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薑美初看向許國公子禧,“哥哥……”


    更子頭腦靈活,馬上明白薑美初要問什麽,趕緊說道:“我們住在前麵不遠的客棧裏。”


    “公子——”薑美初看向公子無夏。


    “來人——”


    陳陽與石予連忙上前,“公子……”


    “按最好的安排。”


    “諾,公子!”陳陽當然明白公子為何要這樣安排,未來的大舅子嘛。


    可能意識到自己勢單力薄,公子禧沒有拒絕,從善如流上了陳陽安排的馬車。


    “我們回華庭院了,大家也回去吧。”薑美初對路四等人說道。


    路四等人點點頭,等著他們上馬車後,走了一段才離開了巷口。


    公子無夏可以為了個婦人,陪著她去找庶民,南陽君等人身份貴然,不可能跟著他們一起去找,早就回了。


    回到府內,南陽君臉色沉沉,公子興原本找他商議明天與楚談判之事,此刻心情也相當糟,兩人相對坐著,一時之間,竟沒有話說,要不是門客過來提醒,還不知道要做多久。


    “殿下,太色不早,該回宮了。”


    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公子直接開口,“君子,刺殺之事……”


    “那個庶民,是我讓人綁了丟到晉人小院的,可現在……”南陽自嘲的笑笑,“刺客沒成事,倒是讓晉公子除了隱患。”


    公子興道:“根源不除,他能把天下所有剌客都殺光?”


    南陽君深吸一口氣,“那是姬無夏的事,我們還是準備明天與楚事宜吧。”


    “諾,君子!”


    雀兒混在人群中,看到老巫婆被人殺了,不知為何,她總有種感覺,那老巫婆好像是夷姬似的,可……她是如此蒼老,又怎麽可能是夷姬,被人群擠到了邊上,居然看到夷姬的妹妹采離,她曾和夷姬一起去看往過她,因為不同意給貴人暖床,一直呆在奴舍裏,兩年不到的時間,竟如真正的奴隸一般,比自己還不如。


    不禁歎了口氣,又看了眼她身邊的男人,倒也長得壯實,隻可惜是個庶民,將來還是要吃苦頭,搖頭歎了歎氣,想起夷姬,要不要把她妹妹也來鄭都的事情告訴她呢?


    想到現在的夷姬,雀兒總感到滲得慌,腦子又一閃她給自己的事情,突然整個後脊梁都發冷,可是目光卻不知不覺的朝采離與胡大看過去,難道可以……


    除了行人,整個巷子口空空如也,飄蕩的許美姬仍然不肯離去。


    鬼差歎氣:“仇有人幫你報了,哥哥也看到了,你還想幹什麽?”


    “我……我……”許美姬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索魂鏈一扯,小鬼終於拽上許美姬了,放聲吆喝一聲,“走咧……”


    許美姬留戀的看向繁華的人世間,親人幾乎逝去,友人幾乎沒有,男人……死後才看清表哥,他不過是個唯權是利的一般男子,根本不值得惦念!


    那……那就跟著小鬼走吧,希望下一世活得精彩,像現在的許美姬,要自由如風一般,想愛有晉公子一般的男兒!


    東周曆天子五十三年,稱王達兩年之久的楚子——羋渠與周天子上卿祭公、周天子主事晉國公子無夏在鄭都掖庭舉行會談。


    主議休戰、歸還所占城池。會談很激烈,在這次會談上,貴族門客以新的姿態出現在世人眼中,他們憑借三寸不爛之舌遊走於各諸候國之間,甚至影響了整個時代。


    本就肅穆的鄭宮大殿比任何時候都要莊嚴、肅穆,甚至讓一些剛涉政事的人兩腿發抖、打顫,比如晉公子門客素。


    大夫陳陽悄悄別了眼素,示意他不要緊張,把持端直身子。


    素感覺到大夫對自己的不滿,連忙強行讓自己穩下心來,兩眼直視腳前三步地麵,微微恭身跟在眾人身後。


    身為現代人,又是個娛記,什麽樣的大場麵沒見過?然,這場麵與後世的場麵性質完全不一樣,今天的談判還是讓薑美初感到了壓力,雖然她並不是主角,甚至可能連個小小的配角都算不上,可她依然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


    楚王在眾人簇擁下進入了鄭宮大殿,大殿門內,鄭伯作為東道主禮貌的迎接了楚王的到來,年歲相差無幾的半百諸候君主,相互問候、揖禮。


    “楚公——”


    “鄭公——”


    一個是身軀凜凜,相貌堂堂、胸脯橫闊的鄭國君主;一個是剛棱冷硬、半張臉掩蓋在濃密的落腮胡中,卻目光如炬的楚國君主。


    “天子上卿正等楚公,楚公請——”


    楚王順著鄭伯作請的方向看過去,周天子上卿祭公正盤坐在主位,看向他,麵色無波,他應對場麵的三分笑沒有變,可眸光乍冷,頓時立住腳。


    鄭伯當然明白這其中的道道,依然作請狀。


    祭公見楚人駐而不前,捋須道:“謂天下事,以天子為尊,吾代天子以巡牧,楚子為何不上前行禮?”


    “本王是王,與天子同尊。”楚王毫不客氣的回道。


    祭公道:“那世人認同麽,百諸候認同麽,天下人趨之郢都(楚國國都)了嗎?”


    “吾大楚……”


    沒等楚王說完,祭公搶言道:“周天子朝殿,殿側立了百諸候,共商國事,汝亦是麽?”


    “吾……”


    果然不愧是周天子的卿士,竟把楚王逼得啞口言。


    “枉天之不為,共天下之主,諸候朝奉天子,是以尊天子為王,汝等何為?”祭公一句不鬆,步步緊逼,楚王竟張口結舌。


    “周天子為天下共主,升擢罷邑,主道天之諸事,為何到了吾王之時,求伯封候而不允?”楚令尹上前一步揖禮道。


    祭公馬上回道:“天子自有天子的考量!”


    楚令尹譏笑道:“淮上十二諸候國,每個都若彈丸之地,周天子封候加伯、增其采邑,我大楚國域境廣,地豐人稠,三翻兩次向天子請求加封候爵,為何不允?”


    “老夫剛剛有言過,天子有天子的考量。”


    “怕不是考量吧,而是不公,既然天子有失公允,吾等又何拘泥於禮法,不若自封為王。”楚令尹冷冷答道。


    “放肆,天子之尊,汝怎敢枉自揣測。”祭公立起身,奮然而慨。


    楚令尹拱手仍道:“那為何天子不答應封候爵?”


    楚令尹死死咬住此句不放,薑美初見眾諸候國亦說不上話,腦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關於楚國的典故——包茅之貢。


    輕輕觸了一下公子無夏。他馬上明白何意,輕聲嗬笑一聲。


    “晉公子何意?”令尹朝他揖禮,雖禮不禮。


    公子無夏輕蔑的微抬下額,“初兒,告訴他,吾是何意?”


    “諾,公子!”兩人正是配合無澗,薑美初連忙揖禮上前:“皆因楚國多年不向天子進貢祭祀用的包茅。”


    “呃……”楚令尹當即愣住。


    楚王亦眼神閃爍。


    難道蒙對了,薑美初暗暗吐氣,有了底氣,朗聲道:“祭天祭地祭神靈,是第一大事,神靈之酒必要菁茅,而菁茅隻生於楚地,幾百年來,楚地一直上供菁茅,現如今卻斷了供祀,不僅褻瀆神靈,更是對天子不尊,這讓天子如何封爵呢?”


    對啊,吾怎麽沒有想到,祭公馬上伸手指著楚王道:“汝逞國之壯大,不禮於天子,讓天子如何封爵?”


    楚令尹垂頭拱手後退一步。


    楚王明白謀臣的意思了,心不甘情不願的叉手揖禮,“是楚的疏忽。”


    “哼……”祭公冷哼一聲,“既知疏忽,又怎敢怪天子不封?”


    “諾……諾……”楚王唯唯。


    第一回合,周天子勝。


    在楚王低頭的瞬間,祭公看向晉公子身邊雌雄莫辨的許美姬,果然是後生可畏,好,好樣的,看向許美姬的眼神充滿笑意。


    跟在人群最後方的公子禧,雖沒有看到前麵的情形,但他能想象到妹妹的神彩,在高興的同時,深深的自責,以前父候就說自己與妹妹生錯了身體,明明是男子,卻生了一副女娃的性子,因當是女孩的,卻像個男孩子,真是……暗暗歎氣。


    薑美初此刻有多優秀,公子韶的心情就有多複雜,他此刻的心情,還真有一句挺應景,‘今天你看不起我,明天的我,讓你高攀不起!’


    三年前,公子興也曾對薑美初感興趣過,甚至為了這個小奴,他追公子無夏到一個小村落裏,居然還是被她溜了,現在想來,那天晚上,他就該撕破臉搜了公子無夏的房間,那麽今天她一定會站在自己身旁。


    假如今天薑美初就站在公子興身邊,那就一定會有今天這樣的情形與結果出現嗎?不盡然。


    不同的環境,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性格……等等都是影響結果的因素,有一個不對,結果千差萬別,就像我們經常遇到的某些事一樣,明明別人是這樣做的,我也是這樣做的,但結果就會不同!


    眾諸候當然也聽到了前麵的對話,誰都沒有想到,竟用茅草打敗了楚人的氣焰,個個神色異然的看向男扮女裝的許國美姬。


    鄭伯瞟了眼晉公小兒,笑道:“楚公,這邊請——”


    “多謝鄭公!”楚王毫不客氣的坐到次上位。


    大殿內,眾人在宮侍的引導下,都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一陣禮揖客套過後,楚、周終於進入了正題,有了前麵的鋪墊,周天子上卿祭公有了底氣,拿出周子近臣的氣魄與楚王周旋。


    從本質上來講,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談判,為何這樣說呢?


    楚、周兩大國之間三年無休止的戰爭,給兩國人民都帶來巨大的災難,楚國國力由豐實走向空虛;周天子不停的聯盟,引起中小諸候國的厭倦,他們並不想打仗了,甚至有些諸候國已經逃回去了。如果再打下去,不僅誰都吃不掉對方,還會兩敗俱傷。


    坐到一起談判,是必然結果。


    雖然是必然結果,但在實力相當情況下的博奕,誰沉住氣,誰就能為自己爭取到更大利益,誰就能贏得漂亮。


    祭公道:“老夫奉天子之命,命楚從此之後不得侵犯中原。”


    楚王譏回:“如若中原諸候進貢楚如進貢周天子,楚當然不侵中原。”


    “放肆……”祭公沒想到楚子有如此狼子野心,竟想讓諸候國進貢如天子,真是……真是……反了……


    晉公子無夏冷笑一聲,“楚王不過居於南蠻之地,竟想讓中原諸候國進貢於你,你莫不是在說夢話?”


    “哈哈……還真是在說夢話。”


    眾人尋著聲音看過去,大笑而道的人是曹國君主——曹伯。


    “爾等放肆!”楚王怒色衝衝。


    曹伯哼道:“楚子,你大概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吧?”


    “你……”楚王的氣焰瞬間被曹伯堵泄了。


    想不到渾不吝的曹伯竟有這等功用,薑美初不僅暗暗為他點了個讚,是啊,楚王,你不會連自己來幹嘛都忘了吧。


    楚王深吸一口氣,開門見山:“如何才能放了我兒?”


    “從此休戰。”祭公亦直接回道。


    直直看向祭公,突然收回目光,楚王仰天大笑,“哈哈……”


    薑美初跪坐在公子無夏身邊,她覺得用公子通換休戰是個偽命題,糾結它毫無意義,所以周天子卿士目光瞄向她時,她微微一笑,然後低下頭。


    微微一笑?這是何意?祭公皺眉,看向晉公子,這小兒也是風輕雲淡的樣子,這又是何意?


    看向仰頭大笑的楚王,眾諸候有些犯怵,這南蠻子想幹嘛,要是談不攏,會不會打進鄭都來?有些人後悔的甚至悄悄抬起屁股想溜走。


    若大的宮殿,除了楚王肆意妄為的笑聲,別無其他。


    祭公忍不住要開口時,楚王終於收回了笑聲,竟爽朗而答:“寡人無異。”


    麽……


    不僅祭公驚,屁股抬起的諸候們紛紛悄悄落地,驚訝的交頭接耳:“從此以後再無戰事?”


    “會沒有嗎?”


    “吾不相信!”


    “吾亦不信。”


    ……


    雖說是竊竊私語聲,但眾人的話還是落進了祭公、晉公子等人的耳朵。


    祭公皺眉,問:“晉公子,天子讓你主事,你以為何如?”


    公子無夏起身揖禮。


    眾人在他起身時,停止了議論,都看向他,等待他回答。


    “楚子既言,以書其言,約定以契,給觀世人。”


    “然,然……”祭公連連點點頭,“鄭伯——”


    “微臣在——”


    “趕緊書寫契約,從此休戰。”


    鄭伯連忙揖禮,“諾,上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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