,讓類似的事情再不要發生!”


    吐了一口氣,“隻是她回來後好像一直有點躲著我,心裏的創傷與陰影,肯定也得要一段時間才能慢慢的平複,所以我們成親的日子,隻怕要推遲了……”


    常太醫忙道:“她是女孩子,年紀又還小,乍然遇上這樣的事,誰能沒有創傷與陰影呢?也是因為她把你看得太重,所以急忙之間,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了吧?你千萬要多包容她一些,多給她一些時間來恢複,千萬別無形中逼她,橫豎她年紀還小,其實再過一兩年的成親才是最好的……哎,怎麽就遇上這樣的瘋子,遇上這樣的破事兒呢!”


    從兩個小的決定拜天地高堂至今,常太醫無疑是最高興的一個,別人都不知道韓征的真實情況,隻當這樁婚事再完美,說到底也終究有那麽一點美中不足,他卻知道並沒有美中不足,而是真個十全十美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則是兩個小的一個是他的徒弟,他心裏早已當親生女兒一般看待的人;一個則曾經救過他的命,還庇護了他這麽多年,他嘴上雖從來不客氣,心裏卻同樣早已當其是自己的子侄一般看待的人。


    這樣兩個人成了一對兒,成親在即,那之於他來說,便既是嫁女兒,又是娶兒媳,在別人家光是一樁,已是大喜事了,他卻一次趕上了倆,那就更是天大的喜事了,叫他怎能不高興?


    常太醫甚至比施清如和韓征兩個當事人,都還要更期待韓征今年的生辰能快些、再快些到來。


    可惜如今看來,那個日子勢必得推遲,且不知得推遲到何時去了……


    韓征低道:“我自然不會逼她,但心裏就是很慌,很沒底,怕她自苦,把什麽都憋在心裏,不肯與我說。您回頭千萬替我多開解她一下,告訴她多久我都等她,她想什麽時候成親都可以,隻要她還願意嫁給我,好嗎?”


    常太醫默了默,道:“你也先別慌,從事發到現在,攏共才幾個時辰都不到,她心裏不定得多亂。但她自來是個堅強果斷,聰明通透的好孩子,等她平靜下來後,我相信她不會自苦,不會作繭自縛,讓彼此都難受的。倒是皇上那裏,等他清醒後,萬一要對你們不利,你可想好該怎麽辦了嗎?眼下你看似權勢滔天,但你要做的事,最要緊的便是得手裏有……兵,自來能笑到最後的,也都是手握兵權的人,我隻擔心如今還不到時候啊,那豈不是都隻能,白白送死?”


    韓征聞言,便知道常太醫早已把該明白的,都看明白,心裏都早已有數了。


    片刻方道:“眼下的確還不到時候,但若他真要對我們不利,我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本就有不共戴天的舊仇,如今又添了新恨,正好舊賬新賬一塊兒算了!”


    常太醫沒有問他所謂的‘不共戴天的舊仇’是什麽,隻皺眉道:“那也得看值不值當吧?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明白,什麽都比不過活著重要了。所以千萬不要衝動,知道嗎,我寧願死,也希望你和我小徒弟都好好兒的,同樣的,我相信我小徒弟也是一樣,寧願死,也希望你好好兒的,所以她才事發至今不哭也不鬧,你千萬不能辜負了她的這片苦心才是。”


    拍了拍韓征的肩膀,“不過如今什麽都還是未知,她可能睡了一覺起來後,便好多了呢,那本來就不是她的錯!皇上沒準兒醒來後,也隻會恨皇後歹毒,不會與你們計較呢?總歸雖然未雨綢繆重要,也別一味的消極悲觀,自己嚇自己。好了,我給她開方子去了,再讓人給你做點兒吃的送過來,不許不吃,不然我小徒弟還沒好,你倒先垮了,我可同時照顧不過來你們兩個。”


    因知道勸韓征去歇息一會兒,是不可能的,他今晚勢必要在自己小徒弟房門外守一整晚的,索性連勸都沒有勸,把話說完便搖著頭,無聲歎息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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