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相思離開的第七日,西陵灩醒了。


    瑟瑟交給西陵灩一盒密製香料塊,讓他們每個人把香料放在隨身香囊裏,她親自為他們引路去絕生穀。


    可她也隻能每次隻帶一人進入絕生穀,其他人隻能在穀外等候。


    西陵流清閉關緊要時刻,根本受不得任何一點打擾。


    空太玄更是不能離開鎮國王府,畢竟,鎮國王府裏還有兩個孩子需要人保護。


    而玄極門這回也不能插手此事了,畢竟,玉麵閻羅為江湖中人,更是玄極門祖師爺摯友之後,他們是如何也不能與之為敵的。


    常執德是西陵灩的外祖父,可他也是玄極門的掌門,玄極門非是一家人的門派,他不能擅自做主,因為一己之私,毀了玄極門百年來的與世無爭。


    玄極門不能插手朝廷人與江湖人之爭,西陵流清又緊要關頭不能出關,如今唯一能用得上的,也隻有皇家養的這這群老怪物了。


    這些人隻因想退隱江湖,厭倦了爭鬥,安享晚年,才會投靠了朝廷,做朝廷暗衛一員。


    多少年的安逸生活,他們中有的人,壓根兒就沒出過手,畢竟這些嫡親血脈皇族中的人身邊,也有不少皇家暗衛,不遇上十分難對付的高手,根本用不著他們出手,這日子又怎能過得不滋潤?


    今兒是受到西陵楚這位君王下令,將他們召集起來陪同鎮國王爺闖絕生穀,他們這群朋友或仇人才聚在了一起。


    可年紀大了,有點小恩小怨,也都早看淡了。


    一路上,他們倒是很平靜,沒有任何人惹是生非起爭執。


    這一日,他們終於在穿過樹木參天的雨林,來到了一片碧水畔,水清而平靜,看不出絲毫的危機存在。


    瑟瑟讓他們把之前準備好的竹竿拿出來,渡過忘川河的竹筏是自己做,玉麵閻羅從不會在岸邊停靠扁舟。


    他們這一行人,十多個人,三人一個竹筏,便要做五六個竹筏。


    竹筏做好後,瑟瑟對他們交代道:“你們把身上的香料放好,我不是玉麵閻羅,我無法去命令他養的水中毒蛇,隻能用他給的香料驅散這些他馴養的毒蛇群。”


    “保命的東西,肯定會收好的。”淡雪霽用手帕包了香料放在懷裏,這可是絕對掉不了的。


    瑟瑟見他們都準備好了,她第一個先飛身落在了帶頭的竹筏上,拿起竹篙,回頭看向西陵灩,她最終護送的人隻有他,他得與她同乘一隻竹筏。


    西陵灩飛身上了竹筏,他一襲玄色錦袍,腰間掛著一隻白色墨色夔龍香囊。


    其他人也陸續飛身落在了水上竹筏上,老人家與年輕人乘一隻竹筏,年輕人用竹篙撐船,他們休息備戰。


    花緣君的腿不好,站不了太久,冷劍之前做了個竹凳,可以讓他坐在竹筏上休息。


    瑟瑟撐著竹篙向遠處水霧朦朧的峽穀走去,距離太遠,這兒的霧又太濃,因此在他們沒有進入峽穀水域時,是看不清峽穀全貌的。


    竹筏都距離不遠不近的前行著,前段路倒是很平靜。


    後半路,進入這秀麗又詭異的峽穀,便驟然之間,水下忽然間湧來如潮水般的蛇群。


    忘川河的峽穀極美,峽穀的山上長滿了各類花草,以及橫生的樹木,遠遠看去,真如人間仙境。


    可它峽穀的形狀極為奇怪,就像鋸齒一樣,晚上看著尤為陰森恐怖。


    “都穩住了,繼續不緊不慢前行。”瑟瑟怕他們忽然見此景會害怕,便提醒了一句,她依然冷靜無比的,穩住了用竹篙劃著竹筏。


    墨雲一個大男人,都被嚇得頭皮發麻,脊背發涼了。可他還是握緊竹篙,繼續劃著竹筏,跟了上前去。


    “這些蛇,平日裏都吃什麽食物活命啊?”淡雪霽也是害怕的握緊了手中的竹篙,一下一下,強穩住的撐著竹筏前行。


    密密麻麻遊過去的蛇群,好像當他們是空氣一樣,一條理他們的都沒有。


    “世人貪婪成性,為了所謂虛無縹緲的長生不老,總會執迷不悟的去追求。這些蛇,吃的便是那些貪婪之人的血肉。”瑟瑟曾經親眼見過癡心妄想的人撐船企圖過忘川,最終卻還是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每年這條忘川河的水下都會埋骨許多,而這些蛇便是以貪婪人的血肉為食,也養出了恐怖的貪婪性子。


    如果不是他們身上有著讓蛇群畏懼的香氣,它們早就群起攻之,將他們這些人都分食掉了。


    冷劍原本還想好奇戳下這些蛇的,一聽瑟瑟說蛇是靠吃人活著的,他嚇得立馬縮回竹篙,老老實實的繼續撐篙前行。


    絕生穀,不虧是傳言中的人間地獄,果然是處處殺機四伏啊。


    “度過忘川河,前麵便是火照之路,那些彼岸花的香氣無毒,可哪裏卻有陣法,會使人陷入夢境之中,夢到你們最渴望,亦或是最恐懼的事。到時候,我希望你們能穩住,畢竟,我從來隻護一人進入絕生穀,你們人太多,我能拉住的人,也隻有鎮國王爺一人罷了。”瑟瑟再次嚴肅的提醒他們,這也是為何從來沒有人,在沒有孟婆一族引路的前提下,能活著進入絕生穀的原因之一。


    絕生穀,處處皆是絕無生路可言的,故名絕生。


    眾人緊張了起來,他們每個人都不可能沒有任何渴望,亦或是恐懼的東西。


    如果因為這個東西,而使他們丟了性命,那也真是太荒唐了。


    “把六隻竹筏綁在一起,封住你們的五感,站在竹筏上別動。”西陵灩回頭看向他們,伸手用內力從墨雲手中吸來一根竹篙,他與瑟瑟一前一後站在竹筏上,一左一右用竹篙劃水而行。


    其餘五隻竹筏上的人,皆堵住了耳朵,閉上眼睛,戴上了顧相思製作的防毒口罩,一動不動的站在竹筏之上。


    前方薄霧朦朧,兩岸邊開滿妖冶豔麗的紅色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在薄霧中若隱若現,水中有影,美得豔冶而悲哀,充滿了一種讓人沉迷又悲傷的氣息。


    “穩住了,抵達奈何橋下,我們就安全了。”瑟瑟揮手甩出一根銀針刺入他一處穴位中,讓他得以清醒一些,不至於被這裏的陣法所迷惑。


    西陵灩之前的確看到了很可怕的畫麵,他看到顧相思死了,屍體一直向水下沉去。


    如果不是瑟瑟叫醒他,他可能已經跳到水裏去了。


    “這片水域的水是活水,下麵有很多暗流,如果你掉進水裏,幸運的話,會不知被衝到哪裏去了,不幸運……你會死無全屍,永墜黑暗。”瑟瑟聲音依然冷冷清清的波瀾不驚,可她這些話裏的警告意味卻很清楚,如果西陵灩再不穩住心神,一旦她拉不住他,他掉入水中,便是九死一生。


    西陵灩穩住了心神,這回無論他再看到了什麽,他都堅定的握緊竹篙,手下一下一下劃著水前行。


    如果,有人可以看到他眼中的世界,一定會被嚇得目瞪口呆,內心揪疼。


    他眼中的世界裏有太多可怕的回憶,得失都是苦澀的果實,沒有一份是美好與甜蜜的。


    有熊熊的烈火,焚燒塌了他母親的宮室,他嘶啞哭泣在地,卻最終什麽都沒有挽回得了。


    有戰馬嘶鳴兩軍對壘的戰場,血流成河,屍骨如山,他一人半跪在人間修羅場上,放眼望去,再無一人。


    他父皇臨終的悔恨淚水,他皇兄病危榻邊的臨終托孤……


    還有他與阿楚抱在一起躲在宮殿裏,聽著外麵暗衛與刺客的廝殺聲,他心裏如阿楚一樣害怕,卻還要去安慰阿楚。


    最後是夏淩給予他的痛苦,他被折磨了那麽久,差點以為他自己都要死了。


    最後的一幕開頭是美好的,可結局卻是顧相思化作一團流光飛走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心底深藏的無盡恐懼。


    沒有一點美好的渴望,全然成了他最深最痛的恐懼。


    “你是我見過,心底藏著最多痛苦與悲傷的人。”瑟瑟站在這座三層的奈何橋下,她伸手拉著紅穗編繩,敲響了橋下的銅鈴。


    西陵灩蒼白虛弱的半跪在竹筏上,這場噩夢下來,他一生所有的痛苦悲傷,全在一場夢裏,一件接著一件的發生,真實的令他到現在……都還忍不住的渾身戰栗不止。


    所有人都睜開了眼睛,拿掉了耳塞,取下口罩,卻看到西陵灩背對著眾人,單膝跪在竹筏之上。


    “都別打擾他,他的夢裏……太可怕了,他需要慢慢冷靜一下,也需要逐漸讓自己清醒,不至於因噩夢而墮入魔道。”瑟瑟曾經帶過很多人來見玉麵閻羅,他們喝下的孟婆湯,足以穩定他們的心神,讓他們不至於心神紊亂,墮入魔道。


    可西陵灩不是有求於玉麵閻羅的人,他沒有喝下孟婆湯,所以他承受的刺激很大,如果不是心誌堅定,他真可能會走火入魔。


    看到西陵灩都成這樣子了,他們這些人也是個個心驚不已,如果換做是他們,還不得瘋狂的往水裏跳啊?


    這裏水域如此奇怪,誰知道他們跳下去後,會不會死得很難看啊?


    “走吧,玉麵閻羅放行了。”瑟瑟手握竹篙撐船前行,後頭幾個大男人也拿起竹篙,劃水向前行。


    這一路走來,倒是安靜了很多,再沒出什麽事了。


    “玉麵閻羅既然能放行,為何你一開始不通知他,非讓我們遭遇這些要命的考驗?”淡雪霽看到西陵灩這個樣子,他是真有點後怕,因此是語氣有點差,埋怨起瑟瑟來了。


    “隻有這裏的鈴聲能通知玉麵閻羅。”瑟瑟隻解釋這麽一句,不是她不想幫他們順利抵達絕生穀,而是玉麵閻羅一開始就先設兩關,最後到了奈何橋,才有可能得到通行。


    淡雪霽尷尬的閉嘴了,原來又是他錯怪她了?不過,她有什麽話總不提前說明,也怪不得他會總懷疑她居心叵測。


    畢竟,她可是玉麵閻羅的使者,可疑著呢!


    他們這一路走來,水路大概走了三十多裏,拐了不少彎,才抵達了絕生穀的岸邊。


    瑟瑟先飛身上了岸,拿出一個排簫,吹了一曲不成調的刺耳簫音,這才轉身看向他們說:“我已經通知玉麵閻羅我們到了,鎮國王爺,您隨我來,你們在這裏不要亂跑,樹林裏同樣是危機四伏。”


    “王爺,你一個人去,屬下不放心。”墨雲比烈風更成熟穩重,他們跟隨王爺身邊,說句大不敬的話,他一直拿王爺當親兄弟,是半點不願意看到王爺再受傷的。


    “你們進不了這片林子,因為這裏有一條黃泉路,玉麵閻羅不同意,誰也踏足不了。”瑟瑟望向他們這些皆有點蠢蠢欲動的人,真以為到了絕生穀,他們就可以行動自由,不再受任何限製了嗎?


    如真是這般可輕易任人來去自由絕生穀,玉麵閻羅一個人獨居,豈不是早被人殺死千萬次了?


    “不必了,我自己去便可。”西陵灩是一定要進絕生穀的,且是十分迫切的要見到玉麵閻羅,問他為何要抓走相思,他到底想做什麽?


    瑟瑟也是看出來了,這些人,都很聽西陵灩的話,隻要西陵灩能約束得住他們,她也就放心了。


    絕生穀太危險了,他們留在這裏,又有幹糧和水,還帶著帳篷,又凍不死,餓不著渴不著,旁邊還有果樹,果子是可以吃的,在這裏賞賞風景,談天說地,不是挺好的嗎?


    墨雲低下了頭,他都不說話,其他人自然更不會去違背西陵灩的命令了。


    瑟瑟前頭帶路,腰間的一串金鈴鐺一路上叮當脆響,她吹著那隻排簫,聲音刺耳不成調,一路走來,彩蝶飛舞,黃土道路兩旁野花絢爛綻放,香氣迷人。


    西陵灩一手拿著瑟瑟遞給他的藥香帕子掩住口鼻,跟在她身後步子平緩,不緊不慢,徐徐前行。


    淡雪霽望著他們進了林子,蹙眉嘀咕了句:“這個女子古古怪怪的,真不會有問題嗎?”


    “如果她想殺我們,隻要她一路不言語,我們便會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了。”花緣君坐在一旁的櫻桃樹下,這裏的櫻桃都有紅的了,吃著味道好不錯。


    “哎,你不怕樹下埋的是屍體啊?”淡雪霽見花緣君摘櫻桃吃,張口就來了一句惡心人的話。


    花緣君被他惡心的眉頭緊皺,看著他的眼神,有點凶。


    “嘿嘿,我說著玩的,你吃,吃吧。”淡雪霽嘿嘿一笑,就躲到水滄海身後去了。


    花緣君要是這樣還能吃的下去,他可就真不是人了。


    “是挺甜的,枝葉也茂盛,可能樹下真埋著屍體。”幾個老怪物,一個個的跑過去,摘著這棵百年櫻桃樹上的櫻桃,吃的津津有味。


    花緣君都被惡心的想吐了,這群人,和他們在一起,真是一種折磨。


    ……


    瑟瑟帶著西陵灩走過黃泉路,有到了一處碧湖,湖上上沒有橋,沒有舟,隻飄著一排連著的竹竿。


    西陵灩看著瑟瑟展臂飛身而起,腳踏水上竹竿,一口氣飛了過去。


    他依樣畫葫蘆,也展開雙臂保持身體平衡,腳踏水上竹竿,一口氣飛了過去。


    “王爺跟緊我的腳步,前麵有片花林,陣法是玉麵閻羅自己研究出來的,與五行陣法背道而馳,不會走的人,可是會被困死在其中的。”瑟瑟一路上都很體貼友善,可見她是真把顧相思當了朋友,才會一路上都很保護西陵灩他們這一行人。


    “多謝。”西陵灩在後向瑟瑟道一聲謝,這聲謝是誠心的感激。


    “王爺不用客氣,這些幫忙,就當是感謝王妃賜名之恩吧。”瑟瑟是真渴望得到一個自己的名字,因為……孟婆一族,繼承人從來沒有名字,生也好,死也好,人家記得的隻是孟婆一族,而無一人記得她們的名字。


    西陵灩路上沒有在說話,在後跟緊瑟瑟,進入一片海棠花樹林,這裏的布局果然很奇怪。


    瑟瑟走的很慢,顯然這裏的陣法極為複雜,連她也要仔細謹慎著過陣。


    西陵灩走在她身後更為謹慎,緊握手中劍,走了大概一刻鍾時間,才出了這片海棠花林。


    “王爺,走過前麵的竹林,再過一條九曲石橋就到了。”瑟瑟走在前頭,都心累的一腦門子汗了,足以可見這片華林陣法的厲害。


    穿過竹林間的石板小徑,出了竹林,視野豁然開朗。


    九曲石橋橫加在寬約七丈的河麵上,河裏栽種著紅蓮,滿河的紅蓮在這個季節綻放,著實妖豔的有些詭異。


    “這山穀裏有溫泉,因此常年花紅柳綠,紅蓮也因為玉麵閻羅用特殊的方法養著,一直都是有點妖異的常開不敗。”瑟瑟說這話時,明顯語氣中有著對玉麵閻羅的敬畏之心。


    西陵灩沒心情去欣賞這些妖豔美麗的紅蓮,他隻想盡快見到顧相思,確定她安好無事。


    他們走過九曲石橋,來到綠茵茵的草地上,草地上開著不知名的小野花,看著真像一塊美麗的綠色碎花地毯。


    西陵灩已經看到這座名為“冥界”的宅子了,粉牆黛瓦,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是座雅致的園林呢。


    瑟瑟上前敲了敲門,黑色的大門便緩緩打開了。


    西陵灩跟在瑟瑟身後進了宅子,黑色雕刻著饕餮凶獸的木門,在後“砰”的自行關閉上了。


    ------題外話------


    (含獎勵)


    之忙的頭昏腦漲,不知道啥時候弄錯的前幾章章節標題數字,已經提交讓編輯給修改了,委屈親們了,先湊合著看,內容沒錯,就是章節數目錯了。


    為表歉意,也感謝大家包容雲玲的迷糊,今日恢複正常更新,留言的親們,每人獎勵88幣幣,麽麽愛你們,祝你們天天開心樂無憂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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