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嬿胸脯劇烈起伏了好一陣,衣袖下的指甲也已嵌進了肉裏,依然不能減少分毫的憤怒與怨恨。


    都是施清如這個賤人過河拆橋,要不是她那麽可惡那麽絕,她們母女又怎麽會陷入如今的困境,她又怎麽會什麽屈辱都受盡了,婚事還是沒著沒落?


    要不是她非要把施家那群惡心的人弄進京城來,還說什麽也不準施叔父將人送走,她娘又怎麽會腹背受敵,既要被她的親事勞心勞力,還要忍受那對老不死的無事生非,陰陽怪氣?


    自然也不必忍受施二老爺那隻惡心的癩蛤蟆了,——卻是施二老爺那個通房不久前診出有身孕了,施老太太大喜之下,不許施二老爺再鬧她,以免她腹中的孩子有個什麽好歹,耽誤了他們二老抱孫子,施二老爺便又隻能曠著了。


    這一曠,他便又故病重犯,冒犯到了陳嬿屋裏一個二等丫鬟的頭上,等那丫鬟拚命掙脫後,竟還有臉問張氏討那丫鬟做屋裏人,這是哪個長輩做得出來的事,便是禽獸也做不出來啊!


    施延昌還隻是喝斥了施二老爺幾句便不管了,張氏不依不饒,他便與張氏說,隨便她想怎麽樣,和離也好,把人送走也好,都隨她處理,然後便一甩袖子,去了衙門,連著幾日都睡在書房,不曾去過張氏屋裏。


    張氏氣得隻差吐血,可為了陳嬿的婚事,還是得忍著……


    陳嬿想到這裏,幾乎目眥盡裂,再也忍不住滿腔滔天的恨意,恨聲開了口:“施清如,你有什麽可得意可囂張的,你就算不認自己的親爹,不怕天打五雷轟,你又能風光多久?你可別忘了,你那靠山就算再寵你,也是個太監,注定斷子絕孫,那你便也隻能斷子絕孫,沒有任何未來可言,我倒要看看,等將來你那斷子絕孫的靠山倒了,你還有什麽可……啊……”


    話沒說完,臉上已是挨了一掌,半邊臉立時火辣辣的痛。


    人也被扇懵了,腦子嗡嗡作響的一時間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還是見施清如漫不經心的吹起自己的手掌來,陳嬿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立時要瘋了,捂著臉尖叫著:“賤人,你竟敢打我?”


    就要衝上前,與施清如拚命,反正她也受夠了,今日就與賤人同歸於盡吧!


    施清如卻一把架住了她的手,扣著她的脈門讓她動彈不得後,方冷冷道:“我就是打你了,怎麽著?你再敢出言不遜,我還打你,不信你就盡管再試,看我會不會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說她沒關係,竟然敢說督主,還敢咒罵督主,她隻給了她一巴掌,已經是從輕發落了。


    施清如說完,方狠狠甩開了陳嬿,甩得陳嬿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在地。


    還是讓紫晴忙忙搶上前給扶住,方堪堪穩住了身形,看向施清如的目光簡直能恨出血來:“賤人,我絕不會放過你的,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


    施清如冷冷道:“那我可就等著了,看你這輩子能把我怎麽樣!至於你死了變成鬼後,你若活著時都不能把我怎麽樣,變成鬼自然更不能把我怎麽樣了,倒是令堂和你新認下的令尊,你回去可記得提醒他們別忘了我娘當年是怎麽死的,小心報應不定什麽時候便會降到他們頭上!”


    本來今日是她娘的忌日,她便心情大糟了。


    可憐她娘辛苦委屈一輩子,若不是她有幸重生了,如今還有誰記得她,記得今日是她的忌日?


    偏陳嬿還要往她的槍口上撞,找她的麻煩,讓她不痛快,那她自然隻能讓她更不痛快了!


    施清如滿臉的冷然與不屑,看得陳嬿又是一陣心頭火起,還有幾分莫名的心虛,餘光見門口好似又有人進來了,她正要再說:“你……”


    施清如卻是懶得再與她廢話,直接一揚手:“陳嬿,彼此既已徹底撕破臉了,那我今日把話撂這裏了,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還有你施蘭如,我以後也一樣是見一次打一次,記住了嗎?桃子,我們走!”


    她方才都不該與她們廢話這麽久的,一力降十會多好,反正她們也不敢真還手,且也未必打得過她,挨了打也是白挨!


    陳嬿氣結,賤人真是囂張得要上天了!


    實在恨不過,又自覺在施蘭如和紫晴等人,還有掌櫃的和小二們麵前丟了大臉,還待把施清如留下,無論如何今日都要給她一點顏色瞧。


    不想剛進來的兩個客人中的一個便先要笑不笑的開了口:“這位小姐可真是好大的威風,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我今兒可真是開眼了!”


    施清如聽他這話怎麽聽,怎麽都有些陰陽怪氣,冷笑一聲,迎上了對方:“凡事有因才有果,這位公子憐香惜玉,抱打不平之前,還是弄清楚前因後果的好……”


    話沒說完,見對方身邊站的女子竟然算得上是熟人,若她沒有認錯,便是前番她在禦花園時,曾有過一麵之緣的丹陽郡主,而男子與丹陽郡主五官都長得頗為相似,隻不過個子更高,眉眼間也更顯英氣。


    那如果她猜得不錯,應該就是丹陽郡主的胞兄、福寧長公主的獨子蕭琅了,後麵的話自然也隻能咽了回去。


    她總不能難得出門一次,也為督主惹一攤子事兒回去吧?


    施清如正猶豫著要不要給丹陽郡主兄妹見禮,她那日做的是藥童打扮,或許丹陽郡主已經認不出她……


    丹陽郡主已先道:“原來是你!你也果然、果然是個女子!”


    施清如這下是不見禮也不行了,隻得屈膝一禮道:“見過……”


    見丹陽郡主衝她擺手,反應過來他們兄妹肯定是微服出宮,忙及時改了口:“見過蕭小姐,見過蕭公子。”


    蕭琅不防施清如竟然清楚他們兄妹的身份,挑眉看向丹陽郡主。


    丹陽郡主便湊到兄長耳旁,如此這般一說,蕭琅便也知道施清如是誰了,原來就是韓征收的那個對食,不免多看了施清如兩眼。


    見她長得好還罷了,關鍵雙眼明亮清正,滿臉的坦然之色,瞧著並不懼怕自己兄妹,也半點沒有被他們撞破了正在狐假虎威欺負人的心虛,反倒是被她放狠話的那兩名女子,都有些心虛躲閃的樣子,便知道必定另有隱情,自己是憑著一言半語,先入為主誤會她了。


    因說道:“看來是我誤會這位、這位小姐了,還請千萬見諒。”


    施清如這些日子再進皇城,雖都待在太醫院沒出去過一步,卻知道丹陽郡主事後必定要查自己的,便是鄧玉嬌,事後冷靜下來,隻怕也要懷疑她,方才聽丹陽郡主說她‘果然是女子’,她便知道丹陽郡主已經查過她,隻怕蕭琅也早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淡淡一笑,正要說話。


    不想一旁陳嬿已先笑道:“回蕭公子,此事的確有誤會,我們都是自家姐妹,方才不過是一時口角,以致家醜外揚,倒是讓二位看笑話兒了。但就像牙齒和嘴唇再要好,也還有磕著碰著的時候,自家姐妹也不能例外,我們隻要把誤會解開了,便仍又是相親相愛的好姐妹了,是不是啊二妹妹?”


    原來陳嬿也是認得丹陽郡主的,之前奉國公府和永昌侯府等幾家京城數得著的勳貴辦喜宴或是年酒時,她跟著張雲蓉去過幾次,因此有幸見過丹陽郡主兩次,自然一眼也認出了她。


    畢竟丹陽郡主那通身的氣派與光芒,是淡妝素服遮掩不住的。


    認出了丹陽郡主,再要猜出蕭琅的身份,便也不是什麽難事了,兄妹兩個實在長得太像了!


    當下陳嬿便急中生智,決定先不與施清如計較了,而是借著她,與丹陽郡主和蕭琅搭上話兒,若能入了丹陽郡主的青眼,徐徐圖之當然最好。


    若不能,能讓蕭琅記得她,回頭縱不夠格兒謀他的正妻之位,謀個側室還是有望的,——話說回來,施清如竟然這麽快便讓丹陽郡主記住了她,兄妹二人還都對她客客氣氣的,可見韓公公這張虎皮真的很好用,方才她真不該衝動的!


    可惜施清如一點“家醜不可外揚”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冷冷道:“陳小姐這聲‘二妹妹’我可當不起,我也早說過,我與施家已沒有任何關係,以後彼此橋歸橋路歸路,所以還請陳小姐不要再亂認親的好。”


    這話一出,丹陽郡主與蕭琅便都知道陳嬿是誰,對方才發生的事,也大致有譜了,看來陳氏女是賣了人家,還指著人家幫她和施家數錢,結果人家不從,雙方一言不合之下,才會起了口角甚至動手的。


    兄妹二人當下連餘光都懶得看陳嬿,更別提與她說話了。


    丹陽郡主低聲問施清如:“你今兒沒去太醫院呢?韓廠臣此番出京辦差都一個月了,還沒回來,你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嗎?”


    雖然出於某些私心,丹陽郡主覺得她該討厭施清如的,可這會兒再見了她,她卻發現自己竟然討厭不起她來,也是怪哉!


    施清如見問,也低聲道:“我並不是日日都去太醫院,至於督主什麽時候回京,我也不知道,還請郡主見諒。”


    頓了頓,又道:“那日在禦花園,真的太感謝郡主了,若不是郡主及時出現,我肯定就要吃虧了,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加倍報答郡主。”


    “不過舉手之勞罷了,韓廠臣曾於我有恩,你既是他的、他的……人,便用不著報答了。”


    陳嬿見二人說得熱絡,雖然才被施清如不假辭色的懟了,依然厚著臉皮又湊了上來,“蕭小姐蕭公子,我們都堵在這裏,隻怕有些個影響掌櫃的做生意,要不,大家一起移步到一旁天香樓的雅閣裏坐了,吃著茶慢慢兒說話兒吧?”


    丹陽郡主仍自顧與施清如說著話兒,根本當她不存在。


    蕭琅也是看也不看她,徑自扔了一個荷包給掌櫃的:“當是爺借你們地方一用的銀子。”


    那掌櫃的接了荷包順手一掂,便知道是厚賞了,忙賠笑道:“多謝公子賞,小的這便讓人給公子小姐們沏茶去。”


    要說京城最不缺的,便是達官貴人了,所以不管什麽店鋪的掌櫃,都輕易不肯得罪客人的,哪怕客人看似身份不顯,出口趕人就更是大忌了,所以縱蕭琅沒有賞賜,掌櫃的被耽誤了生意也隻能賠笑忍著,何況還給了賞賜,當然得更殷勤。


    陳嬿立時訕訕的,羞臊得隻恨地上不能裂開一道縫,叫她鑽進去了。


    可想到自己其實已經無路可走了,還得硬著頭皮衝蕭琅搭訕,“蕭公子,方才真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樣,其實……”


    話才硬著頭皮起了個頭兒,誰知道又進來了一對男女,一樣男的俊女的俏,雖隻做尋常富戶家的少爺小姐打扮,卻跟蕭琅和丹陽郡主兄妹兩個一樣,都掩飾不住通身渾然天成般的貴氣。


    男子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蕭琅兄妹,一驚之後,已抱拳笑道:“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表哥與表妹,也真是太巧了。”


    與他同來的女子也忙上前給兄妹兩個見禮:“蕭大表哥、丹……二表姐。”


    說完又看向施清如,問丹陽郡主,“二表姐,這位是?”


    蕭琅狹長的雙眼微微一眯,已猜到宇文皓的來意,——沒錯,來者正是平親王世子宇文皓與他的庶妹、平親王府的二小姐宇文姝。


    蕭琅本來還以為,宇文皓衝的是他妹妹,平親王府想與福寧長公主府聯姻早不是什麽秘密了,隻福寧長公主胸懷大誌,一直不願意而已。


    可現在看來,宇文皓這會子想“偶遇”的人根本不是他們兄妹,而是另有其人啊!


    蕭琅想著,嘴上已笑道:“的確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皓表弟,難得有這麽巧的事,相請不如偶遇,不如我們兄妹四個去醉仙樓用晚膳吧?我請客。”


    宇文皓笑道:“哪能讓表哥破費,當然該我做表弟的請客。這幾位小姐是表妹的好友嗎,要不請了一起吧?人多也熱鬧一些。”


    好容易他底下的人打探到了施氏獨自出行,他忙帶了庶妹來,打算與她先認識一番,待熟悉起來後,再進行下一步的溝通,誰知道又讓蕭琅給搶了先,偏因有那日的緣故,丹陽與施氏本就認識了,已經搶了先機,——這施氏還真是一塊兒香餑餑呢!


    施清如雖不認識宇文皓,但他能叫丹陽縣主兄妹‘表哥表妹’,身份便也不難猜了。


    不是平親王府的公子小姐,便是安親王府的唄,總歸哪一個都不好惹,她因著與督主明麵兒上的關係,也算得上身份敏感了,還是與這些皇家貴胄們保持距離,能不扯上關係,就不扯上的好,不然誰知道會與督主惹出什麽麻煩來?


    天家從來無小事,國本就更是大事中的大事了!


    施清如因與丹陽郡主道:“蕭小姐,時辰不早了,我家裏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說完屈膝團團一禮,便帶著桃子,目不斜視的出去了。


    車夫一直侯在外麵,見她終於出來了,忙駕了車上前,待她上車後,便駕著車很快走遠了,一直跟隨護衛的人忙也跟了上去,很快消失在了人海當中。


    宇文皓見施清如說走就走,竟是看都沒看他兄妹二人一眼,心裏大是遺憾,韓征不定什麽時候便要回京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還想與施氏搭上話兒,可就更難了!


    麵上卻不表露出來,隻含笑問蕭琅與丹陽縣主:“時辰不早了,那表哥表妹,我們也走吧?”


    蕭琅自然含笑點頭:“好啊。”


    各自護著各自的妹妹,出了積芬閣的大門,都沒再看過陳嬿一行人一眼,就像她們一行人壓根兒不存在一般。


    於蕭琅和丹陽縣主來說,是本就對陳嬿沒有好感,方才施清如在時,便懶得理她,如今自然更不會再理她;於宇文皓來說,則衝的本來就是施清如,正主兒都走了,自然也不會再為不相幹的人費神。


    於是眨眼之間,方才還人滿為患的店鋪裏,便隻剩下陳嬿與施蘭如,並紫晴幾個丫鬟了。


    陳嬿的臉色難看至極。


    本來聽得宇文皓叫蕭琅‘表哥’,她也猜到了宇文皓的身份。


    以年紀來算,他應該不是平親王世子,便是安親王世子,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尊貴人兒,真正的天潢貴胄,不管跟了哪一個,便是以側妃通房的身份,將來都極有可能有天大的造化,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之一!


    陳嬿的心當即“砰砰”直跳起來,本來還恨施清如恨得什麽似的,那一刻也不恨了,若不是她,她哪來的機會一次就見到福寧長公主府的大公子和平親王世子或是安親王世子的其中之一?


    可惜陳嬿還來不及平複心跳,更別提上前向宇文皓搭話兒,施清如已經說走就走,連帶蕭琅兄妹與宇文皓兄妹也是說走就走,眨眼間便都走了個幹幹淨淨,連看都沒看過她一眼,她好歹也是這麽個大活人,他們就看她一眼怎麽了?


    難道就看一眼,便會耽誤多少時間,或是汙了他們的眼睛不成!


    是了,在那些真正的貴人眼裏,她算得了什麽呢,隻怕比一隻螻蟻顯眼不到哪裏去,自然連看一眼都多餘,更別提紆尊降貴與她說話兒了,除非她也跟施清如一樣,背後站一個權勢大到那些天潢貴胄都不得不笑臉相迎的男人,或是太監。


    太監她自然是不願意的,哪怕再大的權勢也不願意,那與飲鴆止渴有何分別?她要的可是一世的無上富貴與榮華。


    可除此之外,她上哪兒再找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去呢?


    蕭大公子與那位世子根本看都懶得看她,另一位世子想來也是一樣,而且他們都還沒娶正妻,自然也不會先納側室,她的年紀卻已經等不得……便是她自甘墮落,願意委屈自己去跟平親王安親王兩個年紀比她爹如果還在,年紀都要大的老頭子,他們身邊的側妃孺人也早滿員了,她總不能真當個沒名沒分的通房去,那她幾時才能出頭,才能揚眉吐氣?!


    自然,她還可以設法兒進宮去,可全天下都心知肚明皇上不能生,她縱得了寵,也是鏡中花水中月,又有什麽未來可言?


    何況她還未必能得寵,她的樣貌實在不出挑,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不然蕭大公子與另一位世子也不會直接對她視而不見了,她若能有施清如那小賤人那張臉,便是家世再不顯身份再尷尬,她相信自己的路也能順暢得多。


    那便隻剩下唯一的那條路,她娘為她安排的那條路了!


    這些念頭並不是這一刻,才湧現到陳嬿腦子裏的。


    事實上,她已經在心裏想過無數次,權衡過無數次,甚至連具體怎麽去付諸於行動,才能讓自己順利走上青雲路,繼而扶搖直上;


    扶搖直上後,她會是何等的尊貴,那些個給過她委屈、羞辱與難堪的人,也明裏暗裏給過她娘醃臢氣受的人,譬如施清如、施延昌和施家眾人,再譬如她那個所謂的大舅母虞氏和這些日子登門妄圖癩蛤蟆吃天鵝肉的那些寒門小戶之流,又將如何跪在她的腳下搖尾乞憐,她都已設想過很多遍了。


    惟獨她也極有可能會失敗,會落得個連如今都不如的下場,陳嬿從來下意識的不讓自己去想,也不敢去想。


    然而今日,在施清如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後,現實又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她在那些真正的貴人眼裏,什麽都不是,既沒有過人的家世高貴的出身,也沒有一張萬中無一的臉,那些貴人憑什麽正眼看她,又憑什麽把她捧在手心裏,給她富貴榮華,給她她想要的一切?


    她隻能憑自己的本事去掙,隻能一步一步來,先盡力夠上眼前能夠上的,再去想更遠的!


    紫晴見陳嬿一直陰沉著臉既不說話也不動,唬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卻又不能一直杵在人家的店裏,耽擱了人家做生意,掌櫃的可不傻,早看出了剛剛滿屋子的人裏,就屬陳嬿與施蘭如身份最低,為人顯然也不咋地,如今真正的貴人都走了,自然也不必再對她們一行人客氣。


    雖沒直接出言趕人,卻也與店小二各自忙起各自的來,趕人的意圖也算是很明顯了。


    紫晴看在眼裏,雖滿心的惱怒,卻也不敢發作,能在正陽大街立足的店鋪,哪一家背後是沒有靠山的?萬一惹著了惹不起的人,後果不堪設想。


    隻能壯著膽子低聲勸陳嬿:“小姐,時辰不早了,要不我們先回府吧?太太見您這麽晚了還沒回去,該著急了。”


    說完看了一眼施蘭如,示意她也幫著勸勸。


    施蘭如隻得也低聲道:“大姐姐,天快黑了,要不我們先家去,回頭等您又有了興致,我們再出門來逛吧?”


    隻當陳嬿要遷怒她,衝她大發雷霆一頓來出方才被施清如扇耳光的氣。


    心裏又禁不住佩服妒忌施清如,她怎麽就什麽都不怕呢?說甩陳嬿耳光就甩,關鍵陳嬿竟也不敢真還手,就算現在她有那個大太監當靠山,什麽都不用怕,可也不考慮將來,不怕將來會有求到大伯大伯母和常寧伯府頭上的嗎?


    還有方才那幾位公子小姐,一看都是貴人,比之常寧伯府的大奶奶那樣的尊貴人兒,瞧著竟還要尊貴幾分似的,陳嬿也上趕著去巴結他們,可他們卻不看也懶得看陳嬿一眼,反而都對施清如客氣禮遇得很,難道也是因為那個大太監的權勢嗎?


    權勢可真是個好東西啊,她什麽時候也能那般體麵威風就好了,當然,跟一個太監她還是不願意的……


    念頭閃過,就聽得陳嬿冷冷道:“那回吧。”


    施蘭如回過神來,見陳嬿已經在往外走,大是意外,她竟然沒遷怒她?那當然更好了,她又不是生來就是受氣包,忙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近乎無聲的上了車,再一路無聲的回了施府。


    彼時天已擦黑了,張氏也果然等得很著急了,見陳嬿終於回來了,渾身的陰鬱不說,半邊臉還又紅又腫的,不用問也知道出事了,忙打發了施蘭如,方關切的問陳嬿:“嬿兒,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告訴娘,娘明兒就給你出氣去!”


    陳嬿沒說話。


    張氏又看紫晴,紫晴便小聲把在積芬閣發生的事大略說了一遍,末了紅著眼圈道:“小姐今日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太太可一定要為小姐做主啊。”


    張氏聽得她們一行人偶遇了施清如,先是一喜,等聽到施清如竟然甩了陳嬿耳光,喜立時變作了怒,等再聽到她們隨後還遇上了一群真正的貴人,貴人們卻都對陳嬿視若無睹後,則也忍不住紅了眼圈,低聲道:“都怪你爹去得早,也都怪娘沒用,不能讓你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好身份,不能給你尋一門好親事……”


    陳嬿忽然打斷了她:“娘,我聽您的安排,您請二表哥來家裏吧。”


    張氏見她終於鬆了口,本來該高興的,眼淚反倒落了下來:“那娘明日就著手安排,隻是,真的委屈你了,但你放心,你委屈不了多久的,我絕不會讓你大舅舅袖手旁觀虞氏磋磨你的!”


    眼見女兒的親事越來越差,張氏不得不又把主意打回了張慕白身上。


    定親了又如何,婚期已近在眼前又如何?


    成了親還能休妻和離呢,何況還沒成親,那隻要她們這邊先把生米煮成了熟飯,一切都不一樣了,便是她大哥,到了那一步,也必須站在她這一邊了,否則,她真的會魚死網破!


    至於那些皇親王公府上,甚至是宮裏,張氏知道女兒打著什麽主意,卻從來沒讚成過,且不說那些地方沒一個好進,就算她勉強進了,也隻能是妾室通房,日子注定比黃連還苦,張氏怎麽舍得?


    她便是庶女出身,這輩子的底線,便是自己的女兒決不能嫁庶出,更別提當妾室通房,不但自己低人一等,將來連孩子也得低人一等了,所以與張慕白生米煮成熟飯才是最現實最可行的。


    隻陳嬿一直不同意張氏這個法子,她有她的傲氣與尊嚴,她不想與二表哥之間本來彼此是有幾分好感的,到頭來卻弄得那般的不堪,她更不想忍受虞氏與楊氏,乃至常寧伯府上上下下厭惡鄙視的目光和無處不在的竊竊私語。


    可惜到了這個地步,傲氣算得了什麽,尊嚴又算得了什麽?


    隻有向上爬,才是最重要的,她不但要嫁給二表哥,成為常寧伯府的二奶奶,她將來還要讓二表哥取大表哥而代之,成為常寧伯夫人,她用盡一切也會往上爬,誰也不能阻止她往上爬,一直爬到最高處!


    “娘,我不委屈,您才委屈。但您放心,我們母女今日所受的委屈與恥辱,他日我一定會為我們十倍百倍討回來,絕不會讓這些屈辱都白受的!”陳嬿聲音沉沉,既是在對張氏立誓,更是在對自己立誓。


    張氏哽咽著“嗯”了一聲,“笑到最後,才是笑得最好的,我們一定會笑到最後的!”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林媽媽見母女倆達成了共識,忙斟了茶上前奉與她們,一麵低聲道:“太太、大小姐,我們隻是一時時運不濟,又被施清如那小賤人坑了一把而已,可這一切都是暫時的,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們便會時來運轉,一切都好起來了。”


    張氏喝了一口熱茶,覺得身上舒服了些,道:“你說得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打明兒起,你把施蘭如移到聽雨樓去住,也把身體給她滋養起來,再找個專門討男人歡心的人好生調教她,指不定什麽時候,便能派上用場了。”


    韓公公再是權勢滔天呢,終歸不能一手遮天,那他們走不通他的路子了,便換別人的路子去走便是,二十四監裏也不止他一個大太監,他能收下施清如,別人自然也能收下施蘭如。


    隻不過有了小賤人過河拆橋的先例,她對施蘭如不得不恩威並施了,施蘭如膽子比小賤人小,也沒小賤人奸詐,威倒也不難;可恩卻不止讓她吃好穿好有人服侍就夠,還得讓她感激涕零,對這個家產生歸屬感,以後才會對這個家盡心盡力,也對他們言聽計從。


    林媽媽自然明白張氏的意思,忙低聲應了“是”。


    琥珀的聲音忽然自外麵傳來:“太太,老爺的小廝剛遞話進來,說老爺喝醉了,看是把老爺送到太太屋裏來,還是怎麽樣?”


    張氏立時滿臉的厭惡,“他這些日子不都是歇在書房嗎?當然送到書房去……算了,送去碧玉屋裏……還是送去西跨院吧,他不是那麽維護自己的爹娘兄弟嗎,就讓他娘照顧他去吧!”


    一家子都惡心透頂,施延昌還敢仗著她心急嬿兒的婚事,就將她的軍,反過來給她臉色瞧,且等著吧,總有一天她會讓他後悔莫及的!


    施清如一路麵色凝重的回了都督府,她總覺得方才後來的那位不知道是安親王還是平親王世子,來得也太巧了些,也不知是衝的丹陽郡主兄妹,還是衝的……她,更確切的說,衝的她背後的督主。


    等會兒回去她可得立時把此事告訴小杜子,讓小杜子再與沈公公柳公公都說一聲才是,在這種事上,再小心都不為過。


    桃子倒是滿臉的興奮與解氣,“小姐,您方才扇大小姐……陳嬿那一巴掌,可真是太痛快了,明明就是她娘夥同老爺,還有常寧伯府把您推進了火坑……當然,我們現在知道不是火坑,可總歸、總歸……竟還有臉要您感激他們,還有臉說什麽把誤會解開了又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呸,誰也他們是一家人了,這樣禽獸不如的家人,要來又有什麽用!”


    可惜小姐隻打了陳嬿一巴掌,要依她說,就該多打她幾巴掌,真把她打成一個豬頭才是!


    施清如卻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接桃子的話。


    一時回了都督府,剛進二門,施清如便敏感的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緊張氣氛,不由加快了腳步,打算盡快找個人問一問是不是府裏出什麽事了。


    所幸才過了往裏的穿堂,剛上了回廊,就迎麵遇上了帶了人正飛跑的小杜子,施清如忙迎了過去:“小杜子,是不是府裏出什麽事了?”


    小杜子聽得是她的聲音,堪堪刹住腳,喘著氣又急又快的道:“姑娘,您回來了,是幹爹回來了,卻受了傷,偏常太醫今夜當值宮中,我已打發人進宮去請了,可都快半個時辰了,還沒有消息,所以我出去瞧瞧。”


    ------題外話------


    假期前最後一天,大家是不是無心上班無心學習啊?堅持住,明天就能睡懶覺了,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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