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史府。


    夜無月已在此逗留了三日,史公子的病也已是逐漸大好了,至少命是先保住了。


    史老爺無比激動的就差跪地磕頭,以感謝夜無月救他兒子一命的大恩大德了。


    夜無月見過太多這樣的病人家屬,你醫好人對你感激不盡,你失手醫壞了人,他們能恨不得活宰了你。


    而史老爺,便也是這樣的家屬,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也是有那麽點後悔接收史公子這個病患的。


    貧鬥不過富,他若是真醫不好史公子的病,那怕他想帶著溫晏逃走,也必然會又被史老爺抓回來弄死,以給他兒子陪葬的。


    這也是,他一直不願意醫治富貴人家病患的原因之一。


    溫晏在史老爺探望史公子離開後,便是麵露擔心之色道:“夜公子,你這樣每日出去買水,若是被……”


    夜無月知道溫晏在擔心什麽,可他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啊!


    史家是個人多且複雜的家庭,他試探過不止一次了,都沒有找到要謀害史公子的人。


    沒辦法,為了確保他開的藥不會被人做手腳,他隻能讓溫晏親自在史公子院中的小廚房裏親自看火煎藥,就連煎藥的水,他都不敢用史府的井水,而是他每日提著一個罐子出府,隨緣的隨便去一個普通百姓家裏買水。


    史老爺雖然不明白他為何要每日出外尋水,可也在顧慮他的安全之下,給他配了四名武功不弱的大漢跟隨著,謹防有人對他不利。


    “夜公子……”昏昏沉沉中,史奇好像聽到這位溫姑娘的疑問了,他便不知道怎麽的,就強行逼著他自己醒來了。


    “史公子,你覺得今日如何?身上可有些力氣了?”夜無月走過去撩袍在床邊坐下來,伸出手,指尖搭在了史公子手腕上,仔細為他診脈,輕點了點頭,果然是病情大有好轉,人的元氣也被補的恢複了不少。


    史奇臉色蒼白的望著床邊救他性命的恩人,虛弱的不住輕微喘息道:“夜公子,我好像……想起一件事,就是我病了的第三日,光光來看過我,還……還給了我一顆怪味糖……甜嘴。”


    “怪味糖?”夜無月收回為史奇探脈的手,皺眉看著他。莫不是,有人把孔雀肉的肉末,加入了糖塊裏,由一個小孩子,送給了毫無防備的史奇吃下,當真是好心機。


    “味道很奇怪,甜中有點鹹,光光說……是西蘭城百味居出的糖,羅管家自西蘭城辦事回來……帶給他吃的。”史奇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的話,人已是虛弱的額頭上都冒冷汗了。


    “史公子,快別說話了,你先睡會兒,我讓槿娘給你煮碗粥,回頭喊你用點兒。”夜無月細心體貼的幫史奇掖好被子,又起身將羅帳放下,這才轉身示意溫晏隨他出去。


    史奇房中伺候的丫環,已經全被夜無月趕走了。


    史老爺對此也沒說什麽,反正在他看來,有本事的人,就沒有脾氣不古怪的。


    這位夜神醫雖說是年紀輕輕的,看病的規矩也古古怪怪的,可耐不住人家有本事啊!


    瞧瞧,這才幾天功夫,幾服藥下來,他兒子就醒來能和他說話了,也能多少進食點兒了。


    就憑人家這本事,他就什麽都沒得說了,必須闔府上下,都聽夜神醫的安排和吩咐,務必要把他這長子的小命從閻王爺哪處搶回來。


    溫晏陪著夜無月來到院中枝頭光禿禿的梧桐樹下,低聲謹慎問一句:“夜公子,史公子的病,是否和……”


    夜無月負手立在梧桐樹下,雙目微微泛紅道:“富貴之家,從來都是多醃臢之事的。隻是……利用一個孩子害人,未免太卑鄙齷齪了。”


    溫晏望著夜無月挺拔如修竹般的背影,在他的身上,她看到了一種身為醫者正義氣節,還有哪一顆仁慈悲憫蒼生的仁心。


    同樣,她也看得出來,夜無月對生命極其尊重,隻要是讓他遇上了,那怕是一隻受傷的野兔或小鳥,他也會盡心盡力的去救治。


    這樣仁心仁術,十分尊重生命的醫者,世間真的是太少有了。


    “槿娘,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守著史公子,不許任何人進入這座院落。如有人敢硬闖,你便告訴來人,誰敢踏進此院落一步,我夜無月便撒手不再醫治史公子了。”夜無月袖下拳頭緊握,下了這樣一個死命令。


    “好,我記下了。”溫晏也是雙手手指緊絞在一起,心下也是驚恐的劇烈跳動著。謀害事公子的人,看似可能是帶糖回來的羅管家,可是……也有可能是二公子史光的生母秦姨娘,畢竟,史老爺膝下隻有史奇和史光兩個兒子,如果史奇出了什麽意外,年歲已大的史老爺,是很難再生一個兒子來的。


    如此一來,史光,便是史老爺萬貫家財的唯一繼承人了。


    夜無月一手背後出了院門,對門口守衛的幾名護院,也是如此交代的。


    那六名護院一字排開擋在門口,向夜無月保證,除非他們死,否則,誰也休想闖進梧桐院裏去。


    他們這些人可都是死契,如果大少爺在他們看守下被人所害死,老爺回頭定然會讓他們給大少爺陪葬的。


    為了他們自己的小命,他們也必須要死守住梧桐院的院門,絕不可放一人進去。


    夜無月還算滿意的看了這六名大漢一眼,便轉身負手離開了。


    ……


    品正堂


    史老爺正在書房裏見年底送總結賬簿的各地管事,忽聽下人門外來報,說是夜無月來了,他立馬便遣散各地管事,整理一下衣冠,這才出了書房,去了正堂見人。


    夜無月坐在正堂裏的羅漢床右側,手邊桌上的茶點他未動一點,隻是一臉冷寒的靜坐著,等候史老爺到來。


    史老爺一腳邁進門檻,見夜無月臉色很不好看,他便揮手讓伺候的婢女都退了下去,邁步走向正堂羅漢床,在落座後,方才露出擔憂之色問了句:“夜神醫前來見老夫,可是……是犬子他……”


    “史老爺不必擔心,大公子身體已無大礙,好生調養些日子,便自可慢慢痊愈。”夜無月淡冷的打斷史老爺的話,抬眸扭頭看向史老爺,語氣極為不好道:“史老爺,令郎的病因已找到,謀害令郎之人,也已是有了兩個嫌疑人,以及一個懵懂無知的幫凶了。”


    “什麽?你是說奇兒他的病是……”史老爺一時激動過度倏地站起來,難以置信的眼神裏,逐漸凝聚成一抹憤怒的凶光。


    夜無月看了眼史老爺緊握的雙拳,見他是真心疼愛史奇這個兒子,他的語氣才好一點,繼而道:“史老爺一片愛子之心,令人感動。可史老爺你卻不知,你對大公子的疼愛,卻被有心人利用,成了差點要了大公子性命的毒藥。”


    史老爺不解的轉身看向夜無月問道:“不知夜神醫此話是何意?您又所指為何?”


    夜無月也站起身來,與史老爺四目相對,語氣冷淡道:“史老爺因疼愛大公子,便將友人所贈的一對孔雀,送給了大公子賞玩。卻不料,有人竟是如此本事,深知孔雀肉有微毒,可解藥效,便將一隻孔雀害死,私藏孔雀肉,將孔雀肉研磨的肉粉,一日一日的加入了大公子的湯藥裏,害得大公子舊服藥而病情不見好,一直拖了四五日,若不是在下到來,大公子可就要因為一場傷寒症,而就此命喪黃泉了。”


    “什麽?是孔雀……”史老爺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腳下踉蹌後退一步,臉色忽白忽青的打喘著氣,怒極反笑道:“好啊,好啊!我史家竟還有如此本事之人,真是好極了啊!”


    夜無月聽著史老爺咬牙切齒的怒言,他不由低眸歎一聲道:“史老爺,在下這幾日出外尋的不是什麽神水,而是……府中的井水,在下實在是不放心用。就連抓藥,在下也不敢隻去一家藥鋪,而隻是每家藥鋪取藥一味,謹防有人再對大公子下毒手,罷了。”


    “多謝夜神醫救了小兒一命,以後隻要夜神醫有需要之處,我史家定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史老爺拱手對夜無月深深作揖一禮,後怕的嚇出一腦門子冷汗。若不是遇上夜無月這般的奇人,他可能最終連自己的兒子,是怎麽死的都不清楚。


    “史老爺請免禮,這都是在下應該做的。”夜無月伸手扶起史老爺,對他而言,這回來史家醫治史奇,真的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史老爺直起腰後,便是赧然的抬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這回真是奇兒福星高照,得遇貴人相救了。


    夜無月接著扶史老爺之際,靠近史老爺低聲說道:“史老爺,大公子此前與在下提及,他生病期間,小公子曾去探望過他,將羅管家從西蘭城帶回來的麻酥糖,送了一顆給服藥後的大公子吃了甜嘴,大公子說那種麻酥糖味道很怪,又鹹又甜,因不曾吃過這種糖,大公子便不曾懷疑過此糖有問題。可根據在下所指,這麻酥糖是芝麻和糖製成的,鬆軟香甜,可沒聽說是有鹹味兒的。在下還有事,先告退了。”


    史老爺聽了夜無月這些話,震驚不已的愣在了當場。他如何也沒想到,毒害他大兒子的人裏,居然還有他年僅七歲的小兒子?


    到底隻是秦氏哄騙光兒所為,還是羅管家也摻和在其中?


    夜無月離開了品正堂,本是無心摻和別人家家務事的他,卻在這幾日聞聽之下,得知史奇對染料一途極為鑽研,史家最好的上等絲綢,那無與倫比美麗的顏色,便是出自史奇之手。


    也不怪乎,史老爺會如此疼愛史奇這個長子了。


    像史奇這樣的天才,如真就如此歿了,倒是可惜了。


    所以,他不僅要治好史奇的病,更要多管閑事一回,為史奇拔出他身邊的隱患。


    溫晏一直在梧桐院守著史奇,之前外頭的吵嚷聲,她也聽到了,可卻沒好奇的出去瞧瞧。


    不用想也知道,來的女子,定然是這個府裏生了小公子的姨娘,她應該是一直有派人監視梧桐院的,所以才會在夜無月離開後,便帶著人來了梧桐院,想進梧桐院瞧瞧史大公子是否真快痊愈了吧?


    唉!深宅大院裏,總是少不得這些醃臢肮髒的心機算計……


    夜無月回來的也快,而他回來時,剛好遇上了還未帶人離開的秦姨娘。胭脂羅裙,絲綢白梅鑲毛紫鬥篷,滿頭珠翠,遍身綾羅,花容月貌,富貴逼人。


    秦姨娘很年輕,也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正是最有魅力韻味的年紀,一顰一笑,都能勾的人心魂蕩漾。


    夜無月走過去,十分不客氣的冷淡道:“史老爺有令,在大公子養病期間,任何人都不可以前來打擾,你們……難道是想要違背史老爺的命令嗎?”


    秦姨娘是第一次見夜無月,望著一身月白色束腰直裾的俊美青年,她還真是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了。


    夜無月眸光淡冷的看一眼秦姨娘,便舉步向月亮門走去,並對守門護院吩咐道:“去把史老爺請來,讓他自己來處置違令之人。”


    那六名護院哪敢應聲啊?一個個的低著頭沒有吭聲,待夜無月進去後,他們幾人又是一字排開,堵在了院門前。


    雖然,他們不敢因為夜無月而得罪秦姨娘,可是……他們更不敢違背老爺的命令,放秦姨娘等人進去啊。


    秦姨娘是史府半個主子,夜無月一個客人,自然比不上她的威勢。


    可秦姨娘也隻是半個主子,而他們所有人真正的主子,卻是老爺。


    因此,他們不曾敢應下夜無月的吩咐,這是給秦姨娘的麵子。


    如果秦姨娘依然執意要闖梧桐院,他們可就要去把老爺請來了。


    秦姨娘身邊的丫環綠衣是囂張慣了的,見這群狗東西竟敢一而再的攔她家主子的路,她便是一臉凶相的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怒指擋在門前的六名護院罵道:“你們這群瞎了眼的狗東西,連秦姨娘也敢得罪,不想吃這碗飯了是不是?”


    史夫人因秦姨娘進門之事,與史老爺鬧得很僵,憤怒之下交出了掌家鑰匙,自此便是青燈古佛在自己院子裏靜修起來了。


    平素裏,除了史奇這個獨子她會見以外,就連史老爺她也已是多年不見了。


    後來,秦姨娘一舉得男,這府中的掌家鑰匙,便交到了她手裏,由她掌府中中饋之事。


    這也是為何,這六名護院,如此給秦姨娘麵子的原因。


    綠衣見這群狗東西還是不讓開道,她不由得氣的胸脯起伏,怒指他們便是更加難聽的罵道:“你們這群狗東西,狗膽包天啊,竟敢對秦姨娘如此不敬?一個個都想卷鋪蓋滾蛋是……”


    “沒有老夫的同意,誰敢驅逐我史家的下人!”史老爺帶著一眾護院到來,滿身的怒火,見到秦姨娘,便是揮袖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秦姨娘被史老爺一巴掌扇倒在地上,一手捂著瞬間紅腫起來的臉頰,不敢相信的回頭看向怒瞪著她的史老爺,委屈的她一下子就眼眶泛紅啜泣了起來,啞聲哽咽道:“妾身做錯了什麽,竟讓老爺……嗚嗚嗚!”


    史老爺眯眸看她一眼,拂袖進了院子,並嚴令吩咐道:“從即日起,誰還敢硬闖梧桐院,皆給老夫亂棍打死扔出去!”


    “是!”無論是史老爺帶了的十名護院,還是收在梧桐院外頭的六名護院,聽到史老爺嚴厲的命令後,皆是精神一陣,高聲應道。


    秦姨娘低頭掉著眼淚,泛紅的眼眸中,卻是慌亂的心虛之色,在被綠衣她們攙扶起來後,她便低著頭老老實實的離開了。


    綠衣也是嚇壞了,這將近十年裏,她們還是見老爺第一次衝秦姨娘發如此大的火呢!


    看來,大少爺這一病,老爺是真急糊塗了。


    也不對,或許……


    其實,老爺一直最疼的,似乎從來都不是小少爺這個乖巧可愛的老來子,而是自幼就天賦極佳的大少爺吧?


    也是了,大少爺可是史家嫡子,自古以來,無論是帝王選儲君,還是普通人家選繼承人,從來都是選嫡不選庶的。


    綠衣的心思一向都很活泛,她這些年之所以一直討好秦姨娘,便是想著有機會能伺候老爺,為老爺生下個一兒半女,也好擺脫這個做奴婢的身份,飛上枝頭變鳳凰。


    可她這才十六歲,還沒有機會伺候老爺呢!秦姨娘眼見著就要倒了。


    如今想來,與其伺候老爺一個能當她爹的老男人,倒不如在大少爺身邊侍奉,大少爺年輕俊美,還有本事,是未來的史家家主,當他的女人,怎麽都比當老爺的女人強吧?


    秦姨娘一顆心都是亂糟糟的,根本沒去留意綠衣的眼神變化,因為……她在想,老爺如此惱火她,是不是已經知道她和羅管家做的那些事了?


    如果真是這樣,她可以盡快去找羅管家商量一下接下來的事了。


    不行的話,他們可要盡快跑路了啊!


    謀害本家嫡子之事,絕對不是她這個小小的姨娘,能承擔的起的後果啊!


    ------題外話------


    二更在後頭,同一時間發的哦,六點更新完,不曾改變。瀟湘書院獎勵已發放完畢,感謝親們的支持,麽麽噠!(書城的親們,符合上架活動要求的親,可以加群艾特群主求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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