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麵閻羅帶他們乘著竹筏,前行大概一盞茶時間,這才看到了一條飛龍石橋。


    顧相思扶著身上隻披一件衣裳的西陵灩,跟著玉麵閻羅上了岸,踩著鵝卵石小路,來到了這座三間式的竹屋前,屋前種著好幾棵果樹,其中就有一棵碩果累累的油桃樹。


    玉麵閻羅踩著木質台階步上去,進了竹屋,準備好了一切,便又出門走了。


    顧相思扶著西陵灩站在竹屋的簷下,望著玉麵閻羅一路走向了石橋,似乎……這條路,該不會是離開這裏的出路吧?


    房間裏擺設很規整,幹淨的一塵不染,布置極為素雅。


    房間裏有一張竹床,床上放著兩個包袱,床頭竹製茶幾上放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哥細頸玉瓶,以及一塊竹牌,上麵刻著兩行字:一日三次,一次一粒。


    顧相思走過去打開包袱,是兩套衣裳鞋襪,應該是瑟瑟準備的,上麵還塊手帕,上麵寫著讓她好好照顧自己呢。


    西陵灩接過衣裳換上,這些日子昏睡著,他也不知道玉麵閻羅是怎麽醫治他的?不過,他的舊傷真的好了,琵琶骨處也不會隱隱約約的了。


    受了這麽多年的折磨,他終於體會到,何為無病痛一身輕了。


    顧相思換好了衣裳,瞧他氣色這樣好,整個人都精氣神特別足,臉上的笑容也是輕鬆的,可見玉麵閻羅沒有騙他們,他真的醫治好了阿灩的舊傷。


    她之前為西陵灩看過琵琶骨處的舊傷很重,連阿月也說不敢給他動手術修複,因為一個不小心動到神經血管,在這個古代,可是很危險的事。


    可玉麵閻羅沒有對西陵灩動刀,隻用一些她也分辨不出成分的藥汁,便把人給治愈了?


    不!最主要的還是那條每日服食無數奇花異草的巨蟒,它那麽大,應該有個幾百歲了吧?


    幾百年這麽養著一條巨蟒,幾輩人的心血,早就把它養的從內到外都是一頭活的神藥了吧?


    它天天泡在那片水域裏,水中也定然染上了藥性,人在水裏泡一泡,不能說是百病全消,也定然能強身健體的吧?


    玉麵閻羅出去大概一刻鍾時間,他又回來,摘了一些花草,去了一旁的藥廬細心處理這些藥,六個砂鍋一起熬藥,紅泥小爐裏的火或大或小,明顯是有文火武火之分。


    可一個人,還能從容不迫的照顧六個爐子,也隻有他能做到這般優雅的煎藥了。


    顧相思過來想幫點忙,畢竟,他一個人,看爐子,又做藥太忙了。


    “你去準備一下,等配好了這些藥,讓他服下後,你們就可以離開了。”玉麵閻羅似乎一下子變得很冷漠了,完全不似之前對人的從容淡然,無情無欲。


    顧相思也發現他心情不好了,她退出了藥廬,轉身走向竹屋方向。其實,他們也沒有什麽好收拾的,本來就什麽都沒帶來,走了也……嗯,還有濕衣裳要包起來帶走,這人愛幹淨,不喜歡有人邋邋遢遢的吧?


    西陵灩出來透口氣,放眼望去,這裏還真是處幽靜的隱居之所呢。


    玉麵閻羅平日裏應該一直待在這裏吧?畢竟,這裏的風水不錯,奇花異草遍地,在此處修身養性,自然比到外麵去好。


    玉麵閻羅這份藥配了四刻時間之久,這才濃縮成了一小碗藥的精華。


    “好神奇的藥啊!”顧相思隻是聞一下,便覺得神清氣爽,通體舒泰。


    “自然神奇,這一碗藥裏,所用的藥材,可都是世間難尋的上等藥材,那怕隻是一味尋常可見的土茯苓,也都是生長年數最佳的藥材。”玉麵閻羅說這些話時,眼神很奇怪,就好似那摳門的土財主,被人吃喝了他家好多東西,他氣的想殺人一樣。


    顧相思之前可沒發現玉麵閻羅這麽小氣,為了一碗藥,居然露出這種想揍人的眼神?嗬嗬!小氣鬼。


    西陵灩接過碗,他在喝藥的時候,都難感受到玉麵閻羅殺人的眼神多麽淩厲,簡直就像……像千萬支箭射向他一樣。


    玉麵閻羅在看著西陵灩喝完這碗藥後,伸手奪過碗,麵上一片冷寒道:“你們可以滾了。”


    西陵灩接住玉麵閻羅丟給他的羊皮卷,這上麵畫著地形圖,應該就是離開這裏的地圖了。


    顧相思拎著兩個包袱,挽住西陵灩臂彎,拽著他邊走邊說:“這人一直陰陽怪氣的,之前他逼你跳崖,其實就是為了好玩,你說他變不變態?”


    “獨居多年的人,又與野獸為伴,他能不古古怪怪的嗎?”西陵灩倒是都習慣了,怪老子不也是個怪人嗎?可他們心腸都不壞,就是有點脾氣怪罷了。


    顧相思想起一件事,便回頭衝著竹屋喊一聲:“玉麵閻羅,謝謝你!還有,對不起!我錯怪你了。”


    玉麵閻羅沒有出來,可見他是煩夠他們兩口子了。


    黃泉令已經都收回來了,他也確定顧相思不是玄天子的徒弟,那也就是說……玄天子死了,玄天子一族沒有後人了。


    那這個延續幾百年的承諾,也該結束了吧?


    他累了,再也不想被世俗之人打擾了。


    ……


    他們二人拿著地圖,順利的離開了這裏,走出來後,回頭在看來時路,卻發現瞬間迷霧重重,再也看不到道路了。


    “是陣法,我們離開時,玉麵閻羅關閉了陣法。我們出來後,他又再次開啟了陣法。”西陵灩望著那些白色的霧氣,逐漸變成彩色的,這是毒霧了。


    玉麵閻羅之前出來,除了尋找草藥,還有便是驅散這些毒霧吧?


    “這人的醫術很高,可他卻脾氣很古怪,不收個徒弟繼承衣缽,還喜歡獨居與獸為伍,也不知道他……他以後會不會想出去走走?”顧相思覺得人是群居生物,玉麵閻羅這樣獨居深山,應該是很孤寂的吧?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喜好,玉麵閻羅也許是喜歡安靜的。所以,他才會一直隱居在絕生穀中吧?”西陵灩望著風景極美的絕生穀,誰能想到讓人畏懼的絕生穀,竟是這樣的景色宜人呢?


    “王妃,你們出來了啊?還好你們都沒事。”瑟瑟跑了過來,她之前一直有點冷,可那卻是裝出來的,畢竟,她隻是個單純的十六歲少女,哪裏就能真冷漠無情了呢?


    “瑟瑟,你怎麽在這裏?”顧相思笑看著這個變得有點開朗點小姑娘,嗯!長得真是清秀可人。


    瑟瑟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皺著眉頭,眼神有些黯然悲傷道:“王妃,玉麵閻羅說一切都結束了,他讓我跟您走,說有您的庇護,就不會有人再為難我了。”


    “什麽?他讓你跟我們一起走?還有,什麽都結束了啊?”顧相思滿心的疑問,回頭看向那片被五彩毒霧覆蓋山穀出口,不明白玉麵閻羅所說的一切都結束了,到底是什麽意思?


    “黃泉令他都收回了,應該……是都結束了吧。”西陵灩也不明白玉麵閻羅的都結束了是什麽意思,可他既然讓他們帶瑟瑟走,那可能……真的是準備關閉絕生穀,與世隔絕了吧?


    “哎呀!不管了,一起走就一起走吧!反正咱們也不是養不起瑟瑟一個小姑娘,我的麻煩也是夠多了,再添一樁也沒什麽。”顧相思也是什麽都無所謂了,這回回去後,她要把紅羅教徒分布在西蘭城內外,再出點什麽事,她必須要一呼百應。


    哼!她就看看,以後還有誰能綁架得了她!


    西陵灩沒意見,瑟瑟這段時間挺照顧他們的,他們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人家有難處,他們舉手之勞幫一下,也是應該的。


    瑟瑟很開心能和他們一起回家了,可是對玉麵閻羅……這畢竟是養育她長大的人,她轉身提裙跪地,對著山穀入口叩頭三下,眼眶泛紅的流下眼淚來,哽咽的喊一聲:“您保重啊!”


    顧相思望著瑟瑟的背影,又看向山穀入口,他當真要自此與世隔絕嗎?


    瑟瑟站起身來,抬手抹掉眼淚,轉身明媚一笑說:“我們走吧!”


    “好。”顧相思溫柔笑望著她,伸手牽住她的手,帶著她,西陵灩攜手一起離開了此地。


    玉麵閻羅,願你一生安好,謝謝。


    瑟瑟眼中含淚,忍不住頻頻回頭看向山穀入口,可玉麵閻羅一直沒出現,他……他真的決定與世隔絕了。


    玉麵閻羅在山穀之中,聽到了瑟瑟的告別之語,可他卻沒有出去。


    因為,世間最苦的莫過於生離死別。


    而他,他最怕離別。


    每一次的離別後,他都會變成孤獨一人。


    這一回的離別,他將會是永遠孤獨一人了。


    墨未濃不知何時遊曳了過來,它龐大的身體在玉麵閻羅背後,低頭輕輕觸碰了下玉麵閻羅的頭頂,蹭了蹭,好似在安慰他,對他說,他還有它呢。


    “墨未濃,世間繁華,我見過太多。人心叵測,我也見識過太多。所以呀!我累了,不想見任何人了。以後,就咱們一起作伴吧!等我死後,你……你還待在這裏,外麵太危險了,那些壞人會因為貪婪之心,傷害你的。”玉麵閻羅轉身抱住了墨未濃,他這一輩子很短,墨未濃活的太久,陪伴了他們家族太多任的家主,可在他死後,墨未濃就將永遠孤寂了。


    墨未濃低頭用紅信子舔了舔他脖頸,它還不懂什麽是孤寂,因為玉麵閻羅一族的人,那怕是一代換了一代人,它也一直有人陪。


    那怕他們也會出去,去塵世間遊曆,可也不會離開太久,它在這兒等著,總會等到他們回來的。


    可當玉麵閻羅將來離世後,它將再也等不到一人歸了。


    這一點,它可能要很久之後,才知道吧!


    ……


    瑟瑟帶了他們出了絕生穀,來到了絕生穀外,她還是忍不住悲傷的回頭去看那條黃泉路。


    都說黃泉是不歸路,他們這一離開,便是真的不歸了。


    “姐姐!”騰蛟這些日子,已經遊走在爆發邊緣了。要是他們再不出來,他真要衝進絕生穀裏去了。


    “蛟兒!”顧相思抱住了跑來的他,她終於知道了,他也是她弟弟,可憐的孩子,因為上一輩人造的孽,他吃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了。


    “姐姐,你怎麽這麽久才出來。”騰蛟從小就不曾得到過親人一絲的關懷,姐姐是第一個對他溫柔笑得人,是他心中最至親的人。


    他不想失去這個姐姐,更害怕失去這唯一的至親。


    “沒事了,以後姐姐會加倍小心,再也不會讓蛟兒你這樣擔心了。”顧相思被這樣一個大孩子抱住,可是真有點喘過氣來了。


    淡雪霽和冷劍的眼神可就有意思,他們盯著某位醋爺看,嘖!見鬼了,這位爺怎麽今兒個怎麽不吃醋了?看到騰蛟抱王妃,他咋不上前揍人呢?


    西陵灩已知道騰蛟是顧相思的同父異母的親弟弟,他自然不會小心眼兒到,連自家小舅子的醋也吃。


    “玉麵閻羅要封閉絕生穀了,快走!”瑟瑟一看到飛鳥驚起,她便一把抓住顧相思的手,奔跑到水邊,帶她飛上竹筏。


    西陵灩也飛上了竹筏,一掌打在水麵,竹筏便飛速的向遠處行去了。


    他們所有人也都跳上竹筏,拍打水麵,讓竹筏快速行駛離開此地。


    “這是什麽!怎麽……怎麽會忽然起這麽大的霧?”淡雪霽回頭看一眼絕生穀岸邊,那霧濃的什麽都看不到了。


    “快一點,再快一點!玉麵閻羅應該關閉水路上的機關與陣法了,我們要趕快出火照之路!”瑟瑟催促著大家,讓他們快點劃船,一定要在陣法啟動之前離開這裏,否則……陣法完全啟動,就誰都離不開了。


    “這個玉麵閻羅要做什麽啊?你們是不是做了什麽事,惹怒他了啊?”冷劍快速的撐篙劃船,可是身後的濃霧還是快追上來了啊!


    “不要再拍水麵了,用內力推動竹筏,快!”瑟瑟神情嚴肅點催促他們,再快一點,再快一點,不然真的來不及了。


    這時候,這些老怪物就頂大用了。


    他們這些人的內力加在一起,那可是能讓竹筏前行如離弦之箭的。


    他們這些人還在手握竹篙,需要控製方向,否則,可要撞峽穀山壁上去了。


    很快,他們過了奈何橋,進入了火照之路。


    這回果然沒人在做噩夢了,大家都是很清醒的過了這條火照之路。


    “這裏真美啊!”淡雪霽居然還有空欣賞兩岸的彼岸花,也不看看後頭的迷霧都已經鋪天蓋地的追上來了。


    瑟瑟前頭帶路,因為西陵灩的舊傷好了,功力大增的他,運行一隻竹筏,還是可以的。


    “快點,再快點,追……追上來了啊!”冷劍看到後頭的濃霧鋪天蓋地壓過來了,他手裏這竹篙可是撐的越發有勁兒了。


    這幾個老家夥也沒見過這麽奇怪的陣法,怎麽霧還追人啊?


    “出來了,再快一點,快點!”瑟瑟揮袖灑了一把粉末,被風吹向身後幾個竹筏上。


    蛇群這回果然沒敢出現,他們的竹筏行駛飛快,很快便看到了岸邊。


    竹筏也快散了,他們這些人武功不錯,一個個的踢了一根竹竿飛出去,一個個的飛身而起,來了個一葦渡江。


    西陵灩一手摟住顧相思的腰肢,帶著他腳尖點著竹竿,飛劃向了岸邊。


    他們一個個都在離岸邊還有兩三丈遠時,飛身而起,踏水飛了上岸。


    “快跑!快點!”瑟瑟上了岸,便向樹林裏鑽去。


    他們這些人也在後頭追上,有人回頭看一眼後頭,濃霧已經覆蓋住了水域,隱約隻能看到峽穀的山頭了。


    瑟瑟帶頭跑,片刻不敢停歇,一口氣跑出了這片樹林。


    可是她還在跑,大家也跟著跑,反正這裏她最熟悉,跟著她逃命就對了。


    顧相思不會武功,她早就撐不住了,那樹林可是多的是藤蔓樹根,多的是植被石子什麽的,一路走來,要不是西陵灩一直扶著她,她早不知道摔多少跤了。


    瑟瑟一口氣跑出一裏地,她才雙手扶膝打喘著氣,累的都快岔氣了。


    “我說你……你到底跑什麽?一裏多路,我也沒見到有什麽……追上來啊!”淡雪霽也是累的滿頭大汗了,如今可是快到五月了,這樣跑,誰受得了啊?


    瑟瑟喘勻氣,這才直起腰回身看著他們大家,臉蛋兒紅彤彤的蹙眉道:“那林子裏有很多野獸,它們一向晝伏夜出,可是……今兒玉麵閻羅弄出的動靜太大了,他們一定會被驚醒,我怕到時候……大家會有危險,才讓你們跟著我一口氣跑出來的。”


    淡雪霽累的往地上一蹲,以手扇著風,回頭看一眼身後,吐氣皺眉道:“這玉麵閻羅到底發什麽瘋?為什麽忽然要關閉絕生穀啊?他以後不做生意了啊?”


    瑟瑟神情悲傷蹙眉低下頭,沒有回答淡雪霽的疑問。她的心裏還難過,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封閉了絕生穀,真的就這樣與世隔絕了。


    顧相思狠瞪了淡雪霽一眼,讓他閉嘴。


    淡雪霽見瑟瑟抽泣的啪嗒,啪嗒掉眼淚,他也就閉上嘴了。


    看來,他們在絕生穀,是真出大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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