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子府書房內,納蘭胤燁坐於書桌前,書桌上擺放著幾個卷宗,正是千尚久案子的宗卷!


    十六年前一個趕考的書生如何參與到帝家這麽大個棋局中的?這一點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或許解開這個題,後麵的就能順藤摸瓜迎刃而解。


    千秋意又知道多少?他旁敲側擊過,可對方卻太過狡猾,一點蛛絲馬跡都探不到,這樣的人物,他都忍不住生出幾分愛才之心,可是,往往這樣的人也是極難駕馭的。


    更何況,千尚久的死,或多或少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可惜了,千尚久這個兒子可惜了啊!


    正想著,聽的門外傳來一個輕悅的聲音,看來,是他等的人到了。


    起身出門相迎,剛離開椅子,腳下便停了步子。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坐北朝南,擁陽攬月,主人家當初布置這書房時可是請了個不錯的風水先生,這書房看來是主人家極為喜歡的地方,在這待客,可見主人家的誠意!”


    玄淩停步書房前,一手挽袖負於背後,一手拿著玉蕭左右點了點,說著身旁兩人都聽不太懂的話。


    風水?慕容端抬頭看了看書房,然後一臉茫然的聳肩,燁不至於這麽無聊吧,真請過什麽風水先生回來布置個書房?


    雨軒盡管看不懂也聽不懂,可是他知道公子必然不是胡說八道,隻歎,公子之才學涉獵之廣!


    他們不知道,書房外的琉璃卻是驚的再次仔細打量起對方來!


    不是說去請的是的神醫嗎?怎麽還懂得風水?沒錯,這書房確實有個風水局,不過不是請的什麽風水大師布置的,是主子自己布的。


    主子的這點本事,就是端公子都不知道,也是因著主子平時也用不上。


    “高人,看似風水局,實則另有乾坤,若不細看,怕是驚某今天也要眼拙了,好個巧妙的心思。”玄淩這話絲毫沒有吹捧誇張之意,隻是實話實說。


    書房重地,有這麽個藏風陣,確實安全!


    “琉璃見過諸位公子,外頭寒涼,請屋裏坐,我家主子已恭候多時!”琉璃雖然對這個一語道破玄機的穀主十分好奇,但也沒忘了待客之道。


    到是主子怎麽回事,莫不是沒聽到動靜?不應該啊!


    琉璃笑著恭敬將人往書房迎,這大冷天,讓客人站在外頭吹冷風總是不妥的!


    “隻聽聞穀主醫術卓絕,不曾想,竟還是個玄門高人,佩服佩服,幸會!”


    琉璃話音剛落,納蘭胤燁便從屋內迎了出來。


    “草民見過聖子!”行的是江湖之禮,態度更是不卑不亢,自稱草民,卻不行叩拜。


    慕容端眯著眼開始認真審視起這個穀主,是不懼權勢,還是狂妄過頭,亦或者是不知禮數?


    雨軒也跟著行禮,和玄淩一樣,隻是拱手作揖,他知道眼前站著的人是九黎聖子,是站在頂尖上的人,是平日想見一麵都夠不上的人,可是他更明白,他現在是公子的人,便不能折了公子的顏麵,公子既不拜,他便不能拜。


    身邊跟的人也不錯,有幾分氣性,“請!”納蘭胤燁側身讓進,顯然對玄淩的做派沒有丁點不滿。


    果然,心懷天下的人,心胸還是寬廣些,所謂禮,不在形。


    入屋,暖意瞬間襲來,可見那句恭候多時並非客套話,這書房內的炭火,燒的剛剛好。


    書房內,一目了然,陳設擺件,也都隻是應景,屋內幾個書架上,堆放著各種書卷,粗略一看,類別廣泛,而是大多都有翻動過的痕跡,也就是說,主人家並非隻是擺著好看。


    “聽聞聖子尋在下替一個人瞧病,不知病人現在何處?”


    這開門見山的做派,一下就對了胃口,若非必要,納蘭胤燁絕不做周旋拐彎之事。


    “琉璃,上茶!”說完便招呼玄淩坐下。


    雨軒則規矩的站在軒淩身側,表明身份,他是公子的隨從。


    這樣出眾的人,讓人無法視而不見,納蘭胤燁自然也注意到了。


    他注意到的不光是對方的外表,而是這男子從裏到外透露出的靜,沉靜如水,一個人的心,靜如止水很難,況且在靜的同時還會審時度勢,更難。


    這樣的人,當個隨從可惜了……


    玄淩默不作聲,不經意掃了一眼桌案上尚未來得及合上的卷宗,或者說,人家是故意攤開的。


    “穀主,實不相瞞,本宮這次尋你,是想請你替帝府天恩伯治病,可是現在,還有一件事想要麻煩穀主。”既然都是直來直往的人,那他也就不客氣了。


    玄淩挑了挑眉,這人到是實誠,屋內暖意過盛,玄淩解開皮裘,摘下圍帽,雨軒眼疾手快,玄淩一動,他便伸手候著接住,兩人到是配合的默契十足。


    “天恩伯……聖子不妨說說看,另外一件事。”脫去厚重的裘皮,整個人都鬆散了許多,笑意盈盈看著對方。


    褪去一層包裹,越發清瘦,不過,精神看著還不錯,說實在的,這形象與想象中確實有些出入了。


    納蘭胤燁目光挪到桌案上,露出一副無奈之色,“穀主到帝都也有些天了,想必帝都近來發生的事,也聽了一耳朵,那本宮便直言了,穀主醫術了得,本宮想請穀主幫忙查看一種毒,番紅!”


    這毒的名字是玄淩信中所提的,到也別致。


    “番紅?這毒可是稀奇貨,怎麽,是有人中了這種毒?草民雖然擅長些岐黃術,可也不一定就能解,這毒,可是有些邪乎的。”敲打著玉簫,皺眉狀似凝思。


    見他反應,也就是說,她信中所言屬實,真是這毒,她如何得知的?不過,她既然回到帝都走上這條路,必有她的手段。


    “邪乎?請穀主明示!”怪不得仵作查不出,不知是如何個邪乎法,他到是想聽聽。


    慕容端和琉璃也豎起了耳朵。


    玄淩眉目一動,好不生動,視線光明正大落在桌案上,“可是與聖子正在主審的案子有關?”


    “不敢相瞞,這中毒之人,便是案子的關鍵人物,前戶部尚書,千尚久,仵作開棺驗屍,卻是查無所獲,故而求到穀主這,望解惑。”納蘭胤燁態度很是誠懇。


    玄淩哦了一聲,便不說話,像是在想著什麽。


    納蘭胤燁也不催,安靜等著,示意慕容端稍安勿躁,好似根本不知道,對方幫千尚久解過毒一樣。


    嘖嘖,這個人,當真是…如此沉穩如山,不動聲色,也難怪這些年,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也難怪他能任由那些個皇子折騰,如此胸有成竹,的確是成大事者啊,九黎若是在他手上,或許是另一番風景了,不過,這些,都是日後的事,與她並無多少關係。


    “草民是個山野之人,平日裏也隻識得些草藥,不懂什麽大是大非,是個不懂事的,不怕聖子怪罪,恕草民直言,若能幫聖子解惑,聖子能允草民什麽?”


    對方態度誠懇,放下身段,這時候他這般,顯得有些不入流了,是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可這種機會,也是難得,她…想撈點便宜也不過分,怎麽說,她也是帶病來幫人家不是。


    什麽樣的山野,能養出這麽膽大包天,臉皮比城牆還厚的人?慕容端有些淚目,他這是給燁領了個什麽人回來,縱是醫術過人,這醫德也…靠,不會是領了個假的回來吧。


    嚴重懷疑…


    縱是納蘭胤燁,也是微微愣了下,這般明目張膽明碼要價的草民,也實屬罕見,“那的看穀主的條件是什麽,本宮這聖子府一向清貧,家底單薄了些。”


    意思是你要開價,也別獅子大開口…


    這你來我往討價還價的,弄的在場其他三人一時間有些啞口無言,琉璃更是低下頭看著腳尖,主子的臉皮,和對方可謂旗鼓相當,好歹也是堂堂聖子,這小氣樣…


    “倘若聖子都說家底薄,那老百姓可如何活,白黃之物,我那藥聖穀就是個荒蠻之地,用不上,這樣,就要聖子一個承若如何?將來若有事求到聖子處,望聖子成全,當然,草民是個明白人,定是聖子力所能及之事!”


    眼前這人,別的她不知道,卻是個及其重若之人,他若許下承若,就不怕他賴賬,這種機會難得,她現在還沒想好,不如要個空頭賬。


    “好,既如此,閣下不妨將另一個條件也開了。”既能明著趁火打劫,就說明實則是個磊落之輩,即便他日有事想求,也絕不會是讓他為難之事,所以,他能信他守若,他便也信他不會為難。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憑的是直覺與眼力。


    另外一個條件?玄淩頓了下,若有所思的迎尚對方的目光,他…是真的在替她尋訪名醫,哎!何必呢?她已然說過,那個承若,大可不必堅守,她的未來,也不在他的紅牆後院。


    也罷,這份情,她領了便是,九黎天家,到底還是有一個有些情義的,縱然,他總是想方設法的拖她下水,可如今替她尋醫也是真心實意,是好是歹,她還是能分辨的出。


    “草民也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聖子的一諾已是難得,至於替天恩伯看病,便當是附贈,分文不取!”說完,笑著收回目光。


    這眼神…竟有些熟悉,奇怪!他記憶一向不錯,若見過,定然不會忘,他可以確定沒見過這人,但是,這熟悉感從何而來。


    慕容端和琉璃暗暗舒了口氣,好在這人知道什麽叫見好就收,沒有獅子大開口。


    “穀主深明大義,可是,替她看病,才是重事,所以附贈一說大可不必,穀主盡管開口。”


    剛鬆了口氣的兩人齊刷刷的看向納蘭胤燁,這大方也不是這樣大方的吧,人家都說了分文不取,你還不樂意,這不是傻嗎?


    玄淩聞言,抬頭再次迎上對方的雙眼,這人,生的一雙好眼睛,極好看,眼角微微上挑,張揚又不失內斂,睫毛濃密,眉尾如峰…


    不是附贈嗎?他雖沒多說,可她偏生懂他話裏的意思,這是告訴她,他找她查千尚久的死因才是附贈,是順帶。


    …竟讓她有些無言以對。


    “如此,便是草民失言,天恩伯乃帝家後人,我藥聖穀一帶,幾十年前,遭受天災,蒙帝家援手,替天恩伯看病是分內之事,即便聖子不請,草民知道,也會自己上門。”她並沒說謊,她能習得這一身醫術,能成為藥聖穀的穀主,便是這個原因。


    這事,隻要他去查查,就知道她沒有說謊。


    原來如此,那這人…之前問他談價,豈不是調理他?他到底哪裏得罪人家了?慕容端認真反思起來。


    “既是這樣,本宮便謝過了,又勞。”一副替人家代謝的口吻,口氣還這般自然,不知道的,以為這是替他家眷看病呢…


    用你謝啥謝啊,玄淩內心是崩潰的,幸虧,那些個規矩,閨譽什麽的,她向來無視,否則,他這話傳出去,她這輩子若想嫁人,還真隻能吊死在他這棵樹上了。


    這個話題,她可不想再糾結下去,免的內傷,“好說,那現在談談毒藥的事吧,番紅這種毒之所以說它邪乎,因為這毒與其說是毒,不如說是一種術。”


    “術?”幾人異口同聲,什麽術?聽著,還真有些邪乎的意思了。


    “暗術!來自西南秦嶺一代的會昌部落,因著這種術需要與一些藥物配合,所以也可以說是毒。中了這種術的人,身體不會有任何中毒跡象,就算查看屍身,也沒用,所以,仵作查不出正常。”


    西南秦嶺,那邊陲之地,住著不少異族部落,生活在山林之中,與外界少有往來,神神秘秘的,每個部落都有著自己嚴苛的族規,也的確是聽說有些不為人知的本事。


    但是,暗術又是什麽東西,聽著讓人渾身不太自在,莫非這世上,真有什麽神仙法術不成?


    “那中了這種毒的人,會有什麽症狀?人死後,可有跡可循?”世上之事,無奇不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信他說的。


    不懷疑她胡謅?玄淩點了點頭,否則,她也不會自己引的人上門找她了,當時在天牢,其實她是有機會發現的,一時疏忽了。


    “我既知道這毒,自然知道這毒的來龍去脈,聖子明日便可去開堂公審,草民自會讓大家滿意。”說到這,難免露出幾分自信。


    納蘭胤燁眸光一閃,不對勁,他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這雙眼睛,這眼神,可是,他也可以肯定沒見過。


    還有著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藥香…可能是他多想了,人家是神醫,整日與藥為伍,身上有藥味不足為奇。


    “好,明日就麻煩了。”


    “聖子客氣,草民也不是白幫忙,談不上麻煩,到是這毒,或許對聖子查案有些幫助。”現在這個身份,的確有方便之處。


    玄淩說出這毒的出處時,納蘭胤燁便想到了,這毒藥就是個突破口,越是稀奇的東西,範圍就越小,隻要從這裏下手,總會有些收獲的。


    “多謝穀主提示。”


    提示,這麽聰明的人,哪裏用的上她來提示,人家不過客氣一句,轉頭,看了身旁一直安靜的雨軒一樣,這到是個好機會,可以讓他鍛煉鍛煉。


    “聖子,這是草民的隨從,若是聖子方便,明日可能帶上?”這案中事關重大,每個出現在審案現場的人,都必須有來路。


    納蘭胤燁隨著玄淩的話,別有深意的看了對方一眼,“可以,穀主驗屍,總要帶個幫手。穀主見多識廣,本宮想向穀主請教一些有關西南秦嶺異族部落的事。”


    眼前有個知道的,就不必舍近求遠再費功夫去查了,他的一個承諾,自然也的討要點利息。


    “請教不敢,聖子盡管問,定知無不言。”


    兩人說話,慕容端和雨軒都安靜聽著,琉璃則不時的添茶倒水。


    書房內暖意濃濃,外頭已經開始飄起了雪花,又一場冬雪來了。


    時間不知不覺爬過,等到書房內安靜下來時,外頭的雪也開始下大了。


    “穀主果然見識不凡,改日有機會,再請穀主圍爐而談,今日就不久留了,本宮還有公務在身。”


    “聖子自去忙便是,不必相送。”拱手告辭,扭頭看向門外洋洋灑灑的雪花,縮了縮脖子,拉攏裘皮,真冷啊。


    慕容端也搓了搓手,“下雪了,這天冷了這麽久,終是憋出了一場雪,也好,雪後該天晴向暖了。”


    “未必…”這場雪,如果預測的不錯,正好下到冬宴,也就是說,從現在起,這罕見的大雪,會讓九黎變成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


    玄淩的聲音雖小,可納蘭胤燁卻聽到了,不由深深看了玄淩一眼。


    “穀主請!”人是自己接來的,自然的完好的送回去,不管如何,也算是解決了千尚久的事。


    至於帝家小姐的病,天色不早了,人家說了明日辦完事去看,他們也不好催。好在也就一日了。


    “不必送了,慕容公子也請留步。在下還想自己在帝都好好轉轉。”千機又要發作了,她怕忍不到扶風館,剛才談的有些久了。


    慕容端看了納蘭胤燁一眼,這客人要自己回,他也不能強送吧!


    “那穀子自便吧,琉璃送穀主出府。”納蘭胤燁也不糾結。


    “告辭!”玄淩說完,踏步而去。


    雨軒接過琉璃遞過來的傘,朝著納蘭胤燁行了禮,然後扭身快步追了上去,細心替玄淩撐傘擋風雪。


    看著這一雙背影,在漫天飛雪的映襯下分外惹人。


    “約莫喜歡,便真就不分男女了?”慕容端摸著下巴感慨,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怎麽得罪人的。


    “端,你覺得這個穀主如何?”收回視線,轉身回到書房,屋內屋外,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說不上來,看著應該是真有幾分本事的,明日看看便知道了,不過,性子到是夠卷狂的!在你這個聖子麵前,絲毫不落陣勢,甚至有些旗鼓相當!是個人物!”


    走到書桌前,隨手卷起桌麵上的案宗,抬眼看了正在喝茶的慕容端一眼,“幾分本事?端,你也有走眼的時候,他的本事,就是再卷狂些也不為過,沒想到,江湖中臥虎藏龍啊,這樣的人,要是能投身朝堂,必是九黎之福。”


    這麽高的評價,尤其還是出自燁的口,慕容端放下茶盞,目色正了正,“能得你這麽高看,看來我是走眼了,燁,你看出什麽了?”


    放下手中的東西,緩慢坐下,環顧了一下自己的書房,這個藏風陣,非玄門內的高手,是看不出來的。


    “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點都不誇張。”


    這還不誇張?這如今滿朝上下,能當的起這句話的,又能找出誰來?慕容端坐直了身子,“所以剛才,你留了空間,約他下次再談,燁,你看上這人了?”


    不否認,點了點頭,千金難買有才郎,想要成大事,先要有人,有能人,這樣的人才,就是三催四請,隻要能請來,他定會誠心相邀。


    慕容端眉心沉下,燁隻誌向高遠,放眼天下,將來確是要廣納人才的,隻是,“燁,你愛才之心我能理解,可是,江湖中人,素來不喜與朝堂牽涉太多,又逍遙自在慣了,你的盤算怕是會落空。”


    要人家穀主出江湖入仕途,想想就不太可能。


    “可惜!”這一點,他也明白,否則,剛才他就開口了。


    “燁是不是過於高看了。”沒燁說的這般誇張吧,很少見燁對誰這麽稀罕啊。


    高看?沒低看就算他眼光還不錯,納蘭胤燁也不急於說服對方,“時候不早了,我去趟大理寺,那些卷宗應該整理的差不多了。”


    這邊,琉璃一路相送,始終落後一步,看著前麵兩人,有些說不出來的味道,她以為,看到兩個男人如此出雙入對,多少會有些別扭和難以接受。


    可眼前的畫麵,不但不別扭,還有些…和諧…美好…


    搖了搖頭,不行不行,不能瞎想,臉卻已經紅了個透。


    “琉璃姑娘,天氣寒涼,不用送了,進來時認路,且回吧。”瞧著,都給人家姑娘凍紅了,沒必要,這聖子府也是大了些。


    “奴婢無妨,穀主請。”這下臉更紅了,有種被人當場抓包的感覺。


    “鵝…鵝…”突如其來的怪叫聲,及其引人側目。


    玄淩和雨軒循聲望去,隻見一對體態肥美的白鵝正在風雪中漫步,那步調很是悠閑,昂首挺胸的模樣甚是逗人。


    這聖子府就是不一樣啊,連養的鵝都這般傲氣!果然,環境不光造就人,還造就鵝…


    琉璃此時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平日這兩貨到處興風作浪也就罷了,反正丟人也是在家裏,今日是丟人丟到外頭去了。


    誰家高門大院內養著這些個東西的,還這般任由它們來去。


    “雨軒,這聖子府的鵝到是肥美,養的不錯,養的不錯,眼看就要年節了…”果然會過日子,連著下桌的東西,都自己養了。


    瞧著,燉著吃應該不錯。


    “公子喜歡吃鵝?回去給公子做。”雨軒是個實誠的,以為他家公子在暗示什麽,立刻奉若聖旨。


    琉璃的頭已經低的不能再低了。


    “兩位見笑了,府上的人沒看好,讓它們驚擾了貴客,請。”趕緊走吧,別再說鵝了…


    “無妨無妨。”玄淩再次看了眼,轉身繼續走,奇怪,這兩鵝,怎麽有些‘麵熟’?


    一定是近日休息不夠,糊塗了,竟會覺得鵝麵熟,抖了下身子,打起精神,該回去好好睡一腳,今夜淩晨還有最後一次藥浴,明日還的去大理寺。


    一場雪下來,各家各府都忙著去采買添置禦寒之物,可是,負責采買的一個個都是灰頭土臉的各回各家。


    買不到,什麽都買不到,市麵上即便有少量的也是價格奇高,就這還的靠搶,沒多大會,就是高價的也沒的賣了。


    就算今年冬比往常冷,這些東西,也不至於緊俏到這種地步,這下,有不少人才發現問題。


    一問之下才知道,就在前些日子,城裏有人大肆收購過這些東西,這是有人故意囤貨,想要壟斷市場,一些人氣不過,都想著,等雪後天氣回暖,讓那囤貨的虧去。


    有些心眼靈活些的,則開始動起了周圍城鎮市場的心思。


    在街上看著這陣勢,金如放想著囤放的那些銀炭棉衣,還有蔬果等物,仿佛看到了大把的銀子在眼前飄過。


    這要現在投入市場,起碼能翻個幾倍,不知小姐為何讓他留著不動,正如這些人說的,這雪後見晴,可就壓在手上了。


    回去問問老常去,她的心思難猜,老常應該是知道一些吧,這吊著胃口有些難受。


    帝府書閣內,老常正烤著火看著賬本。


    “還是屋裏暖和,這雪看著一時半會是停不了,老常,你說小姐將那些炭火留著是做什麽打算?”


    看了一眼金如方身上還未盡去的雪花,老常似笑非笑的起身走到自己的矮桌前,從一個賬本中拿出一個夾在裏麵的信封。“家主的賬算的不比老頭子差,家主出門前交代,若是下雪了,便讓你按著上麵的辦。”


    金如放吞了吞口水,接過信封,這連著下雨天晴落雪都能掐算準確,還有什麽是她辦不到的?


    迫不及待的打開信封,字跡熟悉,急快的看完,抬頭,正對上老常的笑臉,老常早就知道她的打算。


    “這雪,真要下這麽久啊?還有,這麽做是不是…太誇張了?”金如放不太確定的抖了抖手中的信,這不是…胡鬧嗎!


    可是這胡鬧的似乎很帥氣,真能看到那樣的景象嗎?


    “家主做什麽,自有分寸,誇張是誇張了些,但是也無妨,你去安排便是了,這下,知道家主留著那些東西幹嘛了吧。”老常笑嗬嗬的搖頭,家主的秉性,有時候,著實讓人不由生出幾分無奈。


    也罷,她要胡鬧,就且胡鬧一回,熱鬧熱鬧也好。


    “來,過來,老頭子打探個人。”想到什麽,老常坐在火盆邊,朝金如放招了招手,一臉神神秘秘的樣子。


    金如放收了信,皺眉靠近,“你老要打聽誰?”看在目前共伺一主的份上,如果不難辦,萬象樓也是可以做些人情買賣的。


    “小金子,你可見過拿殷晨曦?長的如何?可俊俏?是個什麽樣的?”一雙老眼,這時候滿是八卦的光亮,都說老不正經,老不正經,說的就是他。


    殷晨曦?金如放一時沒反應過來,拉開距離審視對方,“您老問這個做什麽?”


    “你隻管說就是了。”好奇啊,不好奇問什麽,家主三番五次的提起這個人,每次提到這個人的時候,那眼神都發亮,那口氣,更是親密的緊。


    木然的點頭,“見過,長的…俊俏…”這要怎麽說?這不是快回來了嗎?到時候老常自會見到。


    “和家主可般配?”脫口而出,說完忙捂著嘴,嗬嗬一笑打哈哈,“玩笑玩笑…”


    和她?般配?老常知道些什麽?難道他們之間真是這樣的關係?瞬間,金如放腦中浮現了一副副畫麵。


    就是了,如果不是這樣的關係,縱是她性子再荒唐,也不會與毫無幹係的男子拉拉扯扯,那般親密,親自布菜,關心備至,還…還讓對方拉她的手。


    這小子發什麽愣呢?算了算了,也沒幾天,等人回來他老頭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伸手在金如放眼前晃了晃。


    回過神,金如放突然不想說什麽,“我去辦事。”竟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狽。


    是了,聖子那樣的人都沒讓她動心,還總想著毀了婚事,原來是早已心中有人,般配嗎?確是般配的,既是她看中的,又怎會不般配?


    雪落在臉上,卻感覺不到寒涼。


    “小金子?幹嘛呢?要撞樹杆上了。”這出院子明明是一條直道,他怎麽能拐著彎去撞牆角邊的樹,厲害厲害!帝簡扶著好不容易醒來的‘小姐’來書閣,正好看到這一幕,連忙喊住。


    反應過來,為時晚矣,摸著額頭,麵紅耳赤的搪塞了一句,連和‘小姐’打招呼都忘了,拔腿就跑。


    “怎麽了這事?”帝簡一臉茫然。


    景枝慘白著臉,更是無辜,樓主這是眼神出問題了?還是喝酒了?不對啊,沒酒味,還是…碰上什麽事了?


    兩個茫然的人,站在雪中打了個冷顫。


    雪越下越大,玄淩從聖子府回到扶風館,一路上忍的十分辛苦,經過兩次藥浴和多次放血,現在是不會動不動就睡了,但是疼感卻一點沒減。


    從發作,一直要疼到第三次藥浴結束這毒才算解了,這疼也才會結束。


    “公子,可好些了?”掌了燈,雨軒和雨轅仔細在屋裏照顧著,紅樓前麵場麵上需要應付,無法分身。


    玄淩手中拿著書,想要分散注意力,奈何這招不管用了,再好的書,也抵不過蝕骨之疼。


    “雨軒,彈首曲子我聽聽。”


    “好,公子想聽什麽。”雨軒立刻示意雨轅去拿琴來,他看的出,公子現在很難受,回來的時候,在馬車裏,公子的毒就應該發作了。


    晚膳都沒用,疼了這麽久,如何受得了,指關節都發白了,可見疼的多狠,公子這麽本事,都不能想辦法減輕,定是極厲害。


    “隨便!你彈什麽都行。”


    沒一會,聽雨廬響起了陣陣琴聲,起初玄淩還能分出幾分心神來,可漸漸的,琴聲也沒用了,又換下棋,總之,就是熬著,數著時辰過。


    “不下了,我想休息下,你們出去準備熱水吧。”實在忍不住了,她怕自己失態,嚇到他們了。


    “雨轅,你先去,我在這照看公子。”


    雨轅言聽計從,連連點頭,生怕自己慢了,耽誤公子的事。


    “雨軒,你也出去吧,我沒事。”有時候,這心思太細了,也不好。不好糊弄,不好打發。


    雨軒一如既往的倔強,看著玄淩搖頭,“我陪著公子,公子無須忍著。”


    哎,罷了,她沒精力跟他爭執,她再盡力忍忍吧,“那你陪我說說話。”


    “好,公子想說什麽?”雨軒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的木訥,痛恨自己嘴笨,不會說話,這會連著幫公子分散注意力的本事都沒有。


    越是接觸,玄淩越加了解他,“就說說今天的所見吧,你說說看,那聖子如何?”


    聖子?雨軒立刻認真的想了起來,他做什麽,總是認真的。


    “聖子心胸狂光,不拘小節,他…喜歡公子…”


    “喜歡我?”這算什麽話,他現在可是男身…


    雨軒再次為自己的嘴笨買單,一臉羞的通紅,手忙腳亂的開始解釋,“不是的公子,雨軒的意思是,他喜歡公子的本事,欣賞公子。”他沒見過什麽大人物,聖子這樣的更是沒見過,但是,他看的出來,這位聖子與其他權貴截然不同。


    他看他的目光就與他們不同,沒有看不起,也沒有異樣的眼神,所以,他也敬重這位聖子。


    看著對方局促的樣子,玄淩被逗弄了一下,想著,又不免有些迷茫,他的這份單純簡單,會因為跟著她而慢慢消失。


    “雨軒,有些話,有些人,大可不必介意,你和雨轅,比這世上許多人都幹淨,這裏幹淨,我很喜歡這份幹淨。”就如她喜歡帝簡一樣,自己生活在爾虞我詐的世界,卻偏生羨慕別人的簡單純粹。


    雨軒看著玄淩的動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心口,幹淨嗎?這裏幹淨就好嗎?公子喜歡,那便讓它一直幹淨著吧。


    “雨軒明白了。”燭火映襯下,一雙明目璀璨生輝。


    額頭開始冒汗,玄淩身子忍不住開始發抖。


    “公子。”雨軒驚呼出聲。


    擺了擺手,“我還行,什麽時辰了。”


    “快到子時了,公子再忍忍,快了。”雨軒急得跟著冒汗,卻無能為力,隻能幹著急。


    “那繼續說會話,明日你跟我去大理寺,帶好筆墨,仔細記著作為一個仵作麵對屍身檢查時的要點,還有,注意在場的情形,包括所有人的反應。”


    “好,雨軒記住了。”


    “還有,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聽審,將整個審案的過程都記下,回頭站在自己的角度,用你自己的想法,將審案的過程寫個記案,給我看看。”


    “恩,好,定仔細聽著,記著。”


    ……


    外麵下著雪,屋內斷斷續續的對話聲越來越少,聲音也越來越小。


    時間在此時好像過的特別的慢。


    終於,在聽到子時的更聲時,雨軒竟激動的流出了眼淚,忙招呼雨轅將已經疼的有些不省人事的玄淩扶進藥桶,看著玄淩清醒過來,這才出去將門帶上。


    “哥,公子會沒事的吧?”


    “公子怎會有事,雨轅,過了年節,你便去藥聖穀,好好學,別辜負了公子的一番安排。”他也一樣。


    “恩,哥放心,雨轅曉得,可是…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哥?”哥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他們一直沒有分開過。


    雨軒扭頭,認真看著雨轅,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雨轅,你長大了,將來,總要離開大哥,走自己的路,等你學了本事,再來找哥,我也會好生照顧公子,等你來找我。”


    “恩,雨轅知道了。”雨轅認真的點頭。


    最後一次藥浴,經曆了怎樣的疼痛,隻有玄淩自己知道,疼狠了,也疼出了怒氣,她想著,到時候,的讓對方也嚐嚐著滋味不可。


    這邊守著千機之苦,那邊,納蘭胤燁在大理寺秉燭夜讀,在一堆卷宗中慢條斯理的看過去,不驕不躁,好似不知疲累一樣。


    可苦了今日當差的一幹官員,三更半夜了,聖子還不回府,也不休息,他們這些人便也隻能陪著,嘴上說著沒事沒事,轉過身一個個哈欠連連。


    這些卷宗這麽多,要在一兩天內看完整理完,實在太難了,又隔了這麽多年…


    “聖子,夜深了,要不讓人傳膳?”就是人抗的住,肚子也扛不住了。


    埋首卷宗中,好半天才給了點反應,“恩,大家辛苦了,傳膳吧。”


    眾人總算送了口氣,聖子用膳,他們才能用膳,現在到盼著這個案子盡快結束,這麽下去,他們怕是有家不能回了。


    “主子,這都子時了,明日再看吧。您不休息,那些大人可受不住。”


    琉璃端著茶給納蘭胤燁,低聲勸說著,這麽冷的天,這大理寺的炭火也太少了,屋子裏都冷淒淒的。


    “這些卷宗有問題,本宮再看看,你去說聲,讓給他們都添些炭火。”


    琉璃歎了口氣,主子是不知道現在市麵上的炭火多緊俏,就現在這些都是因著主子在才超例份給了,“主子,大理寺的炭火分發的不多,現在用了,過兩天就沒得用了!還好當初你讓奴婢備了,否則咱們府上也的跟這一樣冷。”


    說起來,這今年的冬也是異常了,那帝小姐是如何知道的?莫非還能觀天象不成?越想,越有些心驚。


    “市麵上沒炭了?”手中筆停頓了下,神色呆了下,隨即一笑,搖了搖頭,“她府上足夠就好。”無奈之餘,有些許縱容的意味!


    說完繼續埋頭翻閱卷宗,沒一會又抬頭交代了一句:“我們手上有多少,清點一下,讓端想個由頭,給那些確實難熬冬的百姓分發了,做的隱秘些!”


    “是……”她剛想著,是不是趁著現在高價出一些!


    風雪寒冬夜,燭光下,納蘭胤燁在一堆卷宗中,臉色越來越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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