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二,陽光明媚,天空萬裏無雲。


    沈氏今兒嫁人,也沒有過於大辦。畢竟,何框隻是個鄉村木匠,又是個孤兒,無親無故的,也就邀請了上河村的父老鄉親來喝杯喜酒。


    二沈氏,也就是從玉流照這個女婿給準備的宅子裏出家的。


    再怎麽樣,鎮西侯府也是女兒的婆家,沈氏得有多不懂事,才從女兒婆家再嫁啊?


    所以,她就請玉流照這個女婿給她安排個外宅,從外宅打扮好出嫁。


    這一日,送沈氏的還是寧夜紫她們姐妹四個,畢竟沈氏也是被娘家賣進寧國公府為死契的奴婢,也就是在當了姨娘後,寧夜紫才當著沈氏的麵,把她的賣身契給燒了。


    還她一個自由身,也讓她徹底脫了奴籍。


    如今,她要嫁人了,娘家人是一個沒能來送嫁的,隻能是她們這些人來送她了。


    顧相思她們姐妹幾個也來了,就連顧玉寒也帶著妻兒,送了沈氏上喜車。


    馬車也不是十分的豪華,卻也比普通人家強出太多。


    聘禮,何框倒是盡量整了六抬,其它十二禮也湊起了,到也算是對沈氏夠真心真意得了。


    沈氏這邊,自己倒是真沒什麽積蓄了。因為,之前女兒出家,她的那點積蓄,可都給女兒做嫁妝了。


    玉流照這女婿就是大方,他壓根兒不理世俗人的看法,硬是給他嶽母大人準備了十六抬嫁妝。


    顧相思當然有阻止他這麽幹了,這是平民老百姓成親,六抬就不錯了,他整十六抬,這不是存心要讓人家何框難堪嗎?


    最終,還是這麽準備的,寧夜紫和溫氏、韓氏,各為沈氏添了一抬嫁妝,這也就是三抬了。


    顧玉寒也不怕人笑話,與林雅芳說一下,也給沈氏添了一抬嫁妝,加上玉流照和顧曦月給他們母親添的一抬,這也就是兩抬了。


    顧相思後頭也給添了一份大的,這攏共也就湊夠六抬嫁妝了。


    加上何框迎親的六抬聘禮,這樣浩浩蕩蕩,吹吹打打,一路走來,眾人就看了十六抬。


    這於普通老百姓嫁娶而言,可是真夠風光的了。


    至少在老百姓看來,別說是娶個二嫁的寡婦了,就是娶個黃花大閨女,他們老百姓裏,也沒有見過十二抬這麽的啊!


    ……


    沈氏坐在喜車裏,一路由王府侍衛護送她到了上河村,倒也沒出什麽意外,也沒人敢給她的嫁娶隊伍搗亂。


    上河村的人可不管那麽多,他們今年不僅躲過了旱災、蟲災、水澇,還能這樣大豐收,賺得盆滿缽滿,心情正好著呢!


    如今老好人何框要娶媳婦兒了,他們這些人,隻要不是屁事特別多的人家,哪一個不是包了紅包去喝杯喜酒了?


    何框之前本來隻想擺十桌就算了的,可顧相思非說她派大廚和下人過去,宴席擺個三十六桌,大不了按三場來,一場十二桌,能請完人。


    何框想著他能娶到沈氏也挺高興的,就接受了顧相思的安排,真的大擺了三十六桌,幾乎把全村人都給請來吃席了。


    他們沒有父母,拜了天地,回頭高堂也隻能拜拜牌位了。


    村長穿上過年才穿點新衣裳,胸前戴著大紅花,紅光滿麵的一抬手唱喏道:“新人就位,一拜天地!”


    “好!”上河村的父老鄉親,那可是院子裏和堂屋裏都是人,倒是也沒人不懂事的堵著門,留出一條道兒直通大門口呢。


    何框對鼓掌祝福他們夫妻的父老鄉親拱了拱手,這才笑著與新娘子一起,手牽紅綢,對著外頭的藍天黃土地一拜。


    村長抬手整了整胸前證婚人的大紅花,又是清嗓子高聲唱喏一聲:“二拜高……”


    “慢著!”外頭來了一群人,阻止了這場婚禮。


    顧相思今兒就在一旁坐著呢!旁邊還有西陵灩這位鎮國王爺,寧夜紫這位湘江郡夫人。


    當然,玉流照這個從不按規矩來的女婿也在,他手裏牽著顧曦月的手,就是堂而皇之來參加他嶽母大人改嫁的婚禮了,誰能把他咋地?


    溫氏喝韓氏對看一眼,這是怎麽回事?他們又是什麽人?


    何框一看到來人,便是臉色一下子慘白了。他一把緊握住沈氏的手,望向來的這群人前頭的中年婦女,聲音幹澀的喚了聲:“表嬸,我與如玉她……”


    “別這裏和俺們什麽套近乎!”那個一臉橫肉的男人,走上前,指著何框和沈氏,咬了咬牙,便是破口大罵道:“何框,你個狗雜碎,惦記我二姐多年,如今終於惦記到手了,你高興得意了是吧?”


    何框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緊握手裏道紅綢,臉色鐵青,雙眼泛紅的怒視著對方咬牙道:“沈家富,我與如玉是明媒正娶,你……”


    “什麽明媒正娶?你們有父母之命嗎?這事我娘有答應嗎?”沈家富一手指著何框冷嘲熱諷,回頭又指向沈氏冷笑說:“我說二姐,你還要不要臉了?女兒先嫁人,你後改嫁,妹夫可還屍骨未寒呢!你就急著離開寧國公府,跑來這窮鄉僻壤來找你的老情人了啊?呸!我們老沈家的臉,可真是全被你這個沒男人活不下去的蕩婦給敗壞光了!”


    “如玉,你也太不知羞恥了,好女不侍二夫,你怎麽就這麽不甘寂寞,自家男人死了沒一年,你就急著……唉!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不知羞恥的女兒啊!”周氏捶胸頓足的一臉痛心羞怒罵道,好似她恨不得自己現在就掐死這個讓她丟臉的女兒一樣。


    “他們是你外祖母和舅舅啊?”玉流照都震驚的目瞪口呆了,他們成親這麽久,他怎麽從來沒聽嶽母大人提起過,她還有父母家人啊?


    顧曦月也是一臉的懵然疑惑,她居然有外祖母和舅舅,她怎麽沒聽母親提起過?


    而且,她長這麽大,也從來沒見過外祖母和舅舅來看過她們母女啊?


    這一家人,你一句我一句,簡直是把何框和沈氏罵的體無完膚了。


    顧相思的臉色越來越黑沉,眸光越來越冰冷,在他們一家人都開口罵完人後,她便從一旁凳子上起身,一手搭在初晴手臂上,舉步走過去,望著他們一家子,淺然微笑道:“一個個的都罵痛快了是吧?嘴皮子都夠利的啊。說了這麽多,怎就不提你們當初賣女兒,還是賣的死契呢?喬雪,甄喜,給本王妃一個一個的掌嘴,打得他們說不出話來為止。”


    “是!”喬雪與甄喜今日是伺候世子和郡主來參加婚禮的,她們一出手,沈家這些人,可就不是挨幾個嘴巴子的事了。


    啪!第一巴掌,喬雪揚手打在了周氏臉上。


    周氏痛叫一聲,一手捂著臉,一手怒指向喬雪,膽子肥的咒罵道:“你個臭丫頭,竟敢打我……啊!”


    喬雪一手握住她的指著,向上一掰,一手揚起來,左一下右一下,連扇了她二十個耳光,把她打的臉腫的像豬頭一樣,想開口求饒都說不出話來了。


    甄喜這邊打的是沈家富,沈家富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自然不可能乖乖讓一個小丫頭打,他的反抗,便是換來甄喜的暴力對待。


    甄喜平常看著一直是個乖巧有點靦腆的傻姑娘,可下手卻是真狠辣,一手掰著沈家富的手腕,卸了他的雙臂,在沈家富抬腳要踹她時,她一個側閃、抬腿、落下,眾人隻聽沈家富一聲淒厲慘叫,便疼的滿頭大汗,雙腿劈大叉在了地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串的巴掌聲,連貫不帶停頓一下的,二十個巴掌扇完,滿臉橫肉的沈家富,徹底成了一個麵目猙獰的豬頭了。


    觀禮的上河村百姓,一個個的捂著自己的臉,感覺牙都疼了。


    沈氏的弟妹和大姐,以及她的那對兄嫂、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還有他們的夫君娘子什麽的,一見周氏和沈家富挨了打,他們嚇得就想跑,卻一個個的都被守門的墨雲和烈風給點穴定住了。


    “不關我們事,是有人給錢讓我們來鬧得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沈氏的大姐,沒出息的嚇得全招了。


    “是有人雇你們來大鬧婚禮的?何人?”顧相思已抬手讓喬雪和甄喜住手,今日她們也打人打的手下有分寸,並沒有讓周氏母子見血,觸了新人大喜日子的黴頭。


    “不知道,我們不認識他,他給了錢讓我們來鬧,之後……會再給我們錢的。”沈家富的媳婦兒怕挨打,便爭著搶著忙說道。


    顧相思擺手示意墨雲和烈風帶他們下去,好好審審,能審出多少算多少。


    烈風和墨雲低頭領命,招來候在一旁的侍衛,堵住嘴,把人統統拖出了喜堂。


    顧相思由初晴扶著,走回去威嚴落座,眸光冰冷的看向村長說:“繼續。”


    “是。”村長誠惶誠恐的應一聲,便轉身清了清嗓子,手一高抬高聲唱喏道:“二拜高堂,跪!”


    何框見顧相臉色寒冷,他也沒敢磨蹭,一手扶著沈氏,二人轉身,跪在了蒲團上,朝著桌上擺著的一對牌位叩頭三下,這才彼此攙扶著彼此起身,麵對麵立著。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村長高聲喊完最後一嗓子,背後都汗濕了。相思這位王妃生起氣來,還真是好生的嚇人。


    ……


    溫氏和韓氏扶了沈氏回新房,其他賓客,則是被吳丙和栓子父子倆招呼著去吃席了。


    楊百花也把這些婦女、姑娘、孩子請走了,今兒出了這樣的事,相思可是心情太不好了。


    所以,今兒這個洞房,誰都別鬧了。


    反正,有口吃的,大家就知足吧!


    何框與沈氏入了洞房,喝了合巹酒,蓋頭也掀了,何框便是有點依依不舍的出去敬酒了。


    房間裏,也隻剩下了寧夜紫她們四姐妹,玉流照帶著顧曦月去吃席了。


    顧相思則與西陵灩離開了,他們夫妻在,這頓席,大家可能都吃不痛快吧?


    “嶽父大人,小婿敬您一杯,祝您與嶽母大人,夫妻和美,再給月兒添個弟弟妹妹哈。”玉流照就是個沒正形的,敬酒都是這麽的欠揍。


    顧曦月拉了拉他衣袖,又看向何框,靦腆笑說:“何……父親,阿照就這樣,您別見怪。”


    “啊?沒事,沒事的!我……我承貴言了。”何框本就是個老實巴交的鄉下木匠,笨嘴拙舌的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在和玉流照喝一杯後,便從懷裏拿出一個紅布包,裏麵是一個玉墜兒。


    顧曦月伸手接過何框給她點改口禮,彎膝行一禮,望著何框柔柔笑說:“多謝父親。”


    “你有著身子,別站著了,快坐下吧!”何框何曾敢想他會有今日,不止夙願得償娶了如玉,還多了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還有一個世子爺的女婿。


    之後,便是同村人一個接著一個的來敬酒,都誇何框好福氣。


    可不好福氣嗎?這孤家寡人多年,好不容易娶上了媳婦兒,還白送一閨女,更多了一位世子爺的女婿。


    等明年,他可就能抱上外孫,當外祖父了。


    如果沈氏再能為何框剩下一兒半女,他可就真是晚來得福了。


    沈氏如今也就三十多歲,都沒奔三十五歲呢!有顧相思幫她調理身子,自然不愁再添個二胎的。


    房間裏的沈氏,聽著外頭的歡聲笑語,她卻忽然高興不起來了,有些擔憂的抓住寧夜紫的手說:“大姐,你說這到底會是誰……要這樣害我啊?”


    “這事是挺奇怪的,五妹妹你自幼被賣進顧家是在顧家長大的,之後一直久居深宅鮮少出門,也不曾與誰交惡,到底會是什麽人,這樣看不得你好呢?”韓氏也是好生疑惑,鬧不明白,沈氏這樣軟性子的人,膽小怕事,從來都不敢大聲說一句話,見誰都低著頭,能得罪什麽人啊?


    這可不是她在損沈氏,而是她這樣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得罪人。


    溫氏也覺得奇怪,要說有人找她和韓氏的麻煩,甚至是大姐的麻煩還屬正常,可是沈氏……她能得罪什麽人啊?


    娘家已經斷了這麽多年,被當年顧荇蠻橫的找人揍一頓,把沈家富送進牢裏待了一個月,也就沒有沈家的人再敢想著找沈氏要好處了。


    畢竟,先不提沈氏是顧荇的人,隻說沈氏之前的賣身契,那可是死契,一旦賣了女兒,可就以後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所以,沈家富他們真可能是收錢來大鬧沈氏婚禮的,就是不知道是何人如此可惡,竟然讓人幹出這等破壞人婚禮的惡事。


    寧夜紫最擔心的是今夜,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破壞他們的洞房花燭夜,甚至是……傷害他們夫妻二人。


    不行!還是讓相思派人來守幾日吧!


    總不能,真讓他們置身危險之中吧?


    ……


    當夜,顧相思還真讓西陵灩派人暗中保護何框家,可守了一夜,也沒發現有人來。


    顧相思隻能讓這些人繼續守著,給她守一個月,就不信這人如此能耐住性子不出現。


    沈家富他們這一家子,直接被丟刑部審了一日一夜,能交代的都交代,連人的畫影圖形都畫出來了。


    西陵灩一看到這畫像,便是搖頭說:“沒用的廢紙一張,如此普通平凡的相貌,定然是易容的。”


    “這個混蛋也太狡猾了!”顧相思氣的把畫像往桌上一拍,而後又歎氣道:“唉!本以為,對方可能是一個愛慕何框的女子,如今……這一個大男人,他到底是和沈姨有什麽仇怨,竟然對沈姨做出這麽惡毒的事來?”


    西陵灩不為沈氏擔心,倒是很發愁他嶽母大人與風齊冀的事。


    “喂!你又在想什麽嗎?喊你也不吱個聲。”顧相思又有點煩躁了,她總這麽肝火旺也不好,可是……這兩個臭小子也太不孝了,自打懷上他們後,她這脾氣火爆的就像炮仗一樣,天天兒的劈裏啪啦的響啊!


    西陵灩被她推一下,紋絲未動,修長的手指摸著下巴,蹙眉憂愁道:“我在想,嶽母大人與鎮南王的事,要怎樣處理,才不會被人詬病呢?”


    “什麽?你嚴肅思考的事,就是這個啊?吃飽了撐的啊你!”顧相思又對著西陵灩吼一頓,吼完心裏舒服點了,便仔細和他說道:“這事也簡單,花錢雇水軍扭轉流言蜚語風向不就可以了?這事我會讓葉臨風去辦的,你就不用瞎操心了。有這閑心,你還不如多飛鴿傳書問問獨孤哲,流清皇姐的遺體到底有下落了沒有。”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這事的確很重要。”西陵灩點了點頭,摸下巴的手也被她拍開了,他這是一會兒都難得到安寧啊!


    “我告訴你,下回你再讓我懷雙生胎,我就天天家法伺候你,讓你十個月下來,嚐盡人世間個個國家民族的千奇百怪酷刑!”顧相思又發火了,拍桌而起,挺著大肚子就走了。


    西陵灩哪裏還會想讓她生第三胎,她懷孕他伺候這一個十月,就已經快被折磨瘋了好嗎?


    唉!還是玉流照幸福,顧曦月脾氣好,懷孕也是個溫柔嬌妻。


    哪像他和西陵譽叔侄倆,簡直就是家有母老虎,還是有孕在身的母老虎。


    而此時被人羨慕的某人,正在承受著慘絕人寰的虐待。


    當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不知道誰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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