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王爺見這些年輕人,兩兩三三結伴賞菊賦詩,倒是真為他這百菊園增色不少呢!


    好花要有美人來襯,多些年輕好麵孔在花叢中遊走,自然比隻有花而無人要好看的多。


    “學生拜見靜王爺!”這幾位公子見一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帶老仆走來,不用細猜想,也知這位便是百菊園的主人了。


    他們這一群人,剛好都是讀書人,又是國子寺同窗好友,見到靜王爺,自是自稱為了學生。


    “都免禮吧!”靜王和善一抬手,笑望向他們問道:“今兒這秋菊詩會,各位公子可盡興?”


    “這百菊園的風光十分秀麗,能與眾家公子吟詩作對,以文會友,再賞這百菊清麗之姿,自是讓我等十分盡興的。”一位一瞧就是十分能言善道的公子,率先握扇拱手笑說。


    靜王隻稍看他一眼,便不予理會了。反而是走到一旁,折了幾枝小朵的粉菊,手法極為靈活的編了一個花冠,又摘了兩三枝綠菊,穿插編織入花冠中,完成一隻俏麗雅致的花冠,遞給了之前那個一直看著顧晨曦背影發呆良久的呆子,輕抬下巴溫和笑說:“去吧!人這一生,總要勇敢踏出一步,無論結果是好是壞,也要試試看,才不會回頭後悔一輩子。”


    “靜王爺,我……”這名衣飾皆為不俗的書呆子,雖然是伸手接了靜王遞給他的花冠,可他卻還是猶猶豫豫的,有些膽怯的腳下躊躇不前。


    靜王上前拍拍他的肩,溫和鼓勵他道:“年輕人心中就要一團火,怕什麽?大不了就被拒絕,回頭再努力一下,瞧瞧你們有沒有緣分,也就是了。像本王,當年不也是厚著臉皮,將我那位王妃愛妻給纏的心軟了,才嫁於我為妻的嗎?”


    書呆子望著笑容和藹的靜王爺,他輕點了點頭,心裏是清楚的,靜王的王妃去世十多年了,靜王之所以一直居在西郊芙蓉園,正是因為靜王癡情,在他為妻子建造的芙蓉園裏,用一輩子在思念自己的妻子。


    靜王鼓勵過這個書呆子後,便帶著老仆離開了。


    之前那位能言善道的公子,這下子可是真覺得麵上難堪了。


    其他人覺得這沒什麽,便攬著他的肩,邊走邊勸慰他,靜王爺本來就是表麵看著和善,實則脾氣極為古怪的一個人啊!


    反正,自從靜王妃過世後,以前十分灑脫不羈的靜王爺,脾氣就越發變得古古怪怪的喜怒無常了。


    人其實就是這樣,自己極力想得到一個人看重,偏得不到。反而,回頭讓個存在感極低的人,得到對方的看重,自己心裏,就怎麽都不是滋味兒了。


    因為在一些總是讓人十分矚目的人眼裏,他們一輩子都該光芒四射,而那些沉默安靜的人,就活該一輩子得不到別人的看重。


    今兒,他們之間一個平日最受矚目的人,便被一個最讓人忽略的人搶了風頭,什麽友誼,到這時候也就破裂了。


    說不定,心胸狹窄的人,還會因此與友人反目成仇呢!


    ……


    這邊,那個書呆子真追上了顧晨曦,手裏拿著花冠半天憋不出一句話,急得他是臉都通紅了,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一咬牙,抬手把花冠戴在了對方頭上,傻嗬嗬的說一句:“你真好看。”


    “嗯?”顧晨曦眉頭一皺,不明白這個呆子到底想和她說什麽?還有,他知不知道送姑娘花冠是什麽意思?他之前這句傻話,又是有多麽的輕浮欠揍?


    書呆子緊張的臉一直通紅著,見她眉頭一皺,他更加緊張的擺手語無倫次道:“不不不!我不是想要輕薄姑娘你……啊!姑娘你別誤會,我是說你戴花冠很好看,我……你別生氣,我是說花冠好看,不是說姑娘你好看……也不是,這個……這個……姑娘,對不起,是疏淨無禮了。”


    顧晨曦根本就不明白這個書呆子到底是想對她說什麽,她覺得頭有點疼的執扇敲敲太陽穴,抬眸望著一臉快哭模樣,活似她在欺負他的書呆子,頗為凶的怒瞪他問道:“說,你叫什麽名字?”


    “呃?小生……不!在下,也不是!是我,我叫柳宜風,楊柳的柳,宜安的宜,風度的風度。”柳宜風緊張的又語無倫次了,最後,小心翼翼的看著眉頭緊皺的顧晨曦,他嘴角下彎,有些黯然的垂眸歎聲氣道:“疏淨是我的字,家父奉道,故於我取字疏淨。打擾姑娘了,疏淨告退。”


    顧晨曦聽他自我介紹完後,抬手一扶頭上花冠,看向她眉眼舒展,揚唇一笑:“我是寧國公府的顧晨曦,算是惡名昭彰的一個人,你不害怕,咱們就一道賞花吧!”


    “嗯?顧二小姐?你是顧二小姐?”柳宜風吃驚的打量著顧晨曦,最後皺眉來了句:“瞧著與傳言不符啊?可見,傳言不實,耳聽為虛。”


    顧晨曦見這書呆子還不信她的話,她便放下扶正花冠的手,望著他,與他四目相對,非常認真的說道:“這些傳言都是真的,我曾經差點一把火燒死了我三妹,執迷不悟到連我外祖母都對我失望透頂。後來,我又當街與林旭退了婚,如今,我就是個需得守孝三年,可能一輩子都嫁不出去的惡毒女子,怕了吧?”


    柳宜風見顧晨曦嚇唬過他就走,他之後跟著他,走在花叢間,很是不解的問道:“你為什麽要燒死你三妹啊?你們有仇嗎?”


    顧晨曦覺得這人就是個呆子,她都這樣說了,他怎麽還敢跟著她?呼!她吐口氣,目視前方無邊無際的花海,緩步徐行淡淡道:“因為,當時我嫉妒三妹,憑什麽她能嫁入鎮西侯府當世子妃,我卻連親都沒人登門來提?所以,我就要燒她,看她毀容後,玉世子還會不會要她了。”


    “結果玉世子還是沒有嫌棄顧三小姐,顧二小姐你……你太傻了。也,也太任性,太蠻不講理了。”柳宜風跟在顧晨曦身後,他覺得顧晨曦之前做的很不對,如今……瞧著她能如此平淡的說起自己不堪,甚至是聲名狼藉的過往,想來,她是已經知錯了吧?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隻要她知錯認錯回頭了,那就還有救,並不是個良心泯滅,無可救藥之人。


    “是啊!我當初怎麽就那麽壞,也真是太蠻不講理了。”顧晨曦望著南方耀目的太陽,這一刻起,她才明白,光明於人而言,是有多麽的重要。


    是大姐打醒了她,是大娘將一縷陽光,引進了她心裏,驅散內心中所有的黑暗,她才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曾經是錯得多離譜。


    她該慶幸,她沒有像母親一樣,執迷不悟的太深,到最後,連頭都回不了了。


    柳宜風還跟著她沒離開,他覺得她的背影太悲傷孤寂了,他想陪著她,想勸她放下,想讓她做個好姑娘。


    顧晨曦心情沉重的向前走了一段路,發現這個書呆子還在跟著她,她便是有些心煩意燥的轉身怒瞪著他,語氣很差道:“你還跟著我做什麽?不怕我找個地方把你殺了活埋嗎?”


    柳宜風還真被她這一聲吼嚇到了,他手裏拎著一方手帕,遞到了她麵前,靦腆笑說道:“你,你手帕掉了。”


    顧晨曦看了他一眼,伸手拽過手帕,冷硬的說了句:“多謝。”


    “哎?顧二小姐,我能再問你一件事嗎?”柳宜風見她又是轉身又走,他便緊追在後,皺著眉頭問道:“顧二小姐,林公子他……他真和他表妹……我,我不是要背後說人是非,隻是想……想知道他,他真這人欺人太甚嗎?”


    “是啊!他就是欺我無人相護,才敢如此放肆的……把我當成軟柿子捏。”顧晨曦如今提起林旭,依然是倍覺屈辱,一個無恥之徒,居然曾經是她的未婚夫,可真是惡心死她了。


    柳宜風一聽顧晨曦這般咬牙切齒,他便也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無比憤慨道:“林旭枉為讀書人,竟幹出這種喪德敗行之事!顧二小姐,你隻和他當街退親算便宜他了,你……你就該讓人揍他一頓泄憤。”


    “什麽?你說什麽?你這呆子讓我去揍林旭一頓泄憤?”顧晨曦覺得她是耳朵壞掉,才會聽到一個書呆子,教她去打人。


    “噗哧!”顧相思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她就在涼亭裏休息一會兒,沒想到就遇到一個書呆子纏上顧晨曦,還教顧晨曦去揍渣男。


    哎呦喂!今年怪事可真多了。


    先是厲大人紅鸞星動,被一個異國小公主給纏上了。


    然後就是水滄海答應她,用美人計去勾引趙文靜的事。


    再者,就是書呆子教人揍渣男,嘖嘖嘖!讀書人暴力起來,也是蠻凶的嘛!


    “大姐?姐夫,你們怎麽會……”顧晨曦一心想甩掉這個書呆子,沒想到竟然不知不覺中,走到這邊亭子前來了。


    顧相思一見顧晨曦小姑娘臉皮兒薄,有點羞惱了,她便憋住不笑,看向這受驚的書呆子,一臉嚴肅訓斥道:“你這書生,不好好讀書做文章,竟跑到這兒糾纏我二妹,你學的孔孟之道,聖人之言,都拋之腦後去了嗎?”


    “不不不……王妃明鑒,小生絕無冒犯二小姐之意!”柳宜風這個書呆子,連人假裝逗他都看不出來,還緊張認真的向人施禮道歉呢!


    顧相思見這書呆子挺好玩的,便又故作嚴厲道:“你這是承認是在糾纏我二妹了?好啊!光天化日之下,你個讀書人,竟然……”


    “大姐,放過他吧!”顧晨曦是真看不過去了,不帶這樣欺負老實人的。


    柳宜風見顧晨曦為她求情,他便心生愧疚的拱手低頭道:“小生自知這般跟著顧二小姐有失禮法,可是靜王爺說……不不不!現在不能說,等,等三年後才能說。”


    他也不是個真傻子,顧晨曦這時候正在父親孝期裏,退了之前的親沒什麽,可若是這時候被人傾慕追求,必然會有損她名聲的。


    到時候,若是他害得顧二小姐被人罵不檢點,在父親孝期與男子勾勾搭搭什麽的,那可真是罪過了。


    顧晨曦回頭羞紅臉怒瞪向這呆子,他都把話說的這樣清楚明白了,還以為別人都聽不出來嗎?


    柳宜風被顧晨曦怒瞪的好心虛,隻得低頭小聲說:“顧二小姐,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


    “原來是九哥這位月老,贈予公子花冠送佳人的啊?”西陵灩也覺得這書呆子極有趣,能得九哥看重的人,必然是品行不會差之人。


    畢竟,九哥可認得顧晨曦,不說顧晨曦是相思的二妹,隻說與西陵氏皇族的血緣關係,便是他與九哥的嫡親外甥孫女。


    再不想承認,王氏也是他們皇姐的女兒,顧晨曦是他們皇姐的親孫女,血脈相連,九哥如何會不想要她好呢?


    也是因為這層關係,九哥必然不會介紹個品行不良的人給顧晨曦的。


    柳宜風紅著臉低頭傻笑不說話了,這事還真是靜王爺牽的線,也是靜王爺鼓勵他來追顧二小姐的。


    顧晨曦都要被這個書呆子氣死了,該他說話的時候不說,之前不讓他說話,他卻比誰話都多。


    柳宜風被顧晨曦嫌棄的都傷心了,罷了!還有三年時間呢!他也才十九,等她三年也無妨。


    如果她三年後覓得如意郎君,那他就聽從父母安排,定個門當戶對的小姐為妻,也就是了。


    反正,沒遇上她之前,他就一直是這樣順從父母之命的,以後要還是這樣,那也沒什麽了。


    竹屋傳來叮鈴鈴的銅鈴聲,這是在召集大家夥兒去竹屋用午膳呢!


    “要吃飯了啊?也不知道今兒個,九哥會請咱們吃什麽?”顧相思還是蠻期待這頓飯的,畢竟,靜王是個有趣,且懂生活的人。


    西陵灩扶著她,與顧晨曦他們隔著三攏菊花田,向著竹屋方向走去。


    眾人也都陸續向北邊去了,這樣賞花又吟詩作對的,心情放鬆了,時間也就過得快了。


    一眨眼功夫,便到了晌午了。


    靜王的竹屋可沒多大,倒是在竹屋之外,有著兩排石雕長椅。


    這群公子小姐,這回可隻能這樣紮堆用膳了。


    顧相思無所謂啊!她以前還吃大排檔呢!不在乎人前胡吃海喝的。


    可這群養尊處優的公子小姐,一下子被安排在露天用膳,可是有些不習慣了。


    靜王早讓人安排了遮陽傘,繪畫的是白底墨菊大油紙傘,坐這兒賞花用膳,其實還是挺雅的。


    當然,這種雅,這些個公子小姐可不喜歡。


    可不喜歡也沒辦法,因為,不吃隻能餓著,要到下午申時,他們才能離開百菊園回家。


    顧相思早就餓了,靜王爺準備的是竹筒飯,還有一份不錯的鮮果茶。


    男子則是準備了一些不錯的香茶,茶葉是這菊園的茶樹新炒的,味道很是清香回甘。


    顧相思拿著一隻竹勺子,挖著竹筒裏的飯菜,真的很還吃呢!


    米飯是上好的香米,菜都是丁,有胡蘿卜丁、玉米粒、上等火腿肉丁,還有萵筍丁、雞蛋碎、配上一些青椒和紅椒丁,倒是好看又好吃呢!


    是這些人太假了,才以為靜王爺薄待了他們,覺得這是粗鄙食物。


    顧晨曦和顧曦雲也吃了兩口,味道是真不錯,這種火腿她們從來沒吃過,好香啊!不像是豬腿做的上等火腿,也不知道這是什麽肉?


    一些人嫌棄著竹筒飯,捧著久久未動。


    有人卻不嫌棄,邊吃邊賞花,吹著秋風,聞著花香,聽著竹林清濤,以及呦呦鹿鳴,可是難得享受到的田園閑逸自在呢!


    水滄海也在吃,許多人看到他吃的津津有味,也嚐試舀一勺子飯菜送入嘴裏,嗯!一嚐試,就喜歡上了。


    在他們中,也有高級食貨。


    比如,韓諺之子韓玦,他在嚐了這火腿後,便無比陶醉讚歎道:“這火腿是壓製而成的,其中有鹿腿,豬腿,雞腿肉等十種腿肉,加入了至少不下二十八種稀有香草,又用八寶高湯熬煮浸入肉內,最後一片片薄如蟬翼的肉片交錯壓製而成,唔!這種火腿,我平生也就吃過三回。”


    第一回是太子滿月酒,太上皇高興得了皇長孫,便大擺宴席,用了這種壓製火腿做菜。


    第二次是五年前的四國聚會,他陪父親出席宮宴,又吃過一次這種壓製火腿做的菜肴。


    今日,第三次啊!靜王爺太闊氣了。


    這裏有些人,也是參加過五年前那次四國聚會宮宴的,自然知道這種火腿有多珍貴,他們這些人的分量,至少得六十多斤火腿,那這頓飯,少說也得吃掉二百兩黃金,這可是黃金啊!


    西賀國一兩黃金等於一百兩銀子,這一頓飯……可是太貴了。


    這下沒人嫌棄靜王爺的款待了,無論是斯文的公子,還是矜持的小姐,


    一個個都是一手捧竹筒,一手拿竹勺往嘴裏送著飯菜。


    嗯!如此吃來,味道當真是十分美味呢!


    要不是韓玦提醒,大家可就要錯過這稀罕美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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