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可以減刑半年後,淩寒起初高興得一夜沒睡,但隨後她就冷靜了下來。


    能早點離開這裏固然是件天大的好消息,可是離開這裏後呢?她能去哪裏?這個社會還會接受她嗎?還有,她該如何麵對左瀾和梅天東?


    在這裏,她還可以選擇不見他們,可一旦離開這兒,她就沒有辦法逃避了。


    和淩寒不同,同樣被通知獲得減刑的薛琴隻有高興。這一天她等了好久,她興奮地將出獄後的打算跟淩寒分享。


    “我想好了,出去後我就自己開個小店,做點小買賣。不求大富大貴,能自力更生就行。我父母和小雪都願意幫我。現在想想我當初真是蠢,為了一個男人跟家裏人鬧翻,到頭來隻有他們對我不離不棄。”


    薛琴的感慨發自肺腑,這一年多發生了太多的事。喬楠的死更讓她覺得生命的可貴。現在的她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淩寒,減刑是多大的好事啊,你好像並不是很高興。你有心事?”薛琴早就發現淩寒的情緒有些不對頭,關心地問道。


    “薛姐,我突然沒那麽想出去了。”淩寒垂下眼瞼,輕聲說道。


    “什麽?你怎麽會這麽想?”薛琴十分不解,無比驚訝地看著淩寒。


    “我跟你不一樣,我在這裏是一無所有,出去了也是一無所有。”


    “你不是還有個律師朋友嗎?”


    “我不想拖累她。”


    薛琴坐到淩寒身邊,拉著淩寒的手:“淩寒,你別這樣。雖然我沒見過你的那個律師朋友,不過聽你說的她是真的關心你。有這樣一個朋友支持,這是多幸運的事啊!”


    淩寒怎麽會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能有左瀾這樣一個朋友,是二十多年來她唯一覺得自己沒有被命運拋棄的理由。左瀾給了她平等,給了她尊重,給了她關心。可她給了左瀾什麽?什麽也沒有。如果她出去後仍然繼續和左瀾做朋友,她隻會成為左瀾的負擔。她不能那麽自私,何況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我知道我很幸運。”淩寒自語道。


    “淩寒,你出去後有什麽打算?”


    打算?她還能有什麽打算?學校再也回不去了,也應該不會有任何一所學校會聘用一個刑滿釋放人員,而她除了會彈琴,再無其他生存技能。


    “我沒什麽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淩寒神色黯然。


    “淩寒,你比我早些離開這兒,等我出去後,情況穩定一些,你可以來找我。或者你去找小雪,我讓她幫你。她這幾年一直在做點生意,認識一些人。她一定能幫到你。”


    淩寒對薛琴笑笑,笑容有些勉強:“薛姐,謝謝你。如果有需要,我會聽你的話的。”


    薛琴原想再勸說淩寒幾句,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這幾年的朝夕相處,她對淩寒也有了一些了解。淩寒骨子裏非常倔強,一旦她打定主意,旁人很難說服他。


    距離刑滿釋放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淩寒開始失眠,白天上工時注意力也不集中,總是出錯。監獄方麵安排她和其他近期將要出獄的服刑人員一起參加心理輔導。


    心理輔導對淩寒有一點幫助,至少她不會整夜失眠了。可是睡著之後,她卻總是做夢。


    夢裏她走在一條荒涼的路上,周圍是一片迷霧,她看不清前路,隻能小心翼翼摸索著前進。迷霧的另一端好像有一個女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大聲地回應,可那聲音卻消失了。


    她有時候會夢到她在大學的琴房裏彈琴,左瀾闖進來拉她去看學校放的露天電影。


    她還夢到了他,他還是那個瘦高的少年,在漫天的大雪中朝她走過來,他徑直從她身旁走過,目不斜視,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淩寒解釋不了這些夢的內涵,但她也沒有將這些夢境告訴心理輔導師。她怕聽到她不想聽到的話。


    周科長在監獄工作了幾十年,她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服刑人員,其中有些人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淩寒便是其中一個。從她入獄的原因到她入獄後的表現和她遭遇的意外,都很難不讓周科長格外關注。


    聽到顧管教上報的情況後,她很擔心淩寒的心理狀況,特地叮囑心理輔導師留意淩寒。而她本人也親自將淩寒叫到辦公室跟她談話。


    “我沒事,謝謝您的關心。”


    “淩寒,你有什麽需要我幫你做的嗎?”談話結束前,周科長最好問道。


    淩寒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出獄的時間,能不告訴任何人嗎?”


    周科長一下子就明白了淩寒所說的“任何人”指的是左瀾。


    “淩寒,你為什麽不想——”


    淩寒打斷了周科長的疑問:“沒有什麽原因,就是單純地不想。”


    “嗯,我尊重你的決定。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但是想要通過途徑知道的話,也不是什麽特別難的事。”周科長實話實說。


    周科長說得是實情,左瀾是律師,在司法係統裏有些人脈,隻要她想知道,就不難打聽出來。


    回到監舍,淩寒回想著剛才周科長的話。她也很了解左瀾,上次的事雖然會讓左瀾難過,但左瀾絕不會因此就賭氣放棄她。她多半是阻止不了左瀾來接她出獄了。


    淩寒想她見到左瀾後要說什麽,可思來想去也沒找到讓她覺得適合的句子。他呢?他回來嗎?不,他不可以來,絕對不可以!她可以承受麵對左瀾的尷尬和難堪,但她絕不想讓他在這個地方看到她現在狼狽的樣子。


    這一夜,淩寒又徹底失眠了。自從喬楠死後,她再也沒有哭過,可今晚她又忍不住流淚。她害怕,害怕看到她在乎的人同情憐憫的眼神,害怕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了可以和她在乎的人並肩走在陽光下的資格和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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