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顏。想什麽呢?呆呆的。”饅頭鋪前,拄著拐杖的老大爺笑著打招呼。


    “哎!李大爺!買饅頭呢?”揚起招牌式的甜美笑容,粉色小襖襯托下的笑臉,明媚而生動。閉塞小鎮中的小孩子,大多調皮,衣服都是髒兮兮的帶著泥,這樣一個白淨可人的小姑娘,自然最是討喜。


    李大爺每天都會來買饅頭,雷打不動的兩個,偶爾會跟她聊天,幾日下來,她也了解到了,李大爺有個兒子,聽說很多年前去當兵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兒媳婦跑了,留下了一個孫子,李小虎。爺孫倆相依為命在這個小鎮上過得很是清苦。


    那孩子她見過,怯怯的,喜歡拉著李大爺的衣服縮在後麵,說話的時候會臉紅,很是可愛。


    “對,來倆饅頭。你安大娘呢?怎麽就你一個。”


    “大娘腿不舒服在家裏休息,我一個人也能看著。”嘻嘻笑著,包了兩個饅頭遞過去,“大爺,您的饅頭。”


    李大爺拿著饅頭,付了錢,倒也不走了,絮絮叨叨說開了:“哎,你大娘的腿啊,老毛病了……這麽多年,她也是辛苦,起早貪黑的,不容易啊!如今你倒是幫襯不少。想想我家虎子都10歲了,還什麽都不懂。”


    原來,安大娘有一個女兒,嫁到了隔壁鎮子。這年代,女子出嫁從夫,斷沒有經常回來的道理,於是安大娘也就一個人住了。


    本來倒也還好,可是姑爺也是個靠不住的,是駐守邊疆的下等兵,這些年,兩國友好沒有戰亂,上頭的將領也不會時時關注下等兵的動向,於是,懶散好賭,愛喝花酒,那點俸祿完全不夠用。不夠用了,心情不好,就酗酒,一喝醉就打媳婦……


    安大娘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又別無他法,隻想著力所能及地多幫襯幫襯自己女兒,一年到頭,每天天還沒亮就要起來和麵,做饅頭,風雨無阻的。一開始隻覺得下雨天腿腳不利索,也沒注意,漸漸地就嚴重了。


    到了如今,一到陰寒天氣,那手腳就全身不得勁地疼。


    上陽夕顏自然知道,安大娘的腿,其實就是風濕性關節炎。


    上一世,她媽媽也是有關節炎的,疼起來的時候每夜每夜的睡不了覺。她媽媽的女兒也是常年不回家的……她媽媽的女兒,拚盡了全力甚至拚掉了命地想要躋身大城市想要給老人一個更好的晚年。


    如今,才知道,最美不過陪伴。


    隻是,這懂得,終究太晚了。如今天人永隔,不知道在那個時空裏,可還好?


    想必是好不了的。麵對自己的死訊,麵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想來,這輩子都好不了了吧……


    這冬日的風,涼的整個人都瑟瑟發抖……冷到了骨子裏……


    “小顏?”李大爺看著她神情落寞地發呆,擔心的叫了聲。


    瞬間回了神,嘻嘻笑道,“虎子哥很可愛啊,前兩日還幫我掏鳥蛋吃呢!”


    她很喜歡這個小鎮,喜歡這個小鎮的人。上輩子快節奏的兩點一線,這一輩子記憶裏那些黑暗詭譎,這個小鎮的善意淳樸就顯得格外溫暖人心了。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李大爺的眼笑眯眯地亮了起來,仿佛誘騙小孩的大灰狼,意有所指地問道:“小顏很喜歡我們家虎子?”


    “是啊!”


    李大爺的眼,更亮了:“那……小顏以後做我家虎子的媳婦怎麽樣?”


    額。上陽夕顏愣了。然後尷尬了……她才9歲!就算李小虎也隻有十歲!這李大爺是不是心急了點兒?她無奈地做害羞狀,低下了頭,咕噥:“李大爺……你……”


    “哈哈……”李大爺看著“不勝嬌羞”的上陽夕顏,覺得這閨女做孫媳婦真是太滿意了,笑眯眯地準備回去提點提點自家孫子,這女娃娃白淨漂亮,可人討喜,可別被別人家也看上了。


    又看著這孩子天寒地凍地站在這封口賣饅頭,小臉凍地通紅通紅的,既然是自己未來孫媳婦,自然得照顧著點,當即豪氣地說:“小顏,你還有幾個饅頭,我都買了。”


    有人全買走,夕顏自然是樂意的,當即看了看:“誒!謝謝李大爺,還有兩個。”


    “行!我都買了,你趕緊回家去吧,這天兒,怪冷的。一會兒指不定就下雨了。快回家!”


    “謝謝李大爺!”上陽夕顏很是感激,李大爺每天兩個饅頭都是克著扣著才能支撐下去,如今為了她早點收攤。任何善意,不管多大多小,她都珍之重之。就像那一個安大娘的一個饅頭,簡單的心意,滾燙到讓人落淚。


    李大爺買著最後的兩個饅頭走了,她收了攤回家去,一進門就聽到安大娘壓抑著的呻吟。


    心頭一沉,今天天沒亮,安大娘就忍著痛起來做饅頭,那雙手,她看到的,都已經伸不直了。要不是今天早上自己壓著她去休息,想必還要跟自己一起去賣饅頭的。


    無論哪一世,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哪怕知道自己女婿是個無底洞,可總想著再多給點,哪怕一點點,自己女兒便少辛苦一點點。


    她將一應工具放進廚房,許是聽到了她的動靜,安大娘壓抑了呻吟,故作輕鬆地問:“小顏回來了?”


    “恩,大娘,我回來了。今兒個把我剩下的饅頭全買走了,所以賣的格外快些。”她推門進了臥房。


    這場陰雨連綿地夠久了,空氣裏都帶著潮濕陰冷的黴味。臥房陳舊整潔,光線昏暗,一張老舊的木床,白色的帳子已經洗的發黃,一張圓桌,上麵的茶壺茶杯都不是一套,有幾隻甚至已經缺了口,還有一個衣櫥,一隻腳斷了,墊了一本沒有封皮的書,門已經闔不上了,虛掩著。


    衣櫥上麵,放著一隻盆,是用來接雨水的。那個地方的屋頂破了。安大娘卻始終不好意思找鄰裏鄉親來修繕。因此,一到下雨天,就得在雨聲嘀嗒裏入睡。


    外麵下大雨,裏麵下小雨。


    她坐到床邊,伸手給安大娘揉腿:“大娘可好受了些?”


    孩子的手,手勁還是偏小的。可不知道為什麽,那揉著的手法莫名地舒服。安大娘強忍著不想表露的痛楚,仿佛慢慢減輕了,甚是驚奇:“小顏這揉的還真是不難受了。”


    “不難受就好。我去給你燒點熱水,熱毛巾敷敷會更舒服。大娘,以後起來做饅頭,要穿暖和點,特別是這些地方,更要裹暖和了。”


    安大娘看著低頭給自己揉腿的孩子,她說自己九歲,父母遇到了山賊,所有人都死了,隻有她被藏在馬車的暗格裏,逃過了一劫。言語乖巧、表達清楚、半分沒有遇見陌生人的不適,半分不像他們這裏的孩子,到了十幾歲還是個未開化的。


    這個孩子很漂亮,笑起來眼睛亮亮的,安靜、得體、優雅,應是受過良好的教養,想必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孩子。


    她試探著問:“小顏……可還有親人在?”


    上陽夕顏一愣,抬了抬頭,又很快低了下去,悶悶說道:“沒有了。”


    這個可憐孩子……安大娘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見安大娘不說話,腿部的肌肉也放鬆了下來,她收了手,說道:“大娘,我去燒點熱水,給你敷敷腿。”


    廚房裏一樣昏暗,柴火都是潮濕的了。這樣的環境裏,怎麽可能沒有關節炎呢?上陽夕顏燒了熱水,又切了點生薑剁碎了,給安大娘敷手上。


    按摩是她前世學的,母親難受時她就這樣給她按,隻是自己回家次數太少,想必更多時候她和安大娘一樣,獨居一隅,疼痛難忍,身邊卻寂寞無人。


    這個異世裏第一個給她溫暖的人,很單純的為了她好,不求回報,她如今治不好她的腿,但總該力所能及減輕一點痛苦。


    她燒好水,給安大娘敷好,又簡單做了點晚飯,才洗臉躺下。


    窗外淅淅瀝瀝地開始下著雨,砸在屋頂上,那個盆裏又開始滴滴答答地積水了,身邊睡得並不安穩的安大娘皺著眉囈語,想必夢裏也是痛著的。


    她迷迷糊糊地睡去,夢裏,母親終於擺脫了她的關節炎,笑的溫軟而開心。


    第二日,雨停了。隻是依舊陰沉沉的。


    安大娘沒有起床做饅頭。她發起了高燒。


    上陽夕顏是被身邊滾燙的熱量給驚醒的。她在那個寒冰洞裏一年,可能有了後遺症,就是身體比正常溫度會冷一點。可是睡到後半夜的時候,上陽夕顏是被熱醒的。


    醒來一看,身邊本來應該起床做饅頭的安大娘,臉紅的像是猴屁股似的,全身滾燙滾燙的,還不斷夢囈。


    她暗道不好。


    在現代發燒不過一粒退燒藥的事情,一粒不夠那就再來一粒,一直到藥到病除。但是這個世界沒有退燒藥,發燒甚至會引起死亡。像安大娘這樣嚴重的高燒,更是凶險。小鎮又閉塞,連個正經大夫都沒有。


    上陽夕顏爬下了床,拜托了隔壁嬸子照顧安大娘,去了鎮外找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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