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孟眼睛一顫,手背上爆出青筋。


    劉老太見白孟不接,眼底還閃過怒火,她手足無措,“孟兒啊,奶不識字兒,瞧著上邊寫滿字,這紙沒啥用。你別在心裏怨奶,奶攢銀子賠給你。”


    白孟克製住憤怒,轉身進了屋。


    江氏拿著兩個水煮雞蛋,打算給白薇送去,看著白孟陰著臉,裹挾怒氣進屋。


    “孟兒,咋啦?”


    “嘭”地一聲,白孟將門摔上。


    江氏拍門,“孟兒,孟兒,你開門,這屋子你奶在住,你和離兒睡工棚。”


    屋子裏沒有反應。


    “江氏,我年紀大,不中用。撕了孟兒的書,他在生我的氣。”劉老太把書塞給江氏。


    江氏懵了,看著剩下半本的書,急紅了眼,“娘,你咋亂動孩子的書?這些書多金貴啊,抄一本得廢不少功夫。你撕他的書,叫他咋念書?”


    “你這是在怨我?不是你做一碗肉,吃的我鬧肚子,我咋會亂動這些書?”劉老太受了很大的委屈,“我就知道你們嫌我這老太婆礙眼,巴不得我去死!”說完,哭著跑出去。


    江氏想去追,又惦記著白孟,推開門,書桌一片淩亂。硯台打翻,墨汁浸染書冊,白孟站在陰影中,紅著眼睛望著被墨汁弄壞的書冊,一動不動。


    白啟複聽到動靜,也站在門邊,看到裏麵的一幕,心裏無比酸楚,“孟兒……”


    “爹,何謂孝道?”白孟嗓音沙啞。


    白啟複心中一痛,囁嚅道:“你奶生我養我,奉養她是職責。她一心向著你二叔,對咱家不太良善,這不是爹不奉養她的理由。真的不奉養她,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鬧出啥事兒,對你舉業不利。”


    “父慈而子孝,父不慈則子不孝。你們孝敬奶,她心中並不領情,對你們摔打怒罵。被孝道攔在眼前,我們做子女的隻能在一旁看在眼中,難過憤怒卻又無奈。我一心走仕途,為的便是讓咱家挺直腰杆,不遭人欺淩。如果我的前程,讓你們忍受委屈與欺辱,不要也罷!”白孟握緊拳頭,劉老太打罵江氏,折辱白啟複曆曆在目。而今看著滿桌狼藉,白孟忍無可忍,決計不能讓他爹娘愚孝下去。


    “孟兒!”江氏看見白孟將書冊扔在紙簍裏,衝上去製止,“孟兒,你妹妹辛苦掙錢供你念書,你說不念就不念了,對得住她嗎?”


    白孟鐵了心,“小妹供我念書,希望我出人頭地,咱們家體麵有尊嚴的活著。不是被人捏著我們的軟肋,踩在頭上欺負我們!”


    他拎著紙簍去廚房,將書冊扔進灶台,瞬間化為灰燼。


    江氏站在廚房門口,怔怔地看著竄出灶膛的火焰,心疼地在滴血。她一抹眼淚,跑出家門去找白薇。


    白啟複心情沉重地坐在門檻上,望著祖宅方向。


    ——


    白薇花一個時辰,收拾一間屋子出來。


    整理院子裏的雜草,手指給割傷,去找劉郎中包紮傷口,要了一些藥。


    她回家的路上,瞧見馬氏幾個婦人圍在一堆,劉老太坐在草垛上,一邊抹淚,一邊控訴白啟複一家。


    “我的命咋那麽苦呐!老二好不容易發家,被白薇嫉妒搞臭名聲,鋪子開不下去。我琢磨著跟老二過了四五年,老大家沒給掏一文錢,他家日子好過,請族長說項勉強在老大家住下。我這一把老骨頭,晚上讓我在地上打地鋪。他家做了肉菜,個個吃的滿嘴流油,我吃一碗稀的米糊,裏頭沒幾粒米,也不喊我吃一塊肉。白孟的書弄壞了,怪在我的頭上。生這麽個不孝子,磋磨老娘,真是沒法活了,活不下去了啊!”


    白薇一股邪火往上躥,燒心灼肺。


    她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劉老太的衣襟,“你住我家,屋子你自個挑,相中我哥的屋子,他們搬去工棚騰出來給你住。昨晚一碗紅燒肉,我爹娘一人吃一塊,其他全進你肚子裏,在外頭編排我家虐待你!”


    不孝會壞名聲,孝順也讓劉老太在外敗盡名聲。為這名聲憋屈的活著,又有何意義?


    白薇寧願不要這名聲,痛快的活著!


    “我不活了,你打死我算了!”劉老太抓著白薇的手往她身上捶。


    “你是要逼死我一大家子!誰家的書會沒有用?你用啥不好,用孟兒的書去擦屁股!”江氏跑過來,聽見劉老太的話,心裏生恨,也顧不上丟醜,“薇薇,你快跟娘回家。你哥把書都燒了,他不肯念書!”


    劉老太幹嚎,“造孽啊,我前世造了啥孽啊!一個個紅口白牙,往我頭上扣屎盆子。你們別攔著我,讓我去死——”


    白薇眼睛一厲,冷聲道:“我家供著你,你說我家不給你活路,逼你去死!平白擔了這臭名聲,今兒個我就將這罪名坐實了!”


    劉老太看著白薇陰冷的眼神,心口一顫,意識到不妙。


    白薇掐開她的下頷,一隻手摸出一個小紙包,將粉末往她嘴裏倒。


    劉老太瞳孔一縮,恐懼席卷著她,拚命的掙紮。


    白薇鎖死了她,捏著劉老太的下頷往上一抬,劉老太下意識的吞咽。


    “老宅有耗子,我問劉郎中買的耗子藥,打算去藥死耗子。你天天囔囔活著在遭罪,活不下去,我們做晚輩的孝順,不忍心看著你活受罪,就成全你。”白薇鬆開劉老太,將紙包一揉,彈到雜草堆。


    劉老太臉色唰的慘白,覺得心慌氣短,嚇得半死。


    摳挖嗓子眼,想要將吞進去的藥粉吐出來。折騰大半天,吐不出來,肚子翻江倒海,劇烈的疼痛。


    “救命……死人了……我……我快死了!快給我請劉郎中……”劉老太滿頭冷汗,朝鄉鄰求救。


    鄉鄰遠遠躲開,不敢沾這事兒。


    一聲悶響,臭氣熏天。


    劉老太倏然爬起來,夾著屁股,捂著肚子往茅廁跑。


    江氏嚇壞了,慌張地拉著白薇,“你……你奶她……”


    “娘,我問劉郎中買的巴豆粉。”白薇知道劉老太死性難改,又很貪生怕死,白薇頓時有了主意,先買一包巴豆粉,劉老太作妖鬧著尋死,就喂她吃進去,嚇唬住她。


    江氏拍著胸脯,一顆心落下來。


    鄉鄰也鬆一口氣,真怕鬧出人命。


    張氏同情地看著母女倆,白啟複一向不得劉老太的心,白啟祿和白嬌是龍鳳胎,祥瑞之兆,劉老太當一對眼珠子疼著。


    白老大一家是老實人,劉老太蠻橫又潑辣,江氏被劉老太吃得死死的,他們哪敢虧待劉老太?


    白老二娶的是劉老太的侄女兒,一家子鬼精鬼精,劉老太再蠻橫不講理,又被小劉氏治得死死的!


    偏生江氏會生,兩個兒子一個閨女。


    小劉氏肚皮不爭氣,頭胎是閨女,二胎、三胎請人號脈,懷的是閨女,一碗墮胎藥給流了。再次懷上身孕,又請人來看,確定是一個大胖小子,劉老太笑得合不攏嘴,天天好吃好喝伺候著小劉氏,活計全都壓在江氏肩膀上。那時候江氏懷著白離,任勞任怨,一直相安無事。


    江氏臨盆,小劉氏坐在院裏曬太陽,小劉氏她娘王氏問白薇,江氏生的是弟弟還是妹妹。


    白薇那時才一歲多點,她說:弟弟。


    鄉下有一個說法,小孩的嘴靈,說啥生啥。王氏一聽這話,指著小劉氏的肚子問是妹妹還是弟弟。


    白薇說:妹妹。


    小劉氏氣得臉發白,還有一個月才生,當晚就發動,生的是個閨女,早產的緣故,沒幾天夭折。


    從那以後,白啟祿和白啟複結仇,劉老太恨上白薇,把她盼了幾年的乖孫克死了。


    張氏覺得白薇很冤,她才多大啊,正是牙牙學語,哪懂這些?


    壞就壞在江氏真的生下一個兒子,太招人恨!


    小劉氏最後一胎,生一對龍鳳胎,劉老太當金疙瘩護著,真正疼進心窩裏。


    鄉鄰全都嫉妒白家會生,除了白啟複,弟妹都生了龍鳳胎。


    “江氏,你別往心裏去,老太太對當年的事情有芥蒂,難免做些糊塗事。”張氏寬慰江氏。


    江氏手一顫,臉色更白幾分,拽著白薇匆匆回家。


    當年的事情,江氏不敢去想,一想就會做噩夢。


    那條人命怪不到她頭上,可到底因他們而起,江氏心裏愧疚。


    白薇意識到不對,疑惑道:“娘,啥事?”


    江氏搖了搖頭,不肯多說。


    劉老太來回跑了十幾趟茅廁,拉得雙腿發軟,整個人都虛脫了,害怕自己會拉死在茅廁裏。


    稍稍止住了,劉老太拄著木棍回家。


    白薇拿著包袱塞在劉老太懷裏,“祖宅收拾好了,你搬過去住,每個月按時給你月錢。”掏五十文錢給她,眼見劉老太要發作,白薇嚇唬道:“沒藥死你,大概是劑量輕了。你大可再來鬧,下次保不齊就喂你吃砒霜。”


    劉老太咬牙切齒,對白薇又懼又恨!


    心知白薇是個狠角色,屁股現在都是火辣辣的。不敢再鬧騰,就怕折騰掉自己的小命!


    一步三回頭,指望白啟複出來挽留。可她失望了,直到回祖宅,白啟複都沒有出來。


    ------題外話------


    劉老太太這種人物,現實裏有很多,小綾子身邊就有。文章裏劉老太哭訴自己的委屈,被白薇一家子虐待,實際上好吃好喝好睡著,這一段靈感來自現實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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