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不知道該怎麽與常太醫說才好。


    鄧皇後那些話,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她都不可能再告訴第四個人,即便那個人是師父,她也不可能告訴他,那於督主來說,得多尷尬,多難堪?


    遂隻是道:“師父,我心裏都明白的,您就別操心了。”


    並不知道常太醫已經什麽都知道了,笑道:“我怎麽能不操心呢,你是我徒弟,韓征是我心裏親近的晚輩,一個是手心,一個是手背,我得心多大,才能明知你們有誤會了,還什麽都不知道一般,什麽都不操心?”


    頓了頓,“不過‘不癡不聾,不做阿翁’,到底是你們自己之間的事兒,旁人也管不了,畢竟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師父還是有一句話要說,這兩人之間,最重要的便是信任,是有什麽便說什麽,絕不藏在心裏,自己猜忌懷疑,那樣再深的感情,都要慢慢的消磨光了,——你是個聰明孩子,我相信定然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那一步的。”


    施清如心裏一緊。


    她還真想過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般,若無其事的將事情混過去了,也就算了,那樣便一切都與之前一樣,督主仍是那個督主,她仍是那個她,他們之間的感情也依然如舊,什麽都不會改變了。


    可,那樣的自欺欺人,真的是她想要的,也是督主想要的嗎?有了第一次自欺欺人,以後會不會再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終於變得不堪一擊,岌岌可危呢?


    現在常太醫的話,算是給她敲了一記警鍾,讓她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有些頭是不能開的,一旦開了,就回不了頭,注定隻恨悔恨了!


    施清如片刻才鄭重的點了頭:“多謝師父教誨,我會牢記於心,好生斟酌的。”


    常太醫滿意的“嗯”的一聲,“這就對了,那師父就再多嘴說幾句啊。師父早年曾遊曆全國各地,這你是知道的吧?當真是什麽都見遍了,有為了爭灌田的水打得你死我活的壯漢;有為了養活自己和孩子,隻能倚門賣笑的寡婦;甚至還有為了爭一口吃的,與野狗打做一團的乞兒……哎,說到底,都是為了活著,不然誰肯那樣作踐自己,誰又不願意好好兒的、體體麵麵的活著呢?可活著就已經那麽難,各有各的不容易了,又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體麵不體麵?這便是‘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的由來了。”


    說完見施清如若有所思,繼續道:“師父告訴你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知道,在生死麵前,其他的一切真的都不重要!何況,那些你認為很重要的東西,可能隻是一場誤會,那你的自苦自怨豈不是都白費了?好了,師父說完了,肚子餓了,用膳去了,我瞧韓征那樣子,肯定今兒一整日都沒好生吃東西,我這便讓他與我一起吃。等他吃好了,你也吃好了,有什麽話你們再當麵說清楚,別弄得我老頭子一天天已經夠忙了,還要操心你們兩個冤家,是想累死我啊?”


    施清如讓常太醫說得羞愧起來,忙道:“都是我不好,讓師父操心了。”


    常太醫白了她一眼,“光嘴上說自己不好有什麽用?得改啊。好了,我走了,不對,還有一句話忘了說了,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和判斷,相信你自己的心,若韓征真有那麽不堪,你當初能那麽義無反顧嗎?好了,這次是真說完了,真走了,再不走我自己都快要被自己囉嗦死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人也已經在門口,眨眼便消失在了門後,施清如連招呼桃子替自己送一送他都來不及。


    索性也不送了,反正都是自己家裏,犯不著來那些虛的,而是沉思起常太醫的話來……


    另一邊,常太醫回到花廳裏,見韓征麵上倒是仍看不出任何焦灼來,可眉間的“川”字,卻暴露了他此刻的真正內心。


    常太醫也不說別的,直接吩咐下人上菜,一麵與韓征道:“先別想旁的,陪我老頭子吃了飯再說,省得你那破胃又出問題,你是知道我向來最見不得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的。”


    韓征哪有心情吃東西,聽得常太醫又說:“便你不吃東西,我小徒弟還要吃呢,怎麽也能半個時辰後才能見你,你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把這時間用來吃飯不是正好?多大點事兒啊,不是天塌下來都麵不改色,泰山壓頂都不彎腰的麽?拿著!”


    隻得坐下,接過了常太醫遞給他的筷子。


    心裏暗自苦笑,他的確可以天塌下來麵不改色,泰山壓頂不彎腰,可那小丫頭在他心裏,是比天、比泰山更重的存在,他沒親身經曆過的人,怎麽會懂,還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奈何常太醫不停的給他夾菜,還威脅他:“不吃完我就讓我小徒弟不但今兒,接下來五日都不見你!”


    韓征隻得不停的吃,不知不覺,已是吃了個七八分飽。


    常太醫這才滿意了,讓人撤了殘席,又上了茶來,方與韓征道:“吃了茶就見我小徒弟去吧,她應該願意見你了。”


    他說了那麽多,總得給小徒弟一點消化的時間才是,現在韓征過去應該正正好,——他可真是操碎了一顆老父親的心啊!


    韓征見常太醫不再攔自己了,吸了一口氣,拱手衝他無聲一禮,便出了花廳,大步往後麵施清如的屋子去了。


    卻是離施清如的房間越近,他便走得越慢,等終於進了她的院子時,已是慢如龜速,有了一種類似近鄉情怯的心情。


    萬一清如仍不肯見他,或是終於肯見他了,卻不肯相信他的說辭呢,畢竟鄧皇後的胡言亂語可以說是一麵之詞,旨在挑撥離間;他的話同樣也是一麵之詞,且攸關自己,自然是怎麽美化怎麽來,她也自然有不信的權利。


    但他又不可能與鄧皇後當著她的麵兒對質,且不說那瘋子未必肯配合,就算她肯配合,焉知清如不會以為那瘋子是被迫的?


    這可真是天降橫禍,不,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是鄧皇後那個瘋子一手搞出來的人禍,他白日裏怎麽就沒掐死她呢!


    彼時天已擦黑了,不日就是中秋佳節了,天也是越黑越早,越黑越快,偏月亮又還沒到時間出來,於是天很快就黑透了。


    施清如在房間裏等來等去,卻都沒等到韓征敲門叫門,要不是清楚聽到了他來時的腳步聲,而他的腳步聲,她是絕不會聽錯的;又沒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甚至還能透過廊下燈籠發出的光,看到他投在窗戶上的影子,她都要以為一切隻是自己的錯覺了。


    又等了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施清如的耐心終於告罄,幾步上前猛地一把拉開了房門。


    就見韓征曲著白皙修長的手指,想是正打算敲門,她把門一拉開,他猝不及防,差點兒敲到了她臉上,忙把手放下了,又驚又喜道:“清如,你、你終於肯見我了嗎?”


    施清如有些無語,“我一直在等督主敲門啊,可一直等,一直等都等不到,我要是現在不開門,你是不是打算猶豫到天亮啊?”


    自來那般果決,那般雷厲風行的一個人,怎麽忽然變得這般優柔寡斷了?


    韓征摸了摸鼻子,“我不是馬上就要敲了嗎?”


    雖然他已‘馬上’很多下了。


    施清如小聲嘀咕著:“真馬上能敲就怪了。”讓了韓征進屋,“督主進屋一邊吃茶,一邊說話兒吧。”


    韓征便隨她進了屋裏,見她一身家常衣裙,頭發也隻簡單挽了個纂兒,不過兩日,便分明清減了好些,好在是氣色精神都還不錯,這才心下稍寬,隨她到宴息處落了座。


    施清如便動手給他斟起茶來,一麵道:“督主要是猶豫到天亮,或是你敲了門,我還是沒給你開,你預備怎麽著?繼續等不下去不成,畢竟我還在生氣傷心呢,生氣傷心的人是沒有理智的,才不會去管別人呢。”


    韓征讓她說得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喝了一口茶,才道:“我打算敲門後,你若還不給我開,我就、就等你熄燈後,把門悄悄給弄開,或者把窗戶弄開,總之隻要有心,終歸能進來的。”


    施清如輕哼了一聲,“那督主倒是想得挺周全。既然督主這般想見我,肯定是有話要與我說,說吧,我洗耳恭聽。”


    韓征見她神色平和,道:“你方才說‘生氣傷心的人是沒有理智的’,那你現在還生氣傷心嗎?我已經問清楚皇後到底都與你胡說八道了些什麽了,我可以解釋的。”


    施清如點點頭,“那你解釋吧,我聽著呢。”


    韓征抿了抿唇,這才開了口:“我與皇後,絕不是她說的那樣。我當年在她宮裏隻待了半年,便去了禦前,再去了司禮監,便是在她宮裏那半年,我也幾乎沒單獨與她相處過,從沒越過雷池半步,我盡的都是自己的本分,她胡說八道的那些、那些……更是絕沒有過的!我雖自進了宮起,就一直被教導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無論做了多麽醜惡肮髒的事,隻要最後我是勝利者,所謂真相,便隻能由我來書寫,由我說了算,一切都可以被湮沒在時間的長河裏。”


    “我也的確做過很多不擇手段的事,但要我出賣自己,卻是絕不可能,我與生俱來的傲氣和傲骨不允許我那麽做,綱常倫理也不允許我那麽做。當然,無風不起浪,若我連一句似是而非的曖昧話都沒與皇後說過,隻怕她也不會平白生出臆想,平白這般自欺欺人得久了,便自己都當是真的了,這一點,我沒打算瞞你。可也僅此而已,且那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虛與委蛇,若你因此不能原諒我,也是我罪有應得,我隻能慢慢的以真心和實際行動,來慢慢求得你的原諒了。”


    施清如方才其實沒開門見到韓征以前,心裏已經不生氣,也把什麽都想通了。


    師父說得對,在生死麵前,其他都不重要,督主年紀輕輕就爬到了如今的高位,不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怎麽可能?


    天上不會掉餡兒餅,也沒有白吃的午餐,這世上很多人僅僅隻是為了活著,已經那麽難了,督主要做的還是那樣的大事,隻會難上加難,便是真不得已做了一些違背自己意願,卻能達到目的的事,又怎麽樣?


    何況他還未必就真那麽做了,他就如天上的明月山間的清泉一般,自有自己的驕傲與風骨,所以才能讓師父那般的信任他,怎麽輪到她,反倒不信任他了?那豈不是在說自己眼瞎心盲嗎!


    所以韓征其實解不解釋,都已經不重要了。


    當然,他能解釋,事實也證明原來真是自己想多了,中了鄧皇後的挑撥離間之計,施清如還是很高興的。


    高興之餘,又忍不住有些慚愧與內疚。


    片刻方小聲道:“該說原諒的人是我才對,竟然那般輕易就中了皇後的計,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斷便罷了,竟還不相信督主的人品與風骨,該請求原諒的人是我才對!”


    至於那些似是而非的虛與委蛇,在皇宮那個大染缸裏,若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任是誰都早沒命了,便是她如今日日在宮裏,不也免不得日日與人虛與委蛇,麵對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麵孔嗎?


    韓征忙握住了她的手,眉眼不自覺舒展開來,“如何怪得你,皇後說得那般篤定,換了誰心裏能不懷疑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你要是真一點都不懷疑,一點都不醋妒難過生氣,我反倒更要慌了,那豈不是意味著,我在你心裏並沒有那麽重要?所以你這醋壇子打翻得好,打翻得妙啊。”


    說著把施清如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一下,“就是你這樣白病一場,我心痛得很,所以下次你要是再打翻了醋壇子,千萬別憋在心裏,甚至生生把自己被憋病了,你就直接去司禮監找我,當麵把話都說清楚,然後該罵我罵我,改打我打我,不就天大的氣兒也盡消了嗎?”


    施清如等不到他話說完,已紅著臉嗔道:“誰打翻醋壇子了,我就是、就是……一時間有些過不去那個坎兒,一時間鑽了牛角尖而已。再說了,誰敢罵你打你啊,堂堂司禮監掌印、東廠提督,罵你打你,是不想要命了嗎?”


    心裏越發的羞愧了,督主半點沒生氣她對他的不信任,那不止是對他們感情的不信任,更是對他人品和風骨的不信任,都半點不生氣,反而還要寬慰她,心疼她,她可真是太不應該了!


    韓征笑起來,“別人罵我打我,自然是不想要命了,你要怎麽罵我打我,卻都是使得的。我記得早年恍惚聽人說過,耳朵軟的人都懼內,我那時候還不信,我耳朵天生就軟,可我怎麽可能懼內?如今方知道,原來是真的,不信你摸摸我耳朵,是不是軟得很啊?”


    一麵扯了施清如的手去摸他的耳朵。


    施清如也已忍不住笑起來,“哪有人這樣埋汰貶低自己的,讓人知道了,豈不是太墮督主的威風了?”


    見他滿眼的血絲,又忍不住心痛起來,“昨晚督主親自照顧了我一整夜,我今兒都聽桃子說了,偏我還一醒來就給你臉色瞧,趕你出去,都是我不好,你且先回去好生睡一覺吧,有什麽話,我們以後再慢慢說也不遲。總歸類似的事情,絕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以後我一定無條件信任督主,不論何時何地,都無條件的信任!”


    韓征笑道:“清如,有你這句話,真的什麽都不重要了。我也一點都不累了,再陪你說會兒話,再回去歇息也不遲。”


    說著,輕輕扯了她起來,坐到自己懷裏,才又道:“你也別覺著慚愧內疚之內的,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你得理直氣壯的享受我對你的所有好,在我麵前,想發脾氣了想挑刺兒了,你就隻管發隻管挑便是,那是你在我麵前才有的特權,別人求還求不來呢。”


    施清如靠在他懷裏,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心裏簡直軟成了一灘水,片刻才低低“嗯”了一聲。


    二人都沒有再說話,屋裏卻漸漸有溫情在流淌,彼此的心在經曆過風雨的洗禮後,也靠得更近了。


    良久,施清如才想起問鄧皇後如今怎麽樣了,“她真的是病得不輕,再這樣下去,還不定會瘋魔之下,又做出什麽事來!”


    韓征冷笑道:“所以她以後沒機會再發瘋了,皇上已晉了豫妃為豫貴妃,代掌鳳印與六宮大權,至於皇後,既身體不好,以後便隻安心待在鳳儀殿靜養即可。”


    沒了再繼續作妖的機會,鄧玉嬌也指婚給了安昌侯府的二公子,亦即意味著鄧皇後也沒了作妖的動力,想來她應當能消停了。


    如此他還是願意留她一命,也願意讓寧平侯府繼續存在下去的,不然就真怪不得他無情了!


    施清如點頭道:“那她應當能消停很久了,不過我瞧著她那架勢,對你應當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說著一把掐住了韓征的臉,“都怪你這張臉長得太招蜂引蝶了,如今就我知道的,已經有丹陽郡主和皇後了,我不知道的,還不定有多少,就更別提那些一提到你就臉紅心跳的宮女們了。都說紅顏禍水,如今我才知道,原來男人長得好看了,一樣能成為禍水!”


    他如今對外的身份還是太監,除了他們師徒,壓根兒沒人知道他的秘密,要是再讓那些女人知道了他的秘密,豈不更得瘋狂了?


    看來她隻能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才能護好自己的男人了!


    韓征任她掐,笑道:“所以你更得看好了我,別讓我被那些狂蜂浪蝶給生吞活剝了啊,不然吃虧的還不是你?”


    “可不是麽,那我可虧大了,不行,我以後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守著你才是。”


    “真的十二個時辰都守著我?那敢情好,我今兒便可以不用回去,就在這裏睡了。”


    “你想得倒是挺美……”


    翌日,施清如仍沒進宮去,繼續留在家裏將養,倒不是她不想去,而是韓征和常太醫都不許她去,讓她必須在家再將養一日。


    哪怕她說自己已經大好了,她也的確大好了,本來她此番就是心病,心情一好,身體自然也好了,也通沒有用,隻得又在家待了一日。


    如此到得傍晚,韓征又來看她了。


    施清如不由有些驚訝,“不是說今晚要留在宮裏,沒空過來嗎?怎麽又來了?”


    韓征不答反問:“怎麽你看見我一點都不高興,不驚喜呢?”


    換來施清如的白眼,“我哪裏不高興不驚喜了?難道非要我載歌載舞的夾道歡迎,才能表達我的高興與驚喜不成?”


    韓征笑起來,“逗你玩兒的。身體可已全好了?”


    施清如學他的樣子不答反問,“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沒好的嗎?晚膳想吃什麽,我讓她們做去,今兒廚房燉了潤肺降燥的酸蘿卜老鴨湯,再添幾個菜,等師父回來,就可以開飯了。”


    就要招呼桃子進來吩咐。


    韓征卻擺手道:“先別急,我有事情與你說,坐著我們慢慢兒說,一時半會兒間隻怕說不完。”


    施清如聞言,便知道他應當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與自己說,所以才特地跑了這一趟,忙坐到了他對麵,“督主說吧,我聽著呢,是不是需要我做什麽?放心,我肯定能做好的。”


    韓征見她隻差拍著胸口打包票了,失笑道:“哪有什麽需要你做的,我如果都做不到的事,你確定你能做到?……好好好,是我失言,你會給人治病,我就不會,下次再不說大話了。”


    施清如這才滿意了,“知道就好。說吧,到底什麽事兒,看你的樣子,應當不是壞事才是,難道是好事?”


    韓征“噝”了一聲,“我覺得是好事,就怕你不覺得,行行行,我不賣關子了。這不是前兒施家人當街攔下你們師徒的馬車,弄得大家都很不高興嗎?我就想著,搜集齊了施家和常寧伯府的罪證後,把兩家都抄了家,再遠遠兒的流放了,以後便再不能給你添堵了,所以著了人去分頭查兩家,你猜最終查出了什麽來?”


    施清如心砰砰直跳,都想擰人了,“不是才說了不賣關子了嗎,你倒是說啊,到底查出了什麽?”


    韓征忙道:“我不是賣關子,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簡而言之,就是張氏嫁給施延昌後生的那兩個孩子,原來都不是施延昌的,而是常寧伯的!”


    “你說是誰的?”施清如目瞪口呆,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韓征道:“我剛開始也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畢竟事情太匪夷所思了一點,不過那兩個孩子不是施延昌的,而是常寧伯的,卻是千真萬確,做不了假的,常寧伯與張氏私下往來的一些‘密信’如今就在我手上,鐵證如山,所以你不用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施清如卻仍是滿臉的難以置信,“可、可張氏和常寧伯是親兄妹啊,就算不是一母同胞,也是同一個父親所生的親兄妹,這也太、太、太……”


    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那可是亂倫,不但亂了倫常,還生下了兩個孩子來,張氏和常寧伯可真是有夠寡廉鮮恥的!


    韓征冷笑道:“那些大戶人家表麵光鮮亮麗,滿口的仁義道德,實則私下裏不知道多肮髒糟汙,隻不過都捂得死死的,沒有為人所知而已,可又怎麽瞞得過我東廠的耳目?但就算如此,這兄妹兩個也實在無恥惡心得超過了我的底限!”


    施清如仍回不過神來,下意識問道:“那他們兄妹兩個的奸……那啥不正當關係,維持了多少年了?”


    話一出口,便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既然施寶如和施遷都是常寧伯的孩子,自然他和張氏的奸情至少在張氏嫁給施延昌之前,便已經開始了,她還問維持了多少年,豈不是多此一問麽?


    甚至想得更深入一點,當年張氏那般著急與施延昌成親,隻怕就是因為那時候她已經懷上了施寶如,怕再拖延下去,肚子會遮掩不住了,才會那般著急的也未可知,——那施延昌豈不是喜當爹不算,還早就頭頂一片輕輕綠草原了!


    也就不怪常寧伯一直以來都對張氏那般的維護,別說隻是對待一個庶妹了,便是對待自己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絕大多數兄長且做不到那一步。


    常寧伯卻又是幫施延昌謀官,又是幫扶張氏過日子,又是給張氏撐腰張目的,甚至在張氏和陳嬿算計了張慕白後,還一力做主讓張慕白退了原先的親事,改娶了陳嬿,通不管會不會因此影響張慕白和自家的名聲,也不管會不會弄得自家後院失火,家宅不寧。


    原來都是因為他與張氏早不是尋常的嫡兄與庶妹的關係,而早就勾搭成奸,甚至孩子都生了兩個,都養到如今這麽大了!


    想著,不免又想到了當初她隨張氏去常寧伯府時,有一次曾見張氏不見了一會兒回來後,連頭上首飾的位置都變了;還有她當初乍然聽得林媽媽向她賣弄陳嬿馬上就要嫁進常寧伯府做二奶奶後,心裏滑過的懷疑。


    如今回頭再看,原來那些懷疑都不是她多心,而是張氏真的有問題,且還是大問題。


    那麽,二人素日幽會的地點,便也不用另找,勢必就是常寧伯府了,倒真是任誰都不會懷疑,畢竟兄妹關係便是二人天然的屏障,誰無緣無故,會去懷疑一對親兄妹竟是奸夫淫婦?


    常寧伯府大門一關,常寧伯便是最大的,連常寧伯太夫人都要聽他的,誰又敢去管他的事兒呢?


    韓征見施清如已反應了過來,也就不用再回答她了,徑自道:“清如,我之所以告訴你此事,就是想問你是個什麽意思,是要當不知道一般,直接按原計劃,把兩家人都遠遠的流放了?還是把事情捅破了,讓他們先狗咬狗,咬得頭破血流後,再抄家流放?”


    不管怎麽說,清如都姓施,又不能割肉還父,那總得先問過她的意思才是。


    施清如見問,想了想,道:“自然是要先把事情捅破了,讓他們先狗咬狗,咬得頭破血流後再說了,指不定到時候不用我們出手,他們已都同歸於盡了呢?那我們可就省事兒,也不用髒手了!”


    最初的震驚過後,她心裏便隻餘解氣與痛快了。


    當年施延昌迎娶張氏時,心裏不定多受寵若驚,多喜幸吧?施家其他人也是一樣,就因為張氏伯府千金的身份,便連她是寡婦也顧不得,更顧不得她娘對施家和施延昌多年的恩情,活活毒死了她,全家人都是幫凶!


    那當年有多受寵若驚,如今知道自己戴了這麽多年的綠帽子,兩個孩子都不是施家的種,施延昌與施老太爺施老太太勢必就有多憤怒多怨恨。


    何況他們與張氏還早因同住一個屋簷下,都厭惡極彼此,早烏眼雞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了,再有這麽大一個仇恨做引線,做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後果會如何,簡直不敢想啊,——可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題外話------


    感覺大家都不愛我了,沒留言沒票票沒麽麽噠,累覺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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