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婢女已經在院中的石桌上擺好了茶點,就退下了。暮顏走到石桌邊,對著言正楓笑著說道,“坐吧。知道你想問,便同你說說。”


    有什麽東西,狠狠揪住了心髒,素來無畏的言正楓言丞相,突然有些不敢坐到那桌子邊。


    害怕那個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探究著看著暮顏的表情,想要從中看出些什麽跡象,她似乎是在微笑,可是那笑有些累,有些淡,一時間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意思。


    暮顏已經在桌邊坐下了,她也不催,可畢竟身份擺在那裏,言正楓最終還是走了過去,畢竟,他是真的想知道……


    “對不起,瞞了你許久。”暮顏推過茶盞,上好的雪峰,從夕照帶過來的。


    言正楓知道她是指暮顏男扮女裝的事情,笑著搖搖頭,隻是那笑意也是有些苦澀,心中有塊大石頭還沒落地,如何能笑得出來,“殿下是為了救月蟬,再說,哪裏能讓殿下向我致歉。”


    “她,傷得很重。”


    霍然抬頭。原本還在寒暄著,突然直奔主題的五個字,讓言正楓心中咯噔一聲,就見對麵少女已經低了頭,喝著茶,看不清表情。


    上好的雪峰,在他口中寡淡無味地泛著苦澀。


    能不重麽?肩胛骨都洞穿了,掛在那裏這麽多日,遍體鱗傷,連攙扶都下不去手的傷勢,能不重麽……


    “他們說我這次是泄憤,所以才將月家的草藥都搬空了,連天燼皇宮都不放過。”少女微微笑了笑,“其實雖然有點這個意思,但是,卻也誇大了許多,那些草藥的確全用月蟬身上了。”


    一個人,用掉了一個家族百年積累的名貴藥材。是什麽概念?她的每一句話,一句句都在告訴他,月蟬,傷得到底有多重。


    “當然,那株千年雪蓮,也是我故意的,你們的皇帝陛下隻用了兩片,剩下六片被我拿了。隻是剛到手,也用出去了。”少女一件件事情細數著,聲音微微沙啞,帶著疲憊。


    她執著茶杯的手,節骨分明,有些蒼白。


    言正楓聽她說著,一點點按照她的話描繪著那個孩子該有多重的傷……越是想,越是覺得,那是一個自己承受不起的答案。


    “如此,你還要見她麽?”少女突然抬頭,直直看盡言正楓的眼中,眼神犀利,鋒芒畢露。


    一怔,毫不猶豫地點頭,“嗯。”


    “要見。”他重申。


    “那便跟我來吧。”暮顏起身,朝月蟬睡著的屋子裏走去,走出來婢女們見狀,都紛紛停下行禮,言正楓這才發現,她們手中臉盆裏,都是棕褐色的液體,有著濃烈的藥草味,還有一股刺鼻的難聞的味道,卻一時想不起來像什麽味道。


    他回頭看到暮顏已經進去了,趕緊也走了進去,屋子裏,那股藥草味更加濃鬱了,床榻上,睡著一個女子,麵色慘白毫無血色,形銷骨立的模樣,整個上半身裹滿了繃帶……


    心狠狠一痛。


    “她……”隻說了一個字,聲音顫抖到連自己都覺得驚駭,竟覺得全身力氣都已經全部抽空了,那個孩子,笑起來一直都很好看,那個孩子,有著融入骨血的驕傲,即使再難過再疼痛再絕望,她都不會這樣,宛若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躺在那兒……


    “她會如何,如今隻能取決於你。”暮顏站在床畔,看著沉睡不醒的月蟬,若不是月蟬需要人照顧,言正楓在康府門口徘徊多久跟她有什麽關係?可是,她出來已久必須得回去了,而月嬋顯然不適合任何長途顛婆旅途勞累。


    所以,言正楓是唯一合適的人選。那個曾經小心翼翼問過她認不認識月嬋的人。


    “殿下……是什麽意思……?”


    “該下的藥,我已經下了,該治的傷,我已經治了,該留下的藥方和使用方法,我也留下了。”她轉身,看著怔怔看著床上少女的言正楓。他是真的關心月嬋,那雙眼睛顫抖地水霧迷蒙,身側握成拳的手指甲狠狠掐著掌心而不自知,有渾圓的血珠低落在地麵。


    聽到她說的話,言正楓才仿佛慢動作一般地偏頭看向暮顏,眼中有種不確定的期待和猶豫。


    “是。她會醒來,她會好的。哪怕以後還是會有些後遺症,但是日常生活完全沒有問題,甚至,她還是可以行醫治病,或者研究她的毒術,都沒有大礙。”


    柔軟的光暈裏,浮沉起伏,少女微微笑著,露出了她今日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眼底青黑色的痕跡昭示著她到底有多累,這幾日到底是怎樣不眠不休地照顧著月蟬,他還記得,那日她說,“說是師姐妹,其實和本宮也就有過幾麵之緣,如何深厚到為了她傾舉國之力滅你天燼月家的這種感情,本該是沒有的。”


    那日,大雨如注,這少女背對著眾人的身影,瘦削,而挺拔。


    當時其實並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麽問題,一國、還是一人,這個問題,任何時候都隻有一種答案,無論暮顏和月蟬是什麽關係,這個答案隻有一種。


    但是如今,他卻覺得,月蟬,其實對於暮顏來說,是值得傾舉國之力來救的。


    他就是這樣堅信。這個問鼎整個大陸、站在權利的巔峰的少女,有她站上去的道理和魅力,她值得所有人為她拚命,因為……她會為了他們拚命。


    思及此,踏進院子尚且在顧及身份問題的男人,突然雙膝一軟,跪了下去,“言正楓,定不負長公主殿下所托。也替月蟬,謝殿下傾囊相救。”


    他想,他其實也沒有資格去替月蟬謝什麽,但是他就是想謝謝。雖然大恩不言謝,但是他想,月蟬也定然是想要謝的。


    “起來吧。”暮顏沒有上前攙扶,隻是微笑著,“這幾日我就要離開了,師姐就交給你了。等到她醒來,康複,再來謝我吧。”


    “是。”言正楓起身,言行之間卻多了幾分肅然起敬的味道。這樣一個女子,不得不讓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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