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駕崩,皇城一片白,帝家人再次對東離出手,這次竟是刺殺了他們的皇上,舉國上下一片憤慨。


    可是這次,他們不能拿這事再去要挾九黎交出一個帝家了。


    海捕文書一發,各地兵馬待命,一國之力緝拿刺殺皇上的國仇帝玄淩,這陣仗可是夠大的。


    皇上駕崩,不管是什麽原因,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這國不可一日無君,國喪當天,宮裏就傳出消息,新君已經定了,正是皇子東方睿雲,太後的親侄女所生。


    太後如今也不能叫太後,的叫太皇太後了。


    “這東離幹脆姓商好了。”顏家,顏莊一臉憤色,皇上明明沒死,為什麽就說皇上被殺了?這是迫不及待扶持他們商家的皇子上位,好讓東離從此姓商嗎?


    顏鐵心瞪了自家孫子一眼,閉上眼歎了口氣,“東離早晚要讓他們折騰完!記住,將你知道的事爛到肚子裏。”


    “爺爺,為什麽?明明看到了,卻要裝聾作啞,孫兒做不到。”就是因為人人都想獨善其身,東離朝堂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你做不到又能如何?且不說你是不是看錯了,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現在,皇上也隻能是死了……其實死不死又有何區別?”若皇上是個好的,如年輕時一樣,那為了東離,他們顏家或可一搏,可皇上他已經……


    這還是他認識的祖父嗎?顏莊搖著頭,“祖父,孫兒一向敬重您,可您今天的話,孫兒無法認同,也不能認同!活著就是活著,皇上尚在,如今再立一個,一國二主,算怎麽回事?”


    “國宴上,皇上已被診出被人下藥,智力日漸衰退,猶如三歲孩童!即便活著和現在局麵又何區別?”顏鐵心雙手攤開抖了抖,滿臉無可奈可,他何嚐不是痛心疾首啊,這些年,他被調到幽州帶兵,實則兵權早已步步被架空,這臨老才卸甲回到皇城。


    他早就知道朝中局勢不盡如人意,可他沒想到已是這般境地,一切都晚了。


    顏莊雙手握拳,皇上被人下藥,為何這麽大的事外頭一點動靜沒有,就這麽不了了之?“爺爺曾經說過,皇上是少年英主,是東離之福,孫兒想,爺爺的眼光定不會差到這個地步,原來是被人下了藥,爺爺,這個下藥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為什麽就沒人站出來,咱們東離這是怎麽了?”


    看著憤憤不平的孫子,顏鐵心閉上眼默默的搖了搖頭,“國宴上,蔡老太傅站出來說了幾句話,可現在人如何你可知道?回去之後,便一直昏迷不醒…等等,孫兒,你敢確定,你沒看錯人,真是皇上?”


    “爺爺,孫兒看的真真切切,不會有錯,怎麽?”看到又如何,不是不讓說,顏莊憋的一肚子難受。


    顏鐵心陷入沉思,抬手示意顏莊稍安勿躁,蔡老太傅早已告老在家頤養天年,多久都沒出現在朝中了,“莊兒,你去做一件事,記住,這事,連你爹爹都不能知曉。”


    “爺爺說。”


    顏鐵心萬分嚴肅的壓低聲音,“你想辦法,從禮部探聽一下,當日蔡老參加國宴的事。誰去請的,蔡老當時的態度,要不動聲色明白嗎?”


    “知道了爺爺。”雖然不明白,但顏莊知道,一定跟皇上有關,二話不說,立刻去辦。


    顏鐵心看著離開的孫子,起身,一個人在書房內來回走動,若真是他想的那般,那他能理解,宮中為何這麽急切的敲響喪鍾了。


    皇上啊!若真如老臣想的,老臣便是拚了顏家所有,也要為東離江山社稷,設法扳倒商家。


    幸虧玄淩當機立斷,將東方長兮一起帶出了皇宮,否則,現在落在商瑩心手中,怕是不死也真傻了。


    玄淩來東離是要辦大事,自然會有所準備,城外據點,是她想好的緊急情況退身之處,暫時絕對安全。


    因為沒想到玄淩他們會如此快突圍出了皇宮,還出了城,城外的布防還沒來得及布置,所以出了城後,玄淩他們身後的追兵很快就被甩沒影了。


    城外空曠,玄淩身邊又個個身輕如燕,想要追確實困難。


    老常他們到達據點時,玄淩等人也剛到沒一會。


    “家主,你沒事吧?”老常與帝色他們也巧妙出城了,這一路顛顛簸簸的,他這把老骨頭差點要散架。


    雨軒也是第一時間打量著玄淩,見人平安無事這才鬆了口氣。


    “你們都出來了就好。”玄淩還沒來得及坐下。


    這是一個小山莊,商家人暫時絕對不會找到這,誰能想到,她就藏身在他們商家的山莊裏,商家私產大片,這一處閑置的莊子他們平日留意的也少,這些年下來,這莊子裏裏外外早已換成了玄淩的人。


    “帝色,你受傷了?”玄淩也在一個個掃過去,看到帝色臉色不對,立刻全身搜尋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隔著衣服血滲出,一片殷紅。


    帝色白著臉搖了搖頭,“沒事,處理一下就好,家主,這地方暫時安全,但是外麵現在全是官兵,正在寸寸搜捕,咱們這麽多人,還是的注意掩護。”剛才路上,她們險些就被發現了。


    “晨曦,這裏一直是你在打理,你去安排一下,帝色,你趕緊處理傷口。”玄淩說完起身,走向被放置在長椅上的東方長兮。


    商瑩心既讓敲響了喪鍾,就會對他趕盡殺絕…


    “家主,他是…”老常看著椅子上躺著的人,見他身上一身龍袍,不太確定的問了一句。


    玄淩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


    他徒兒的夫婿?東離的皇帝,不是死了嗎?怎麽會在這裏,老常一肚子疑問,卻沒有開口相問,一會就知道了,眼下這情形一團亂,天機公子怎麽也跟著出來了?


    “小姐,他怎麽還沒醒?”


    帝簡無心的一句,讓玄淩也瞬間起了疑心,就是,這一路這般折騰,怎麽一點醒的跡象都沒有?


    “我來看看。”一直沒說話的天機走上前,別人沒發現,他卻是看出來了,玄淩一直在強忍著不適,怕給大家添麻煩。


    天機探了下脈搏,眉心微微隆起,臉色越來越嚴肅。


    “什麽情況?”玄淩見狀,知道可能不好。這人的身體確實不太樂觀,什麽情況都可能發生。


    天機慢慢收回手,又湊近掰開對方的眼睛看了看,回身看向玄淩,“藥力作用,陷入昏迷了,不知…何時會醒來。”


    可能是一路顛簸的,也可能是之前見到玄淩受到太多的刺激,體內兩股藥效本來就有些控製不住了。


    玄淩蹲下身,手落在東方長兮的手腕上,“怎麽會這樣?之前明明沒這麽嚴重的!的盡快讓他醒來……”玄淩情急之下,有些亂了方寸。


    天機也知道再不醒,情況會越來越糟糕,隻是他一時也無法想到解決的辦法。


    “容我想想,帝小姐先休息一下吧,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會需要處理。”


    天機的話,玄淩知道什麽意思,她現在必須冷靜,這就在皇城外不遠,不是絕對的安全。


    “有勞!”玄淩調整心態,她確實不能亂,否者這麽多人都有性命之憂。


    “帝緋,派人,密切注意城裏的一舉一動這山莊還按原來的樣子運作,周圍派人放哨,其他人都跟我轉到內室。”


    山莊不是很大,從外看分前後院,中間有一個小小的湖,四周景致還算不錯。選在這裏主要是地勢不錯,內院可布陣,萬一有情況要撤退也方便周圍四通八達。


    現在內院門口,天機就看出了這裏的玄機,看來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也是,若沒細致安排,怕是舉步維艱,她對上的可是一國之力。


    安頓好,玄淩將大概情況說了一下,她也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如此的出乎意料。


    老常幾個聽的連連搖頭,這跟聽書差不多,這世上竟有這樣的母親,對自己親生兒子如此殘忍,她是怎麽做到的?


    也就是說,這些年東離皇帝真的就是擺設,東離做主的是那太後,她已經貴為一國太後,自己的兒子就是皇帝,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她對權利的欲望和把控,已經到了讓人無法理解的地步。


    “家主,接下來如何打算?”總不能坐以待斃,就算這裏安全,這麽些人,吃穿時間久了都是個問題,再加上時間越久,風聲越緊,更難離開這。


    玄淩有些累,靠著椅子撐著頭,看了大家一眼,輕聲道:“再入皇城進皇宮。”


    “什麽?”這個時候,不是送人家手裏去?金如放第一個沒忍住驚呼出聲,不能怪他大驚小怪啊,這剛才一路看到,那是草木皆兵,她別說進宮了,沒進皇城就被圍上了。


    老常也不慎理解,但他沒像金如放一樣一驚一乍的,“家主到底是怎麽想的,跟大家說說。”家主還不至於這般想不開進去送死,這進去,總該有個進去的說法。


    “公子是想…”雨軒剛開口,又覺得好像自己一個隨從說話不合適。


    “雨軒,你說說看。”玄淩抬頭看向雨軒,示意他盡管說,正好看看,她想的是否可行。


    雨軒這才點頭,“公子是想釜底抽薪,將根源解決。東離疆域這麽寬廣,咱們這麽些人,能逃多久?這一路到處都有東離的兵馬,躲得過初一,難保十五,逃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這一切的根源就在商太後身上,不如就從她這裏了結。”


    玄淩閉著眼,露出一抹微笑,雨軒越發的成熟了,成長的真快。


    這個真是她的隨從?洞若觀火,聰明的人,最怕身邊的人跟不上節奏,她身邊的人,卻是個個難尋,這便是所謂人和吧。


    不光是這個隨從,他從六皇子口中,才得知眼前那位老先生是何許人也,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他一身本事,這樣的人,心甘情願留在她身邊幫她,視她為主,可見她身上必然有著常人沒有的東西吸引著這些人。


    “可是要折回皇城,危險重重,家主既做了決定,那就好生部署,一步都不能錯。”這是兵行險招,自然就伴隨著高風險,老常一臉凝重。


    “這是自然,放心,我不會冒然而動,我再細細想想…”現在隻是一個大概方向,剛才一路她都在想這個問題,事發突然,她確實的三思而定。


    玄淩正想著,聽的人說,外頭有人在靠近這山莊。


    如此快?玄淩立刻睜開眼,比她想的速度要快很多,是發現了?還是搜查?


    “玄淩,我去盯著,你們暫時隱蔽一下吧。”殷晨曦說完就拿著劍衝了出去。


    玄淩也坐不住了,這後院雖然布置了陣法,但是,若對方真發現了他們,就算一時破不了陣,也能將他們困守陣中,到時候就麻煩了。


    “帝緋,讓大家都準備一下,隨時準備撤退。”這地方都能發現,可見商瑩心身邊有厲害的人,不全是圍堵他們時的蠢貨。


    大家剛歇口氣,立刻又準備上了。


    這時,負責照顧東方長兮的帝簡跑了出來,“小姐,你爹醒了。”


    一句你爹醒了,一屋子人都愣住了,玄淩帶著幾分尷尬走向內院,其他人都看向帝簡,果然,人如其名。


    這丫頭,讓人有些意外,天機也多看了一眼,還以為,她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玲瓏,沒想到也還有這樣……簡單的,但仔細想,她說的沒有任何問題。


    “曦兒……”屋內,東方長兮躺在床上,雙目睜開,無神的盯著床頂。


    玄淩進來,便聽的對方嘴裏念叨的兩個字,這樣子和她在皇宮看到他的樣子不太一樣!腳下步子也大了些,邁過去,一把抓住對方的脈搏,卻被對方躲開。


    扭頭盯著玄淩,像是在看對方是誰,一臉戒備,“曦兒……曦兒……”看了玄淩片刻,好像是認出來了一樣,從床上翻身直覺撲向玄淩。


    “這怎麽回事?”老常他們剛進來就看到這幅情景,帝簡立刻上前去將人拉開,小姐身子弱,可經不起這個。


    天機大步過去,用銀針壓製住東方長兮的突然失控,見對方安靜下來,這才扶著躺在床上,人雖然清醒了,可精神還的緩緩才能緩過來。


    “他不記得我了……”玄淩突然一句,讓屋內安靜下來。


    誰都聽得出,這聲音裏包含的傷。


    “我說過,他的狀態不穩定,清醒的時候少!”之前他就說了,下次再清醒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玄淩緩緩回過神,低下頭,強忍著收拾起自己的情緒,她知道,可是剛才就是覺得萬分委屈,話不腦便脫口而出了。


    “天機,依他現在的情況,他應該什麽都不記得才是,可是他記得母後,是不是……”還有一線生機?後麵的話沒出口,連她自己都知道是在強求。


    天機知道她的意思,認真想了想,也是有些不解,“這樣的情況確實有些不合常理,的再看看。”按說,服用還童這麽久,應該不可能還記得。


    “他為何總是扭來扭去?”帝簡想要幫著蓋點被子,看他呆呆看著的樣子,覺得可憐,他是小姐的爹?


    小姐這麽厲害,她爹不是也應該很厲害?


    “奇怪!”天機也是一臉費解,他明明用銀子讓他鎮定下來了,這藥竟是如此霸道嗎?


    “帝簡,讓開。”玄淩靠近床邊,讓帝簡讓開身位,俯身看著床上的人,一臉痛苦之色,臉色開始慢慢滲透出汗珠。


    怎麽會這樣?玄淩立刻去拿他的手,想要把脈一探究竟,可對方的手卻一直縮在袖中,無奈之下,隻要卷起他的衣袖,這一看,整個人都驚住了。


    “快住手,你在做什麽?”衣袖中,白皙細長的手指正拈著一枚極細的銀針,透過衣袖刺著自己的身體,那地方…那個穴位…


    玄淩這一聲驚呼,屋裏的人都愣住了,怎麽了這是?


    “鬆開,聽到沒有?鬆開,你想痛死自己啊?”玄淩說著說著,眼角不自覺就紅了,那穴位紮下去,的多疼?怪不得他額頭會冒汗,可是,他的表情卻隻是露出痛苦之色,若是常人,這個穴位紮下去,應該身子都疼佝了。


    天機也看到了那銀針,顧不得旁的,一把拉開玄淩的手,“別碰他,別碰他…”玄淩還想伸手去阻止,天機情急之下,隻好一把抱住,“別動他,你會傷著他。”


    “他在做什麽?”玄淩低聲輕喃,眼淚終於落下。


    見到玄淩哭,屋子裏的人都緊張不已,這是怎麽了?


    “你知道的,所以別碰他,別看,一會就好了。”天機的聲音很輕柔,伸出手輕輕覆蓋在玄淩的雙眼上。


    視線落在東方長兮身上時,是滿眼的敬佩,不說別的,此人的意誌力,世上罕見,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何他的症狀會如此奇怪,為何在還童的作用下,還能偶然清醒。


    還童,無藥可救,當時探到他體內還有另一種藥時,他便覺得驚奇,還想找機會問問,是什麽藥能壓製住還童,原來,書上記載非假,這世上,果然沒有藥能對抗還童,他用的法子,竟是這樣的殘忍,和還童一樣殘忍。


    他母後對他殘忍,他自己也對自己殘忍,為什麽?如此活著,他有機會解脫的,為什麽?


    這是入世以後,他第一次懂得,人生百態是何意,原來,人竟是如此複雜的動物。


    可以承受別人認為不可能承受的一切,所以,他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下瞞過商瑩心吧,可敬,卻也可歎。


    “我要殺了她!”藏在天機衣袖下的臉,滿是殺意,眼淚濕了天機的手,可天機依然沒有鬆開。


    似是感受到玄淩的身子在發抖,天機抱的更緊了些,此刻他什麽也沒想,就想讓對方別那麽難過。


    老常等人也變了臉色。


    “我要殺了她。”玄淩重複這句話,床上的人依然在輕微的扭動。


    畫麵安靜又詭異,還透著隆隆的悲傷。


    明明沒有任何血腥,也沒有多餘的言語,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雨軒就像能感同身受一般,默默轉過身,能將家主逼成這樣,那個人該死。


    “好,殺了她,別哭。”天機不會安慰人,隻能順著對方的話,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眼淚的溫度。


    直到床上的人終於安靜下來,天機這才輕輕鬆開手,明明沒有抽泣聲,可他的衣袖已經濕透了。


    “曦兒…曦兒…”東方長兮幽幽開口,額頭上的發絲已經被汗水濕成一縷一縷的,突然,東方長兮從床上彈坐而起,“小曦……”


    玄淩看著這一幕,輕輕閉上眼,商瑩心,你狠,你兒子比你更狠!原來這些年,他就是這麽讓自己保持清醒地。


    她和天機診斷沒錯的話,還童不是一次喂食到位,而是這些年來一點一點地喂,應該還加了別的藥控製他的情緒。


    盡管這些年,玄淩很少提及他,可他的事,她多少都知道,聽聞他年少便聰慧過人,文武兼備,為人謙和,張弛有度,被封為太子……


    他若是突然變的癡傻必然會引起懷疑,那時候,商瑩心還沒有那麽大權利,她也不敢冒然而動,這個皇位在她沒有完全的把握前,她不能讓她的兒子丟了皇位,所以,她把握好藥的劑量,一點點喂服,等皇帝真的癡傻了,她也得到了一切,到時候,一個三歲智力的兒子又算的了什麽?


    因為分散了藥量,她估計自己也吃不準,所以不知道她兒子的異樣,畢竟還童這種傳聞中的奇藥難求,她沒有多餘的拿去給人試用,隻好將皇帝身邊都安排上人,時時刻刻盯著。


    所以即便疼如碎骨,他也不能讓他母後的人發現,隻能一個人躺在床上慢慢忍著,飽受煎熬!


    “小曦……”東方長兮似是清醒了過來,看到玄淩,激動的起身。


    看到玄淩的眼淚時,東方長兮不知所措,手腳無處安放,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慌亂的又小心翼翼的想要安撫他的寶貝,“小曦,別哭,別哭,都是父皇沒用,是父皇無能,別哭,孩子別哭!”


    玄淩看著眼前的人隻感覺胸口異常的壓抑難受,幾次調整呼吸,想控製自己莫名的情緒。


    “我……沒事,沒事,你便是每次這樣用針紮自己嗎?”玄淩錯開目光,看著對方,她怕情緒再次失控,她不習慣這樣的自己。


    眼神錯開,可聲音卻是哽咽的。


    東方長兮以為玄淩不想看到自己,掩去眼中的傷,可聽著玄淩的聲音,立刻又明白過來,原來這孩子……這孩子是在心疼自己,心疼她的父皇,他的女兒……


    “嚇著你了?小曦不哭,不疼,習慣了,不疼了,沒事,能在見到你,你知道父皇有多高興嗎?”哪怕再疼些他也心甘,這些年他熬過來的無數個日夜,都值了!


    玄淩別開頭,依然不去看對方,因為不知該如何麵對這樣的東方長兮,或者說,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與他之間,會有這樣的對話。


    看著這父女兩,旁邊的人都有些不忍相看。


    “到底怎麽回事?”玄淩想問的很多,可最後說出口的卻隻有這麽一句,任由淚痕在臉,玄淩緩緩扭過身子,調轉目光看向對方。


    她從來都會逃避任何事,更不會逃避任何人,剛才隻是一時不知該如何麵對罷了,現在,她就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東方長兮對上她的目光,眼中全是欣慰,真好啊,這是他和曦兒的女兒,長的這麽好…曦兒,咱們的女兒長大的,比你我想的都要好。


    她的性子也和你一般,這般利落幹脆不拖泥帶水,她想知道什麽,他都會告訴她,隻要她想知道。


    “孩子,坐,別急,父皇都告訴你。”伸出手小心試探的拉著對方,這一次,玄淩沒有抽離,任由東方長兮拉著坐下。


    近距離看著玄淩的臉,東方長兮眼神飄遠,真像她母後啊,“我認識你母後的時候,你母後的年歲比現在的你大兩歲,你與你母後真像,不過,你比你母後穩重多了,你母後啊,女扮男裝還以為我不知道…”回憶起帝鳳曦的時候,東方長兮的臉上、眼中,都是慢慢的笑意,整個人都帶了一層柔光。


    玄淩現在相信,所謂帝後情深,該是真的,眼前這個人,他很愛母後,或許,隻有深愛一個人,才會在說起那個人時這般忘我。


    所有人都靜靜聽著,或許他們該走後,可誰也沒動,因為他們都想知道,想知道為何明明兩個相愛的人,開始都是那般美好,可最後卻是這樣的結局。


    “後來,我回國稟明父皇和她,要去九黎帝家求娶你母後,那時候,你母後並不知道我是東離的太子…我自私,不敢告訴她,她的性子如烈火一般剛烈明豔,她喜歡自由,她與我說過,將來,嫁人絕不嫁帝王家的男兒…可是那時候,我就像著了魔一般,我知道,這輩子除了她,我不會再愛上別人…畢竟是求娶他國的女子,我以為他們會不同意,沒想到,他們不但同意,還十分支持…於是,我便去了九黎,我知道,你母後對我,也是有情義的,我想著,隻要我們是真心相待,我隱瞞身份的事,你母後最多是氣我一陣,我什麽都由著她,任她發泄,也就好了…”


    玄淩聽光旭說過,她父皇取求娶母後的時候,正是納蘭緒想要強納她母後進宮的時候。


    所以,她母後在那樣的情況下,幹脆就半推半就答應了這門婚事,若是他太子求娶,九黎聖帝也隻能忍下,又不會因此遷怒帝家,加上她的確是對她父皇有好感,這婚事就這麽定了。


    說到底,她母後會答應,還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吧,女人或許在碰到將她視若珍寶,真心相待的人時都會動容吧。


    “我以為,一切都是這般圓滿的時候,我父皇突然駕崩了,我悲痛之餘,受命登基,我成了東離皇上,你母後自然也成了皇後,可就在登基不久,我無意發現,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個局,從我與你母後相識,就已經布下的局,有人跟我父皇說,得帝鳳曦得天下,那人至今不知是誰,她或許知道,所以當時她與父皇都極為讚同這門婚事,國婚辦的風光無限,我答應過你母後,以後絕不再有事瞞她,所以我將知道的事告訴了她,她那時候正好有了你。”


    大家都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商瑩心。


    “母後的反應呢?”雖然沒見過自己的母後,可玄淩能想象的出,那樣一個性子的人,知道自己的婚嫁是一場陰謀,如何忍得下?


    東方長兮看著玄淩,似是知道玄淩怎麽想的,輕搖頭道:“你母後的反應,臉我都出乎意料,她聽完之後隻問了我一句話。”


    “什麽話?”


    “她問我要這天下嗎?”他當時回答,為君者,誰不想要這天下,可若是因為她,他不要,他隻要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順順歲歲,這天下,他若真想要,就憑本事去爭。


    玄淩沒有去問答案,從後麵的事大概可以猜測出,他的答案,她母後是滿意的,“後來呢?”


    “後來,你母後也沒因為這事生我的氣,你不知道,我當時生怕她一走了之,依著她的性子,是做得出來的,就算那時候懷著身孕,所以,你母後跟我說,孩子的名字,要她來定,我哪有不同意的,那時候,我們每天都盼著你的到來,就在你母後還有一個多月就要臨盆的時候,靖州出現兵亂,身為皇上,我要親自去一趟,誰知道…。”


    說到這裏,東方長兮的神色變了,情緒也激動起來,開始雙手摁頭,玄淩知道,是她想起這些,藥效又發作了。


    盡管有些不自然,玄淩還是試著伸出手,輕輕覆在對方的手上,輕柔的幫他揉著額頭,“沒關係,不說了。”


    不知是玄淩的反應起了作用,還是東方長兮緩過來了,他搖了搖頭,好像又冷靜了過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少清醒的時候,他的內力已經全沒了,所以,能說的時候,他要將她知道的都告訴她。


    “孩子,沒事,我沒事,等我趕回來的時候,你母後已經…已經沒了,那時候,我已萬念俱灰,一群大臣跪在我的寢宮外,讓我理朝,讓我為了東離節哀,她親自捧著龍袍進來我寢宮,親手為我穿上,我當時對你母後的死就心存了疑慮,她那樣小心謹慎的一個人,身邊還有那麽多人護著,就算當時所有的證據都對她不利,可是她怎麽可能做那些事,更不可能畏罪自殺,她當時還懷著你,從你母後的案子發生到你母後出事,不過短短數十天,恰好是我從聽到消息從靖州趕回來的最快的路程,我生在宮中,深知宮中的一些肮髒事,她…我的母後,我甚至比父皇都了解她,這後宮之中,沒有什麽事能瞞過她,所以,我當時就問她,你母後究竟是怎麽死的,那是她第一次打我,衝我發火,說我為了一個女人,質疑自己的母後,不顧東離江山社稷…”


    說道這,東方長兮哈哈一笑,笑的幾分淒涼,“她的樣子,我至今記得,那時候我就信了,我就覺得,再如何,我是她的親生兒子,她重權,我成為皇帝,她就是太後,是最尊貴的女人,你母後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她的親孫,她就算要動你母後,也的等她臨盆吧…於是,我忍著巨大的悲痛,開始處理朝務…”


    “可是,你還是不相信母後就這麽容易死了,甚至你想等風聲過了,替我母後翻案證她清白對嗎?所以你暗中繼續查母後的死因對嗎?”玄淩見他神情疲憊,替他接過話,輕聲問了句。


    “沒錯,他們都說,你母後是畏罪自殺,怎麽可能,她那樣的人,就算有罪,也不可能畏罪自殺,我查到的結果是,你母後出事的那天,正是臨盆之際…我小心翼翼查到一點線索,與她脫不了關係,我沒忍住…。沒忍住去質問了她。孩子,你知道嗎?她是我的生身之母,我如何能相信,她竟然對自己的親孫下的去手?”


    “你的質問讓她連你都不放過是嗎?”現在她終於知道,為何她會不惜對自己的兒子動手了,因為她不想讓真相大白,更不想自己的兒子因為她母後與她離心,阻礙她攬權,玄淩的聲音已經冷到了冰點。


    東方長兮黯然點頭,“她先是對我的質問不做聲,後來在無法推脫的情況下,才說她也是為了東離,為了他,她說你母後意圖謀反,奪取東離,哈哈,她哪裏知道,你母後若是想要,她根本用不上這般費盡心機,我都會給她,她的才智,遠在我之上,是我將她禁錮在身邊,她若想要東離,我給她,她能治理的比我更好,我對她說,我要替你母後翻案,還她清白…”


    “她是如何對你動手的?”既然對她起了疑心,怎會這麽輕易就讓她傷了自己,難道那時候,他還對那個親生母親沒有死心嗎?


    “她利用你母後的人…啊…我的頭…”


    “先休息,不說了不說…”玄淩看著他痛苦不已的樣子,不忍心再讓他回憶這些。


    “沒事,一會就好了。”東方長兮看著玄淩,好像怎麽也看不夠似的。


    休息了一會,覺得好一些了,東方長兮接道:“是你母後身邊的貼身丫頭幻雲,她沒死,她那天正好出宮,她回來後自殺,是因為她知道你母後並非自殺,她怕殺你母後的人不放過她,所以她借由自殺出宮,然後偷偷回宮,偷偷到我身邊,說要為你母後報仇,我居然信了…。我將我查到的證據,都告訴了她,與她一起分析…我在宮中,不便出去行走,外麵的事都交給她去辦,因為我不放心別人,隻信她,她是你母後的貼身之人啊…人心隔肚皮,我瞎了眼…不但信她,還將父皇留給我的一些勢力交給她,任她調用,那時候,我一心隻想找到證據,證明你母後清白,等證據查的差不多時,我去找她攤牌…結果,我在母後那裏,見到幻雲,見到那個兩麵三刀的賤人,我到那時才知道,為何你母後會被人燒死宮中,就是她在你母後用的香粉中動了手腳…她當時,一五一十都告訴我了,我那母後,當著我的麵,將我收集的證據一點點燒掉…原來,她在得知我去查案的時候,就對我動手了,讓幻雲對我下了還童…”


    玄淩扶著他,她能感受到他因為憤恨而抖動的身體,若是自己,或許在當時就已承受不住了。


    “我那時候得知一切,隻想到一點,那就是不能死,也不能如她的願,我一定要為你母後翻案…我那時候其實根本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可是我不甘心,也不能甘心,你母後…怎能背負一個那樣的名聲…”


    “所以你每次藥發作的時候,就用這個刺自己,你還盡了力找到了能與還童相克的藥,隻是這藥藥效還不夠,必須用內力揉合。”玄淩說著,從他袖子中拿出了那根細長的銀針。


    東方長兮拿過她手中的銀針,“如果不是這樣,我如何能記得住你母後,如何能見到你還能認出你?比起這些,這些年所有的痛都值得,開始,她還不至於隻手遮天,我才能弄來那藥,隻是每次藥發作的時候,我的情緒就無法控製,她便給我吃了更多的藥,為了達到她的目的,也為了朝堂少一些反對之聲,她一個又一個的納人家的女兒入宮,甚至不惜給我喂藥讓她們有孕……”這些屈辱這事,肮髒之事,難以啟齒之事竟全是一個母親對兒子做的,曾經他多希望,他隻是做了個噩夢。


    “別說了……”玄淩拉著東方長兮的手,僵硬的將對方抱住,在他耳邊輕喃著讓他別說了。


    聽著的人尚且如此,親身經曆的人該是什麽感受?


    “嚇著你了,好,不說了,不說了,孩子,我知道,我可能撐不了多久了,我也累了,我沒能做完的事,你一定要做完,不能讓你母後背著汙名~我知道,我沒資格要求你這麽做,可是我已經無能為力了……”他太累了,他想去見曦兒了,他想她,想的渾身都疼…再不去見他,他怕自己忘了曦兒的樣子了!


    “我會親手殺了她!也會讓母後清清白白,所以你的看著,我也不會讓你有事,你還有很多事不知道,我也一樣,母後死的那天,並非臨盆之日,我應該是在你離開後幾天就出生了,母後當時應該知道了什麽,這些我都要弄清楚,前麵的十六年,你沒有陪我,後麵的歲月,你就不能再丟下我,我也自私,哪怕你真的再也記不起誰,哪怕你真的如三歲孩童,我也會讓你活著,我已經沒有了母後……”


    玄淩抱著對方,樣子有些奇怪,渾身僵硬,可是讓人看的出她在盡力。玄淩輕聲低語,她可能一時間沒辦法叫一聲爹,叫一聲父皇,可是,這個人就是她的生父,被人欺負成這樣,她疼,她相信,如果母後知道,也會一樣疼。


    “好!我陪你,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小曦!別哭!”


    “我沒哭!”


    “不哭!”


    “沒哭!”


    “乖!小曦”


    ……


    屋外已經隱隱有了打鬥聲,屋內所有人都忍不住低下頭去,不忍看。


    “老頭子出去喘口氣!”老常轉身大步離開房間,屋內的空氣讓他感到喘不過氣,他年紀大了!


    “來的正好,老子去殺幾個王八蛋!”金如放拿著劍跟隨出去。


    雨軒轉身去收拾東西,公子該回皇城,該去皇宮,不能就這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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