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洲天宗。


    問道坡之上依舊人聲鼎沸。


    幾名弟子正聚在一起, 因一個劍道疑難而辯論不休,唾沫橫飛,手舞足蹈, 隻差一點要拔劍討教了。


    忽然,爭論中的一名弟子見到坡上行來了一個玄服高冠的男子, 眼神一亮, 連忙跑了過去,“大師兄, 我等劍法裏一招不明,想請大師兄指點。”


    被稱為“大師兄”之人著一張俊容,看上去還很是年輕,然雙鬢上卻已了些許銀白, 夾在在黑之中,頗為顯眼。


    賀蘭澤溫和看向那名弟子, “是何疑難,你且細細說來。”


    那弟子道:“是霜花劍法之中的第三十九式, ‘北燕南歸’。北雁南飛渡重山,我認為劍勢應當一往無前睥睨之感,然而荀師兄卻說北雁南飛, 乃是秋日別離之思,劍勢當繾綣難舍之意,我們正為此而爭執。”


    賀蘭澤道:“劍法劍意乃由心而, 於不同年歲、或是經曆過不同世之人,對一式劍法之意的理解都所不同, 並沒對錯可言,你們何必為此而爭執。”


    那弟子道:“怎會沒對錯?難道練劍不是將劍意理解得越是貼合創造劍法之人內心,越能將劍法之中蘊藏威力揮出來嗎?”


    賀蘭澤耐心道:“劍法雖由人所創, 可這劍法的人,卻是你自己。倘若你隻會揣摩別人的內心,而不問自己本心,永遠都沒辦法跨過障礙,達到劍道宗師之境。”


    那弟子臉色微紅,似所悟道:“大師兄所言極是。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問大師兄,若是師兄的話,更傾向於哪一種劍意理解呢?”


    賀蘭澤道:“我……”目光越過這名弟子,看向遠處的群山,仿佛在看向不知名的方,“我更傾向於後者。隻因一人心中若懷思念,每情每景,每見每思,都離不開心頭所念。你尚年輕,還不懂這些,且先去練劍罷。若不懂,再來問我。”


    那弟子察言觀色,現自己似乎引動了大師兄的傷心,忙歉意告辭離去。


    問道坡上弟子見狀,感歎道:“大師兄對年輕弟子還是一如既往耐心細致啊。別宗的天才大都矜持高傲,唯咱們宗門大師兄如此平易近人,每問必答,真好。”


    人道:“你進宗進得晚,可能不知,當年大師兄也過鋒芒畢露,目無塵的時候。那時候啊,在大師兄手走不出三劍的弟子,大師兄連話都懶得與們說。”


    那弟子驚訝道:“竟還這樣的?”


    “是啊。”


    旁邊人似乎些感歎,頓了頓,道。


    “隻不過,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情了。”


    雁回峰,青竹林。


    賀蘭澤抬手拂過眼前竹葉,抬頭見到遠處矗立在花海裏的竹樓。


    走過去,一如平常拿起竹樓邊上的木鏟和水壺,外的花圃整理好後,打算進去竹樓中灑掃一番。


    自葉雲瀾失蹤之後,這些已經做了三十餘年。


    為何要一直做,想,或許是求而不得的執念。


    或許是因為愧疚。


    如果自己當初能夠早些覺沈殊的異樣,而不是因為比試失利匆匆跑去閉關逃避,亦或者在最後一次見葉雲瀾的時候態度再真摯一些,是否葉雲瀾不會被逼到離開宗門消失不見。


    思念與愧疚交雜,成了難以言說的愛欲。


    賀蘭澤知道葉雲瀾不喜歡當年目無塵的模樣。


    那改。


    可而今已經成為了天宗之中人人稱道、極負責任的大師兄,為何葉雲瀾卻還是……沒歸來。


    日頭漸漸高懸,放手中的鏟子,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步入竹樓,裏擺設依然如三十年前一般,絲毫未變。


    或許,心中還是冀望著葉雲瀾朝一日能夠歸來。


    到時候見到此完整不變,會否會對這些年的等待,一點點觸動?


    賀蘭澤想著,兀自苦著搖了搖頭,步入其中。


    先將灑掃一番,而後進到書房。


    賀蘭澤意識去看桌上竹籃,看看那隻小雞崽是否依然安睡。


    當年葉雲瀾離去,留的隻這一隻小東西。


    那小東西生得可愛,卻十分嗜睡。


    三十多年,賀蘭澤竟然都沒見過那小東西醒來一次,倒是慢慢看著其毛越豐潤,型也變得越來越大,竹樓周圍的靈氣都被那小東西吸納入內。


    既然是葉雲瀾所留的生靈,賀蘭澤對其自然也偏愛一些,每每至此,都會在竹籃裏放上幾塊極品靈石,供那小東西吸收。


    這一回,賀蘭澤走過去察看,竹籃裏的靈石果然已經被吸收一空。


    隻是令意外的是,一直沉睡的那小東西竟也消失了身影。


    小東西醒了?


    賀蘭澤驚喜,忙四周去察看。


    方才花叢裏並沒見到那小東西身影,舉步往後院去瞧。


    現隻小小身影正蹲在後院溫泉旁,看著自己的臉愣愣呆。


    不是小雞崽。


    以賀蘭澤的角度,隻能看到那身影十分瘦小,乃是小孩模樣,著一頭金子般的頭,在陽光像個閃閃光的小太陽。


    賀蘭澤皺著眉,走了過去。


    “你是哪一峰跑過來的弟子,你父母何在?”


    小太陽轉過身。


    模樣長得很是漂亮,外表看上去辨不太出男女,一雙大大的金色眼睛,頭頂上一根呆毛隨著的動作一晃一晃。


    此刻眼睛裏正含著兩包淚,望著賀蘭澤。


    “你知道,我媽媽去了哪裏嗎?”


    是清脆的男童聲音。


    賀蘭澤俊眉皺得更深。


    男童金金眸,著實並不太像是尋常人類的征。


    聯想到失蹤的小雞崽,了一個出格的猜測。


    “你媽媽是誰?”些嚴肅問道。


    小太陽眼淚汪汪。


    “媽媽就是,媽媽就是……就是媽媽啊……”仿佛不解,磕磕絆絆說著,忽然哇一聲哭了出來,“為什媽媽不見了,是不是因為我睡得太久,所以媽媽不要我了……”


    賀蘭澤:“……”


    靈獸化人之,是第一次見。


    可在記憶之中,書上不是都說,能夠化人的靈獸大多血脈珍貴,且修為已到了極高境界,才可能渡過雷劫,化為人身嗎?


    怎葉雲瀾書房裏那隻小雞崽隻是一覺睡過,長成了個小男孩的模樣。


    ……而且看上去還不大聰明的樣子。


    賀蘭澤不知道如何與小孩交流,默了片刻,道:“你……媽媽的情,些複雜,你先跟我走,我之後慢慢再與你解釋。”


    小太陽:“不,我不跟你走。我隻要媽媽。”


    賀蘭澤覺得腦殼點疼。


    走過去,想要先將小男孩一把撈起來,卻現小男孩忽然露出警惕神色,頭上那根金毛炸了起來,也不哭了,噙著淚瞪著,“你想要幹什?”


    賀蘭澤:“先跟我回去,你是靈獸之,如此年幼流落在外,會惹人覬覦。”


    小太陽道:“我不!我隻要媽媽!”而後賀蘭澤見到這小男孩背後忽然生出一雙胖乎乎的金色翅膀,似乎想要往天空飛去。


    是因為那雙翅膀實在些肉,所以撲騰了大概十多丈高,仿佛撐不住身,斜斜扭扭往後的竹林墜了過去。


    賀蘭澤心中一緊,忙運氣於腳尖向竹林那邊飛掠過去,然而進了竹林,卻沒看到小太陽的身影,好似那小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在竹林裏尋找了幾番而無果,隻好回到竹樓,望著窗邊的夕陽怔。


    心情些低落。


    葉雲瀾已經三十年未見,不知生死。


    這連葉雲瀾唯一所留的小東西都消失不見了。


    還一個人固執等在這裏,還什意義嗎?


    夕陽漸漸往西山墜落,賀蘭澤沉默走出了竹樓,門風鈴隨著推門作響。


    眼前卻忽然見到一個一襲紅衣,容嬌豔逼人的女子,正站在竹樓不遠之處看著這邊。


    “尹玲?”賀蘭澤微微驚訝,對於這個曾經大張旗鼓熱烈追求葉雲瀾的門中女修,這些年來,在竹樓灑掃整理之時,也常常與其遇見。


    們本來應當算是情敵,一開始遇見彼此,也隻是點點頭擦身而過。隻是葉雲瀾已經渺無蹤影三十多年,所濃烈的思念和敵意都化作了共同的擔憂,漸漸,與尹玲也會偶爾說上幾句。


    不過,尹玲已經五六年沒來這所竹樓了。


    ——自從她在五六年前,與門中一個狂熱追求她的弟子結契為道侶之後。


    “賀蘭師兄。”尹玲一身紅衣,望著,向來張揚熱烈的嬌豔容上似乎些憂愁。


    她遲疑了一,道:“今日中午魔門送來魔尊婚宴請帖的情,不知賀蘭師兄可知曉?”


    賀蘭澤皺起眉,今日大半日都在雁回峰葉雲瀾的居所,實在沒聽聞什請帖之,疑惑道:“婚宴請帖?是哪位魔修大婚,竟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將請帖送到我等道門手中。”


    尹玲咬了咬唇,道:“是當年背叛宗門那廝。請帖裏說,那廝要在此次的魔宮婚宴上,迎娶自己的師尊。”


    聞言,賀蘭澤一愣,旋即大驚失色。


    “什?沈殊那畜牲還說要迎娶自己的師尊?那就是說,葉師弟……沒死?”


    尹玲道:“當是如此。因而我一得知了此,急急來找師兄。方才在師兄居所沒尋找到你,想你肯定是在葉師弟居處了。葉師弟而今身在魔宮,而沈殊那廝修了魔道禁忌法門,修為已經不是我等可以應付。而今隻能夠請求宗主出手,或許才能夠從那畜牲手中,把葉師弟救回來。而如今整個宗門,能夠聯係到宗主之人,我隻想到師兄你。”


    賀蘭澤色沉凝思考了片刻,握緊手中劍,道:“我現在即刻去望雲峰找宗主述說情況。隻是宗主此番閉關,比以前所時日都長,我並不確定能夠通知得到宗主。這樣罷,尹玲師妹,你先以我名義去聯係其宗門,商議討伐魔門之。”


    眉目顯出些許凜然意味,“這三十年以來魔漲道消,道門之中許多人都已經失了銳氣,也是時候該重振旗鼓了。”


    尹玲點頭,見賀蘭澤禦劍而起,直往望雲峰而去。


    她滿懷憂愁,眸看著花海之中竹樓,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問道坡上驚鴻一瞥,她見到那個人,從此執念難消。


    直到許多年以後,與自己而今夫君經曆種種,才終於在生死之間,將執念放,與心慕自己許久的師弟結婚,而今生活也算滿幸福。


    然而少女情思總是最為動人,葉雲瀾渺無音訊也罷了,此刻音訊傳來,還被魔尊那廝強娶,她不可能不擔心。


    希望無吧……尹玲在心中默默祈願。


    望雲峰。


    雲天宮一如既往被風雪所覆蓋,隻是相比於以前的一片純白,此刻許許多多的豔紅盛開在冰雪之間。乃是大片大片的桃花林。


    而雲天宮最深處,那片最大也是最早的桃花林之中,一個霜白衣的男子正盤膝坐在桃樹之,衣襟落滿了桃花。


    的身邊放著一柄長劍。長劍沉寂無聲。


    男子身形不動,就好似一塊不動寒冰,已經在此端坐了無數歲月。


    與全身的沉寂不同,睫毛輕輕顫抖著,眼珠在緊閉眼球之顫動,似乎入了魘夢。


    雪白的衣襟之上堆滿豔紅花瓣,可是仔細看,衣襟上還大片大片的血跡。


    自從當年提出雙修結契被葉雲瀾拒絕,遭受了無情道的反噬。


    後來,葉雲瀾消失之後,忍著傷勢破關而出,尋找了整片五洲四海,卻依舊沒能找到葉雲瀾蹤跡,反而和成為魔尊的沈殊遇上,大戰數場。


    沈殊力量來源詭譎,即晉升蛻凡世間並不很長,卻依舊著強橫力量,而無情道不穩,與之交戰,魔尊遊刃餘退去,內所受的傷勢卻越嚴重。


    最後不得不回到天宗閉關療傷。


    隻是無情道已經將行崩潰,療傷的幾年,修為一直在倒退。


    唯重新堅定道心,才能夠讓境界穩妥。


    每次想要用劍斬斷情絲,然而在夢魘之中那片桃林裏見到少年模樣時候,卻總是不了手。


    雲天宮常年風雪,一直在高處修行,百十年來,並不覺得冷。


    而今,卻感覺到了冷意。


    還孤獨。


    無情道已經行將崩潰。


    每次從心魔中醒來,無法斬斷心中執念,會在雲天宮中種一棵桃花。數年過去,桃花已經滿園。


    十年之前,做了一個決定。


    出關去往師弟程子虛的洞府,在程子虛奇怪的眼神之中問出一個問題。


    “你所修的極情道,所看見的世界,是什模樣。”


    程子虛震驚看著,“師兄,你不是向來對極情道不屑一顧?如果今日會閑心來問我這個。”


    沉默看著自己師弟,無表情,衣襟卻染滿鮮血。


    程子虛似乎從模樣中窺出了什,些慌了,急急忙忙道:“師兄,你的無情道……如何會變成而今模樣?這世間誰人能讓你動心?”


    不回答。


    隻道:“告訴我,你所謂極情,是什。”


    程子虛對這死心眼的師兄沒辦法,團團轉了兩圈之後,才道:“所謂極情。是眼中心中隻一個人,隻會為一個人心憂,為一個人掛念。現實是,夢中也是。”


    “眼中是,夢中也是……”低聲喃喃。


    程子虛:“師兄,你的無情道已經修煉到了大乘,師尊當年也說你是修煉無情道的天才胚子,時至而今,你該不會想要易道而行,轉修極情道吧?”


    沒給出答複。


    隻是望著遠處,沉默不語。


    還在猶豫。無法給程子虛答複。


    隻是十年過去,而今卻能夠給自己答複了。


    確實忘不了葉雲瀾。


    太清渡厄劍忽然劇烈震顫起來。


    棲雲君伸手將握在掌心,緩緩摩挲而過,許久。


    而後掌心用力。


    太清渡厄劍出一聲悲鳴,而後斷成了兩截。


    棲雲君猛然吐出大的鮮血。


    周身氣息在飛速減弱,從至高無上的蛻凡之境降低,劍氣肆虐身之中,毀壞這這些年所打無情道根基。


    然而,冰寒漠然的色卻忽然泛起一絲溫柔。終於能夠直視自己本心。


    看到了桃林之中的少年回眸朝微。


    而終於能走過去,牽住對方的手。


    的道在重新構建起來。


    天劫滾滾在雲天宮上匯聚。


    不同的道,想要渡劫到蛻凡,都需要經曆天劫的考驗。


    隻是而今太清渡厄劍已毀。


    從儲戒之中拿出一柄凡鐵,握在掌心。沉心入念,其中盡是少年的倒影。


    那些倒影散開而後重構匯聚,變成長大之後清冷如雪的一抹剪影。


    眉目之間溫柔之色更甚。


    正準備渡劫,神識卻忽然感知到雲天宮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人來尋。


    棲雲君並不打算見,渡劫在即,任何分心都會令一切準備毀於一旦。


    正想要設結界隔絕外界人聲,卻聽見門外人聲音道:“賀蘭澤求見宗主。今日魔宗派人送來請帖,當初的宗門叛逆,而今魔域魔尊,將要強娶我宗弟子。葉師弟當年在秘境之中救了若幹同門,如今身遭此難,門中弟子都義憤填膺。然而魔尊勢大,尋常弟子難以將其救出,隻好來此叨擾宗主閉關。可否請宗主出關一見?”


    聲音洪亮,卻微微些顫抖。


    棲雲君性情淡漠,諸多紅塵瑣都不會管,已經是經年舊例,此番上山請見,其實連一分見到棲雲君的把握都無。


    而桃林之中,正在閉目準備天劫的棲雲君卻手上一顫。


    那柄凡鐵劍刃割在手上,割出一點鮮紅。


    鮮豔,刺眼。


    ……


    北域群山之中,一個巨大山穀。


    相比北域群山上連綿飛雪,山穀之中桃紅柳綠,濃濃藥香飄蕩,


    在此坐落的,乃是修真界之中著名的醫修宗門,檀青宗。


    此時,檀青宗內,一處布置雅致的院落之中。


    徐清月端著手中的藥碗,走進院落,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正在草叢邊上,傾身想要去觸一朵盛開正豔的白色牡丹。


    隻是雙腿已損,行動不,幾次嚐試,卻還是難以夠著。


    許是移動太過,而那木製的輪椅本就不太穩當,輪椅上的人失去平衡,摔在了上,掙紮著卻無法爬起來,自半身而截斷的雙腿教人看著觸目驚心。


    徐清月心中一聲歎息。


    誰能想到,當年的天機閣主而今居然會落魄到而今模樣,屬實教人心酸。


    走過去將上人扶回到輪椅之上,溫和開道:“陳師兄,到喝藥的時間了。”


    男人轉過臉。


    的模樣平凡普通,臉上還些許胡渣,眼睛細長,看上去甚至些猥瑣,正是神魂從虛空之中飄蕩回來,瀕死之際,不得不奪舍了乞丐身的陳微遠。


    目光還殘存著些許呆滯,定定看著徐清月手中藥碗,好半晌,才伸出手接過,一點點放在唇邊,慢慢喝去。


    徐清月坐在旁邊,看著呆滯模樣,是歎了一氣。


    等陳微遠喝藥的時間裏,想起之前在宗門裏聽到的傳聞,心中的憂慮更加深重。


    忍不住向著形容呆滯的陳微遠吐露心緒,“今日我心中煩憂極甚。”


    陳微遠並沒什回應。


    徐清月繼續道:“魔宮那邊竟來了請帖,言及魔尊大婚之。魔尊那廝,竟然要娶自己師尊過門。”


    陳微遠渾濁的目光之中忽然顯出一點清明。


    徐清月並未覺,隻喃喃自語道:“葉道友性命安然無恙,此我本該慶幸,可魔尊並非善類,世人都傳當年是其將葉道友逼出宗門,此我尚不知真假,也不可不信。葉道友對我半師之誼。而今身於魔宮,我卻不知道狀況如何,是否自願,實在心憂。”


    “九月初七,乃魔尊大婚之日。我已打算親去看上一眼。”徐清月憂慮的容慢慢轉至堅定,望向陳微遠,“陳師兄,你神魂受損極其嚴重,軀修為也盡皆無存,先好好待在檀青宗內休養,我會囑托門內弟子照顧好你。天機閣那邊我也已經去書信,而今天機閣主乃是你親弟,想要很快會派人過來將你尋回。”


    “魔宮凶險,我此一去,或許難以回返。陳師兄,”徐清月頓了頓,許久之前,對陳微遠就已經沒了情意,而今也隻是單純告別,“你需得照顧好自己。”


    眼見著陳微遠已經將藥喝完,想去接過藥碗,轉身離開,卻忽然被陳微遠抓住了手。


    “……清月。”陳微遠的聲音粗啞,話語也斷斷續續,“魔宮……你不能去。”


    徐清月吃了一驚。


    陳微遠被帶回來之後些渾渾噩噩,而今還是自見以後第一次與交流。


    於是細心聽。


    “你去魔宮,……會死,”陳微遠道,“想要將魔尊徹底鏟除,並非一人之力可以解決……我這裏一樣東西……需要你幫我取回來。”


    徐清月道:“什東西?”


    陳微遠細長的眼睛裏露出一點陰翳。


    “能夠……將魔尊置於死的東西。”


    ……


    九月初七。魔宮。


    殷紅的綢緞在漆黑的魔宮之中飄揚,無數紅燈籠懸掛其間,渲染出一片喜慶氛圍。


    幽暗的寢宮之中,葉雲瀾躺在床榻之上,四肢沉在熏香之中,虛軟無力。


    從第一日在魔宮之中醒來與沈殊見,沈殊在此與胡鬧了一宿,之後幾日,似乎都在忙其情,沒時常來寢宮裏擾。


    隻是每日晚上,會端藥過來喂喝。不願喝,沈殊扣著顎,先自己喝一,再一點一點渡入中,強迫喝,趁機占盡宜。


    葉雲瀾並不知道那些藥是什,隻知道喝完之後氣血順暢,靈力充沛,身比剛剛涅槃後醒來的時候好上許多,臉頰也了血色。


    大抵是些補氣血的靈藥,喝了並沒什壞處。


    葉雲瀾一想到沈殊為何如此關切給喂藥補身,碰也不想碰那些東西了。


    沈殊雖沒立時碰,時候忍不住了,會在掌心磨蹭。


    在一開始的那番放肆之後,此人性情愈顯出惡劣,自己解決還不夠,非要拉著一同歡愉。


    葉雲瀾阻不了,隻是自己已禁欲多年,十分不習慣,碰一碰,很快覺受不了。


    沈殊道身依然不好,言及要給喝更多靈藥。


    葉雲瀾當時隻想一巴掌揮到沈殊那張泛著薄紅、盈盈帶的臉上。


    隻是不知道沈殊在這寢殿裏熏的是什香,隻覺身倦怠無力,時常出神恍惚,仿佛身在夢中,似墮在雲端。


    沉寂黑暗之中,不知時間流逝。


    忽然殿門被人推開,此番走進來的卻不是沈殊,而是幾名穿著黑衣的侍女。


    走進來的幾名侍女身上臉上都被裹得嚴嚴實實,葉雲瀾看不出其目,隻看到了幾雙眼睛,還侍女們手中拿著紅色喜服。


    被侍女們扶著從床上起來,喜服層層疊疊換上,被人推到鏡前。


    鏡子前顯出一張蒼白臉容,唇色淺淡,眼尾一點朱紅,長長白如月光如水銀般從肩上流淌來。身上喜服圖案絢爛,喜慶吉祥。


    蒼白的色與鮮豔的朱紅交疊,無端端教人感覺驚心動魄。


    侍女們圍著瞧,眼中都癡迷讚歎之意,侍女為梳頭,挽起白,插上朱釵,侍女給描眉畫唇。


    淺淡薄唇染上殷紅唇脂,豔麗不可方。


    侍女們紛紛讚道。


    “待會尊主若是見了您這般模樣,定很滿意。”


    “天底再沒比您更為麗的人了。”


    “能夠配上尊主的道侶,合該是您這般模樣。”


    讚聲之中,葉雲瀾卻隻覺心煩意亂。


    想要逃,卻倦怠無力得連指尖都難以動彈。眼前所見恍恍惚惚,似乎真實,仿佛虛幻。陰影幢幢,見不到出路。


    手上的鎖鏈不知被魔尊施了什法術,侍女們看不見,隻自己能夠聽到響聲,覺到沉重。


    紅燭在殿內慢慢燃燒著。


    侍女輕輕道。


    “時辰到了,殿請跟我們走。”


    被扶起身,被幾個侍女支著走出殿門,穿過了張燈結彩的回廊,來到魔宮大殿之前。


    遙遠處,男人正在大殿高座之上等著,同樣一身紅色喜服,殷紅眼眸盛著灼然。


    大殿之中賓客遍布,無數雙眼睛朝望來。


    喧囂聲中,魔尊從高座上走,向走了過來,來到的前,與執手相牽。


    “師尊。”


    開喊道,從侍女手中把接了過去。沒說話,隻是這滿宴賓客也並不在乎會不會說話,隻是用讚祝福的目光看過來,好似是世界上最為幸福的新娘。


    感到眩暈和恍惚。


    所經曆一切,似乎都在與前世交疊。


    之後好似一場荒誕恍惚的鬧劇。


    被魔尊牽著走上高座,在萬眾矚目之中,被對方牽著手,將血滴在一塊血玉之上。


    道侶契成。賓客掌聲雷動。


    被對方攬在懷裏,看歌舞升平。


    魔尊要與喝交杯酒。一杯一杯。被對方灌醉,迷離依靠在對方懷中。


    周圍的喧囂慢慢再沒聽見了,隻聽得到男人胸膛的響聲,一聲一聲敲打在耳邊。


    忽然看到了紅色的花海。


    豔麗至極的,大片大片盛開的彼岸花。


    花海之中一條小徑。


    而小徑延伸至花海裏矗立著的一棟竹樓。


    竹樓與天宗之中無比相像。


    魔尊摟著一路走過去,進到裏邊,裏邊的擺設,也與天宗很是相像。


    醉意朦朧,被魔尊輕輕放在床上。


    “花好月圓夜。”


    男人聞著身上的香氣,些饜足道。


    “今夜,師尊是我的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病美人[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雨行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雨行舟並收藏病美人[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