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公府辦喪事,沒有幾個吊唁的賓客是真喟歎傷感的。


    因為他們沒人同情顧荇,顧荇這個人雖然沒有別的缺點,可他卻過於風流,當年他處處留情,可是害苦了不少女子。


    這樣的男人,沒有幾個女人,是會不嫌棄的。


    好在顧荇的幾個兒子不怎麽隨他這個老子,雖然顧玉寒已經有一妻三妾了,可在這些高門大戶公子裏,卻是不算多的。


    顧玉笙和顧玉煙尚未成親,雖不知他們以後會不會多妻妾,可如今的他們,卻是沒有一點風花雪月之事的。


    至於哪個四公子?聽說是個私生子,認祖歸宗後,不曾惹過什麽事,好像是個挺安分的。


    至於那位四小姐?之前華陽長公主的婚宴上見過,白白淨淨,清清秀秀的一個姑娘,禮數規矩瞧著也不錯,想來是寧夜紫這個嫡母的教導之功。


    說起寧夜紫這位寧國公府的主母,可是無人不誇讚的。


    活了這麽多年,就沒見過待庶子庶女如此盡心盡力的嫡母,也沒見過能和後院妻妾相處的如此融洽的主母。


    也是因此,西蘭城許多男人都羨慕嫉妒恨顧荇,這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一個又美麗又有本事的妻子,他半點不珍惜,還把人糟踐成這樣子,年紀輕輕就一夜白了頭。


    說實話,在男人眼裏,寧夜紫就是個最讓男人滿意的妻子。


    出門可上戰場,殺敵立功光耀夫門。


    在家可讓妻妾和睦,子女個個教導的知禮守矩。


    容貌還是極美的,從不會給夫君惹事,反而能照顧好家裏,讓夫君無後顧之憂。


    最重要的一點是,寧夜紫從不反對顧荇納妾,隻要是出身清白的女子,就可以進寧國公府的門,她從不過問,這可是讓男人們太太羨慕顧荇了。


    整個西蘭城,也隻有身為國母的趙皇後,能與寧夜紫比寬容大度了。


    如此難得的女子,顧荇卻棄之如敝履,有多少人在當年,都罵過顧荇是個蠢蛋。


    女人則是多同情寧夜紫,寧夜紫當年也是個風姿綽約的美人兒,她的瀟灑不羈,不知讓多少閨中女兒羨慕不已。


    可就是這樣一個瀟瀟灑灑,曾策馬嘯西風的女子,卻因嫁錯郎,白白辜負了一輩子的青春韶華。


    更是因痛失愛女,一夜悲白發,還要留在這個另她心寒的夫家,操持著一家老少,更要為了夫家的一門榮耀,幾經沙場,舍生忘死。


    因此,這些個夫人們,心裏都是極為的同情寧夜紫,厭惡顧荇到了極點的。


    甚至還有些人,暗暗的為寧夜紫鳴不平,詛咒顧荇早死早投胎。


    如今顧荇死了,她們可是太為寧夜紫高興了,總算等到這個惡心的男人死了,寧夜紫可算是解脫了。


    “湘江郡夫人以後會離開寧國公府嗎?”有一位夫人,說出這麽一句話,便是眉頭緊皺了。


    如果寧夜紫真的會離開寧國公府,那她們的女兒嫁入寧國公府,又能榮華多久呢?


    在坐的夫人都覺得,寧夜紫極有可能會離開寧國公府,同為女人,她們可以明白,寧夜紫這些年是有多累。


    如今顧荇死了,接下來,寧國公府會有新的國公爺,寧夜紫的使命已完成,勞累了這麽多年的她,或許真會想離開寧國公府,找個地方,自由自在的過幾年清淨日子。


    ……


    前方靈堂已來了不少賓客,顧荇生前沒什麽好友,這些人到來,不過是看著西陵灩的麵子上罷了。


    顧相思在顧玉寒招待這些男賓時,便拉了韓氏到一旁,低聲問道:“出殯定在了第幾日?”


    “如果按照國公爺的爵位,是要停柩上三個月,才能出殯安葬的。可這天兒太熱了,大姐找了太清觀道長給算了一下日子,說是十四日後,有個宜動土安葬的日子。所以,等兩位姑奶奶來了,還有舅老爺那邊也來了人,也就差不多可以出殯了。”韓氏一邊看著四周有無人靠近,一邊又壓低聲音與她說。


    “十四天?這三伏天的,人不得放臭了啊?”顧相思每天緊皺,覺得這古人規矩就是多。


    昨兒個她來到看顧荇入殮,就隻見他們又是“屬纊”測試人死透了沒,再招魂似喊三聲的“行複禮”,搞什麽看看能不能讓人死而複生後,確定人完全死了活不過來了,這才得來場初次大哭。


    之後還得給死者沐浴,從頭到腳的那種洗屍,完全像伺候活人一樣,洗幹淨了,擦幹淨水,才給死者穿上壽衣。


    如果不是怕人擱一夜更僵硬了,按規矩,得今天入殮。


    那報喪的人晚走一天,猴年馬月才能把遠方的親友接來啊?


    屍體入殮後,要停柩待葬一段時間,叫作“殯”。


    如果按照現代禮俗,也就三天入土為安吧!


    如今,人家按規矩要三個月不下葬,不按規矩也得半個月啊!


    還有這個成服,也就是穿孝戴孝這些個孝衣,也得按照親疏遠近來,規矩多的她整個人都懵了。


    幸好她和顧曦月身份特別,按照本朝規矩,她們這樣的身份,是不能為自己父親按規製披麻戴孝的。


    要是真大熱天,為顧荇披麻戴孝,她熱死是小,氣死是大。


    韓氏見她一副很煩躁的樣子,便有些想笑她,可因為今兒吊唁的人太多,她也就是嗔她一眼道:“這可才到了第一日吊唁,之後可還有接三、成主、出殯三禮呢!到時候,你豈不是更要煩躁了?”


    “還有三禮?”顧相思抬手扶額,她真要暈了。古人成親隆重,死了也這麽麻煩,也就出生簡單點了。


    “國公爺不是普通人,葬禮自然是要十分隆重,才不會被人詬病咱們這些活人啊!”韓氏也不想讓顧荇死後,也能如此風光大葬。


    可沒辦法,他們要是不做表麵功夫,定會被人閑言碎語個不休的。


    死人的葬禮,活人的臉麵,自古以來,不都是如此的嗎?


    “那行吧!我去幫忙招待客人了。”顧相思揮了下手,便轉身離開了。


    韓氏搖了搖頭,也轉身走開去忙了。


    自打顧荇死後,王氏整個人都是失魂落魄的,好像丟了魂兒了一樣。


    花青菀又不能信任,再說了,她一個鄉村婦人,也不懂西蘭城這些高門大戶的規矩,若是去招待那些夫人,難免會被人背地裏笑話。


    沈氏一向沒什麽主張,又有些膽小怕事,她自然也無法去幫忙招待那些夫人了。


    溫氏倒是謹慎又穩重,可惜天生性情淡漠,與那些夫人也是說不一塊兒去的。


    也是因此,她才拉了顧相思帶著顧曦月來招呼各家夫人的。


    唉!郡君夫人這算是老死不與顧荇相見了吧?想二爺死後,皇上為了安撫二爺遺孀,便封了雲氏為郡君,比大姐也就低了一些罷了,算是皇上給的天大恩賜吧!


    可自打二爺顧衡戰死沙場後,雲氏再沒出過她的院子,完全就是將自己與世隔絕了。


    哪怕是上次顧德妃回來探親,雲氏也沒有出門迎接,還是顧德妃親自去看望她母親,與她母親說了會兒話,便是紅著眼圈兒走了。


    顧卓有時難得回來,每日去問安,雲氏也和兒子不親,整日冷冷淡淡的,雕刻著一尊又一尊的顧衡雕像。


    對此,韓氏也是聽聞就鼻子泛酸,這個顧荇一輩子,當真是被千刀萬剮,都不夠恕其罪的。


    人家好好的一對夫妻,就這樣因為他的一條命,就此天人永隔了。


    “三夫人,節哀啊!”一位夫人路過,見韓氏眼淚汪汪的樣子,便上前善意的安慰了她一句,真是造孽!顧荇這人,是死了也不讓人安心。


    “多謝夫人,夫人這邊請。”韓氏才不是為顧荇難過的想落淚,她是在心疼雲氏呢!


    “唉!”這位夫人也隻是搖頭歎聲氣,便跟隨引路丫環進了花廳。


    韓氏抬袖擦去眼淚,便轉身又去忙了。


    今日吊唁的人很多,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顧荇可真是死得夠風光的了。


    眾人一直忙到天黑,送走了來吊唁的客人,才算是喘了口氣。


    寧夜紫看向大家,吩咐了句:“把夫人小姐都扶下去,記得好好上藥,明日……把蒲團換成填充新棉花,用獸皮包裹,外用白布的蒲團。”


    “是,大姐。”韓氏應了聲,一會兒她便會吩咐人,立即連夜趕出幾個新蒲團來。


    顧晨曦和顧曦雲姐妹倆,幾乎是被人架著離開的,這一跪一天,隻能晚上喝點稀湯拉水的清粥,誰受得了啊?


    所以說,自古這孝子就難當啊!


    溫氏她們四個也不好受,畢竟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一跪一日,哪裏吃得消?


    那怕是寧夜紫就這樣站一日,也是腿都麻木了。


    韓氏聽了顧相思臨走前說的話,不僅給大家準備了燕窩粥,還有花生核桃牛奶露,總不能真讓人一直喝清粥下去,等喪禮辦不完,人都倒了吧?


    反正,為顧荇辦這樣風光的喪禮,也是做的活人臉麵,背地裏,誰為他吃這個苦,當什麽孝子賢孫啊?


    林雅芳本就小產後,身子就不如以前了。


    這又陪著跪一日,當真是快要了她的命了。


    樓戈也怕寧夜紫這樣下去,會支撐不下去。


    畢竟,這還有半個月,有得熬呢!


    ……


    七日後,顧老夫人娘家侄兒來了。


    之後,便是寧國公府的兩位姑奶奶,因為是女眷坐車來的,耽誤了不少時間,好在是在出殯前趕到了。


    顧老夫人娘家侄兒與顧荇年紀相仿,也是夠給顧老夫人麵子,才會沒隻派兒子來吊喪,而是親自帶著兩個兒子來參加了顧荇的喪禮。


    顧荇的兩個妹妹倒真是夠天差地別的,一個一看就很跋扈囂張,一個卻看起來十分軟弱。


    至於這兩位姑老爺?一個一看就是個勢利眼,進了府裏,就開始巴結一些他都不熟悉的權貴。


    一個一看就是個色中惡鬼,一副縱欲過度的鬼樣子。


    顧相思陪著韓氏來迎接最後到來的兩位姑奶奶,顧玉寒則是去接待了兩位姑老爺。


    顧玉笙他們三兄弟都是累壞了,快馬加鞭跑個來回,鐵打的人也要累垮了啊!


    韓氏安排了他們暫時回房梳洗一些,好歹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否則,這後頭幾日可要怎麽撐下來啊?


    顧相思見她小姑母哭的倒是有幾分真情在,可她這個哭天喊地過於誇張的大姑母?嗬嗬!整個一個戲精上身。


    顧玉寒請了二位姑老爺進靈堂上香,卻發現這個小姑父,竟是如此無禮的總拿眼睛去偷瞄他長姐,要不是因為家裏在辦喪事,他早一腳踹死這個醃臢東西了。


    顧相思也察覺到對方放肆的眼神了,她偏頭對騰蛟低聲說了句,之後便帶著顧曦月去勸慰她這兩位姑母了。


    也就勸了兩句,便把她們勸了出去,準備送去安寧堂,讓她們和顧老夫人娘仨好好說說話兒。


    騰蛟在顧相思離開後,便也舉步向外走去,路過這位小姑老爺身邊時,便揚手快如風影的給了對方一巴掌,腳步未停分毫的走出了靈堂。


    高勇被人驟然沒理由點打了一巴掌,牙齒都打鬆了,滿嘴是血,臉瞬間腫的老高,他心中自然怒氣無比。


    “鎮國王爺從不會無緣無故打人,小姑父,您還是好好自省下吧。”顧玉寒也好色,他卻不會向高勇這般無恥下流,連自家人的心思也敢動。


    高勇一聽顧玉寒說,打他的是鎮國王爺,他一手捂著臉,瞬間就慫了。


    看來,是鎮國王爺瞧見他頭瞅顧相思了,這回真是死裏……逃生了,要不是看在這是他大舅哥喪禮上的份兒上,他今日就不止是挨一巴掌的小事,而是被這位活殺神給立時殺了,都有可能吧?


    孫化安也是被嚇了一跳,這位鎮國王爺也是太喜怒無常了,出手真是……夠狠辣不留情的。


    顧晨曦是最瞧不起她這兩個姑父的,趁著這時沒人,她一邊低頭燒著紙,嘴角勾起冷笑道:“大姐夫可真是太手下留情了,要是換做我,我一定會挖了那個人的眼珠子。”


    “你……”高勇是不敢和西陵灩計較什麽,可這個顧晨曦算什麽東西?不過就是一個小小庶女罷了,也敢在他麵前放肆?


    “我什麽我?你是不是忘了,這是寧國公府,我家!”顧晨曦耍起橫,那絕對光是瞪視,就能讓一般人甘拜下風。


    高勇忍下了這口氣,說實話,顧荇雖然品行極為惡劣,可他的兒女,卻是個個容貌出挑,包括這個年紀不大的私生女。


    顧曦雲也不是個好惹的,本身就有著骨子裏改不掉的粗魯,一見這個什麽狗屁小姑父盯著她色眯眯的看,她脫口便罵道:“不要臉的惡心玩意兒,再敢看姑奶奶一眼,姑奶奶就讓你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你……你……”高勇被氣的臉紅如豬肝,最後還是一甩袖,捂著半張被打腫的臉走了。


    孫化安見識到這些寧國公府小姐的厲害後,精明如他,如何還敢在此久留?對這位一向讓人敬重的湘江郡夫人行一禮,便告退了。


    寧夜紫可是差點自己出手教訓了高勇這個混賬東西,也就是這個假女婿出手快,便宜了高勇這個混賬罷了。


    顧晨曦就是吃準大娘不會因此怪責她們,她才拉著顧曦雲一起給高勇這個惡心東西難堪的。


    顧玉寒在此跪在了棺柩最前頭,對於這兩個妹妹的嘴皮子,他平日也是有些懼怕的。


    她們姐妹要是聯起手來,一人一句,能把你說的羞憤欲死。


    今兒算是對高勇嘴下留情了,要不是趕上她們守喪,她們不止會動嘴,更是會撲上去,活撕了高勇這廝。


    ……


    顧相思讓人送了兩位姑奶奶去顧老夫人的安寧堂後,她半道上就遇上溫晏了。


    溫晏這幾日也是幫大忙了,阿月還在照顧厲明景,便隻在顧荇死的第二日,與李皓月一起結伴來吊唁了顧荇。


    後頭,就是在沒出現過了。


    顧相思走過去,攔住溫晏,對她交代了幾句:“最近府中人多複雜,你身邊還是時常帶兩個婢女吧!對了,還有這個,你拿著隨身攜帶防身。”


    溫晏伸手接過這把削鐵如泥點匕首,不太明白的看著她,蹙眉擔憂問道:“大姐,是要出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事,就是這幾日來的賓客太多了,我擔心其中會有害群之馬,所以……有備無患,懂嗎?”顧相思壓低聲音,和溫晏咬耳朵道。


    “哦,我明白了,多謝大姐。”溫晏收下了匕首,真心感動於長姐都如此忙了,居然還能想著她的安危,真是對她太好了。


    “你去忙吧!我也去忙了。”顧相思交代好溫晏,便轉身揮了揮手走了。


    她也是怕溫晏會遇上高勇,提前給溫晏一把匕首,要是高勇敢色膽包天對溫晏下手,她一定支持溫晏捅死這個惡心的玩意兒。


    也不知道當初她這個祖母是怎麽想的,怎麽就眼瞎的挑了個這樣的色中餓鬼女婿呢?這不是坑閨女嗎?


    還有那個大姑夫,攀高踩底勢利眼,見到地位高的,就跟哈巴狗見到投食的主人一樣,搖尾乞憐的那叫一個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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